不出答案,于是只好开口了:“楠木……你说我是怎么了?”
楠木扭头看了我好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翘楚你爱上洛禹了。男女之情的爱。”
我顿时惊悚了!“什么时候的事!”
楠木伸手揉我的头发:“真是个笨丫头,比她笨多了。”
他这算什么答案?或许我那也根本不算个问题?连我都不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楠木说的必是对的。我左思右想,我那些奇怪的感受也只有这一种合理的解释。或许我就这么爱上了洛禹?
可是这样对吗?他是神,我是妖。不,或许我连妖都不是……
在狐狸山上时,山下那些话本早被我说过几百遍了:神和人的爱情,人和妖的爱情,神和妖的爱情,无一不是悲剧。这感情……是错了吧?确实……错了吧?
“楠木……”
“嗯?”
“我这感情是错了吧?”
楠木又笑了:“翘楚啊翘楚,你什么时候才能学着长大?你说错了便是错了吗?你怎么还不会为洛禹想想?去告诉他吧!问问他的想法。这毕竟是两个人是事情。”
我认真地看着楠木,他并不像在出歪主意,或是故意捉弄我。于是我徘徊良久,终于想通了,欢天喜地跑回家。
还好央寻已走了。我追进洛禹的房中,不请自入。
洛禹衣衫半解,正在给自己使用治愈术。我的目光迎上他肩头贯穿至胸口的一道伤痕,赶紧跑了过去,挽起彼岸花。
彼岸花点在他心口,我真切地感受着他的伤痛……和心痛?
“洛禹……你有什么伤心事吗?”
洛禹穿好衣衫:“没有。”
我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意图:“对了,洛禹,我好像是爱上你了。”
我微笑地看向他的表情。他猛地愣住,连系着腰带的手都停住了。
我见他没反应,便又重复了一遍:“洛禹,我好像爱上你了。”
洛禹双手微微颤抖,系好腰带,便转身走到窗边背对我,颤抖的呼吸把周围的气氛都扰得凌乱。
“洛禹?”我走过去,将手搭上他的肩,他确实颤抖得厉害。
他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平缓,我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十分不确定地再问一遍:“洛禹?可以吗?我可以爱你吗?”
我不知静候了多久,直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开口了:“不可以。”
我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不可以!”
我急了:“为什么不可以!”
“我是你师祖,这是乱囵。”
我反驳:“我没有拜谁为师,也只在有外人时喊你师祖。”
“所以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你师祖。”
我看了眼自己搭在他肩上的手:“那你为什么颤抖得这么厉害?”
他伸手扫开了我的手:“我受伤了,疼的。”
我急得一跺脚:“你管那些外人做什么!”
他平静道:“事关名誉。我不过也是个沽名钓誉之人。”
我眼泪便忍不住了:“你的名誉竟比活生生的一个我还重要吗!”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你不懂。”
我又恨又急,气得一跺脚:“什么叫我不懂!那央寻就懂了吗!我就知道爱你是爱错了!”拿衣袖一抹眼泪,我转身便跑了。
我听见身后的屋内“砰“的一声,我脚步停了停,最终还是一狠心,不去管他,自己离开了。
25、试探
我还能跑去哪?现在的我只有去找楠木,好在楠木依旧独自站在天之涯。
楠木见我抹着泪回来,十分惊讶:“他竟然拒绝了?”
我揍了他两下:“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就知道错了!”
楠木一脸了然:“你不试试怎会知道呢?”
我怒:“现在试过了,还不是一样!”
楠木伸出食指摇了摇:“不不不,我是说,不试试他,怎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呢?”
我疑惑地看向楠木,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将信将疑:这不会又是个馊主意吧?
但我最终还是屈服了……
其实我很难按着楠木的话做。为什么?因为我一回家,发现洛禹竟倒在地上!
我过去扶起他,发现他的头磕在桌角破了,五脏六腑皆有创伤。头上的伤还好,这五脏六腑就麻烦了,刚治好立马又受伤,也不知这伤是哪来的。
我无计可施地把他拖上床,他还昏迷不醒着,可我却怎么都抽不出自己的手。
我好声好气跟他说:“洛禹?你放开我的手?我给你去拿药?”
