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先杀了再说!”殷焰愤愤地冷哼,然后又抬头看殷潜。“然后呢,您就乖乖地出来了,再也没有找过他?”
“我试着再来过。可从那次以后,每当我走到这里,就再也看不到他住的那间宅邸了。他在这里设下了结界,如果他不想我看到的话,那么即便我连带着把这个结界毁了,也再也见不到他了。”殷老爷子叹息,原始森林深处雾气昭昭,却不见半座宅邸。
殷焰沉思了一下,“也就是说,如果他不想让我们看到的话,我们就无法进去吗?”
“嗯。”殷老爷子点头。“正因为如此,之前我才一直没有带你们来这里,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跟吸血鬼军方的谈判居然破裂了。我没有办法,只能来这里,因为这里,便是最后的希望所在地。”
殷焰抬头看向远方。森林深处,一群惊鸟正尖叫着扑腾着翅膀飞起,庞大而混乱的飞鸟群在阴霾的天空中堆砌成一片阴云,将整个苍穹渐渐覆盖。
爷爷讲述的这个残忍的故事,让他觉得自己都肮脏起来。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死亡来换取吸血鬼们的原谅,所以,现在就算叫他拿整个吸血鬼猎人的未来去交换,他都愿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眼前的森林突然变得模糊,殷焰心里一抖,还没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一阵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席卷而去!
二十六萼叶盛宴
原本以为眼前一黑之后会是什么诡异的场景,没想到空间转换,我们站在了一处芳香四溢的原野上。
只是这原野上的华都有点奇怪,一片一片的都是些不认识的花朵,最诡异的是这些花虽然全部都结了花苞,但是却没开出一朵,而且不知为什么,它们看起来颇有种神圣的味道。看完了花再抬眼,我才看到了那幢古朴的仿古建筑,依稀间,仿的是汉朝。
然而等我把眼前的事物都研究完了,好奇地回头想要问问司徒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被眼前的光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在我的身后,不仅仅有司徒一家和水墨画,还有殷潜和殷焰祖孙俩,最神奇的是苏丹青、阮靥和卿尧竟也站在那里——但这一对就有点暧昧了。
阮靥和苏丹青的脸上还依稀间有着惊疑的痕迹,但他们却丝毫没有意识到眼下正隆重展出的亲热姿势——阮靥的双手交缠在苏丹青的脖子上,而苏丹青则呈死也不放手的架势牢牢地把她横抱在怀里……哼哼哼,这两个人,大庭广众之下,还挺开放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殷老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在看清那幢无比熟悉的仿汉建筑时让他的脸色骤然一变。
“以这种方式请各位前来,实非我愿。”司徒狼转过身,面向一大堆自己变出来的人。“但是我相信各位都想对于眼下正发生在吸血鬼与吸血鬼猎人之间的事件作一个真正的了解,而我也有责任和义务对大家作个交待,所以,请内谈。”
说完,司徒狼就抱着怀中又昏睡过去的小狼进入了这幢精致的仿汉建筑。
阮靥和苏丹青这对笨蛋未婚夫妻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点影响风化,所以立刻像被烫到一样分开了。
卿尧对眼前的一切深感疑惑,但当他看到蝎子时,不经意地皱了下眉头。
然后水墨画就扳过我的头,拖着我进了建筑的内部。
偌大的卧室里满是先进的医疗仪器,而仪器的正中央,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看到他面孔的一瞬间,全屋子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床上这个迟暮的老人,便是吸血鬼猎人们拿来的dv中的那个“幕后真凶”。
卿尧怔怔地看着他,一种异样的感情突然充满了他的胸膛。然后他偏过头,看见了放在床头的一张照片。
而我则注意到了坐在床边正在削苹果的护士。她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头也不抬,很平静的样子。
然而当她冷漠地抬起头扫视我们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陡然亮起了惊诧的光芒——护士的目光定在了卿尧的脸上,她显然愣住了,但她的思绪很快就被司徒狼的声音所打断。
“简单来讲,这件事的始末,就是一个复仇的故事。”司徒狼很随意地坐在旁边的古式扶椅上,摸着怀中的小狼开口。“床上的人叫沈恒,因为爱人被吸血鬼猎人杀害而意图报仇,但是遭到了一位吸血鬼猎人挚友的阻拦,最后在极度的愤怒和痛苦之下,他选择利用这位挚友,花了五十七年的时间,策划了一场盛大的屠杀——顺便说一声,我是同谋。”
阮靥惊愕得上前一步,苏丹青则冷着脸,没有动作。我和水墨画是最无辜的茫然者,殷潜、殷焰祖孙俩似乎知情,但是听到“利用”两个字的时候也突然一愣。
司徒狼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转向床边,对正拿着一张照片发呆的卿尧说:“卿尧,你明白了吧?”
