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笨妖也有春天

笨妖也有春天第9部分阅读

    挡在了我们身前。

    前头那人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了地上,我这才意识过来:“泡泡!”他还是肉胎凡体,哪里经得起魔的创伤!

    我扑到泡泡身侧,赶紧为他治疗。可泡泡拉住了我的手,想要张口说话,双唇微启就从中溢出了泉水般的血液:“你们走吧……如果我的幸福要以你为代价……那还是让我下地狱吧……咳咳……”

    他口中咳出的血喷在了我的衣服上,我的脸上,我的手上。我反抓住他的手,泣不成声:他是不是泡泡又有什么关系?他不就是他吗?一个我在意,又在意我的人。

    “桑陵……”我捂住了嘴,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我做不到,“我不会让她带你走的,死都不会!”

    我放开他,转身站直面对那女魔。她对我的反应有些吃惊:“不容易,真不容易,最近很少遇到找死的人了。”

    泡泡在我身后不停拉扯着我的衣角,当我并不理会,捏了诀,召唤了一片花木同我一起应战。

    我并未成仙,如此庞大的仙术几乎抽干了我有限的灵力。眼前的花木得了我的意志,都在死命与那女魔痴缠。女魔的道行很高,但她总敌不过千军万马。

    我爬在一边喘息着,眼看着长歌在一旁虚弱地现出了原形。他艰难地爬到我身边,用嘴拉扯着我的袖角。我知道,他想要我离开。

    我伸手抚着他沾满粘腻血液的绒毛:“长歌,也让我守护你一次吧!”

    长歌这时突然撤开嘴,向我背后蹿了过去。

    我追着他的身影看去,那女魔竟已毁了我的大片花木,衣衫褴褛却恨意十足地朝我伸出手,将将被长歌咬住。我看着长歌小小的牙齿下渗出血色,看着他小小的身体被女魔挥开,我听着自己大喊出口:“长歌!”

    几片残存的花叶飞了过去,接住了长歌的身体,我稍稍舒了口气。

    女魔瞪着我说:“你能有这本事倒也有资格让我送你个痛快了。”

    我踉跄着爬起来,觉得腿脚沉重万分:“我不会死,我还要带他两离开。”

    女魔又是一掌划来,我使出全身灵力,硬是结出个屏障,却被她一击而碎。这一刻,我终于为自己未曾成仙而后悔,原来我的灵力是这么的有限……

    她又是一掌划来,我再也无力抵抗,生生挨了一下,当下就趴了。

    我疲惫地睁开眼,发现那女魔离我越来越近,然后,她在变矮,在变小,在变得惊恐:“你……果然是个怪物……”她怕得倒退了两步。

    我笑了,我是灵力耗尽,变回原形了吧……她原本还拉着我跟她一起,如今见了我的真身,居然怕了呢……

    她胡乱出着掌,我庞大的身躯再感受不到那微弱的疼痛,怎么?变回原形,我竟是变强了吗?

    我呼出口气,却忍不住咳了两下。看着自己口中的血喷得她满身都是,我笑了:狗血淋头?

    女魔头狼狈地抹着满脸的血迹,似乎生气。她念了条很长的咒语,手中的蓝光越来越亮,她要使出撒手锏了?

    我再无力反抗,紧闭双眼,等待那致命的一击。

    可我并没等到疼痛,只听到一声轰天的巨响。

    我掀起眼皮,发现自己面前豁然出现个巨坑。再低头一看,小小的桑陵跪在我身前,手上还残留的施法后的仙气。

    他缓缓地倒地,我痛哭失声,想喊出他的名字,喉头却只发出难听而怪异的嘶吼。

    稀星朗月的天空发出阵阵闷雷声,我顿时停了哭声抬头看去:一片阴云悬在我头顶,闪着隐隐的雷电。

    “天劫!”我前头的女魔突然大喊出声。

    天劫?我要渡天劫了?可我并没修仙啊?

    女魔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们太过分了!离我上次见他才过了一个月,你们竟要他渡天劫!他哪有足够的修为啊!”

    桑陵要渡天劫了?可我……没要他现在开始啊……难道是他刚刚使出的仙术让上天认为是时候了?

    我低头看桑陵,他倒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这样的他,怎么能渡天劫!必死无疑啊!