没反应……
“洛禹?你这么抓着我,万一我要小解怎么办?”
我一想,没说服力,貌似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这种需要了。
“洛禹,你抓疼我了。”
再一想,更没说服力,我皮厚不怕疼啊。
可是他的手却松开了……这是什么状况?
我按着楠木的话,去挑了身布料最少的衣服,然后到洛禹房里摇醒他。
洛禹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我这副打扮,眼睛顿时瞪大了几分:“翘楚,你热?”
我按照台词:“恩,我热~~”
洛禹道:“我冷……”
我一想,不对,我两台词念反了……现在怎么办?
得了,我讪讪答道:“冷的话,我去给你找床被子。”
出了屋门,我一郁闷,扔了袖中的剧本。
我去自己屋中搬了自己多年不用的被子出来,到他屋里时,他已皱着眉头睡熟了。
看着他愁苦的样子,我有些不忍心打扰他,便又抱着被子退了出来。
我站在他屋门口,十分无力地仰天长叹:“哎~~~~~~~~”
“哟,小翘楚也有烦恼了啊?”我低头看向院门口,是央寻。
她往院内迈了一步,却不知被什么挡了回去。她衣袖一挥,结界顿时消失,她便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洛禹好好的设什么结界?
“洛禹呢?”
我这才想起身后熟睡的人儿,这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说道:“他睡着了。”
央寻有些惊讶:“伤成这样?都睡着了?”
我被噎住。
“翘楚你不知道?神仙只有受伤了才会睡过去。”
我还真是一无所知啊……“可我治不好他,他的伤奇奇怪怪的,我没见过。”
央寻道:“我去看看吧。”
我只好让开放他进去。
央寻学了凡间大夫的样子,为洛禹把了把脉便拉我退了出来:“这是心病。”
我眼睛一瞪:这算什么病?
央寻笑了笑:“心病只得心药医。”
我挠了挠脑袋。我能学会一门治愈术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哪有本事给他弄心药去?
央寻似是看穿一切地盯着我,我迎上她的目光,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翘楚,你就让他睡吧,我带你四处玩玩去。”她牵了我的手便要上祥云,我只好赶紧也招一片跟着她飞。
我从未接触过天上的孩子,所以眼下,我十分慌乱。央寻竟带我来了她哥哥的家中,那三个小毛头啊,蹿来蹿去,绕得我头都晕了。
“别跑!你个二十多岁的小破孩!看掌!”呼啦烧来一片火,我赶紧让开以免被殃及,然后转身捏灭发稍染上的一点火星。
“你敢说我小破孩!你也就三十多岁好不好!”啪的一声惊雷,还好,这回离我比较远。
“你两吵死了!都给我闭嘴!”哗!一盆冰水,把那两个小的淋湿了,也把我淋湿了……
……天上的孩子打架都这么强悍么……
央寻在老远处和她哥哥叙旧,我似乎也就走慢了两步,怎的就绕进小鬼头的圈子里呢?
我捏了个诀把自己烘干,赶紧连跑带飞地来到央寻身边。央寻回身朝我笑了笑:“你倒也不生气。”
我回头看看小鬼头们:“他们挺可爱的……”多热闹,多快乐。
央寻话里有话地说:“这么喜欢小孩子啊!这样的话……只能等我跟你师祖生了。”
我心里一堵,顿时没话说了。
有个小男孩一路朝我跑来,绕到我身后一个转身,抱住了我的大腿:“你打啊,你打啊,有本事你连她一起打!”
孩子他爹呵斥了一声:“阿宝,休得无礼,这是客人!”
我两忙摇手:“没事没事,让他们玩吧,反正也伤不到我。”话刚说完就听“pia”的一声,我头顶冒出了青烟……
“没种的家伙!你躲女人身后我就不敢打你了吗!”
他们老爹动怒了:“阿福你太胡闹了!”
我又连忙摇手,手上还飘着缕缕青烟:“没事没事,小意思。”我挽了彼岸花,把自己上上下下检查了一边,还好皮厚没受伤。
“你就是那只……”
“六哥!就是她。”央寻打断了他的话。
我傻了……貌似全天上都知道我是只什么,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翘楚,再陪我去看看我九妹吧。”
我坚定地点头。然后到了目的地,我很后悔:央寻的九妹……是禾及。
“滚滚滚!你两都滚出去!”禾及还不乐意见我两呢。
央寻娇嗔了一声:“别闹,有外人在呢。”
外人……
“你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物以类聚,滚!”禾及伸手推开我两。
禾及……你跟你姐站一起,还真是差距啊!
