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悠扬、平和。箫音似乎有一股不可言喻的魔力让她的心跟着渐渐平静下来。
箫声止,意犹未尽。
她再看了一眼“琰光殿”三个字,转身离开。
月儿引入云层,夜变得漆黑如墨。她小心翼翼地走着,却忽悠光亮照来。她回头,一名宫女提着灯笼默默地走在她身后。直到到了承光殿,宫女才转身离开。
宫中的日子虽清闲,一月却过得极快。转眼便到了六月初十。
作者有话要说:
☆、成婚
六月里,天气炎热,夏蝉声声不断。从定下日子之日始,天朝上上下下便开始准备二皇子的婚事。六月初,皇宫里面便是一片喜庆之象。谢玄命人为谢弘在皇宫外单独置了府邸,待成婚后,谢弘便不住在宫内承和殿了。如今,来自天都、地方、各侯国、塞外诸邦的庆贺之人络绎不绝。谢弘整日应酬,不得空闲。
待来贺之人都散去,谢琰亦亲自送了礼来。
谢琰回宫后还是头一次来这承和殿。承和殿内亦是张灯结彩。谢弘面上一如既往地笑着,与平日不差分毫,看不出喜忧。
谢琰亦如往常那般冷淡,道了声“恭喜”。谢弘看不出他心中思量,接过他手中礼物,“呵”地一笑:“谢四弟。”
两人闲语了几句,谢琰告辞。伴着谢琰的离去,谢弘脸上的笑也跟着消失。
亥时,热闹的皇宫终于归于宁静。偃珺迟站在月光之下,身子纤细瘦弱,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长。光晕洒在她的周围,更添冷冷清清,好似随时便要化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般。
谢弘见着此番情景,大步一跨,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偃珺迟使劲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动,只得安安静静地呆在他怀中,声音哽咽,“二哥又何苦如此?”明日便是六月初十了。
谢弘未语,将头埋在她的肩上。没有两全的法子,谁能告诉他可有两全的法子?
偃珺迟将唇咬得流出了血,“放开我。”
谢弘抱着她,纵身一跃,出了承光殿。又几番小心翼翼,出了皇宫。宫外的一颗大树上拴着一匹马。
谢弘飞身上马,将偃珺迟固在怀中,疾驰而去。
偃珺迟闭眼,一路无话。
不知行了多久,两人到了一处湖畔。月光中能见湖中开了几朵白莲,两岸是黑压压的树林。看似天都郊外,平日无人来往之地。
谢弘抱着偃珺迟跳下了马,牵着她在湖边缓缓走着。
“娶杨怡容并非我所愿。”谢弘道。
“已然如此,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偃珺迟似已平复了情绪,淡淡出声。这么些年来,她心中早料到会如此。有时只是自己不愿面对。而自从他的婚事定下后,她才不得不去面对。
谢弘见她淡然,不似曾经的模样,心中说不出的苦,“在四弟身边,你倒是变了不少。”
“二哥不也变了?”
谢弘心中气恼,“你知我的心意,何必说这些话来伤我心?”
“是谁伤谁的心?”偃珺迟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强忍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你今夜把我带出皇宫又有何用?是要将我幽禁在无人知晓之地,还是要同我远走高飞?”
“我怎会将你幽禁?”
“那么,能远走高飞么?能私奔么?”
“珺儿!”谢弘大声喝止她。
偃珺迟蹲下身子,无力地喃喃念着:“那你又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谢弘也蹲下身子,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好了,珺儿。”他像似下定决心一般,咬牙道:“好了,那就私奔吧!”
偃珺迟抬头看他,忍不住大哭起来。
六月初十,二皇子府宾客满座。谢玄高坐在上,面上尽是喜色。座下宾客相谈甚欢。
而眼见吉时快到,新人却还未出来。谢玄眉头微微一蹙,谢弘该真不会干出什么蠢事来?
谢胤坐在谢琰旁边,亦有些焦急:“二哥怎的还不出来?”
谢琰想起昨夜无意中走到承光殿外,在那里见到的那两个身影,心下微思。
谢胤又四下环顾,女眷之中亦未见偃珺迟的身影。他眉头一皱。
宾客们不禁也开始议论起来。杨相努力镇定,却也掩饰不住他眼中的一丝慌乱。毕竟,谢弘一直拖着这桩婚事,他能看得出来,他对容儿似乎并无喜爱之情。这都到了最后关头,可别反悔,出了岔子!
