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心酸,不自觉地也抓住了水墨画的手。
水墨画回头看我,暗暗叹息一声,然后他转过头,问司徒狼:“你有办法的,对吧?”
司徒狼抬眼看他,“是有,那又怎么了?”
“很难吗?”
“不难,但很危险。”
“我去吧”水墨画答,理所当然地仿佛这本就是他该做的。我抬头看水墨画,他捏了下我的手,唇角一弯,仿佛是要我放心。莫名的,我就突然很心疼。
司徒狼盯着他,笑,“可惜,你不行——但是,她行。”
发现司徒狼的手指指着我的方向时,我诧异极了。司徒狼则继续和水墨画说:“你舍得吗?”
水墨画半晌没回答,然后揽我在身后,“我替她去。”
“说了,你不行,懂我的意思吗?”接着,司徒狼又把目光放到苏丹青身上。“还有你,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在你计划的第三阶段的备用计划里,你自己也是‘猎物’之一吧?”
大家还是没反应过来。直到蝎子合上了手中的生死簿,解释:“狼的意思是,如果丢了一群羊的话,就要把另外两只羊在同一个地方丢了,然后才能顺着线索找回来——同族的灵魂互相吸引,吸血鬼的灵魂就算到处游荡,也会彼此交融着一起行走。也只有吸血鬼的灵魂,才能找到另一群吸血鬼的灵魂。所以,他需要两只领路羊。”
“也就是说,需要即刻杀掉两只事先便拥有‘灵魂果实’的吸血鬼,然后跟着他们的灵魂去寻找其他的吸血鬼灵魂,对吧?”我反应过来,随即看看水墨画,发现他一脸的不愿意。
“有多危险?”我随即又问。
“如果追踪失败,或者无法唤回‘萼叶盛宴’的话,就真的死掉。”司徒海鸥回答,看着我。“你愿意吗?”
“不行。”水墨画先替我挡下来。“你的意思是,不但追踪要成功,也要‘萼叶盛宴’同时被召回,这次的牺牲才有意义吧?追踪的成功与否我先不追究,但是若要沈恒‘不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蚀颅是个路痴,派她去也没有意义。”
司徒海鸥笑得很苍白,“这跟路不路痴没有关系吧,找理由也不找个说得过去的,你这元帅当得可真有意思。”
“总之就是不行。”水墨画倒是理直气壮。“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去的话,我替蚀颅去。何况苏丹青不是在这里吗,只要他给我弄一个‘灵魂果实’就好了。”
“可我不想吻你。”苏丹青冷冷地回应。“牵引‘灵魂果实’的印章没有带来,让吸血鬼拥有‘灵魂果实’的办法就只剩下通过‘吻颈’之礼使之变为拥有黑色信笺的‘玄饮’,但我对你没兴趣。”
水墨画一时语塞,又随即问:“一个人可以吗?”
“不行,磁场不够强。”司徒狼淡淡地否决。
“不论怎么样,都要试试。”苏丹青抬起头,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很坚定。不管成功的几率是多少,他都不能放下这么多同族的性命不管。他是吸血鬼正规军第十三军区的指挥官,此次军事演习计划由他提出,他就有义务和责任保护好自己的每一名部下。
这时,苏丹青的目光突然扫向我。我直觉性地一抖,然而苏丹青的目光是坦然的,他直接问我:“你愿意吗?”