    我想伸手撩开他。可深重的前蹄根本动不了。我恨得想打自己嘴巴,这等关键时刻,我竟还这般无用!

    我看向前头的女魔头,如今只有指望她出手把桑陵带走了。

    她与我对视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然后缓缓接近。

    我在心中默默呐喊着:快点!你快点!

    眼看她的手要碰到桑陵了,天上忽降一道玄雷,生生把她的手劈了下来。

    天上沉沉传来轰鸣:“大胆槐树魔,竟敢在此作孽!”那只落地的纤纤玉手渐渐枯萎,化作了一柄枝叶。

    我抬起头,见天上飞来一大队神仙,男男女女,白衣翩翩,在夜色下十分显眼。

    再低头,那女魔已不知逃去哪了……

    我眼睁睁看着天上的怪云将馒头大的冰雹砸向桑陵,可我却在他身边,无能为力……

    我就这么盯着桑陵,感受着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随着呼吸喷出的血污让我眼前一片迷蒙。

    突然,我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了我:“好了,翘楚,没事了,都过去,没事了……”是洛禹……

    我看看洛禹,看看身后已化作原形的长歌,再看看身边血肉模糊的桑陵,仰天深深长啸,那声音竟如哭泣一般:“呜……”

    28、无力

    我被洛禹带回了家,长歌也被司命带了走,央寻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散了场,桑陵被抛弃在了那座荒山上,一任天劫折磨着。

    洛禹喂我吃丹药,逼我吃元丹,给我渡仙气,哄我睡觉,可我眼睛都一直睁着,我动不了,我也睡不着。怎么可能睡着?桑陵或许会死在那荒山野岭,竟没一个神仙出手相救?

    洛禹懂我的心思,轻拍着我,哄着我:“睡吧睡吧,他有他的命道。那天劫,过得了过不了都是他的命。人死依旧有轮回,你别担心,睡吧,睡吧。”

    我觉得那并不是桑陵的命道,若不是为了救我,他不会逼自己使出超越自我的仙法,自然也不可能招来天劫,该受天劫的是我啊!

    我已渐渐变回人形,我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对洛禹张着口型:我要修仙。

    我要修仙,修仙了才够强大,够强大了才能保护身边人。

    “我不同意。”洛禹沉声呵斥。

    我瞪着他:为什么!起初你不也想喂我吃九万九千元丹吗?

    “我现在反悔了。”

    我心中长叹一口气:我要见桑陵。

    “别去,好好休养。”

    我不再同他多费口舌,挣扎着要坐起来。我的血已将床单染得红透,于是我挽了彼岸花开始为自己治疗。

    “我不许你再走!”洛禹一把抱住了我,我手中捧着彼岸花,却被彻底束缚住了,“再也不许你离开,太可怕了,翘楚,太可怕了!”

    我浑身无力,纠缠不过他,只好任他这么抱着。可不论过多久,他总得放手。

    “哎哟喂!我来得不是时候!”我向门口看去,是楠木。

    洛禹终于放开了我,我便赶紧为自己疗伤。

    楠木见我的伤口沾得洛禹一身是血,很夸张地吸了吸口水:“有看头!集禁忌与虐恋为一体,果然有看头!”

    洛禹竟朝楠木嚷嚷起来:“翘楚都失踪一个月了,你怎么现在才出现!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楠木今日居然倔了起来:“干嘛!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事吗?再说了,翘楚吃了那么多廖草,死了转世了也还是笨翘楚,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愣住,这才想起洛禹曾说过,狐狸山上的小褐草也是上古仙草。其实我和那些魔也没什么区别吧,还不是吃了那么多仙草?或许那些仙草也是别人的泡泡?

    我有点坐不住了,想下地去找长歌,却发现自己腿脚发软,根本站不住,被洛禹一把箍到了怀里:“你要去哪?”

    明知我说不出话来,他还问我做什么?

    “唉哟,洛禹你别折腾她了。小翘楚,来来来,哥这有个宝贝药丸送你。这可真是宝贝啊,赶紧吞了。”楠木把我拉出洛禹的怀抱,安置在椅子上,塞了个大药丸给我。这药丸真够大的啊!可以叫“药球”了。

    我拿着药丸看着楠木。他等我一眼:“赶紧吃了!这可是我辛辛苦苦从王母房里偷出来的。”

    我咬咬牙,使劲吞了下去,楠木又叫唤了:“唉哟!叫你吞,你还真一口吞啊!那么大一颗,你不会嚼一嚼啊!”