谢玄对身后一名侍卫耳语几句,侍卫悄然躬身退下。
片刻后,侍卫来报“找不到二殿下。”
谢玄心头大怒,枉他如此看重他,想他知晓轻重,哪知他却为了儿女私情,不顾大局!更何况,他早对她赐了天家姓,他竟还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来!谢玄盛怒,虽未发作,面色却已难看至极。
在轿中等着的杨怡容心中焦虑。担忧谢弘莫不是出了事。
而吉时已到,司仪未见谢弘的面,不敢报时辰。满座宾客一阵哗然。
谢胤霍然起身离席。谢琰兀自饮了一杯酒。
吉时过去,本是炎热的天气突然下起了大雨。宾客们都纷纷站起来,寻了地避雨。司仪拿不准主意,去请示谢玄,该当如何。谢玄正欲言语,却见一身大红喜服的谢弘湿淋淋的狼狈而来。
一名宫人将新娘牵到谢弘身边。杨相双眼一眯,谢弘竟未亲自去接,不过,也算还好。
司仪立时喜道:“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拜堂。”
谢琰偏头,青衣女子站在雨中,强自镇定地看着拜堂之人。她的身边,谢胤似在与她言语。而她却丝毫未闻。待新郎新娘拜堂完毕,送入洞房,她转身离开。到了转角处,身子一个踉跄。
谢胤连忙赶上去,却见一个人影从眼前掠过。待他醒神一看,偃珺迟已稳稳站着,谢琰站在她一尺远处。
偃珺迟淋了雨又一病不起。因她不常走动,来探望她的人少之又少。二皇子妃杨怡容倒来过一次。
偃珺迟抿唇叫了声:“二嫂。”
杨怡容点头,让她好生将养。“你二哥心忧,却又事务缠身,走不开。便让我来看看公主。”
想起谢弘成婚前夜,他说他带她私奔。而她终于醒了神,不愿随他天涯海角。他的理想,他的抱负,她都知晓。而她更知,在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眼里,她与他不过儿女私情。她岂能真让他为此而放弃他的家国天下?即使他们能厮守终生,他也定会遗憾终生。而那遗憾是因她而起的。
且早在她离他而去北疆,她其实就已经决定了的。
谢弘吻着她,心痛难忍。她心思玲珑,她早作了决定。他发誓终有一天定要与她携手到老。
而她静静地依偎在他怀中,想:天亮后,你便只是我二哥。
那夜的情形又交织在脑海中。偃珺迟双眼涩涩,只强自镇定。
待杨怡容离去,她又卧病在榻。
再说太子谢馻的病却未因这场喜事而有好转,反而一日重似一日,只勉强吊着命而已。
如今谢弘有了府邸,虽说进宫不难,却不同往常那般可随意进出皇宫了。而自他成婚那日后,谢玄将许多大事交由他与谢琰一齐处理,谢弘自然更不可怠慢了。
休息了大半个月后,偃珺迟终于好了。她伸了伸腰,下地活动。素云想让她高兴,说了许多笑话给她听。她倒是听得微微笑。
“四哥也要搬出皇宫了?”
偃珺迟听素云又谈起谢琰。
“琰王府已修好。四殿下如今是琰王,自然要搬出去的。”
偃珺迟点点头。
到琰光殿,偃珺迟想起那夜的箫声,以及那夜提灯的宫女,又想起在北疆他牵着她,她心头突跳的种种景象,犹豫一晌,终是迈步走了进去。
“四哥这琰光殿也不让人守着,连通传之人也无。仔细引来贼人。”偃珺迟一进殿,便朝百~万\小!说的谢琰道。
谢琰从书中抬头,见她神色好了些,嘴上问:“你怎么来了?”
“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来这琰光殿。”偃珺迟笑道。
从小到大,她从未踏足过这里。而在这之前,他也未去过她的承光殿。
谢琰颔首。
见他又要百~万\小!说,她好奇地问:“看的什么?”