我没说话,但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拯救同胞这种事,义不容辞。
“苏丹青,你最好不要动歪脑筋。”水墨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要是敢……”
还没等水墨画说完,苏丹青就已经倏地闪身到了我的面前,尖锐的指甲直接穿透了我的心脏,“对不起,这次算我欠你的。”
我没回答,心头的痛意直接麻痹了我的神经,让我一下子便失去了意识……
蚀颅倒下去的时候,鲜血溅了水墨画满身。
苏丹青站直身体,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扯开自己紧系的军装领口,露出了颈下那个象征着‘玄饮’的玉簪花纹章。
“杀我。”他对墨渊说。“原本是打算作为这次军事演习的高嘲使用的,但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用上——现在的你,应该下得了手杀我吧。”
“……青,你真的很会惹我。”墨渊低下头,喃喃。然后他猛地伸手掐住苏丹青的脖子,用力,便铿然折断。苏丹青连吭都没吭一声。
阮靥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就看着苏丹青的尸体倒了下去。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惊异的,阮靥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她想冲上前去抱住苏丹青的尸体,但是却突然一口气没有喘上来,才刚刚迈出一步就当即晕了过去。卿尧惊叫着扶住她,然后默默地抱她躺下。
“苏丹青,真是个固执的人。”司徒海鸥无言地看着墨渊抱着蚀颅的尸体默默地走到一边。他回头看司徒海鸥,“海鸥,时间紧迫,跟紧他们的灵魂。”
“知道。”司徒海鸥点了点头,左手食指上的白水晶散发出游离的光芒,他闭上了眼睛,不再讲话。
而这时,默默地把阮靥安顿好的卿尧则缓步踱到了司徒狼的身边。他看着司徒狼,目光温润,“你知道的吧,让我父亲不恨的方法?”
“不,我当然不知道。”司徒狼温柔地看着他,深蓝色的眸子中不掺杂任何一种虚假的情感。“但是我却知道知晓这个方法的人在哪里。”
卿尧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对着司徒狼,声音很低:“司徒狼,其实你是什么都知道的吧……知道我父亲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东西给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想要我的父亲可以毫无遗憾地死去……司徒狼,你让我觉得能够拥有吸血鬼的血脉,是件多么荣耀的事情。”
司徒狼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为什么我们吸血鬼家族净出些你这样的傻孩子呢?唉,真是让人操心啊。”
卿尧笑,然后转身,看蝎子,蝎子还在看生死簿,觉察到卿尧的目光,抬起头。
“那天在江边,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是我的父亲吧?”卿尧望着蝎子。“请带我去见他。”
“不可能了。你见到的那个,不过是有着沈恒外表的植物。”蝎子合起手上的生死簿。“经过这许多年的喂养,沈恒就是‘萼叶盛宴’,‘萼叶盛宴’就是沈恒。你见到的那个人,不过是‘萼叶盛宴’依照沈恒的记忆,‘做’出来的一个‘虚假灵魂’,他的身体里还残留着沈恒的记忆,因此对人间还有依恋,所以我才陪着他在人间四处游荡。”蝎子虽然看起来很阴鹜,实际上却仿佛很好说话。“而且那一次,已经是沈恒最后一次以人形出现。现在,沈恒已经完全与‘萼叶盛宴’交融在了一起,他残余的灵魂究竟被锁在‘萼叶盛宴’根茎的哪里,要怎么进去,要怎么才能与之沟通交谈——这些就连狼都不知道,我也没有办法。”
卿尧愣了一下,然后他又转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司徒狼。
司徒狼只是微笑,那笑容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偏偏仿佛揉着光,也仿佛置放着一层又一层的信任、鼓励,还有许许多多美好的东西。这些美好给了卿尧力量,也让他的心忽然间明朗起来。
是的,只有一个人能走进父亲的心。
卿尧淡淡地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他背着画架,向放置着沈恒身体的宅邸里走了过去。
大地仍在隐隐地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崩裂开来。卿尧再次走进衰落崩塌的宅邸,站在沈恒的床前。
天使阿零正俯首在沈恒的床边,感觉到卿尧走进来,她慢慢抬头看他,然后仿佛明了般地起身,准备走开。