    晕!

    “坐好啊!哥哥我要发功了!”楠木双手抵上我的背,开始为我渡仙气。没过多久,我竟觉得精神了好多。

    “去吧去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哥哥我替你做主!”

    “楠木!”洛禹不乐意。

    可不乐意也没用,我想做的事,总会去做。

    我头也不回地朝司命那飞去,后头的洛禹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我觉得有些好笑,不要我,却又留下我,这是什么意思?

    司命那里依旧门庭若市,可我却没找到长歌,也没找到司命。我想长歌兴许是伤重了,也回家休养了,便再往长歌家飞去。

    “哎?翘楚?”我抬头一看,是之前和我比试的那个男仙景行。

    “你找谁?长歌?还是楠木?”

    我朝他道:“长歌。”

    “长歌被带去我师傅那训话了,你在王母殿外等等吧。”

    我对他微笑。

    “等等!”我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你小心点,别被我师傅看见了。她正在气头上,若是见了你,也不会让你好过。”

    景行总在我危难时帮助我啊:“谢谢。”

    我心下十分忐忑,照景行的话说,长歌现在必是不好过了。

    当我到王母殿前时,远远就看到长歌还是个狐狸样,奄奄一息地被司命抱着念着:“你这倒霉孩子。我若知道你那么想要桑陵的册子就偷偷给你了。可你闷头十几年,一声都不吭,活该被发现。不是我说你,你沾染谁不好,偏偏招沾染那笨蛋翘楚,你难道不知道?王母不爽她很久了,若不是司琴硬是护着她,她早不知上哪报道去了。你这家伙没靠山还去沾惹她,不是找打吗?王母对她的气统统发你身上了。王母这头发火还算有谱,下头那些魔哪管你死活?这次要不是央寻及时发现你们,找了人去救助,我可又要为你写一回册子了!这下可别说我同行一场没帮你,王母说了,要是有下回,这次的帐也要一起跟你算了,你可得惜命。”

    她边说边走,一直走到我跟前才愣了一下:“翘楚?哭什么?快走快走,到别处哭去,别叫王母看见你了。”说着就把长歌塞到我怀里。

    我看着怀中点点大的长歌,心中有些惊叹:头一次抱他的真身啊!原来这么可爱。

    “别愣着啊,快走快走。”司命催着。

    我挽了彼岸花为长歌治好伤口,转头看着司命:“司命大人……你在我心中威严凛冽的形象崩溃了。”

    司命朝我一挑眉,我接着说道:“原来你是个婆婆妈妈还很怕死的神仙。”

    司命朝我怒目:“有本事你就别再下凡投胎!落我手里不会让你好过!”

    我笑了:“嘿嘿,我知道您只是说说的。”

    好像我就这么跟司命勾搭上了?

    司命看我的眼神柔和了:“我建议你还是下去看看桑陵吧,他一时半刻是投不了胎了。若是运气好能碰上阎王,你再跟他说说情,凭你两的交情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我的太阳|岤又突突跳了起来,我腾出一只手按住:“您能帮我照看一下长歌吗?”

    “怎么?”

    我死死按住太阳|岤:“帮我一下吧。”

    司命终于明白了:“找楠木送你去吧,早去早回,在那里呆久了对身体不好。”

    她伸手接过长歌,我赶紧两手按住太阳|岤,疼得蹲下身,泪水成河。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29、地府

    地府,很冷……

    我抱住双臂往身后看了看——一望无垠的黑暗。而我前方有一条路,仅此一条。

    牛头马面们不停将新鬼送来我身边,他们和我一样,观望着身前和身后,然后纷纷向前走。我站了好一会儿,终于也随着他们迈开了脚步。

    地府让我很冷,真的很冷。可冷的不是皮肉,而是骨骼。我每走一步,骨头都“咯吱”一响,和左右的新鬼一模一样。

    我听这声响很不舒服,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后头的新鬼伸手推了我一下,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挡了路,赶紧退到路边。