“妹妹!”
禾及双手插了腰:“谁是你妹妹!谁要做你这荡丨妇的妹妹!你爱勾引哪个魔就远远地勾引去,跑来祸害洛禹做什么!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好过嘛!”
“啪!”的一声,我吓得捂嘴。央寻扇了禾及一个大嘴巴……
央寻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在这么些年,天上都没人管教你了!”
说罢便转身走了,禾及捂着脸,恨恨地盯着央寻的背影,我连忙转身跟央寻一起走,生怕禾及拿我出气。
我跟她在云上没沉默多久,她便一个微笑和我说起了话:“劳烦你陪我走这一遭了,下回你有什么事,尽管和我开口。”
我愣愣点头。真强啊!变脸够快!
想来她也不容易,看个妹妹还被骂荡丨妇,我顿时怜惜起她了。
“你进去吧,我就不去吵洛禹了,明天再来看他。”央寻把我送到家门口就走了。
我进了洛禹的屋子,以为自己幻听了。洛禹竟在睡梦中喊着我的名字:“翘楚,原谅我,求你原谅我!别走……翘楚……”
我有些疑惑:原谅他什么?是原谅他拒绝我吗?拒绝了又要我原谅做什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当洛禹睁开眼睛时,我竟把话问出了口:“原谅你什么?”
我看洛禹也是没睡醒了,看见我简直如遇大赦般一把抱住我:“你还在,你真的还在。”
他抱我抱得太紧,作为一只皮厚的妖,我不会觉得痛,但我会举得不舒服:“洛禹你放开我,放开我。”
“翘楚?”楠木的声音突然传来,总算把洛禹惊醒了,他连忙放开了我。
“翘楚在不?有结界,我进不去。翘楚?”
“我在!”我只好迎了过去,“楠木,你是真进不来还是懒得进来啊?央寻都能破了结界进来。”
我迈出结界,看着楠木理所当然的表情:“废话!看央寻那长相也知道她仙法比洛禹高,当然能进去。”
“你本事大,看人长相还能看出仙法高低来。”
楠木推了一下我的额头:“笨蛋,这都不知道!仙法越高,长得就越美!”
我错愕了:“原来我长成这样完全是因为仙法低微?”
楠木嘴角抽了抽:“你都这么漂亮了,还想怎样?”
我抓耳挠腮:“对哦,你们天上总觉得我漂亮。”
楠木语重心长:“翘楚!女子并不是只有长得像狐狸才好看。因着你是狐狸山上长大的,便顺了狐狸山上的审美。可世上有个词叫不拘一格,你可知道?”
“哦!”我顿悟了!“所以我仙法再高也不会变漂亮了?”
楠木气得甩袖而去:“不可救药!”
我挠了挠脑袋,却又见前头的楠木折了回来:“险些忘了,教你的法子,你用了没?”
这下换我甩袖而去了,他那破法子还好意思跟我提!我一回身,却发现洛禹站在院中看着我。
我回头瞪了眼楠木,便朝洛禹冲了过去:“洛禹~~你真的不要我吗?真的吗?不可以说谎哦!”
洛禹顿了顿:“现在不说这个好吗?”
我顿时垂头丧气地走了。
作为一只乐观向上的笨妖,我是没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于是这些年来,这类戏码每天都会上演:
“洛禹~~~你不要跟央寻在一起嘛!人家不乐意!”
“当初不是你要我跟她在一起的吗?”
“人家后悔了啦~~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嘛~~”
“不好。”
……
“洛禹~~~来嘛~~站住!帮我搓搓背嘛~~人家够不到。”
“用仙法自己搓。”
“别跑啊!回来,洛禹~~”
……
“洛禹~~~央寻老是跟人说你们要成亲了,说了这么多年,我耳朵都长老茧了,你灭了她的幻想吧!”
“嗯。”
“啊?真的?那你跟我在一起吧!哎,别走啊!别走啊!”