“谢谢。”当阿零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卿尧轻轻地说。
阿零没有说话,她慢慢地擦过卿尧的肩膀,向远处的司徒一家走去。她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沈恒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了。
因为想要一个温暖的离别,她本来打算不哭的。但是当听到卿尧对她说谢谢,她就再也不能抑制住心痛,以至在她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泪流满面。
她与沈恒,应该也算是这样的擦肩吧。她花了六十年的时间听他讲了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悲伤故事,但是她却要因为这个故事,而在未来的日子里伤心上好多年。
人类啊。阿零抬起头,用力微笑。人类,还真是坚强的生命呢。
……
立好画架,取下画夹,卿尧坐在沈恒的身边,把母亲的画像放在沈恒的枕前,然后,开始画画。
他闭上眼睛画。沙沙的铅笔声映衬着地底传来的隆隆声响,交叉成了一曲沉默的音符。
他画了很久。从下午画到黄昏,再到深夜。直到当月亮都开始倾斜,他才停下笔。
月光淡淡地照着窗外在断壁残垣间破败挥毫的黑色曼陀罗花田,卿尧睁开眼睛,把画放在一旁,无边的黑夜里,画架上的人像模糊不清。卿尧轻轻地握紧父亲的手,然后开始唱那首歌。一遍又一遍地,温柔地,恬淡地,唱。
“waitgtheweeds”
轻柔的歌声中,大地的轰鸣声仿佛变淡了,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个喑哑的声音在无人的深夜里慢慢回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另一个声音也轻轻地哼唱起来。虽然是同样的一首歌,但是在这个声音里却渗着沉沉的忧伤。
卿尧止住了声音,另外的那个歌声却依然淡淡地唱着,幽然,悲戚。卿尧站起来——身边的世界也随着他站起来的这个动作而顷刻间斗转星移。
他知道,他进来了。进入了沈恒的心,进入了他父亲的世界。
纯白色的世界里,卿尧的画散落在空中,翩翩飞舞,唯有最后画成的一张,轻轻飘落到一个人的脚下。
苏映水的音容笑貌在空中慢慢坠落,隔着这些令人心碎的画像,卿尧看到那个人弯下腰,捡起了那张画。
他的脚下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曼陀罗花田,远处有烟雾缭绕,四野里一片斑白。卿尧听到那个人笑了,“喂,你画的人不是我吗?”
他抬起头,与卿尧一模一样的脸上,缠着雪白的绷带,“不是说想要画你的父亲吗,为什么要画我?”
“我画的,是我的父亲。”卿尧淡淡地答道,看着他。
“可是,你画的是我啊。”他不解,但是仍然温柔地笑。
卿尧张了张嘴,表情在微笑,眼睛里却有泪水流下来,“可是,我画的人,是我的父亲哦。”
他似乎在诧异,不知道是因为卿尧的话还是因为他的泪水。但是随即,当他看见铺满黑色曼陀罗花田里的苏映水的画像时,他猛地后退,无比惊愕。
“这是我的母亲,”卿尧仍然只是轻声地说,看着他。“抚养我长大的阿姨对我说,她因为爱上了人类,所以生下了我……她的名字,叫做苏映水。”
许久,那个人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盯着卿尧,然后眼泪就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滑落。
而当他终于哭着跪倒在大地之上时,被绷带缠紧的左眼深处渗出血来,一滴一滴,坠落到黑色曼陀罗的花朵之上。
二十八请你爱我
当她跳出窗户,逃离他的世界的时候,他陪她一起跳了下去。在半空中抓住她的手,扯她入怀。
阮靥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不能理解苏丹青在想些什么——他在乎吗?他不希望她走吗?他爱她吗?
她不知道。
阮靥呆呆地坐在花田中,面前是苏丹青的尸体。水墨画在他的不远处,抱着同样冰冷的蚀颅。
时值深夜,司徒狼在广袤的星空之下,仰望苍穹。他怀中的小狼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衣领上,陪他一起仰望。
大地仍在不时地震颤,生死簿上翻闪的名字太快,晃得蝎子眼睛痛。
“喂,我说,”蝎子指了指身后一直都没有动过的司徒海鸥,问司徒狼,“都十一个钟头了,这家伙一动不动,该不是死了吧?”
“他要是那么容易死,我就省心了。”司徒狼收回目光。“看来追踪上出了问题,照理说,灵魂移动的速度是正常的一百三十倍,他们应该早就追上了先前的灵魂群,可现在都这个时间了,本该锁定了目标才是,但海鸥还没个动静,看来是出问题了。”
“出问题?什么问题?!”阮靥的声音几乎扭曲,“你是说,苏丹青他们出事了吗?”