谢琰将书给她。她一看,上面的文字她一个也不识。大概又是古书。她悻悻地还给他,叹道:“四哥也要离开皇宫了。这宫中又剩我一人了。”
“往后你可来我琰王府。”
偃珺迟点头,一时有些怅然。
“四哥离宫那日,我去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
☆、薨了
转眼便到了谢琰离宫的日子。偃珺迟果真到琰光殿去送他。
“一切可都收拾好了?”偃珺迟问。
谢琰点头。
“再仔细瞧瞧,别落下什么东西了。”
宫人们依言再检查了一遍,并无遗漏的。偃珺迟放了心,心头却添惆怅。转头见谢琰正看着自己不语,她立即低了头,道:“说来,四哥有自己的王府实是可喜可贺。既然都准备齐了,我送四哥到宫门吧。”
未听到谢琰答话,偃珺迟诧异抬头。
“嗯。”谢琰收回目光,淡淡吐出一个字,率先迈出殿门。
偃珺迟跟在谢琰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思索。二人竟一路无话地到了宫门。
谢琰转身,“不必再送了。回罢。”
偃珺迟看了一眼宫门,点头,却并未转身。谢琰亦未离开。两人一阵沉默。
“你在宫中多保重。”良久,谢琰终于开了口。
“我知晓。你也是。”
谢琰离宫是骑的马,随行有谢玄拨下的数十名护卫并几辆马车。
偃珺迟攀在宫墙之上,见谢琰行在护卫及马车之前,他高大的身躯在灼热的阳光之中异常魁梧,他回头朝宫墙上看了一眼,策马而去。
那一行人渐渐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偃珺迟才收了视线。
谢弘刚见过谢玄,准备送谢琰一程,哪知谢琰却先行离去了。他快步至宫门,不见谢琰一行人,只见宫墙上的少女盈盈而立,注目远眺,俨然金辉中的仙子。他望着她,心中只觉痛意一阵一阵的。
“殿下。”
不知何时,杨怡容到了他身后。朝谢弘看的那处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见谢弘犹在发愣,又温柔唤了一声。
“殿下看什么呢?”
谢弘未答,只道:“我们走罢。”
谢弘一向温雅,待人宽和,使人如沐春风。杨怡容一直这么认为,可自从婚后,她总觉得他温和的笑意下是淡淡的疏离。
自谢琰开府后,偃珺迟并未去过他的府上。事实上她也并未打算去。偶尔会禀明谢玄出宫,都只是逛逛寺庙,再在都城逗留一会便径直回宫。
这日出宫,路过一家名为“古芳斋”的书铺。她进去随意一看,竟大多是些古书,还都是孤本,所要价格亦是异常昂贵。她捡起一本,翻开来看,发现竟认得几个字,不禁欣喜。
“能看懂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乍然传入她的耳朵,她心下一惊,抬头一看,男子淡漠的脸一如既往。
偶遇熟人,偃珺迟不禁一喜,“四哥怎会在此?”
谢琰见她眼眸之中的惊喜,唇边亦不自觉的笑了笑,“我常来这里。”
谢琰将偃珺迟看的那本书买了下来,花了五百两银子。
谢琰邀她去琰王府坐坐。偃珺迟欣然答应。
琰王府中景致甚美。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林园树木葱郁,花香四溢。皇宫之中的景色亦美,却总有些拘泥,不如此处美得自在。
偃珺迟忍不住连连赞叹。
“我喜欢这里。”她毫不掩饰地说出口。
“我带你走走吧。”
谢琰带着她走了大半个王府。其中有一处险桥,桥的那头是飞流而下的瀑布。炎炎夏日之下,偃珺迟一见那瀑布便觉清凉,欲去桥的那头。只是,那桥说是桥,只不过是用一条粗壮绳子连接两地而已。
她心下踌躇,谢琰却揽了她的腰飞身上了那“桥”。偃珺迟“啊”的一声,惊叫过后,瀑布已在眼前。谢琰揽着她稳稳落地,然后松了手。
偃珺迟的脸没来由的一红,霎时背对谢琰,装着伸手去接落下的水。
谢琰将她的手拉了回来,“太热之后不宜接触凉水。”
偃珺迟“哦”了一声,从他手中抽出手。
两人默默无言地赏着瀑布。
片刻过后,偃珺迟告辞。
“你出宫怎么不带人随行?”谢琰皱眉。
“在天都也不会出什么事。”偃珺迟毫不在意地答。带上人哪能自在?