……
“洛禹,我给你做了身新衣,你试试看吧!”
“嗯,你出去吧。”
“我帮你换吧!”
“出去。”
“不要嘛~~哎,别蒙我眼睛啊!”
……
这么多年过来,我简直把这当做了习以为常的消遣。
楠木说:“结果都是一样,你不过是寻求着过程的快感罢了。”
我问他:“那你说,我还要继续吗?”
楠木很欠揍地笑了:“随你吧!在天上能找个乐子是很难得的了,反正你家洛禹一直愿意配合。”
时光容易把人抛,可我不是人,我也抛不了。现在这日子,除了逗洛禹玩还有点意思,已再没别的什么能让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常听人说,我跟楠木是天上最寂寞的两个。可我并不觉得寂寞,当寂寞已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时,缺了它,倒觉得不自在起来。
“可是楠木,洛禹为什么就不要我呢?”
“翘楚,相信我,你已是幸福的了,那个让你纠结的人还活着。”
那时候,我觉得我和楠木不是朋友,而是相依为命的两个。
26、相逢
当长歌站在我面前时,我希望自己是在做梦,可周遭是如此真切,想弄错都不可能。
“翘楚,我终于查到了。”
我缓不过神:“恩?”
“我查了这么些年,终于查到桑陵的下落了。”
“谁?”
“就是泡泡。”
我这才清醒过来,呆愣地重复着:“泡泡?”
“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长歌拉起了我的手上了祥云,而我跌跌撞撞也招来一片爬上去。
感受着他温热的手,我心中汹涌澎湃,发出的声音都颤抖了:“长歌?”
他知道我的想法:“我不在的这十四年,对不起。你怪我吗?”
我看着他俊美的侧脸:“长歌……你没有遗弃我?”
长歌捏着我的手紧了紧:“我怎会遗弃你?永远都不会。”
我眼泪包不住了:“长歌,这么些年,我连你一面都没见过。”
长歌赶紧捏捏我的手安慰:“以后不会了,以后有什么事都提早跟你说。”
“长歌,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都不敢回想过去,我怕自己太伤心。而我能做的也只有不去想。”
长歌猛地把我拉上他的那片云,搂着我让我在他怀里哭。
其实我不该怪他。他是怎样的一只,我又如何会不了解?他这般一面都不见我必是有事在忙。可我没想到,他忙了十几年,竟全是为了我,当初任性的一句话。
“长歌!带我去见泡泡!我要见泡泡!”
十四年来,他对我不闻不问便是要取得司命的信任,这样他才有机会接触到泡泡的那本册子。我想……我会想他,所以他也会想我。我尚有楠木陪伴,而他人生地不熟的,这十四年来,他是如何度过的……
他被王母利用,他受伤,他废寝忘食为司命卖命,他独自忍受十四年的孤独,我的罪状越发沉重了……
“长歌……”我十四年来的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长歌打断了我:“到了,翘楚。”
我两已落地,看向周围荒凉的山地,我顿时心疼起泡泡来:住在这里,他连吃的都难找吧。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突然跳出个络腮胡子执着刀冲我两嚷嚷。
我看向长歌,长歌用眼神向我示意了一下,我的眼皮顿时跳了起来。
我按住太阳|岤朝那络腮胡子问:“泡泡?”
“什么?”络腮胡子这一声并没哑着嗓子,声音很年轻。
长歌轻声对我说:“孟婆汤。”
听到这三个字,我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泡泡你当了土匪?”
络腮胡子终于觉得不妥:“难道你认识我?”
我终于爆发了:“你太不争气了!当什么不好你要去当土匪!”
我驱了仙法飞到他身边把他一把拎起:“你家住哪!”
泡泡被我吓坏了,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一个地方。我招了祥云想把他也放在云上,奈何他竟踩不住云,一路拎着他,我十分吃力。
“你爹呢?你娘呢?不好好管教你是不行了!”