“啊。”司徒狼看了看阮靥几乎可以用“凄惨”二字来形容的表情,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来。然后他看了司徒海鸥一眼,默认了。
“你最好不要轻易下结论,我会当真。”墨渊的声音淡淡传来。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声音中冻结着深不可测的阴森。
“少给我来这套,别人怕你,我可不怕。”司徒狼白了墨渊一眼。“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算出了什么事又怎样,你还吃了我不成?”
墨渊没有说话,但是抱着蚀颅的手臂却慢慢收紧,她真冷。
在墨渊的记忆里,蚀颅总是温暖的。虽然身为吸血鬼,但身上却总是带着阳光的温度,然后融化他的心。虽然她也总爱给他找麻烦,但是天知道,他爱死了她装傻的表情……好吧,是真傻。可是,时隔千年,当他的心终于融化,却再也看不到这个融化了他心脏的人了吗?只要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心碎欲裂。
身为黑金贵族,他从不曾了解生命的可贵。对于墨渊而言,全世界的生命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听话的,一种是不听话的。听话的,就庸庸碌碌,苟活于世:不听话的,他便会承接旨意,予以抹杀。
恍惚间,他记起了那场北欧平叛。
在墨渊的一生中,大大小小的战役无可计数,但他总能清楚地记得那场北欧战争。
那次他被绑了七天七夜,几乎流尽了血,耗尽了心神。那时候他看着下面那些吸血鬼们。他们兴奋得几乎快要跳起来,下巴上还沾着他的血,引吭高歌。
他或许该愤怒的,或者嘲笑这些将死的不知深浅的同类?
但可悲的是,他什么感觉也没有。他看着他们喝他的血,就仿佛看着这世间不经意的一草一木。以至后来,当他的血穿透他们的心脏,然后循着北欧大地的雪脉回到他身上的时候,除了那大雪的微凉,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直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正了正军帽,从地上捡起黑色的皮制手套。右手腕上的伤口太深,他咬下手套的时候碰到,感觉有血溢出来。伸出舌头去舔,有点腥,有点甜,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
后来遇到蚀颅,他方才明白,那种味道,叫做孤独。
现在她在他的怀里,但是身体却那么冷,冷得就仿似那年北欧的大雪。
而同样听到这话的阮靥则完全傻掉了,她不自觉地抓紧苏丹青的衣角,因为抓的太过用力,连指节都泛起了惨白。
殷老爷子和殷焰默默坐在一边,不做声。
“我靠!”突然,席地而坐的司徒海鸥迅速地睁开眼隐隐骂了一句,然后他猛地起身,“刷”地一下就张开了背上巨大的羽翼!
“快,接住!”
显然,司徒狼和蝎子一时间没能明白司徒海鸥是什么意思,但是一看见他张开翅膀便知道没有好事,于是立在当地的二人立即凝神静气,须臾便在天体之间构结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磁场,死死控制住了这座原始森林上方的空气——而与此同时,一股挟着极大韧劲的飓风气流猛地冲入这片磁场,狂暴的力道冲击差点儿把蝎子撞个跟头!
在司徒海鸥发出这声大喊之时,墨渊便已经先知先觉地在他和阮靥,以及殷氏祖孙俩的身边设下了一个最高防御级别的结界,但这力量太过强硬,墨渊一直将结界的撑力加固了五次,才能勉强不为这力量所伤害。
我靠!另一边,被这力量所推动的蝎子也在心里骂了一句,手上的力道即刻加重。虽然因为没有足够的空间施展,但是为了稳住身形,他还是伸出手,强行召唤了封印在生死簿中的巨大兵器——黑色的生死簿发出幽深的光芒,蝎子抬手,便将一把巨大无比的黑色镰刀自生死簿中倏然拔出,然后仅一个旋身的动作,便要将那股差点儿将他掀倒的力量反劈回去!