卿尧颤抖着手手中的照片上,他年轻的母亲笑得正开心,而在她的旁边,一个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孔的男人正环抱着她,一脸的宠溺和幸福。那是六十年前的,他的父亲和母亲。
护士攥紧的手心慢慢松开,别过头,不敢看卿尧的脸。
卿尧转过头,看向床上他苍老的父亲。他跪在他的床边,握住他糙如枯枝的手——这就是他所寻找的,梦中的父亲……一直活在仇恨中的,可怜的人类父亲。
“沈恒是人类,但是对于吸血鬼猎人对他恋人——也就是苏映水所做的事情无法原谅,所以即便是要利用他的挚友,也要对吸血鬼猎人复仇。我应着他的召唤而来,收取报酬成为他的帮凶。而沈恒的愿望,是要让吸血鬼猎人从这个世界消失掉——除了殷姓一族,全部消失掉。”司徒狼仿佛讲述故事一般娓娓道来,然后他看着殷潜惨白的脸,笑。“想知道什么,你问吧。”
“他、他利用了我?”殷潜拄着拐杖的手在颤抖,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自己这么说的?”
“不,他没说,但是他这么做了。”司徒海鸥低声回答道。“他后来赶你走,不是因为你不帮他复仇,而是因为他的计划需要这一步,而且最主要的是,他愧对你,因为他不能原谅,所以必须食言。”
“他的计划需要这一步?殷潜喃喃地重复着,他不能明白司徒海鸥所指。”
“其实,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你是如今这场大屠杀的帮凶。”司徒海鸥扬手,递给殷潜一个东西。“因为是你,这个东西才能到达吸血鬼猎人联盟,并让他们大量繁殖,然后交给每一个吸血鬼猎人随身携带。”
“什么?”看清司徒海鸥手上东西的瞬间,殷潜猛地一震,他急忙拿起手杖,从手杖的铃铛当中翻出那枚一模一样的种子。“这不可能!”因为实在受不了这种刺激,殷潜大吼出来。“这东西明明是沈恒交给我守护所有殷家血脉的,怎么可能是这次事件的起因?”
“你殷家血脉在这场屠杀中平安无恙,是因为沈恒没有让那些殷家人佩戴的种子发芽,而不是说这个东西是什么鬼护身符。”司徒狼从司徒海鸥的手中拿过那颗种子。“沈恒是个聪明人,做出这个东西交给你以后,他做了两层打算:第一,依你的个性,极有可能因为不忍族人丧命自己独活而把这个东西同时交给所有的吸血鬼猎人防身。如果是这样,那么这颗瘟疫的种子就能够均匀地撒到吸血鬼猎人联盟的每个人身上去,他的目的便得以实现。第二,他同时把这个消息通过可靠的途径——比如说我,传播给吸血鬼猎人联盟中的某人,对他说你获得了这个继承人的馈赠,并且是一种特别神秘的保命之物。于是,那些人便会通过各种方法逼你交出这件宝物或者干脆不经过你而得到这件宝物。而我所知道的是,你在犹豫了半年之后,还是没能够狠下心来抛却自己的整个族群,虽然没有直接递交,但是你亲自指使一个殷姓的吸血鬼猎人将之上交给吸血鬼猎人联盟国际总部的,将这颗‘瘟疫’的种子撒到了每一个吸血鬼猎人的心上。虽然说沈恒是个善良的人,但是当善良的人发起火来,也是很可怕的。”
司徒狼冰冷冷地笑着,殷潜却不再争辩,只是低下头,跌跌撞撞地栽到了旁边的椅子里。
“爷爷……”殷焰五味杂陈地扶住殷潜,反射性地摸了摸收在口袋中的那个坠在手机上的护身符。
“那些种子真正的作用是什么?它又是怎么杀死那些吸血鬼猎人的?”我急切地想要知道吸血鬼猎人们的死到底和我们的军事演习有什么关系。
“蚀颅,种子是不会杀人的,杀死吸血鬼猎人们的凶手,是我们吸血鬼哦。”司徒狼笑得很温柔,然而话语中却带着瘆人的寒意。
“你说什么?”苏丹青皱起眉头,他和水墨画对视一眼,显然这两个吸血鬼正规军的高阶军官都对此毫不知情。
“我就知道你主动帮忙没好事。”水墨画默念了一句,“司徒狼这么懒的人居然会主动要求担任军事演习的‘技术支持’我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有鬼。”
“是啊。”司徒海鸥接过话来。“不过虽然人是吸血鬼杀的没错,但就连动手杀人的吸血鬼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此刻屠杀着的人正是那些恶心的吸血鬼猎人们啊。”
“啥?”我彻底懵了。“这到底是啥意思啊?”