“无论如何,也得有人跟着才行。”
“知道了。”
谢琰知她不过随口应承,又道:“你不带人,你一出宫我便派王府护卫了。”
偃珺迟歪着头看他,“四哥怎知我何时会出宫?”
谢琰不答。
偃珺迟摆了摆手,“罢了,我记下了。”
谢琰将才将买下的那本书递给她。偃珺迟不接,“是四哥买下的,我怎能夺人之好?况且我不过是随便看看,那些字我都认不全。”
谢琰的手仍伸着,“不认识的,来找我。”
偃珺迟“呵呵”一笑,“如此,也好。”
自此之后,偃珺迟出宫总要去琰王府。
再次从琰王府回宫,已是冬天。谢胤一进承光殿,便皱着眉头问偃珺迟:“珺迟常去四哥府上?”
“怎么了?”偃珺迟看着他被冻得通红的脸,问。
“二哥打小就最疼你,你如今却和四哥亲近。你将二哥置于何地?”谢胤有些责怪地道。
“二哥仍是二哥。你何来此话?”提到谢弘,偃珺迟的心一紧。
“我不信你想不到。珺迟,你这分明就是亲疏不分,故意伤二哥的心。”谢胤的语气有些重。
偃珺迟来了气,“什么叫亲疏不分?你四哥莫不是你哥哥?我不过憋在皇宫里闷,去四哥府上走走,怎么就叫亲疏不分了?再有我怎伤得了二哥的心?”
“如此,你是要站在四哥那边了?”谢胤定定地看着她。
偃珺迟瞪着他,负气道:“那又怎样?”
谢馻的身子再也拖不起,只怕就在这两日了。都说谢弘当之不愧的会被立为储君,然而谢弘婚后却并未封王,府上牌匾仍书“二皇子府”。谢琰却早早就封了“琰王”的,所住之处是琰王府。朝堂上自然有琰王将会成为继承大统之人的传言。
谢胤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
两人都瞪红了眼,僵持着不言。
良久之后,谢胤叹气,“无论怎样,珺迟避嫌吧。”
谢胤甩袖,转身欲离去。
“胤儿。”偃珺迟唤住他。
谢胤回头,见她眼中带泪,又走回偃珺迟面前。
偃珺迟望着他,心中苦涩,却说不出口。
若是幼时,谢胤早将她抱入怀中了。只是,如今他长大了,再不会如从前那般。从前口口声声说要娶她,也再不会说。
“二哥会是一代明君。”谢胤说了一句大逆不道之话。
偃珺迟的泪终于流了出来。
冬月十二,太子薨。国无储君。
作者有话要说:
☆、念灭
太子之事,天朝上下皆万分悲痛。悲痛过后,再立储君被文官们提上了议程。谢玄似乎是在一夜之间苍老的。两鬓的皱纹变得极深。他看着满朝文武官员,又看了看站在官员们之首的谢弘及谢琰,心中犹在哀痛。他甚是疲惫地摆手,“此事再议。”
下了朝,谢玄回了正阳宫,未传唤任何人。百官散去。谢弘走在谢琰之前。他略一缓步,谢琰跟了上来。
“父皇还在为皇兄的事伤痛,寝食不安。我们应该多陪陪父皇。”谢弘不无担忧地道。
“嗯。”谢琰赞成。
两人到了正阳宫前,经通传之人通报,进了殿。谢玄命二人坐下,让他们陪自己说说话。谢琰向来话语不多,只听谢弘口若悬河地说些趣事。他在一旁默默听着。不过,谢玄听完后,总要问谢琰认为如何,谢琰才答。
一番话下来,谢玄心绪好了许多。见兄弟二人兄友弟恭,心中大慰。谢玄身为天子,立储的那些传言哪能躲得过他的耳朵?谢弘文韬武略,平定楚国之乱,收服诸侯国,他一直是看重谢弘的,也信谢弘会仁爱治国。只一事让他有些忌讳。而谢琰平定北疆,建交友邦,功不可不谓大。听过流言后,谢玄还真有些犹豫了。
“御花园里的腊梅开了。馻儿一去,我的精神也有些不好。明日叫上大家一起去赏梅散散心吧。”谢玄对着两人露出了笑脸。
“是。”谢弘与谢琰同时应声。
宫中的嫔妃、公主、皇子都在赏梅之列。
翌日,御花园中,大家按秩序就坐。偃珺迟去得不早不晚。坐于公主们的首位。谢弘坐在皇子们的首位,谢琰随后。
偃珺迟坐定之后,目不斜视。听得有人问:“公主可好些了?”