“喂!小心!”一边与这股依然在不断加大的力量极力抗衡着,司徒海鸥一边警告有点不耐烦的蝎子。“不能……劈!别伤害他们!”
“啊?”蝎子皱起眉头,虽然极其的不乐意,但还是略微收手,收起镰刀锋利的刀刃,而只对这股力量进行强制凝固的工作。
但司徒狼却比蝎子更加敏感。狂暴的风在他的耳边撕扯而过,司徒狼皱了皱眉,显然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他并没有使出任何具有杀伤力的招式,而是凝神轻唤了一声:“青黎。”
仅这一声呼唤,就有一道青光自司徒狼的胸前猛蹿而出。只见那青光在星空下一闪,便化作一只威风凛凛的巨大型青狼。狼额上盈动的银色火焰妖异地跳动着,然后就只听见青狼昂首长啸,一片妖冶的青色霞云便从天而降,死死地罩住了这片风起云涌的上空!待这霞云一降,那漫天流窜的刚猛气流便猛地止住了强有力的冲击,转而化作了若干微风,环绕着霞云的形状四处游走。
“……好险。”司徒海鸥见情况被控制住,惊魂未定地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还好有‘妖狼之王’的‘定魂沙’在,要不然真不知道还得坚持多久。”
“怎么会这样?”蝎子收起镰刀,但是眉头还皱着。他指了指悬浮于半空之中,在强劲气流休止之后慢慢消散成许多银色斑驳的光芒,问司徒海鸥。“这是什么东西?”
“吸血鬼的灵魂。”司徒狼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向远处那只巨型的青狼伸出手,于是那只大青狼便转身一跃朝司徒狼扑了过来——但当它扑到司徒狼怀中的时候,已经缩回了之前小狼的大小形状。
“你当我白痴吗?”蝎子拿生死簿一扇,那些银色立时就散了,但旋即又在气流过后重新聚拢。“这哪里是吸血鬼的灵魂,说成散掉的游魂还差不多。”
“不是散掉……而是被‘萼叶盛宴’置换过了的吸血鬼的灵魂。”司徒狼淡淡地解释,然后回头看墨渊。
当气流消失,墨渊便一时扛不住,直接倒在了草地上——太过强大的结界让他消耗了太多的力量,一时间胸口有点痛。墨渊说不出话来,只好闭着眼睛休息。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胸口上却突然多了一层另外的压力——墨渊惊愕地睁开眼睛,发现枕在他胸口上的蚀颅的头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是脖子,手臂……
当我迷迷糊糊地蹭着水墨画的胸口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他那亘古不变的脸上陡然出现了一种叫做“狂喜”的表情……咋了?在我“死掉”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然而还没等我问,水墨画就死死地抱住了我,怎么都不肯放开,直到差点儿把我勒成吊死鬼为止……干吗啊,他激动个什么劲?我还是不能理解。但这个时候,我偏偏看到了正对着苏丹青的尸体发呆的阮靥——她怎么了?
“苏丹青并没有按照我们的预想只是单单找到那些吸血鬼的灵魂。”在漫天的银色光芒之中,司徒海鸥收拢翅膀,表情凝重。“大概是觉得就算这样也还是不能拯救吸血鬼吧——就算我们成功,但如果不能说服沈恒,我们还是没有办法。所以他干脆利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把吸血鬼的灵魂们赶了回来——就像牧羊犬赶羊一样,一只不剩,全赶了回来。”
……怪不得死了之后,我感觉自己被苏丹青带着一路狂奔,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但是,这样不是很好吗?所有的吸血鬼都得救了。
我刚想这样说,可是喉咙却是一阵生痛,暂时还说不出话来,水墨画拍拍我的背,示意我去看正在发呆的阮靥和依然是尸体状态的苏丹青。我心下一紧,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宅邸的上空,成千上万的银色光芒明明灭灭,司徒狼从衣服的口袋中掏出一个精巧的玻璃瓶来。他打开瓶口的塞子,轻轻敲了敲瓶口,于是浮游在半空中的银色光华们便开始如明灯般一盏一盏地熄灭,不一会儿就连成了一片,然后一大片一大片的,全部消失了。代替的,司徒狼手中的玻璃瓶里面虽然什么都没有,却隐隐地发出光来,依稀间,是银白的颜色。
“苏丹青的灵魂,不在这里。”司徒狼盖紧瓶盖,开口。“在身为灵魂时用意志力控制行为对自身的伤害性极大,他的灵魂应该已经散了,但是散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恐怕已经因为消耗过大而消失了。”
“不!不会的!不可能!”本来一直抓着苏丹青衣袖颤抖的阮靥在听到司徒狼的这句话之后几乎崩溃般地吼起来。“苏丹青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死的!他不会死!”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司徒海鸥叹息着开口。“大概可能也是灵魂主人没用活下去的意愿吧,否则依据吸血鬼族灵魂的韧度,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冲散了……还是说,他对人间的依恋性不足呢?”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水墨画适时地抓住了司徒海鸥的语意。“你的意思是说,苏丹青的灵魂就可能只是散了,没用毁掉……如果苏丹青对人间还有依恋,就还会回来吗?”