长歌这时追了上来:“他爹娘很早就饿死了。”
我愣了愣,闭上了嘴。
泡泡吃力地仰头望着我,我发现了便回瞪他一看,他立刻低下了头。
泡泡所谓的家只是一间用茅草铺了顶的木头房子,很小,窜风,好在这山头很少下雨。
“你们不是人?”泡泡不太确定地看向我。
我坦然点头:“我们不是人。”(亲妈在这忍不住六个点一下:……)
“还有一个不是人的前几天来找我,要我跟她走,说能让我好吃好喝,心想事成。可我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不能跟她走。”
我有不好的预感,看向长歌,他也皱着眉看向我。
泡泡继续说着:“我觉得,哪怕我住在这荒山野岭,哪怕我要靠打劫度日,我也不能跟她走,好像那是条不归路般,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那么想。”
我的头又突突地疼了起来,我伸手按住太阳|岤:孟婆汤,他喝了也能记住前世的东西,那该是多强烈的意念啊!
我埋着头问他:“是不是你没喝掉碗中孟婆汤的最后一滴?”
泡泡神情很为难:“我哪知道啊……”
长歌插话了:“你如何会问得这么详细?你很了解孟婆汤吗?”
他这一问,我傻了,这是我头一回听到“孟婆汤“三个字,可我却对它如此熟悉。
我按紧越发疼痛的太阳|岤:“或许也是前世的记忆吧。”
一只温暖的手覆住了我按着太阳|岤的手,然后轻轻拉开:“翘楚,别乱按,都被你按红了。”
我深呼吸几回,抬起头,睁开眼,面前的长歌竟被我吓了一跳,好在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我对泡泡说:“你先歇歇,我们去给你弄点吃的。”说罢就拉着长歌离开了。
长歌一出门就拉住我的双手:“翘楚,你没事吧?”
我鼻子一酸:“长歌……他不是泡泡了,他喝了孟婆汤,他重新投胎了……”
长歌抱住我,拍着我的背:“不哭,翘楚,他还是泡泡,他体内有仙元,不管怎么投胎,他都还是他。”
我呜咽:“我不信!喝了孟婆汤,他就不是他了!”
“他是的,有仙元就不一样,翘楚,他还是,否则我也不去寻他的册子了。”
我将信将疑:“真的?”
长歌笑笑不答,为我抹去脸上的泪水。我知道,他从不骗我。
我想来想去,还是打算把泡泡带出这座山,这里的生活太艰难了。可是泡泡居然不肯,他说他爹娘的坟墓在这里,他不能走,他要尽一世孝心。
我不懂他的感情。我没有爹娘,或者说我有爹娘,但我从没见过他们,和他们没有感情。
长歌去为泡泡打水供他洗澡,而我蹲在泡泡身旁想替他刮胡子,奈何泡泡死都不从。
我插了腰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要命还是要胡子!”并且招了根藤条作势要勒死他。
他终于屈服,主动取下了一大把……假胡子:“我不贴胡子没气势,不会有人信我是土匪……”
我呆住了,那大胡子下的,不就是当年南山上那个泡泡俊俏的脸庞吗?他果然还是他,怪不得他师傅还会来找他。
我一把抓住泡泡的手:“泡泡,你随我修仙吧!别再随你以前那师傅修魔道了!上头容不下你,会来要你的命!”
我以为泡泡会纠结好一阵子,可他却想都不想地点头了。
“真的?”我惊讶。
“什么真的?”长歌挑了水回来了。
我急急赶他走:“去去去,你再去多挑几缸来,别打扰我们说话。”
长歌一边干活一边笑:“十几年没见,你倒不想多看看我,尽把我往外赶。”
我闻言又转过头看他:“那你想看我吗?”
长歌啐了我一声:“谁要看你啊,都看了一百多年了,闭着眼都能画出你的样子来。”
我一回过头,大怒:“泡泡你那是什么表情!”
泡泡捂着眼睛:“曾有个路过的书生跟我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长歌哈哈地笑了:“孺子可教也!”
我气得直跺脚:“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这笑闹的日子倒有种久违的美好……
27、再别
说起教泡泡修仙,我还真是吹破了牛皮。我从未修过仙,又如何教他呢?在这种无比关键的时刻,长歌便主动顶上了。瞧,还是发小了解我。
我也不知自己在山中过了多少日子。这片山太干旱,干到草木不长,鸟兽不往。每天,我就坐到光秃秃的山头,看远处的飞沙黄风,看偶尔来往的行人商队,看天上难得的云卷云舒。
我觉得,这里寂静的日子和天上没多大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长歌和泡泡会陪在我身边。
长歌静静坐到我身边。我懒在地上,动都不愿动,直接把头靠在他肩上,连脖子都不用花力气了:“泡泡睡了?”