她侧头,是杨怡容的声音。杨怡容是谢弘之妃,皇子公主们的二嫂,与公主们同座。偃珺迟笑着点了点头。都多久的事了?自然好了。
“如此才好。我本想常去你宫中看望你的。你二哥却说你喜欢清静,让我莫要打扰。你二哥日日的忙,我便只好帮衬着他打理后院了。公主莫要怪我未来看你才好。”
偃珺迟抿嘴一笑,“二嫂自帮扶二哥便好。”
杨怡容点头,叹道:“当初母后命姜宸给我们授课。那时我们都无忧无虑的。我与公主一见如故。真是怀念那个时候。”
偃珺迟虽未讨厌她,哪有与她一见如故?
杨怡容仍在叹气,“虽说与二殿下成了亲。二殿下对我极是温柔体贴,待我不能再好。这成婚前与成婚后还是有诸多的不一样。公主以后便知道了。”
她虽叹着气,声音却柔到了极致,娇美的脸上浮现出一团红晕,更显楚楚动人。偃珺迟听得“二殿下对我极是温柔体贴”,心中波澜起伏,像似有东西在体内翻滚,即将炸开一般。她原以为自己一定会没事的,然而,只听得谢弘与别的女子亲近,却还是心痛。
杨怡容笑看着低头品酒的偃珺迟。偃珺迟咽下一口酒水,差点呛到,努力镇定之后,抬起头来给了杨怡容一个璀璨的笑容,“二嫂有二哥呵护,还有什么不满的?分明是要羡煞旁人。在座的妹妹们都还未出阁呢,这婚前婚后的,就不用跟妹妹们说了。”
她一说罢,公主们便跟着附和起哄起来。围着杨怡容说笑个不停。偃珺迟不再言语,埋头专心品酒。杨怡容与众人说笑也不亦乐乎。她偶尔朝偃珺迟瞧去,只见她神情淡淡,不好再与她言语别的。
那边谢弘看过来,只见杨怡容与人说笑纷纭,偃珺迟寥落独坐,认真品酒。他忍着未站起身来,想用眼神劝她少喝酒,她却始终不往他这边看。一旁的谢琰见她如此,亦是皱了眉头。
此时谢玄派人来说晚些时候再过来,让他们别拘束,先自行品酒赏花。众人便更欢愉起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赏梅品酒,作诗赋词。
偃珺迟环顾一周,在座之人都已散去。她亦站起身来,朝梅林中去。她劈开人多之地,去了偏僻无人之处。
宫中的腊梅除却常见的淡黄铯花瓣,还有金黄、蛋青、红、紫花色。此时齐齐盛开,好不美丽。腊梅浓香更让人心旷神怡。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偃珺迟轻吟出声。她看着娇艳的花儿竟生出苍凉之感。这看似盛极一时的景象,终有它衰败之时。曾有多绚烂,便有多凄惨。再是深沉的情感,却如何也得不到圆满。此愁,杜康无解。“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是否唯有忘却才能无忧?可又怎能忘却?
天很凉,她的心更凉。
伸手爱怜地抚上花朵,一滴泪落在了花蕊之中。
一只白皙的手拂去她肩上的落花。偃珺迟转身,看见来人,心中酸楚,欲越过他离去。却被他捉了手臂。她挣扎不过,只好呼“疼”。
谢弘松了她的手,却又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他。他想问她“还好么”,却在见了她雾气蒙蒙的双眼后,将话吞了回去,心疼得无法言语。
“放开我!”偃珺迟低嚷。谢弘未动,她只好哽咽着补充一句“会被人看见的”。
到了这个地步,她仍在担心他。谢弘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偃珺迟的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嘤嘤说道:“我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谢弘放开了她,沙哑着声音道:“珺儿,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好生保重!”