“首先,他还得‘存在’,”蝎子冷冷地回应道,“其次,也得有让他十分执著的事物才行。”
水墨画没有说话,但是阮靥却瞪大了眼睛,她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水墨画回过头来看她,轻轻地开口:“唱歌给他听。”
“什么?”阮靥大而无神的眼睛里泪水不停地掉下来,但是她的声音里却没有哭泣的影子,我知道她已经崩溃,心疼得想要去抱抱她,却被水墨画拉住,“靥,唱歌给他听。”
“哈……”听到水墨画的话,阮靥非但不哭,反而笑了起来,虽然这笑中不知融杂了多少的悲戚和绝望。“唱歌?唱什么歌……苏丹青最讨厌别人唱歌了……在他活着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做他讨厌的事情……我怎么能在他死了之后,还要继续做……”
“靥,他喜欢你。”水墨画静静地盯着阮靥的眼睛你们的订婚是个闹剧,因为青听到你唱那首歌,以为你爱上了别人,所以一怒之下决定先把你绑在身边的闹剧……靥,青也会唱那首歌,为了你,特意学会了那首歌,所以,唱吧,让他回来,然后,你就会明白他有多喜欢你了。”
什……么……
阮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泪眼婆娑地去看怀中的苏丹青,他的脸在她的眼中有些不清晰,但是在她的心里却总是如同方才亲见……因为,这是她深爱的男人啊。即便千万年不见,也是会牵肠挂肚以心去篆刻的男人。
“…it's'on…theendofaugt…”
在心碎般的哽咽中,阮靥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她小声地抽泣着,歌声时断时续。
“anothersur'sproise…alostgone…andthoughiheardwiseansay…thateverydogwillhavehisday…heneverntionedthat…thesedogdaystlong…idon'tknowwhenirealizedthedreawasover…”
忽而,阮靥大声地哭了起来,她几次开口去唱,一张嘴,泪水却跑出来,哭伤她的喉咙……但是她不停。她知道,不能停。即使只有一丁点的可能,她也要唤他回来。
“…andi'vebeenwaitgtheweeds…waitgfory…titoearoundagaand…hopeisfloatgonthebreeze…carrygyulhighupabovethegroundand…and…i'vebeenkeep'toyself…kno'that…theseansareslowlychanggyou…andthoughyou'rewithbodyelse…he'llneverloveyoulikeido…”
……几近折磨,阮靥终于唱不下去了。她抱着苏丹青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她知道这样做是没用的,她这仅仅是欺骗自己而已……他不会再回来了,永远都不会。而可悲的是,一直到死,他都不知道她爱他。
她爱他,可是他却不知道。然后,就这样死去。
阮靥想到这里,便更是心如死灰,几乎崩溃般地哭死过去……
但是,就在阮靥马上就要哭得昏倒在地的时候,一抹银光突然在苏丹青的额上闪过,接着,这个原本应该“死去”的男人骤然颤抖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头,缓缓地睁开眼睛,然后慢慢伸出手,覆上了阮靥的脸颊——阮靥的哭声噎在喉咙里,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哭得红肿了的眼睛里,苏丹青表情温柔。他慢慢起身,冰冷的唇印在阮靥被泪水温润了的唇上。