“我从头说起好了。”司徒狼整了整袖口,换了个姿势。“五十七年前,当沈恒准备报仇的时候,他研究出了这颗名为‘萼叶盛宴’的种子。”司徒狼用食指和中指夹起那颗引发了一切灾难的绿褐色种子,示意给房间里所有的人看。“沈恒将佛教教义中最为信奉的荷花、缅栀子、文殊兰、黄姜花、缅桂花、地涌金莲、优昙花以及曼陀罗花统统进行了品种改造,通过嫁接和逆性土壤培养等手段,使它们转生而成为世界上最毒的八种花草,并让它们最毒的汁液同时凝聚在花朵的萼叶之上——所谓萼叶,便是指花朵盛开之前,包裹着花苞的叶子。也正是因为所有的花草萼叶充满剧毒,所以这些花草从诞生之日起便从来都没有开过花——因为花朵在绽放之前便已经被毒死了。而花苞被毒死之后,仅剩萼叶,采之,便是世间至毒之物。再经过种种提炼加工,便生成了这些恶魔种子。这些种子平日不会生长,若埋于碱土,只会结出更多的种子。但如果它们一旦接到命令,便会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直到死亡为止。”
“等等!”我听不明白了。“接到命令?种子?”
“对,种子,接到命令。”司徒狼忽而不笑了,他站起来走到沈恒的床边,淡然地望着我。“你想看吗?”
“看?”我诧异。
然后,司徒狼就在众人紧张的注目下,掀开了沈恒的被子。
我和阮靥同时发出了一声尖叫!
水墨画当即拉我入怀,死死捂住了我的眼睛。听那边的动静,仿佛苏丹青也挡住了阮靥的视线。但阮靥和我的尖叫,依然没有休止。
我恐惧地缩在水墨画的怀里,惊恐的泪水漫过水墨画的黑色手套。
“别怕……我在这里。”水墨画紧紧抱着我,不停地在耳旁轻声安慰。可我还是忍不住哭出声音,瘫软在水墨画的胸前。
护士平静地站在一边,表情冷漠殷潜和殷焰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殷焰的表情更加羞愤了。
卿尧张大嘴巴,眼睛几乎崩裂,他张了张嘴,声音小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谁干的……为什么……谁对他做出了这种事?!”
当卿尧吼出来的时候,全屋子的人都没有讲话。
被子下面,苍老的沈恒的身体已经成为了黑褐色藤蔓的巢岤。粗糙的藤叶穿透他的身体,在他的血管中繁衍伸展。心脏,肺叶,肠胃,肌肉,血管……沈恒的一切都暴露在空气中,虽然呈现出不健康的绛紫色,却依然新鲜地搏动着,和无数新鲜的藤蔓一起,交缠着红褐色的血丝和筋络。
从地底伸出的黑褐色藤蔓穿透水泥的地板和不锈钢的床板生长在沈恒的身体里,以他的身体为土壤,血液为养分,不停地成长,成长。
沈恒的床下密密麻麻全部都是黑色藤蔓的枝叶,连接着地底,连接着黑色曼陀罗花的根茎。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司徒狼开口,他怀中的小狼抬起头,冷漠地扫了一眼周围人们各异的反应,然后在主人的示意下缩了回去。“只有变成植物的根,才能控制住它的种子。”
“就算控制住了,又能怎样?那些种子到底是怎么杀人的?”苏丹青挡在阮靥面前,一字一顿。“请您解释。”
“这株植物的名字,就叫做‘萼叶盛宴’。”司徒狼依然有条不紊。“但为了鉴别它真正的能力,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换魂’。”
“换魂?”殷焰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难道,它能置换人类之间的灵魂?”