偃珺迟又想起杨怡容说的“二殿下对我极是温柔体贴”,心中愈加酸涩难名。“二哥毋须如此,好生待二嫂吧。”
“她跟你说了什么?”谢弘皱眉。
“没什么。”
“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好。”偃珺迟敷衍着应道。
她答得干脆,他却更不放心,承诺道:“从小到大,我从不忍伤你心。你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偃珺迟不语。
谢弘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从小到大,他们从未如此相顾无言过。如今到了如此田地,怎不凄然?
两人脉脉相看了许久,有声音传来,“四弟可瞧见你二哥了?”
偃珺迟听出是杨怡容的声音。“四弟”,那便是谢琰了。莫非谢琰一直在这附近?谢弘皱眉,四弟在附近,他竟未察觉……
两人各自思量。不过一瞬,谢弘便想到了应对之策,用眼神示意偃珺迟莫忧。却在此时,听得一个脚步声渐渐远去。
杨怡容未朝这边来。想是谢琰给她指了个方向。
偃珺迟立即看向谢弘,催促道:“二哥快离开吧。”
谢弘不舍,却不得不走。
出了这处梅林,谢琰正负手而立,双眼平眺于梅林之外,不见任何情绪。听到一个脚步声从梅林中渐渐靠近,谢琰亦抬步离去。
谢弘回到座位上,杨怡容便寻了来。她柔声问:“殿下去哪了?”
谢弘看了一眼早便坐在一旁的谢琰,并未回答杨怡容。杨怡容似乎已然习惯他的沉默,四下环顾,“咦”了一声,不经意地问道:“也不知珺玉公主去哪赏花了?我竟未见到她呢?”
正在此时,一声尖细之声响起:皇上和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未毕,只见谢玄与皇后并肩而来,偃珺迟跟随在皇后身后半步。
此后,一日日的更冷了。年关将近,朝廷上各官员都渐渐闲下来,只做些简单易办之事。稍要费些周折的事务都留置来年再办。
立储之事,谢玄仍置之不理。想起宫人禀报的“二殿下与珺玉公主见面,琰王殿下守在外边”,谢玄心中叹气。谢弘与谢琰竟都是一样的心思……
谢玄看上去更苍老了。
“传珺玉公主。”
谢玄沙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响起。
“我记得你一直不喜欢皇宫。我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珺迟可愿去宁安寺为我祈福?”
谢玄慈祥地看着偃珺迟,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能为皇上祈福是珺迟的荣幸。”
偃珺迟丝毫未犹豫。
谢玄宽慰地点头,“好孩子。”
偃珺迟拜退,行至殿门,又听得谢玄嘱咐:“在那里……要爱惜身子。”
他是要让她终生都在宁安寺了。偃珺迟闭了闭眼,然后跨步离去。
除夕之时,极难得谢琰在,皇家团聚一片和乐。
而宁安寺里的偃珺迟在油灯之下,抄写着经书。
那些欢声笑语已与她全然无关。
正月,谢玄改年号为“文统”。文统元年二月初二,贯通天朝东西的最大运河——永通运河决堤,谢玄下旨二皇子谢弘领钦差之名治水。三月初五,天朝西南僰(bo)族发生叛乱,谢玄下旨琰王领西南边军平乱。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以前的年号应该提的,但是文中从来没提,所以直接用改后的年号了,这是文的一个漏洞。有时间再在前文改一下。
文快完结了。
☆、噩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四月,宁安寺院里的桃花开得正艳。庙里有法会。讲法之人是云游至此的西方名僧——无心大师。住持来请偃珺迟听法,偃珺迟没有拒绝。
