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煞》
第一章四个字
石头懒洋洋的趴在车上，翻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扒拉出来的散发着霉味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旁边摆着个铁皮罐子，里面散着几枚硬币，一块的，还有五毛的。身下的车是一辆真宗的板车，一块木板，下面装了三个轴承，生锈的那种。
石头合上书本，手一顿，双眉不自觉的一扬，咧了下嘴，头一偏道：“胖子，出来吧。&ot;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胖子正猫着腰躲在石头后面那堵墙的拐角，见石头出声笑着走了出来。一头似鸡尾巴的头发，脏兮兮的圆脸上，两只小眼睛倒炯炯有神。胖子原名冬子。
他靠着石头旁蹲了下来，“石头，为什么你每次都能发现我？街上这么多人，你又没回头。&ot;说着挠了挠头，顺手拿起了石头的罐子。石头没回应，双手在木板上一撑，支起身子，他的腿自然的转到了前面，肥大的裤管里露出一双异常瘦小的腿。他的腿很小，只是小，却没有不正常，但是如果这双看上去只有婴儿大小的腿长在一个十三岁少年的身上，那绝对算不上正常，石头知道他的腿一直长不大，甚至可以说没有长。虽然能动弹，但对于一个十三岁少年的身躯来讲，软弱的连站立都做不到。
石头习惯xg眯着眼的抬头看了看西去的太阳道：“胖子，该回去了吧。&ot;
胖子把罐子还给了石头，点了点头。“嗯，今天生意怎么样。&ot;
石头拍着那耷拉着裤兜，“还行，你呢？“
胖子一下皱成了包子脸，“唉，今天又得少半碗饭。&ot;
石头笑骂道：“又饿不死你，要不要我这里匀一点。&ot;
胖子一下紧张起来，看了看四处，低声道：“可别，指不定我家那个老不死还盯着梢呢，发现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石头笑了笑，“随你，那走吧“收起罐子和书，稳了稳盘坐的身子。冬子捡起一条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系在那块木板上。手一拉，木板车就滑动了起来，嘎吱嘎吱～两个小要饭一路远去。
路上，胖子又在问着那个一直捉摸不透的问题，为什么他每次悄悄的过来，石头立马就知道了呢，有时去石头那小窝时，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而石头正在门旁。显然石头早知道胖子来了。
石头说“感觉呗。&ot;胖子翻了翻白眼“去，老是感觉，我怎么没有。“随后想到我要是有这种感觉的话，就拿个夜壶，等那死老鬼走到门口时就泼出去，谁叫那老不死的走路都没脚步声，轻飘飘的，有几次差点被他吓得半死。特别是有一次晚上像是吃坏了肚子，提留着裤子一开门就冲了出去，迎面就撞上了个黑影，那黑影’哇’地一声，就飞了起来。冬子当时就上完了厕所，连脱裤子也省了。那老不死的去医院躺了一天，胖子正好休息一天，想到这里，胖子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就像含着一口水仰头在唱歌。
石头瞥了他一眼，摸着如婴儿般的腿，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怪物。腿倒还是其次，主要是刚才跟冬子讲的那种感觉，是的，真的是一种感觉，奇怪的感觉。至从记事起，石头就有了这种感觉，就像隔着一扇麻花玻璃看外面。闭上眼睛，他就好像掉进了一个麻花玻璃桶里，远处的人影走动，他都能感觉出个大概。只是没有面容，也没有颜sè，身高体型倒差不离。冬子的体型，走的姿势早已熟悉，所以隔个二十多米，他都能感觉的出来。他并不以这种别人没有的感觉而开心，反而有些害怕。他不是胆小的人，但一到晚上，他就躲在自己的小窝里，不敢出去，他记得有一晚和冬子一起去赶庙会，冬子拉着载着石头的板车，经过一条铺着石板的小巷，小巷的尽头有一盏路灯。在路灯照shè不到的角落有口方井，那用一大块青石制成的井口上正坐着一个人，石头经过时，感觉到井口坐着的人在发抖。石头很奇怪，问了一下胖子。胖子说刚才那条小巷里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石头一惊，才发现刚才经过时是背对着那人的，那是他感觉到的。石头背脊一阵发凉，从那以后，石头晚上很少出门。