“不,它置换的不是人类之间的灵魂,而是人和植物的灵魂。简单来讲,‘萼叶盛宴’就像一个灵魂转换机,它发出命令,通过自己的种子——也就是殷潜发给那些吸血鬼猎人随身携带的所谓‘护身符’,把自己制造的‘虚假灵魂’和人类真实的灵魂互换,并通过种子把这些灵魂汇集到萼叶盛宴的母体体内。经过一年的孕育,这些灵魂就会‘结’成‘萼叶盛宴’的‘灵魂果实’,而‘灵魂果实’是有实体的。因为有‘虚假灵魂’支撑,被偷走灵魂的人类不会有任何感觉,但是他们的灵魂和生命却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这么说吧,拥有‘虚假灵魂’的人类即便肉体受了致命伤也不会死,而是进入‘假死’状态,很快便可以恢复,但是拥有这些人类的真正灵魂的‘灵魂果实’如果被伤害,那么这些人就会死。”司徒狼并不着急,慢慢地解释。
“你的意思是,吸血鬼猎人们的生命被‘偷换’了吗?可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殷焰急了。“如果只是这样,那为什么吸血鬼猎人们的死又跟吸血鬼们扯上了关系?”
“当然有关了。吸血鬼猎人大人,别急,你想要知道的一切,我都会一一解释的。蝎子!”司徒狼转身,唤那黑衣男子。
蝎子抬头,合起手中黑色的生死簿,“沈恒的意思是,不仅要杀光所有的吸血鬼猎人,还要他们受尽折磨而死。而沈恒认为,如果要对吸血鬼猎人施加刑法,最理想的行刑者非吸血鬼们莫属。因此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医生就出主意说,刚好五十七年后吸血鬼之间要进行一场十分‘逼真’的军事演习,那么就顺便一起,把仇报了吧。于是这位狼医生就事先跟吸血鬼正规军总部这边大好了招呼,把这一次的军事演习的题目定位为‘互相残杀’,然后进行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追杀者为‘赤茔’,被追杀者为‘玄饮’。而所有参与演习的对象都会得到一个虚假的‘身体’——当然吸血鬼们是完全不知道的。其实远在演习之前,吸血鬼们就已经被集中管理在了某个军方区域,陷入昏睡。在他们昏睡期间,他们的意识会经由‘萼叶盛宴’与它的‘灵魂果实’‘对接’——狼刚才也说了,这个‘灵魂果实’才是吸血鬼猎人们的真身,而这些‘灵魂果实’是有实体、并且外表是可塑的,也就是说,沈恒把这些‘灵魂果实’雕刻成了吸血鬼们的样子,它会像真正的身体一样有痛感,也会死亡,并会在死后彻底消失,而一旦这个‘灵魂果实’的身体死亡,吸血鬼们的灵魂就会回到狼的封印内,但那些相对应的吸血鬼猎人,却会因为真正灵魂的消亡而死,死亡的方式,就和那些‘果实’身体死亡的方式一模一样。我这样讲,你们明白了吗?”
殷焰哑口无言。
吸血鬼猎人们居然是死在自己族人的密谋之下,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实?
“那么事到如今,你又为何对我们说这些?”一直沉默着的殷潜拄着拐杖坐直身体,望向司徒狼。“沈恒不是要灭我们全族吗?那么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让吸血鬼猎人们死得瞑目吗?”
“别激动,小朋友。”司徒狼敛起笑容。“沈恒为了培养出这株‘萼叶盛宴’耗费掉了全部的灵魂,所以他的身体早就‘死’了只靠一口余力撑到现在。而他之所以找我,是因为他需要我帮他进行把肉体和灵魂作为‘活祭’献给这些花朵的仪式,还有完成仪式之后,能够照顾好他这一整个园子的花,以及余下的屠杀工作。这毕竟是只有我们‘噩梦’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我接下这个工作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钱——沈恒那个穷鬼也付不起请我的钱。可我还是接受了他的委托,因为我想要去除沈恒的心魔,让他可以无怨而终。”
显然是没有料到司徒狼会这样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水墨画的手依然蒙着我的眼睛,而我却已经在这冗长的解释中慢慢平静。终于,我拉下水墨画覆在我眼睛上的手,安静地望着司徒狼,“那,到底是为什么?”