    路边同样是无止境的黑暗,可我却觉得腿上微微发痒,好似碰到了什么。

    我知道,在我腿边的是彼岸花。别问我是如何知道的,我就是知道,没有缘由地知道。

    我蹲下身,抚着它吻了一下,仿佛一切都是那样顺其自然,仿佛这个动作,我已做了千万遍。

    小小的花点上我的唇,让我浑身一暖。我心下欣喜,便赶紧站起身继续赶路。

    这条路很长,长得漫无边际。我身边的新鬼都十分疲惫,我倒还好。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头终于亮堂了起来。那里有条河,河边有间小屋,小屋前围了很多很多新鬼,多得都把路给挡住了。

    我左右的新鬼也纷纷围了上去。反正路被挡住,我过不去,便也走去瞧瞧。

    “于是,我最疼爱的儿子便用手中的菜刀,砍了我的脑袋。”

    “哎!可叹可叹啊!”

    新鬼们手中都捧了一个碗水,有的喝了就继续向前赶路,有的则停滞下来互相述说着自己的故事。

    “哎!后面来的都渴了吧!来拿个碗去河边舀点水喝吧!”有个很熟悉的声音在鬼群中心嚷嚷着,然后周围一阵马蚤动,一位女子挤到了我们身边:“来,一人一个碗。”

    她把碗塞到我手上时一愣:“啊!阿瑶姐姐你来看我啦!”

    我看看左右,只得我一个女子,只好看着她,牵强地笑了笑。

    她亲热地拉住我的手,暗暗拿走我手中的碗,将我拉离新鬼群:“阿瑶姐姐,你真没良心,百多年了才想到来看我,我都要生你气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微笑:“那个……不是……”

    她一跳脚:“还不是来看我的!好吧,你肯定是来看阎王那老小子了!真是的!”

    我果然和阎王有交情?

    突然,旁边的鬼群一阵马蚤动:“我不喝!这根本就是孟婆汤!“然后是碗被摔碎的声音。

    我身旁的女子一跺脚:“又是一个碗!真当地府钱多得没处使吗!”随即转身对我说,“我不管,阿瑶姐姐,这钱可得你们天庭出!”

    我们?天庭?

    我不知如何搭话,只好搪塞过去:“这事,你也得先跟阎王说啊。”

    那女子很惊讶地瞪着我:“阿瑶姐姐,你转世一回真变了好多啊!以前你从不喊‘阎王’,都喊‘那老小子’的!”

    新鬼那头吵闹着:“年青人,为何不喝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愿忘记?跟我们说说吧。”

    我回身看去,那女子便也过去再取了个碗塞到青年手中:“再打了要你赔!”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在跟我说话的女子竟是孟婆?那个……好年轻的“婆”啊!

    我朝孟婆喊了一句:“你先忙吧,我接着赶路了。”

    她跳出来朝我挥手:“记得常来看看我啊!”

    我有些为难,但终究是点了点头。

    前头有不少新鬼,拿了碗就很爽快地喝了水,然后继续赶路。我便随着他们一起。

    这段路并不长了,过了一座小桥,我们便来到一座殿前。殿门口有好几个守卫,纷纷嚷嚷着要大家排好队进去。一个守卫路过我身边时惊了一下:“哟!阿瑶姐姐你来看我们了?”随即朝另几个守卫大喊起来:“喂!大家快来看啊!阿瑶姐姐来看我们了!”

    我……跟你们都很熟吗?

    一群穿盔带甲的大男人都围了过来,仿佛众星拱月:“阿瑶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们了,听说你是要成仙的,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啊是啊,我们扳着手指数了一百年都还没来,只好去问阎王,他还说你再也不会来了。”

    我想他们的亲热其实并不是对我的,心下倒有些不舒服。可看着他们一双双渴盼的眼睛,我又不忍心告诉他们事实:“嗯,我这次回来找阎王有点事。”

    他们连忙给我让出条路:“哦,那你先忙,我们不妨碍你了,记得要常来看我们啊!”

    正所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当第三人跟我打招呼时,我终于开始怀疑自己了:难道我真的认识他们?

    “哟!阿瑶!百多年不见啊!还知道回来,算你有良心。”

    我……

    所谓欲哭无泪,也就是现下的状况吧。

    “你能回来多半是有事找阎王了,来,我带你去。”

    哎?这个好!

    他一边给我带路一边和我唠嗑:“这一世过得怎样?”

    我点头:“挺好的。”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不错,你果然是看明白了。”

    什么?