无心大师六十多岁,得道高僧,讲起佛法来深入浅出,令人信服。偃珺迟也听得入神。
“痴者,所谓愚痴,即是无明。众生因无始以来所具之无明,致心性愚昧,迷于事理,由此而有‘人’、‘我’之分。于是产生我执、法执,人生的种种烦恼,世事之纷纷扰扰,均由此而起。因此痴为一切烦恼所依。”
“涅而不生,而不死,出离生死,出般涅。心无去来,即入涅。是知涅即是空心。诸佛入涅者,为在无妄想处。菩萨入道场者,即是无烦恼处。空闲处者,即是无贪嗔痴也。贪为欲界、嗔为□□、痴为无□□,若一念心生,即入三界;一念心灭,即出三界。是知三界生灭,万法有无,皆由一心。”
一番话之后,听着皆默,似有所悟。偃珺迟起身回禅房,一边走,一边默念“贪嗔痴,戒定慧”。路过那株桃树,见得其桃之夭夭,一时繁华。
跟在偃珺迟身后的住持问她可有所得,偃珺迟莞尔,“似有若无。佛法无边,我怕连其一石也难得拾起。”
“施主心中尚有欲念。”住持“阿弥陀佛”一声,离去了。
宁安寺多是皇室勋贵才来之地,寺里极其清静。偃珺迟听过法,又提了自己的衣服去寺庙附近的溪边洗。听得挑水的两个小和尚说二皇子治水成功,皇上大喜。哪知,在回宫的途中,遇山体滑坡,二皇子掉入悬崖,至今下落不明。琰王去西南平乱,首战告捷,只怕不日就会将僰族叛乱给平息了。
偃珺迟手上的衣服全掉在水里。她一愣之后,撒腿回跑,拦住两个小和尚的去路,焦急地问:“两位小师傅从哪里听来的这话?”
“下山时听得人都在说。”一个小和尚说,另一个小和尚点头。
“即使都在说,也未必是真的。”偃珺迟定定地看着两人。
两个小和尚叹息一声,“皇上已经下令务必要找到二皇子的尸体了。”
尸体!
偃珺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小和尚都急了,要去扶她。偃珺迟摆了摆手,摇摇欲坠地走到一旁的大树旁,扶着树,弯着腰,一直咳。手上全是血泪。
她要下山去寻他!
偃珺迟平复了片刻,匆匆往山下跑。她不过跑了不到一里,便被住持带的人追了回来。“皇上有旨,公主不得擅离宁安寺”。
偃珺迟被带回禅房。她去开门,门从外面落了锁。住持语重心长地道:“贪嗔痴,戒定慧。公主好生歇歇吧。”
偃珺迟又恨又怒,他都不在了,还不让她去看一眼么?
只是,无论她如何求开门,也无人应。她无助地靠着门,蹲在地上,嘴里念念地唤着“二哥……”
她离开皇宫前,在梅林里,他那么鲜活的一个人,他道:“从小到大,我从不忍伤你心。你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那次在宁安寺里,他拿着一本经书看得出神,她笑他“二哥也会看得如此着迷,极有慧根呢”。他道“你二哥我文武全才,聪明睿智,你才知道?”。“如此,二哥可莫要因那慧根而做了和尚”“莫非珺儿想做尼姑?”
从宁安寺回宫,他说“皇后也拿你没辙,还叹什么气?你要是真有皇后跟前的那些规矩,我也不用操心了。”
还有他说的“看来是我太宠你了。以后我这承和殿也得列些规矩出来”;“你呀,时而豁达,时而较真,真不知是聪敏还是傻了。不过,珺儿笑的时候是最美的时候”;
卫国求亲,她说“卫国要与天都联姻,法子多的是嘛。芝公主容貌无双,我二哥人中之龙,至今未娶……你们二人站在一起也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可谓龙凤呈祥……不可不谓为一番美事……”他笑呵呵地道:“珺儿的法子也是极好的。”
太子中毒后,他千里迢迢回宫来到她身边,“皇兄若有事,儿臣愿意代珺儿抵罪。叩请父皇恩准!”他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别怕,我在。”
他看到她抄经书,他轻语斥责:“年纪轻轻的,写这些做什么?”
“快睡吧。你睡着了,我便走。”
“珺儿,这一路,你陪着我,可好?”