司徒狼看着我,会心一笑,“为了感谢他愿意为了吸血鬼而向人类复仇的这份决心,还有温暖了吸血鬼心灵的这份珍贵的心意。”
人们许久都没有说话,许是为了揣测他这句话里的含义,许是单纯的无话可说。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他无怨而终?”殷焰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司徒狼。
“如果真杀光了吸血鬼猎人,沈恒也不会快乐的。”司徒海鸥缓缓抬起头。“这么多年来他真正的心结并不仅仅是要复仇而已。我们想让他意识到这一点,才帮了他。所以,已经够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也在这个事件中获知了吸血鬼们的态度,那么沈恒现在也应该已经明白,当吸血鬼原谅吸血鬼猎人的时候,也就是屠杀结束的时刻……”
“凭什么?”蓦地,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司徒海鸥的话。他回头看到那个年轻护士低着头站在沈恒的床前。
“阿零。”司徒海鸥叹息一声。“接受吧,沈恒早已经在五十七年前就开始死去,现在,他的目的已经完成,身体成了空壳,灵魂也已经化作仇恨,喂养了这株‘萼叶盛宴’。你就算继续等,他也不会再回来了,就算是灵魂也……而且,你与那只吸血鬼的约定也早已经完成,你不欠任何人的了。”
“不……你们都不了解他!”护士抬起脸,眼角处是斑斑泪痕。“你们有谁真正考虑过他的感受?六十年来,他的心痛你们有谁知道?就算为了沈恒这么多年来的心痛……那些吸血鬼猎人们也该死,他们全部都该死!”
仿佛是突然间将心底的愤怒全部爆发出来似的,护士阿零猛地大吼一声,一对洁白的巨大羽翼便从她孱弱的脊背上倏地伸出,所及之处,金色斑驳!
“……出去。”阿零的声音在颤抖,娇小的身躯骤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这是沈恒的家……你们,全部都给我出去——”
狂烈的力量骤然撕破空气扑面而来!我一时间没顶住,差点儿直接被撞飞出去。还好水墨画在我身后,一伸手便封了一个结界在我们的周边,于是那些炙热的光芒摩擦着结界的光壁被劈开了,四散的力量在房间的各处流窜,将这幢仿古的建筑打得千疮百孔。于此同时,我感觉到房间里各处都封满了结界,估计大家都没怎么受到伤害,看来这只天使的阶别还不算太高。但我没想到的是,就在这股力量还在到处流窜的时候,另一股更大的力量突然再度来袭,而且这一次更迅疾更猛烈,等级至少比第一次的高出二十倍以上!我惊呼一声,感觉水墨画也有点撑不住了。果然,水墨画接下来的动作就是立刻收了结界,抱着我闪身就跑——两个起落之后,我们惊魂未定地站在了仿古宅邸的百米之外。而苏丹青比起水墨画来要惨上许多,他左手抓着阮靥,右手抓着卿尧,看起来连累带吓被折磨得够戗。殷家爷孙俩的力量比较平均,虽然逃得不远,但好歹也躲开了直接的攻击,只是被余波及,撞得连连后退。
等到我们大家都平静下来再往宅子里看时,却着实被眼前的场景雷了个半死——那只可怜的小天使已经被后面的这个力量直接撞晕了过去,翅膀无力地垂在她的身体两侧,瘫在地上。蝎子站在沈恒的床边,设结界保护了沈恒。而司徒狼眼下正抓着司徒海鸥的翅膀——没错,然后是司徒海鸥的,巨大无比的,洁白无瑕的,比小天使的要大上一倍、也要漂亮上无数倍的纯洁羽翼。司徒狼抓着这样绝美的翅膀,然后扯着司徒海鸥的耳朵破口大骂。
“死鸟!我警告你多少回了?别随便为了个破事儿就把你那破鸡翅膀折腾出来!你当这是你家后院啊,说出来就出来?你知道你亮一次翅膀我得赔人家多少钱吗?赔房子赔车赔钱也就罢了,搞不好还得辛苦蝎子为那些被你一膀子拍死的可怜虫赔命!你怎么就不能长点儿记性!”