长歌轻声回答:“嗯,他是个天才,要不了多久就能悟出正道了,也难怪他师傅又来寻他。”
我皱了皱眉:“你说,他师傅还会再来吗?”
长歌握住我冰凉的手,那暖意让我安心:“必是会的,天纵英才,她怎会舍得放弃。”
我顿时坐直了身子:“那怎么办?我们斗不过她啊。”
“我们只能指望泡泡在他师傅赶来之前渡过天劫。”
我紧张地回握住长歌的手,心中七上八下:“我能做些什么?”
长歌替我抚顺头发:“你好好的就行,一切有我。”
我渐渐静下心来:“对了,你最近不用在天上干活吗?”
长歌抚着我头发的手停了停:“不用。”
“那是不是就能多陪我一阵?你一回天上就忙起来了,好久都见不到你一面。”
长歌的声音沉了下来:“这回多陪陪你,能陪多久,就陪多久……”
我满意点头,继续欣赏天上仿佛伸手可及的星星。
身后“吱呀”一声,我和长歌回过头看,泡泡那小木屋的门刚刚关上,我两对望一眼,泡泡必是都听到了。
其实听到了……也好。
自此,泡泡越发勤勉。
我每日负责为泡泡寻吃食。说实话,这是件不容易的事。作为一只妖,我只要吃吃小褐草就行,可泡泡是人,讲究营养搭配,荤素结合,下山一趟真要废我不少脑筋。
可长歌似乎更废脑筋。他说泡泡资质比他好太多,他过去只是循序渐进,泡泡却是突飞猛进,他不知该如何教导。
而泡泡……我觉得是最辛苦的一个。我每回半夜去他屋里,都见他盘着腿,睡倒在墙边,必是累极了也不愿睡去。看着他年轻的脸庞,我很为他心疼,十四岁啊!十四岁时的我还扎着小髻,拖着鼻涕,满地找蛐蛐玩呢。
我把这想法告诉长歌,长歌却说:“他是人,你不是,不一样的。”
我嘟着嘴反驳:“怎么不一样?不都只看了十四年的太阳吗?”
长歌这才点点头。
“长歌,要是还像一开始时就好了,我们三个每天玩玩闹闹,多开心。”
长歌叹了口气:“有些日子,是回不去的。”
我仰望长歌美丽的侧脸,月光中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深沉而忧郁,我忍不住又问:“若能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走吗?陪我上天,独自花十四年帮我找泡泡?”
长歌侧过脸来看我:“翘楚,我做事从不后悔。”
那一刻,我觉得他依旧是狐狸山上的那只长歌,高深得令我膜拜。
“就是那里!”
“那边好像站了两个人。”
“官爷,你别吓我,这半夜三更的。”
“确实站了两人。”
我两循着声看去,山下来了一队人。我就着月光数了数,大约十来个。
“那怎么办?咱还去抓吗?”
“官爷,我身家当都被抢了,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那咱去?”
“去!”
长歌凑到我耳边轻声说:“这山头就泡泡一人,必是来抓他的。”
我一愣:“那怎么办?把他们赶走?”
“只能这样了,泡泡不会轻易离开这里,我们得为他挡到渡过天劫才行。”
我点点头:“你上还是我上?”
长歌找了祥云:“你在这歇歇就好。”
我脑中一闪:“别伤了他们啊!说是神仙不能伤凡人。”
长歌应了一声就飞过去了。我听着下头那些人一惊一乍的喊声,倒有点位长歌担心。
“各位不用怕,在下不是妖怪,是仙。来此探望友人,不想友人竟做了土匪,必是得罪了各位,在下替他赔不是。当然,他已被我训过,现在正在改过自新,也望各位能放他一马。”长歌娓娓诉说着。
“你……你……不要乱来啊!装神弄鬼的我们也不怕你!”