“石头，听老不死说你家那两个毛龟出去了，去老远的地方了，得好几天才回来吧？&ot;冬子说的老不死是把冬子捡回来的孤老头。毛龟就是石头的养父母，一个毛，一个龟，都是冬子起的。
“他们去南云省了，得一个礼拜才回吧。&ot;
“那你吃饭怎么办，要不我给你带点吧，虽然那老不死看我没个好脸sè，你倒顺他法眼，一碗饭是会给的。&ot;
“不用了，姑姑会送过来的。&ot;想起姑姑，石头心里就一片暖。
“唉，你倒有个人疼，我那老不死的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顺手一捡又顺手一扔，养了没几年，得给养老了，你那姑姑和那毛是兄妹俩，怎么看都不像。&ot;
“你知足吧，你家老头养得你快失业了，还说不疼你，你看看，现在丐帮里哪有你这么肥的。&ot;
胖子挠了挠头，“说的也是，老头子也跟我说该换个行当了。&ot;一想，又咬牙切齿，“这个老不死的肯定嫌我赚钱少了，再说我一走，谁还给你拉车。&ot;
石头笑了，胖子一直把他当兄弟。自从他从孤儿院出来后，老不死和他养父母一商量就让胖子就做起了车夫。两人也是投缘，虽然不知谁大谁小，但是该做兄的时候做兄，该做弟的时候做弟，那是真正的兄弟。“胖子，你和我不一样，你是个健全的人，打个工都比这样有盼头，再说就你这个体型，不管怎么打扮，都让人生不起可怜，你苦苦跪了半天还不如我睡在板车上看着书争得多。我也许是一辈子这样了，&ot;石头说着叹了口气，看着默默拉车的胖子。“冬子，&ot;前面拉车的胖子转过了头，因为每当石头叫他冬子的时候，石头说的话都很重要。就像上次胖子要离家出走时，石头也是这样叫他的。
“冬子，你我都是被嫌弃的种，但是我们不能糟蹋了自己。我们要争一争，你的条件比我好，你出去后混出个人样，以后也好接我这个半废了的兄弟。&ot;
胖子红了眼，转过身，点了点头。
车继续嘎吱嘎吱地响着，胖子低着头在前面拉着，路人都忙不及的躲避，几个小孩蹦蹦跳跳地在后面跟着，打闹着，起哄着，石头不禁想起自己的那个童年。
孤儿院有很多好孩子，可惜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没人要。石头被带到孤儿院时已经三周岁。一群孩子好奇的看着他，没一会就玩成了一片。石头那时还不懂事，凭着感觉来，可是他的感觉又很怪。他常常会不自觉的背对着他们讲话，有时又对着孩子的背面讲话甚至做些动作，比如招手，摇头。他以为别人能看到自己。于是在一群孩子们的眼中，他变成了怪人，在阿姨的眼中，也成了一个自闭症患者。幸好ri常行为和其他孩子并没有区别，还没至于和疯子联想在一起，所以石头还可以和孩子们一起百~万\小!说认字，说是百~万\小!说认字，但是那个阿姨老师教学水平实在是高，把几本不知哪个三好学生捐来的初中课本一扔到那矮圆桌上就看起了电视，让那些小学都没上过一天的孩子真正成了自个儿百~万\小!说认字。老师不是好老师，但学生还是好学生，一个个读书破万卷，把几本不堪入目的书争的满天飞。
那时的石头因腿脚不方便，远远盘坐在地上，和那阿姨老师一起看着电视。电视很好看，因为阿姨老师一直面无表情。石头想，那肯定是好看的。因为上一次院长大叔看电视时，那大叔是面红耳赤，呼呼出气，一只手抓着凳子，一只手放在裆部变成了拳头，两眼死死地盯着电视机，一会儿想拿起拳头，但到中途又放了下来，一会儿又拿起，又放下。石头知道那院长肯定想去砸了那电视机，但是心里又不舍得。到最后看得石头也紧张了起来，院长大叔用拳头使劲的敲打着自己的裆部，从那时候起，石头知道院长大叔原来是有武术的。因为院长大叔的手已经快的看不清了，那是幻影手，不，是幻影拳。院长大叔痛恨那电视剧，又舍不得砸那电视，所以只有砸自己，终于院长大叔长长的出了口气，电视也正好放完。此时石头也长长得叹了口气，他为保住了电视而舒了口气。也许是院长大叔听到了，转过头，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不善。石头倒没管这么多，反正电视是保住了，要不然今天阿姨也没好电视可看了。