而司徒海鸥则一脸的无辜,“我只是想保护沈恒罢了,谁知道一不小心就把翅膀张开了……呜,狼,我错了,饶了我吧……”
……
这一刻,现场观看了这诡谲一幕的人们的心灵全部扭曲了。
还好这个闹剧没有持续太久,司徒狼很快就“放开”了司徒海鸥——实际上是扯着他的翅膀把他扔了出来。然后和蝎子一起走到外面来,站在我们的面前。
“那只天使叫阿零,”司徒狼对苏丹青说。“她和你妹妹苏映水有过一些交情,还曾经打过赌,谁输了,就要替对方做一件事情。后来苏映水赢了,本来没打算真的让阿零做什么,但谁知道后面居然碰到那种事情。于是苏映水临死前找到阿零,要求她执行那个约定,而约定的内容,是代替她,守护沈恒。所以,阿零才不惜违背天堂条约在人界守护沈恒,一守,便是六十年。”
“有时候,命运真是奇怪。”被扔过来的司徒海鸥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目光放在原处的黑色曼陀罗花田上。“那时候,她们赌约的内容就是看谁先摘到那片花田里的曼陀罗花,映水先得到了,但是摘花的人,却是沈恒。阿零,心里也是痛苦的吧,她只是想好好履行约定而已。”
“够了。”苏丹青别过头。“我不想听。”
司徒狼笑笑,转身面对身后的一大片花田,“现在,这一片的花田都是‘萼叶盛宴’的枝叶,它们以沈恒灵魂所化的根茎为正中心,繁衍生息。而那些死去的吸血鬼猎人的尸体和与之对应的‘灵魂果实’也已经深埋于‘萼叶盛宴’的根茎之下。现在,只要斩断这些花朵与沈恒的连接,一切就都将结束……”
“不对。”梦游般的卿尧突然开口,打断了司徒狼的话。他的掌心慢慢攥紧,混血儿特有的透明肤质让他皱起的眉头尤其惹人心疼。“……父亲恨的不是吸血鬼猎人……他恨的是……”
“卿尧,无论沈恒恨的人是谁,对现在的我们而言都没有如何意义,现在我们所要做的,是让这一切都结束。”司徒狼转身,伸手折下一片植物的叶子,指尖在叶脉上一点,脆弱的叶片便化作了翠绿色的剑锋。司徒狼看着卿尧的眼睛,把这绿色的长剑放入他的掌心。“由你来做,可以吗?”
卿尧愣了一下,绿色的长剑冰凉,却烫得他的掌心生疼。
“这么做,就都结束了吗……”他轻轻地问,不知道是问司徒狼,还是在问自己。
“对,一切都会结束。”司徒狼继续看着他,目光深处有一种疼惜的情绪一闪而过。“他不会怪你的,由你来结束这场屠杀的悲剧,是对沈恒最好的选择。”
卿尧不再说话,他慢慢抬起头,望向那幢仿古的宅邸——他的父亲躺在那里,灵魂已经碎成灰烬,却还在凄厉地恨着。
结束,可以吗?……也许,这对谁都好吧。包括对你,我善良的,值得我骄傲一辈子的父亲……能作为你的儿子出生,我很幸福。
卿尧不再犹豫,他拿着司徒狼给他的绿色长剑,向着宅邸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后,众人都在看着,谁都没有出声。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凄厉的嘶鸣骤然响起!一群雪白的大鸟陡然惊叫着从森林的深处冲天飞起,随即便有无数的蛇虫鼠蚁自广袤的地下蜂拥而出,慌不择路地逃窜在这错综交叠的花丛中,近乎疯狂地穿梭于众人的脚下!