“……别哭……我回来了。所以,别哭了。”
只这一句,只是这温柔的一句,就让阮靥的心锁彻底地分崩离析。
她猛地扑进苏丹青的怀里,刹那间,哭得昏天黑地。
二十九沈恒
纯白的空气里,黑色曼陀罗的花粉在扩张、飘散、然后沉淀。
沈恒跪在地上哭,紧紧抓着映水的画像,哭得连世界都心疼。
“父亲。”卿尧眼下的泪痕在加剧,但是他却不哭。他走到沈恒的身边,跪下来,握住沈恒死死抓着苏映水画像的手。
“父亲,我知道你这些年都在恨什么。你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去复仇,不是因为你觉得吸血鬼猎人必须死,而是因为你要惩罚自己……惩罚这个没能保护得了自己心爱的人,并害得她惨死的自己。你真正想要的不是吸血鬼猎人全族灭亡,而是希望通过他们的死亡来洗刷自己没有能够保护得了母亲的歉意。”卿尧的声音颤抖,但是脸上却带着笑。“可是父亲,我在这里呀。你不需要再憎恨了,你要忘记,知道吗,你要忘记。你没有对不起母亲,你完成了对母亲的守护,因为母亲到死都是幸福的……因为是为你而死,她一直是幸福的啊……所以不要再痛苦了,也不要再自责,因为这样的你不但会让自己难过,也会让母亲难过啊。”
“……可是,他们夺走了她。”沈恒的左眼流出更多的血来,他抬起头,年轻的脸上溢满悲伤。“我不原谅……卿尧,我不原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母亲死去的样子……她的眼睛睁着,看着我……仿佛还在惦念着我……卿尧,我恨,我恨啊!”
随着沈恒痛苦的迸发,整个洁白的世界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卿尧仿佛可以想象到正在地底深处飞速游走着的黑色藤蔓猛地加快速度,更加迅疾地撕扯起了山河崩裂的大地!
“父亲!”心急之余,卿尧猛地大喊一声,泪水滚滚而下。“你这样做只会让母亲更加难过而已!如果母亲在,她会允许你这么做吗?你这么自私地去报仇,又跟那些吸血鬼猎人有什么区别!”
沈恒一愣,他的泪水突然止住,这个世界的崩毁也同时止住。然后,他沉默地低下了头,“……你想让我怎么做?”
卿尧悲戚地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不肯看他。
“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停止‘萼叶盛宴’的暴走吗?……如果这是你的希望的话,那么好的,我会照你希望的那样做的,我会的……你走吧。”
“父亲!”
“你走吧。”沈恒微笑着抬起头,打断卿尧的话。“如果这个世界为你所爱的话,如果这是你的希望……我会和‘萼叶盛宴’一起,和我所有的愤怒和仇恨一起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所以,你可以放心地走了。”
“父亲!”卿尧跪倒在沈恒的面前,流着泪,紧紧抱住了他。“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父亲,我是你和苏映水的孩子啊!我的身体里流着苏映水的血,所以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知道她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怨过你,你明白吗?不要再唱那首歌了……正是那首歌,堵住了你的耳朵,让你听不见母亲的话啊!”