“在下并没装,也不会伤害你们,若是真要动手,你们早就站不住了。”说罢,长歌挥手扬起一块巨石,比他的身形都大上十多倍。下头的人惊呼着不停倒退,就差没拔腿逃跑了。
长歌把石头丢到了很远处的一座空山头,一声轰然巨响震得山地都抖了抖。
“有高人在此训讨,恶人必能改过自新,我们也就不叨扰了。收队!”
“官爷!等等我啊!”
我看着长歌悬山间的背影,心下十分叹服。长歌回过头来,我朝他微笑,可笑完了才发现,他看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后。我转身看去,泡泡站在我的不远处,也看着长歌:“我只抢了他十两银子,只够吃半个月,别的什么也没拿。”
长歌飞过来落地,然后嗯了一声:“哪怕十两也不是什么好事,好好修炼吧,以后便没有口腹之欲了。”
泡泡默默转身回屋,留下我与长歌对望:“长歌,不要怪他,他住在这里弄不到吃食。”
“别为他说话,他硬要住在这里,就是执念。”
“或许他只是太想和父母在一起,不是他的错,长歌。”
长歌叹了口气:“或许谁都没错,一切只是命。”
我不知长歌为何如此感慨,仿佛官兵要捉拿的不是泡泡,而是他:“世间皆有因果,不论他这么做是出自什么目的,报应总是会来。”
我听着长歌的话,莫名地惊恐起来。
“所以翘楚,当那天到来之时,你不要悲伤,谁都有自己的去处。”
我冲上前捂住长歌的嘴:“你不要说这些,不要。”
长歌的嘴唇冰凉而柔软,我的手轻轻覆着,他轻轻吻了我的掌心:“翘楚,你记着,我从不后悔。”
长歌在我手心喃喃说着,微微的颤动叫我手心发痒,可我怎么都笑不出:他这话,怎么听,怎么像诀别。
“长歌,你又要去哪?”
长歌拉下我的手,紧紧握住:“天地之大,我一直在你身边。”
“哟!小丫头,这回换了个男人啦。”我两转头看去,吓了一跳。昏暗的月色下,竟是泡泡前世的师傅坐在高处看着我两。她是何时来的?我竟一点不知。
她从山头上跃了下来,落地竟没扬起一粒灰。
长歌紧紧抓着我的手:“你来得很快。”
她弹了弹手指,嗤嗤地笑:“我若再不来,好徒儿就要被你们带走了。”
我抢前一步:“他不想跟你走。”
长歌猛地把我拉到身后:“难道你要强行带他走吗?”
这时,泡泡推门而出,站在门口看着我们三,眼睛瞪得老大。
那魔头看了泡泡一眼,又继续对我们说:“上回我没跟他多说什么,是因为我有急事。如今,我闲下来了,自然要把这事好好处理处理。”她弹了弹指甲,一如十四年前。
长歌飞身过去,挡在魔头和泡泡之间。
女魔头有些不耐烦:“桑陵,到师傅这来。”
泡泡皱着眉头:“我不会跟你走的。”
女魔头盘弄指甲,低着头,扬起眼,看了泡泡一眼:“这样啊,那臭小子,你让开。”
长歌沉声答道:“不。”
女魔头突然伸手一撩,长歌心口顿时染出五条血印。我惊得刚想冲上前,长歌顿时大喊一声:“原地站好!不许过来!”
他紧紧盯着我,让我动弹不得。我急得一跺脚,挽出彼岸花,点过去为他治疗。
女魔头“咦”了一声:“我倒没注意,小丫头居然有点来头。喂,丫头,既然你不是天上物,那为何还帮着他们?你的祖上可站在我们这边。”
“什么?”我不懂她的话。
“别听她的,翘楚!”长歌突然大喊出声,被女魔头又划一掌,还好他及时驱了法术抵御住。
女魔头朝我走过来,只听“砰”的一声,一层结界碎在她脚下。她回头看向长歌:“小子,别白费力气,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她继续向我走来,又是“砰”的一声……
她回头“啧啧”两声:“得了,看你也折腾得够辛苦,我不过去就是了。丫头,好歹你也是半只妖,天山容得下你吗?”
我看着她褐色琉璃般的眼睛:“为何容不下我?”