天空中的阴云也陡然变得凶猛,劈出层层白光。电闪雷鸣中,数不尽的生物从原始森林的各个角落里钻出来,黑压压地将地表全部覆盖!这些涌动的黑色就仿佛一块墨色的绸羽,将整个大地完全吞没……
它们在逃。
惊慌地,混乱地,绝望地,拼了命地在逃。
与此同时,司徒海鸥也是猛然一惊,但他随即便浑身一震,来不及惊诧,身体便已自大地上一跃而起!随即,一对巨大无比的羽翼倏地张开在司徒海鸥的身后,他猛地尖叫一声,便突然急速地扇动起羽翼,利用巨大翅膀掀起的强大气流,将包括那只昏迷小天使在内的地面上所有的人都席卷到了空中!
每个人都被司徒海鸥的这个举动吓到了。而身体刚一腾空的卿尧则下意识地想冲去沉睡的沈恒的身边,但水墨画和苏丹青都抓得紧,硬是没有让卿尧动弹半分,便直接顺着司徒海鸥的力道,一同升上了高空之中。
蝎子和司徒狼同时盯着这骤然变化的天地,脸色如同白纸一样苍白。
“狼,”在司徒海鸥席卷而起的气流中,蝎子的短发如同凄厉张扬的翎羽。“……居然是‘妄怒之灾’。”
这个世界里最不能预计,不能占卜,不能计算,不能揣测,也永远不得窥破的灾祸——妄怒之灾。
这种几遍是司徒海鸥这等极致占卜师都不能窥得其一的灾祸,在全世界的历史上仅仅发生过三次。而眼下,它正在发生第四次。
当司徒海鸥带着众人飞到很高的云端的时候,司徒狼的表情已经从惊诧变成了无奈,“这算哪门子的宿命啊,真是。”
雷鸣电闪的乌云就在耳边,天地之间漆黑一片。司徒海鸥近乎恐惧地抱住头,瞳孔放大,目光不停地游移,声音也在止不住地颤抖:“尖叫……死亡……尸体!……好多尸体……救人!”
蝎子低下头,翻开手上那本黑色封皮的书——生死簿之上,无数的姓名正在以肉眼无法辨认的速度飞速地翻着页码。
顷刻间,高空中的各种风潮云涌都仿佛都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一切都定格在司徒海鸥那张惊诧而悲怆的脸上,而他的声音就仿佛飘荡在坟墓中央的游魂,充满了凄厉和绝望——
“……地震!!”
就在司徒海鸥发出这声嘶吼的一瞬间,他们脚下的大地突然间开始急剧地迸裂崩塌!连绵起伏的山脉发出鬼泣一般的呜咽,地底传来的轰鸣声尖啸入耳,沈恒的花园如同龟裂的河床一般嘶鸣着碎裂成一块一块接连陷落,那些接连缠绕的花藤和枝叶就如同大地的筋脉一般被啮咬着撕裂、扯断,然后陷入到深不可测的地缝之中……河川翻滚,山体塌陷,天上地下,无数的尖叫和哭喊声层层叠叠地交杂在一起,直直冲入云霄!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远方,更有大片大片的高楼大厦轰然坍塌,大量逃匿的人群被淹没在逆流而上的洪水和泥土中,更有无数的人被埋入突然崩裂开的缝隙之下……不论是美好的还是丑陋的,那些所有的山川和城市,都在以一种诡谲的速度和规模,倾数毁灭。
大地颤抖,山川移位,满目疮痍。
我脸色苍白地看着脚下,感觉这巍峨的大地依然在极尽奢华般地怒吼知,风卷残云般地吞噬着数以万计的生命。
这、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二十七妄怒之灾
云南地震
震级达到八级,重创约50万平方公里。死亡人数数以万计,并正以急剧的速度攀升中。原始森林公园一片狼籍,碎裂的地表之下沟壑遍布,就连那座仿古的宅邸都从中间碎成两截。只是沈恒的房间被一个结界以一个完满的姿态保留了下来,我回身的时候,刚好看到蝎子把那个结界收起。
卿尧手里的绿剑已经重新退化成了绿色的叶子,因为一直被他紧紧地握在掌心,已经变得温暖。
而在噪乱当中醒来的天使阿零先是愤怒,继而便是惊愕,然后便在这满目疮痍的花园中默默地,坚贞地走到沈恒身边,俯首在他的手旁……卿尧一直看着她,心底隐隐地一痛。
然后,司徒狼就说了下面这句话——
这次地震,放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萼叶盛宴’的造就需要很多条件,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相对封闭的地下环境。虽然这个条件在造就它的前期是为了保证成株的纯血统性,但是造就成功之后,就成为遏制它过度发展的封印。”司徒狼把卿尧的手摊开,将那片温暖的叶子拂掉。“可是现在,它逃了。‘根’虽然还在这里,但是脉络却顺着地脉向四面八方飞速地拓展,很快,它就会遍布整个世界。然后随着自己的喜好,把各种各样的人类变作只有‘虚假灵魂’的躯壳。”