    “过得好就行,凡事看开点,别就盯着眼前的喜悲,知道不?”

    我抓了抓脸:“嗯。”这家伙跟娇姨似的,不停念我。

    “见了阎王别再老小子老小子的喊了,以前能当你还小不懂事,现在再这般就是没礼数了。”

    “哦。”我嘴角抽了抽。

    “你自己进去,我忙去了。”

    我朝他挥挥手。

    面前是扇黑色的大门,要不是双眼已习惯了黑暗,我真会以为面前什么都没有,直接一头撞上去。

    这门看上去很大,但轻轻一推就开,发出绵长的“吱呀”一声。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把我吓了一跳:“阿瑶,你还是这么没规矩,进来前不会敲门吗?”

    我抬眼看去,突如其来的亮光让我眯了眼。再睁开眼时,终于明白了这“老小子”的称呼:这人正襟危坐的,蓄了个胡子,可脸庞却十分年轻。

    我一不小心说出了口:“哈哈,老小子。”

    阎王一愣:“臭阿瑶,你一来,准没好事!”

    我嘿嘿地笑着:“阎王明鉴,我想来看看桑陵,顺便求您让他早点轮回。”

    阎王一脸郁闷:“你一拍马屁我就知道不好办。他是渡不过天劫才死的,照惯例得在地府任职一百年。”

    我觍着颜:“您那么有本事,稍微通融一回也没什么嘛!”

    阎王怒:“你这么狗腿是跟谁学的!”

    ……楠木呗。

    “好阎王,帮帮忙吧!”我就差没跪下了。

    阎王语重心长:“你这是何必?我知道你心软,曾亲手杀了他你觉得愧疚。但这么些年了,你还看不透?你只是给他个再世为人的机会。他那一世修习魔道,天上不可能放过他,就算被他逃过了,等你两兵戎相见时,你才该真正悔恨啊!”

    我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那一世,是我亲手杀了他?

    “在地府待一阵又何尝不是历练?对他来说是福,你回去多想想,想清楚了。你走吧。”

    我耳边嗡嗡直响,什么都没听清,只听到句“你走吧”。

    我僵硬地捏了诀,一个转身回到了阳间,身后传来阎王自言自语的声音:“怪事,真就这么走了?”

    30、故事

    我一路乘云飞驰,直直飞到天之涯才停下。

    楠木这才赶上我:“事情没办妥?”

    我看着茫茫流云:“桑陵的前一世,是我亲手杀了他。”

    楠木愣了一下:“那又如何?你给了他一个重生的机会,他那般活着也不幸福。”

    我转身看着他:“楠木,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楠木盘腿坐在了地上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太久不讲故事,如今这般久违:

    “从前,有个女子,天真烂漫,貌美如花。父母总觉得自己女儿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为她挑选夫婿也百般苛刻。到了女子十六岁,她终于出嫁了!嫁给了朝中一位英俊的官员,官职不大不小,为人刚正不阿,最难得的是,他十分喜爱这女子,后院中惊鸿一瞥,便自此一往情深。”

    其间,景行带着他的两个朋友路过,见我在这头眉飞色舞,便远远的跟我打招呼,我没有回应,他站了一会儿,便带着那两个朋友也坐到了我面前。后来禾及也来了,她张口想找我的不是,结果景行做了个让她噤声的手势,她哼了一声,便靠在我身边的围栏上也听我讲,我同样没理她。我说故事必会一心一意,全神贯注。我若分了神便是不尊重听故事的人,也是不尊重故事里的人:

    “女子见自己的夫婿如此优秀自是欢喜,两人一直伉俪情深,难舍难分。可故事到此并未结束。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女子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她的夫婿不在意,可她在意,她的婆婆也在意,于是她的婆婆为她找了个大夫,而大夫则为她带来了个灭顶之灾,说她此生都无法生育了。无后,在人间是多大的罪恶啊!”