她笑了,仿佛月下盛开的罂粟:“你这么只半狐狸半麒麟的怪物,天上天下就此一只,天上那些个大惊小怪的家伙们难道没前赴后继地来杀你吗?”
“半狐狸半麒麟?”
“翘楚!”长歌大喊着,被女魔头一挥手,死死封住了嘴。
听到这里,我心中已没有起伏了。早知自己不普通,具体是什么已觉得不重要了。
她回头看着我,诱导着我:“你有没有觉得天地不仁?有没有觉得凭什么自己是怪物?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会是怪物?有没有想过是谁把你变成怪物的?有没有觉得恨?”
我摸着自己的心,仔细想着:“我是怪物吗?我只是和长歌不同罢了。是谁把我变成这样?”我笑了,“当然是我爹娘了!有什么好恨的?”
女魔头抚额:“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我挠挠脸,傻笑了笑:“嘿嘿。”
“那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
我对答如流:“我啊!我就是我,我是翘楚,不是什么。”说着这话,我想到了洛禹,心下冰凉了几分。
女魔头快被我气死了:“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啊!”她突然惨叫了一声,我往她身后一看,长歌满手是血,女魔头转身狠狠给了他一掌。看着女魔头破了个血窟窿的背,我挽了彼岸花,驭过去替长歌疗伤。
“紫色彼岸花?”女魔头看着点在长歌身上的花,十分诧异。
她像盯着怪物般地盯着我:“丫头!你果然是个怪物!来我们这边吧!你本就该跟我们一起。”
我摇了摇头:“现在,和我在一起的人都没把我当怪物,真把我当怪物的是你,那我又为何跟你一起呢?”
“你不来会后悔的。”
我笑了。我在狐狸山上说故事,每次都会说到这句,被用烂了。
我还不及多想,就看魔头转身扬手,随即而来的便是长歌的一声闷哼。
我急急转眼看去,他已跪在了地上,站不起来了。
泡泡伸手搀扶着长歌对女魔头说:“你走吧,我永生永世都不会跟你走的。”
女魔头好奇:“为什么?”
泡泡没有看她,捏了个治愈诀为长歌治疗着伤口:“不为什么,我只觉得,跟你走,我会后悔。”
长歌伤口上的血根本止不住,我知道,是泡泡的法力太微弱了。
我不顾三七二十一,闪身跑到长歌身边为他治疗。
女魔头又冲我说起话来:“丫头,你很有前途,来我们这吧,我们能让你万人敬仰,而且不用跟桑陵分开。”
我抬头:“桑陵是谁?”
女魔头顿时猖狂地笑了:“桑陵啊桑陵,你还同她一起做什么?她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只会念叨那棵仙草。”
我愣住。
泡泡直起身看着女魔头:“我不在意,我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你走。”
我看着泡泡:“所以,其实你不是泡泡?泡泡已经被你吃了?它已经死了?”
泡泡低头看向我:“我不知道,你们说的都是我前世的事了吧。”
女魔头又插嘴了:“没错,他不是你那仙草。你那棵宝贝仙草早被我炖了汤,要不桑陵怎能转世后还是桑陵呢?这么说来也要谢谢你那仙草的仙元。你要是心疼它?就也随它去了?”
我一直盯着泡泡,或者说是桑陵,他也看着我,目中波澜不惊。其实他是最无辜的一个啊……
我觉得背后一痛,听到长歌的喊叫声,我知道自己被魔头抓伤了。
我依旧看着桑陵,手中挽了彼岸花为自己治疗。女魔头抓的伤当下疼得凛冽,能叫我一时爬不起来,可治愈好后便无大碍了。和王母打的伤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我的背在一阵阵的疼着,而我并不去理会。我挽着彼岸花,一遍一遍治愈,眼睛却一直看着桑陵。于是,桑陵回望我的眼神越来越迷茫。
我不停挽着彼岸花,静静等着下一阵疼痛的到来,可等了良久都没等到。我回头一看,长歌竟拦在我前面,用身体挡着女魔头的攻击。
我转身抱住长歌,他的眼睛已睁不开了,可腰却挺得笔直。我慌了,赶紧为他治疗起来。他的身体很虚弱,身上的伤口早已数不清了。我抹了把眼泪,恨恨地抬头看向女魔头,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又有人挡在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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