沈恒的眼泪再次流下,他轻轻地拍了拍卿尧的背,示意他起身,但卿尧却只更加用力地抱紧沈恒,这一次,他的泪水溢满了眼眶。
“……父亲……我与你,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孔,我一直在寻找你的样子,寻找你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但是我却不知道,我自己本身,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深刻的痕迹……我是你的,父亲……我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液……也流着母亲对你的爱……父亲,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呀!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我要代替母亲,爱你,守护你……让你得到幸福。而且,父亲,我知道有一件事情,你从来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知道……那是母亲一直想要告诉你的事情,即便是她临死之前,都想要告诉你……可是你却用仇恨和那首悲伤至极的歌捂住了耳朵,现在,请你放手吧……请你,听我说……”
在卿尧的哭泣当中,沈恒已经不再挣扎了。他虽然被卿尧抱在怀里,但是身体却正在渐渐失去温度,瞳孔的深处也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灰蓝——他正在丧失意识。因为已经发出“自毁”的命令,他正在以急剧的速度失去意识,所以,他已经开始渐渐不能对卿尧的话产生反应了……但就在这时候,颤着声哭泣着的卿尧却突然在他的耳旁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让沈恒在最后失去意识之前,泣不成声。
……在沈恒消失在他怀里的那一刻,卿尧听到了他最后的哀鸣。
卿尧跪在黑色的曼陀罗花田里,周围的白色如潮水般退去。而当一切的一切终于消失,他又回到仿古宅邸的时候,病床上的耄耋老人已经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象征着心脏停止的直线在卿尧的眼前不停地经过,那尖锐的“滴”的声音穿透他的心脏,到达最脆弱的彼方。
原来爱一个人,是会痛的。
床上沈恒八旬的身体和床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枝叶藤蔓一切,忽然迅速地腐朽成刚硬的磐石,然后在轰然的地鸣中迅速沉入地下,顷刻间就消失在了那些错综深邃的裂缝当中——卿尧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他慌忙伸手去抓,却没有碰到沈恒的半片衣角。
他的父亲就这样在他眷恋而溢满悲伤的目光里,深深地沉入地底……卿尧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虽然想要微笑,但是心却啮咬一般的痛了。
宅邸之外,那些大片大片的佛教圣花也随着沈恒的死去而瞬间枯萎,死亡好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染着,眨眼间,这片花田上便仅剩了这幢破败灰暗的仿古建筑。
卿尧站起身,回首望去,司徒一家站在不远处,所有的吸血鬼和吸血鬼猎人们也都各自沉寂着。
父亲,应该无憾了吧?因为他已经等到他要的东西了。所以,如果作为尘埃遇到母亲的时候,记得要微笑啊,父亲。
那时候母亲临死前没有能够传达给你的东西,我已经传达给你了哦。
……
我原谅你……还有,我爱你。
三十依然不是结尾
到最后,吸血鬼的军事演习还是被迫终止了。
沈恒最后选择了自我毁灭,让“萼叶盛宴”的枝叶在地底之下化作了支撑土地阻止地震扩大化的依托,所以以后的震情得到了很快的遏制。
事情解决后不久,吸血鬼猎人联盟在吸血鬼们的帮助下迅速恢复了系统的工作。据说吸血鬼的军事演习还是要进行,但是进行方式尚在商榷之中。
而后,据水墨画跟我说,那天苏丹青的所谓“死”,其实是司徒一家人开得极大的一个玩笑。那些什么所谓“灵魂散了”、“死了”之类的都是谎话,纯粹是用来吓唬阮靥的。其实苏丹青一直都在,但就是被这仨帅哥以暗力压制着不准动,直至阮靥的表现让苏丹青完全相信自己被深爱着为止……啊,我不禁感叹,司徒一家还真是一群货真价实的怪物啊。论力量算怪物,讲行为算怪物,就连拉个红绳扯个红线,还是像怪物……
“错,那不是玩笑,也不是我们想要当什么鬼红娘。”司徒海鸥纠正道。“虽然还是得感谢苏丹青对我们力量的信任,问都不问我们一声就把那么多的灵魂一股脑地往我们哥儿仨身上扔,但是事实却是因为事先没有准备,蝎子被推了一把——上帝啊,你招惹谁也不能招惹蝎子啊!蝎子那人,面子比命都重要。所以那家伙当时脸都绿了,立刻就抄了镰刀打算和那力量拼命,要不是我拦着,你们早都被废了。蝎子那镰刀可是专门用来劈灵魂的家伙啊!所以后来我们就口径一致地狠狠折磨了一番这位吸血鬼正规军的军官,也同时折磨了一下他心爱的女人用以帮蝎子泄愤……至于后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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