    我叹了口气,孩子,也是我所向往的。

    “那一晚,她哭了,哭得天昏地暗,几欲昏死,而她温情的夫婿一直抱着她,安慰她。她夫婿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有孩子也挺好:说,只此一心,尽数予你:说,此生有你足矣。几天下来,她的心情也就平复了。她相信自己嫁了个好夫婿,她相信不论怎样,她的夫婿都会不离不弃。自此,夫婿越发疼爱她,娇宠她,而她的婆婆则想尽了法子弄走她。”

    我环顾周围的一圈听众,仿佛又回到了狐狸山上的时光:

    “她确实有个好夫婿。婆婆说要给他纳妾,他坚决不从,婆婆说要休她,他只说永远同她一处。婆婆无计可施,能做的只有恨那女子。其实她自小就被父母宠坏了,也被夫婿宠坏了,她的快乐是天,别人的苦楚她并不搭理。这天,她的夫婿官场不顺,心情极其烦躁。他回到家后,女子也不关心夫婿的心情,想着夫婿有件家事没办妥,开口就数落他没用,这下把夫婿的火气生生撩了起来,于是朝她多嚷嚷了两句,确实有些口不择言。女子哪里受过这些?当下就心生悲戚:他已对我爱意全无,不再心疼我啊,不再爱护我了。想着夫婿当初信誓旦旦,如今不思其反。想着自己不能生育,又不再得宠,以后日子堪忧,或许夫婿会从了婆婆纳妾,甚至休了自己也未可知。她一个被休过的女子,还如何有脸苟活于世?”

    我叹了口气:

    “几日来,夫君都忙于政事,恰巧没空哄她,于是她便胡思乱想了好几日,越想越不勘,竟生出了轻生的念头。终于有一天,她婆婆见她一人在家,得了空子就去找她的不是,什么不堪骂什么。她本已万念俱灰,这般一来,直接出了家门,寻了个山头,就那么利利落落跳了下去,当下就毙命了。”

    一旁的禾及“啊”了一声,我看了她一眼:

    “她的肉身已死,魂魄却游离在周围。她亲眼看着野兽们分食自己的肉身,亲眼看着带血的白骨被日光晒干,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夕阳西下之时,她的夫婿和婆婆打听到了消息,寻到了这个山头。她飘回山顶,看着婆婆转过身暗笑,看着夫婿哭得昏厥过去,她觉得寒冷,透骨的寒冷。那日起,他的夫婿每日都呆在那山头,茶饭不思地跟她道歉,跟她诉衷肠,有好几次,说到情动之处,都朝山崖边奔去,想要殉情,还好险险被家丁拉住。她看着又心疼,又不舍,不舍到百般逃避牛头马面的捉拿,七七四十九日后,就这么成了孤魂野鬼。”

    周围一片静默,我停了停,接着说下去:

    “她的夫婿这般吃不动喝不下,硬撑了四十多天就彻底昏厥了过去,家丁把他抬回家去,女子的魂魄便也尾随着。回到家中时,她傻了,她的婆婆把家中布置得一片喜庆,分明是要娶亲了。她这头尸骨未寒,那头就已张灯结彩,这便是人情冷暖吗?她的夫婿一直昏厥着,而她的婆婆在很欢喜地挑着新媳妇,没过两天就安排好了婚礼。家丁把一直昏迷的夫婿拉进大堂拜完了礼,然后直接拖进了洞房。女子这么个孤魂野鬼,开口喊,别人听不到,伸手抓,也抓不到,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夫婿被拖进洞房,却无能为力。这一天,她终于后悔了,为她当初冲动的轻生而后悔。”

    禾及叹了口气,我转头看她,发现她呆呆地盯着地面:

    “她的夫婿醒来后自是大怒,他不能对自己的母亲如何,于是他便把所有的怨恨发泄在了新媳妇的身上。其实,新媳妇……是个好人。她面对夫婿所有不堪的辱骂都微笑以对,最后轻轻为他递上一杯茶水:‘我认真听着呢,小点声好了,别喊坏了嗓子。’女子看着都觉得惭愧,她过去确实错了,其实该道歉的是自己啊!可是哪怕她这般不懂事,她的夫婿依旧爱她,所以女子越发觉出夫婿的好,越发不舍得离开。”