“那我们还等什么,为什么不马上毁了它?”殷潜激动起来。
“我也想,可是现在,已经毁不掉了。”司徒狼看向已经整片残破掉了的花田。“沈恒用灵魂喂养了这株‘萼叶盛宴’,而现在他也已经成为了‘萼叶盛宴’的一部分——准确地说,沈恒的意识本身就是‘萼叶盛宴’的根,他是否会愿意去控制‘萼叶盛宴’的滥杀无辜我不知道,但‘萼叶盛宴’是因为这次的地壳变迁而暴走,而且它本身也是一种会破坏地下组织结构的致命存在。如果任由它这样四处游走,我恐怕它会借着这次地震乱走而触动大地脉,引发毁灭性的世界级大地震……也许,还有顶级的海啸。现在封印已破,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萼叶盛宴’的逃脱了——就算现在杀了沈恒,把它的根茎折断,它的枝蔓也会重新找到新的营养,然后落地生根。而如果那样,沈恒对‘萼叶盛宴’的牵制也就完全消失,我们就会连最后的希望都失去。”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就要这样等死?”因为涉及人类的存亡,殷潜和殷焰的反应都格外激动。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不过很难。因为现在唯一可以制止‘萼叶盛宴’的办法,是让它自己心甘情愿地‘回来’换句话将,是要唤醒沈恒睡在‘萼叶盛宴’里的灵魂,让他控制‘萼叶盛宴’,使所有的枝蔓都毁掉或者回到这里来。”司徒狼瞥了一眼殷焰。“然而,真正制造了这株‘萼叶盛宴’的是沈恒对吸血鬼猎人噬骨的恨,恨是‘萼叶盛宴’的营养,也是沈恒最内心深处的情感。他用恨把自己囚禁在‘萼叶盛宴’的心灵深处,而那个地方,是拒绝任何人进入的。我这样讲你明白了吗?想要控制沈恒的心,就必须要他‘不恨’。但是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一个肯用自己灵魂喂养怪物去复仇的人‘不恨’。”
“事情就这样,不是也很好吗?”苏丹青在一旁冷冷地插了一句。“人类灭族于起因不明的地震,世界毁灭,神灵重组,吸血鬼部族君临天下。”
“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狼会皱眉头吗?”司徒海鸥的脸色依然很苍白,他坐在一旁,轻轻地,疲惫地揉着太阳岤。“前面蝎子有说过,你们吸血鬼军方举行的这次军事演习是以那些‘灵魂果实’的介入为基础的,所有在演习中‘死去’的吸血鬼都将以那些‘灵魂果实’为媒介虚幻地死去。但是,在整个演习结束之前,那些凭借‘灵魂果实’而暂时死去的吸血鬼的灵魂可都是暂时被‘寄放’在‘萼叶盛宴’的根茎之下的啊。这些灵魂本来都受着狼的封印控制,被寄放在现在我们所站的这片土地之下,可是现在封印一破,这些灵魂们就都随着那些涌动的藤蔓一起被冲走了。也就是说,如果找不回他们的灵魂,那些虚假死去的吸血鬼们,也会真正地死去。”
这一次,连苏丹青也说不出话来了。
“那么,我们要如何才能让沈恒‘不恨’?”殷潜颤着声,几乎老泪纵横。“沈恒,他恨我们吸血鬼猎人恨了一辈子,恨得连灵魂都可以不要,我们怎么可能让他不恨……天亡我族……天亡啊……”
“……不,不是这样的。”在一片寂静中,卿尧缓缓地开口。“为什么你们都这样想他……我知道他并不是恨吸血鬼猎人……他恨的,是……”卿尧咬着唇,心痛得说不下去。
“卿尧。”阮靥喑哑着声音轻轻地唤了他一声,随即走到卿尧的身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我看着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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