在楚国,她为太子挡箭,奄奄一息。昏睡中,她听人焦急地唤着“珺儿”,还有人唤着“珺迟”。后来那两个声音吵了起来,似乎还要动手。
而任凭她如何着急,那两个声音吵得愈加厉害。一个声音说:“这颜色如此艳俗有什么好的?”另一个声音咳嗽了几声,反驳:“你那颜色死气沉沉的,更是难看!”“皇兄怎可把珺儿比作你身边的那些美人?妖妖艳艳的不成丨人样!”“二弟莫不是嫉妒?那些美人都送你好了!”“皇兄卧病多年,还是留着好生消受吧!”“看来二弟深知其中乐事?你我兄弟有福同享,送你也无妨。”
在北疆,她生辰,他却让她给他做衣服,他道:“北疆草原有些冷。这军帐更是如此。你身子日渐柔弱,皆因不在意保养。待你好利索了,想去哪里都由你。我千里迢迢从楚国来到这里,还有比这更让你欢心的?”
那日他将送给未来妃子的发簪给了她。
……
好多好多事情,仿佛才将发生,而他也还在眼前……
皇宫之中,谢胤跪在丽妃面前,说要亲自去找二哥。丽妃恨铁不成钢地骂他,“如今你父皇正在伤心,你四哥也不在,你不陪在你父皇身边,去找什么二哥?那么多侍卫还比不过你一个人?”
“母妃那些心思,莫以为我不知。二哥一定还活着。我要去找他。”谢胤倔强地看着丽妃。
丽妃哼了一声,“你二哥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如此为着他?我辛辛苦苦把你教养大,你就是这么回报的么?你知道我的心思又如何?难不成你不如你二哥、四哥?如今他们都不在,你父皇也需要亲生儿子在身边!”
“父皇身边还有皇弟们。我是一定要去寻二哥的!”谢胤不等丽妃发话,兀自站了起来,朝殿外行去。
丽妃大怒,“拦着他!”
门外的宫女侍卫却不是谢胤的对手,谢胤出手毫不留情,将一个个阻拦者撂倒在地,腾身而起,出了殿门。
正阳宫中的谢玄有气无力,躺在榻上,两眼无神。皇后在一旁细心照料。宫女通报丽妃来了。皇后让丽妃进来。丽妃一进去便将谢胤出宫之事说了,为谢胤说了千句万句美言。说他敬爱兄长,着实可赞。
谢玄回了些神,却又想起谢弘,两眼一番,竟是晕了过去。
御医诊脉后,摇了摇头。说是太子过后,皇上的身子便不如从前,如今二皇子出事,皇上又受了天大的刺激,血气逆行,是为急症,无药可救。
皇后及丽妃皆是大骇。皇后立即传旨急召琰王、十一皇子回宫。丽妃在心中大骂谢胤,若是此刻他在他父皇身边,琰王即使要回,也不是一时能回得了的。谢胤,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
正在西南平叛的谢琰接到皇后懿旨,虽不明确切情况,但是皇后传旨或有大事。因此让副将领军,自己单枪匹马,快马加鞭朝天都赶。
谢胤接到旨意时,已到了谢弘出事之地。那里山石乱砌,一个比两头大象还大的巨石横在乱石堆里,路已无路。悬崖便在巨石之下。悬崖一望无底。谢玄派去的侍卫有留在悬崖上的。他们禀报了在悬崖下搜寻的情况。搜了整整三天,毫无所获。
谢胤却生出了希望,既然未找到尸体,定是还活着。侍卫却道:“现下是怀疑二皇子被压在了乱石之下。我们正将乱石一块块地刨开,希望能找到二殿下的……遗体。”
传旨的人催促谢胤离开。因皇后懿旨只让他速回,未说因由,谢胤嘴上满口答应,却寻去了悬崖之下。
正阳宫中,皇后命御医留在正阳宫中,丽妃回宫歇息。丽妃正好想将消息传给谢胤,便欣然答应。
子时,谢玄转醒。皇后立即命御医前来察看。御医摇了摇头。皇后逼问,御医才吞吞吐吐道:“微臣只怕是……只怕是……”
“是什么?”
“回……回……回光返照……”
皇后心中大痛,去扶着谢玄。
谢玄问:“可有弘儿的消息了?”
皇后摇头。
“琰儿呢?胤儿呢?”
皇后忍着心痛,镇定道:“快回来了。”
谢玄似乎知晓自己的情况,他道:“早知如此,我何必要磨练他?我相信他的能力,他的决断。他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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