    “不离开又能怎样?人死了,难道还能复生吗?”禾及竟开口发问了。

    我笑:“确实也不能怎样。日子这般过了一年多,她的夫婿也明白了。在女子一周年祭日这天,她的夫婿在她的牌位前不停流泪:‘巧巧,我前几日看了本书,书上说……若生者全心挂念死者,会勾住她的魂魄,让她无法安心投胎转世。巧巧,我很担心,你好吗?转世了吗?’女子想伸手擦去他的泪水,却无论怎么擦都碰不到他。她夫婿的泪水已染湿了衣襟:‘我想,这一年来,我都做错了,我该早早祝福你投胎去个好人家,转世嫁个好夫君,莫再碰到我这伤害你的人了,我想,我该向前看。’女子拼命摇头,可是夫婿看不见。‘我想我该给你个未来,也该给朱碧一个未来。’朱碧,便是她夫婿的新媳妇……‘巧巧,我会努力不去想你,把你埋到心底最深的角落。巧巧,你要好好过。’女子恼了,使劲踢打夫婿却都是无用功。直到夫婿离开了,烛火熄灭了,她才安静下来。她茫然地在家中又呆了十几日,直到每日进出家中的大夫道喜说新夫人怀孕了,她才跌坐在地。寻死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啊!活着就有时间,而时间便是世间最强大的东西。好死不如烂活,哪怕像新媳妇这般活得伤怀,也可以有明天,也有希望幸福啊!”

    禾及问:“那后来呢?那女子怎么办?”

    一阵微风吹来,我转身看向流云,看着它们被风抚乱,混沌地转动着:“还能怎么办?那女子便随牛头马面去了。”

    禾及急了:“就这么投胎了?就这么算了?”

    我冷冷地看她:“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那女子未必爱她夫婿,却也真心喜欢他,她不可能想尽法子毁了那新妇,再毁了她夫婿。禾及,世上有种东西,叫舍不得。”

    禾及愣住了,我扭头不再理她。楠木开口问我:“这是谁的故事?”

    我一愣:“这是我编的故事啊。”

    楠木很坚定:“我不信!”

    我瞠目结舌好一会儿,只得回一句:“不信拉倒!”

    景行也开口了:“故事里的想法和人情太真实,不像假的。”

    楠木点头:“而且凭你这资质和阅历,哪里编得出这样的故事?你可以否认,但我心里认定这是真实的事情。”

    被他这么一说,我都开始怀疑自己了:难道这确是真事?

    我不记得自己听谁说过这事,但故事就在我脑中,我只要一开口,它就会自己流淌出来,自然而然般。

    我不知如何解释,只得尴尬地挥手:“说完了,都散了散了。”

    31、司命

    当神仙散尽,只剩我与楠木两个时,他开口了:“翘楚,我收回之前说桑陵的话。”

    我无言以对,只得点点头。

    “回家吧。”

    我再点点头。

    今次,楠木难得飞在了我前头,我默默跟着他,猜想着他是不是不开心了。可到了家门口,落了地,竟见楠木笑嘻嘻地转过身来说:“翘楚,是不是刚才话说多了,现在口渴了?这么安静。”

    我一脸黑线,明明是他怪异地沉默着。

    突然,院内的门猛地被撞开了,洛禹跌跌撞撞冲出正厅门外看着我两。

    楠木伸手揉揉我的头:“好了,回去吧。”随即朝院内的洛禹喊道,“我可把她完好无缺地带回来了。”

    楠木离开了,我和洛禹隔着院门对望着。他为难似的开口:“你……还好吧?”

    我愣了愣,畅快淋漓地说了一场,心情都舒畅了许多,于是一笑:“我很好。”

    洛禹很不放心般过来紧紧拉住我的手,把我拉进了屋子:“翘楚,我从没骗过你,只是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请你相信我。”

    我傻眼:“怎么突然没头没脑地说这些?”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翘楚,我不会害你,永远不会,请你一定相信我!”

    我觉得很为难:“相信你就相信你呗,这么严肃做什么?听得我心里毛毛的。”

    “你简单地回答我,信我,还是不信我!”他轻摇这我的双肩。

    刚刚去地府废了我不少灵力,背他这么一晃就头晕得厉害,于是赶紧求饶:“好了,我信你,信你,你快别摇了。”

    “玩闹什么呢?也带我一个吧?”院外传来了央寻的声音,洛禹的脸色顿时一沉。

    “总算让我碰着翘楚了,上回我来时,洛禹还不让我见你,说你受惊过度不宜见客,可我也算客吗?”说着她便现了身,白衣飘飘,丝发飞扬,“我就琢磨着他根本不想让我见你,于是我偷偷溜进来一趟!可你偏偏又跟楠木走了。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她微笑着走到我身边,亲热地拉过我的手。

    我也对她报以微笑:“说来是我的不是了,央寻你及时救了我和长歌的命,本该我先过去跟你道谢的。”

    央寻柔柔戳了我的脑门:“你啊!跟我还客气什么!”

    我赶紧点头。

    “走,咱两到那边坐着聊。”

    她拉着我要往我的院中去,偏偏被洛禹喊住了:“央寻!你应该也有事忙吧!”

    他的口气很生硬,明显是在赶人,我顿时尴尬了,紧张地看向央寻。央寻抿着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袅袅婷婷地笑了:“再忙也没翘楚重要啊!翘楚也有自己的想法,她现在想见我,那我再怎么也不好违了她的意,你说是这理不?”

    我看向洛禹,他一脸平静,脸色却白得发青,倒叫我有些担心。

    “翘楚,我们走。”我的眼睛一直看向洛禹,手却被央寻牵着,拐了个弯拉进了我的小院。

    “哎!翘楚,你说洛禹是怎么了?自我接你回来后,洛禹待我的态度就奇奇怪怪的,也不知是哪出了问题。”说着,她叹了口气。

    我连忙安慰:“一定没事,我替你问问去!”

    央寻连忙按住我的手:“好翘楚,知道你想对我好,可这男女之事,你可千万别去替我说,这东西很微妙,不知哪里一碰就不对了。”

    我听着她所谓的“男女之事”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可她毕竟是我跟长歌的救命恩人,我只得赔笑。

    “我私下就暗自琢磨,难道是我救你时做错了什么?叫他怨恨起我了?”

    我连忙辩解:“不会不会,你能来救我就是对我天大的好了!患难间才能见真情呢。”

    央寻轻拍着我的手:“有你懂我的心就好。”

    我赶紧点头:“嗯嗯,我很感激你,会好好报答你的,我的命都是你救来的呢!”

    央寻笑了,弯弯的嘴角划出好看的弧度,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动心呢?

    送央寻出去时,楠木竟和洛禹一起在院中站着。楠木见我两走来,竟用一副……便秘般的表情看着我,待我送走了央寻,他这才开口顺气:“我说……你碰上了她就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翘楚。”

    我不满:“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别说是救命之恩了。”

    楠木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我:“你可知当日,王母派了多少神仙去寻你两?大家寻了这么些时日都没寻到,怎么单单她在槐树魔出现后寻到你了?你可有想过?”

    我撅嘴:“世上凑巧的事多了去了,这叫缘。”

    楠木怒了:“蠢丫头!早叫你离她远点!之前她是出过事的,但年代太久远,没人记得是何事了,她未必是善意的,翘楚。”

    我也有些不快了:“救了我的性命还能不是善意吗?”

    楠木走到我身边弹起了我的额头:“你还不信我!你这丫头又蠢又不受教,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平复了心绪,捂着额头看向楠木:“楠木,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被她救了性命的不是你,你自然能讨厌她。可我若不待她好,又怎么偿还她的救命之恩呢?”

    楠木撤了手:“也罢,你别真心待她好就行,要多留个心眼。”

    我为难了:“待人好还分真心假意吗?”

    楠木被我气得撒手就走,可走到院门口又折了回来:“给你气得都忘了要说什么了。我就让你去看看长歌,他现在恢复了人形,可虚弱得慌。”

    我按了按太阳|岤,真是一刻都歇不了。出发前,我去洛禹的丹药房搜刮了不少补药,洛禹抢都抢不下来,被我抓了就跑。到长歌家时,却发现有个男仙在照顾他。

    等等,男仙?我想多了,一定是我想多了!

    “哟,翘楚来了啊,那我走了。”男仙收了手打算离开。

    我赶紧制止:“没事没事,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长歌闭着眼睛在床上喘息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话。

    “得了,要不是司命喊我来,我才不来照看个半死不活的小神仙。”男仙收拾起自己的物件,一盒子的瓶罐丸药。

    我探头打听:“请问……您是大夫?”

    男仙头也不抬:“算是吧,他服了药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别多打扰他了。”

    我替长歌压压被角:“那你歇着吧,我也去司命那晃晃。”

    长歌挣扎了一下,赤丨裸的肩膀从被中露了出来,我赶紧把他按回去。其实……手感比他小时候要好。

    我跟大夫并肩往司命处飞驰着:“大夫,请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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