阿姨还是静静的看着电视，那满天飞的书一叶一叶的飘着，有几张已落到了他周围。他顺手捡起了一张，上面密密麻麻，看上去都差不多。石头知道那肯定是字，因为电视上也常常闪过那些符号，阿姨告诉他那是字。他翻了一下纸，徒然眼睛一下子争大了。纸的另一面字不多，空出了一块，但是画着一个人，那字是黑sè的，画的人却是蓝sè的。那人穿着不知道什么衣服，两手都是拇指弯曲，四指并拢，一手靠胸前，一手向前推，向前推的手心里居然延伸出许多蓝sè线条。那线条越来越多，越来越长，穿过了黑sè的字，竟然铺满了半张纸。人的头顶还写着四个字，蓝sè的字。石头已经能确定那是武功。就是这个样子，他在电视上就看到过，还问过阿姨，阿姨指着电视说，那是武功，飞檐走壁，练到最后能上天入地。石头眼睛一下子亮了，就像院长大叔盯着电视那样死死的盯着那张纸。
从电视上，他就知道那些有武功的人是怎么样的，他们在草地上奔跑，脚不沾泥。他们在水面上划行，水不湿鞋。他们甚至能悬空而飞，即使是飞的时候，有几个电视上的女飞侠一脸严肃的就怕掉下去的样子，石头还是心生敬仰，只要能走他什么都愿意，想着和那些小孩子一起玩，一起跑，一起跳，石头紧紧地闭着嘴，死死的攥着手中的纸。
从那以后，石头就开始了的读书认字，从电视上，从阿姨老师的口中，从他收集起啦的书页中。他不知道他的记忆力是多么的惊人，从一部电视剧下来，他就记住了那些简单的反复出现的常用字词。见到阿姨老师心情好的时候，他就指着电视上的字多问几次，他甚至能读简单短句了，这让他兴奋不已。但也有沮丧的时候，每次院长大叔看电视，那就只能听听，又听不太懂，有时候很多话又重复着，这让他很气恼。尤其是画面也在重复着，等换一个场景，石头以为这下可以好好讲话了，谁料到又开始重复上一套广播体cāo。石头看的面红耳赤，不自觉捏起了小拳头，难怪院长大叔想去砸那电视呢。
等到石头十岁被领养前，石头认识字基本可以从初中升到小学了，因为孤儿院前期进的书都是初中课本，后来一下子来了好多小学的，这样为他初中升小学奠定了扎实的基础。最后竟然来了几本高中的，石头这下高兴了，小学升高中还是有希望的。走的那晚，现今的养父母都来了，就是胖子所说的毛龟。那个鼻翼有颗痔并且生了毛的养父看着石头的腿呵呵的笑了。养母抽着烟，一双斜眼在石头身上一转，扭到院长大叔跟前不动声sè的把一个信封塞到他的上衣口袋。院长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就像看电视那会，石头还感觉到院长的左手还狠狠的抓了那女人屁股一把。那女人还故意扭了下，白了院长一眼转身来到了石头前，俯下身子看着坐在地上的石头，抽了口烟，徐徐的吐到石头的脸上，由起先的一束慢慢盖住了整张脸，再消散在夜空，满天的青烟。石头想起了那张纸，想起了纸上的那四个字----如来神掌。
第二章分离
小区门口，石头看见了姑姑，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件黑白条纹无袖连衣裙，皮肤有点黑，眼睛很大，一头短发。她远远的走了过来，接过胖子手中的绳子。
“谢谢你，冬子，又麻烦你了。&ot;
“没事，阿姨，那我走了，石头，明天见。&ot;
“明天见。&ot;
“真是个好孩子，&ot;看着远去穿的破破烂烂的冬子，姑姑叹了口气。转头看见石头那肥大的裤子下露出的如婴儿般的小腿，眼眶一下子湿了。虽然常常看见，但是总是让她不由的心酸。
石头知道这个姑姑和他的养父虽然是亲兄妹，但xg格却恰恰相反，很柔，很软，能看到别人的苦。
“姑姑，今天做了什么菜，我可等不及了，好久没吃到你做的菜了。&ot;
姑姑牵起绳子就望前走，也不顾别人的目光。“你到了就知道了。&ot;说着还回头眨了眨眼。
这个小区是九十年代建的，都是五层楼高的房子，底下还有一层半地下室，通常是放杂物用的，十个平方左右。石头就住在这地下室里。进楼道时，石头’咦’地一声，他感觉到自己那窝里有一个人，身形是个女人的样子，随即他就知道了，是姑姑的女儿，他的姐姐，叫胡晴，十七岁，上高一。平常死活都不来，嫌他窝里霉味太重。地下室本来空气不好，石头又喜欢从收破烂那里买破烂书，都是按斤称的，堆了满满一小半床，霉味的确很重。
姑姑推开门，石头看见胡晴正蹲在那里百~万\小!说，石头这里没有椅子，只有一张桌子，矮矮地，四条腿各锯了一半的那种，桌子上已摆上了菜。
“姐&ot;石头叫了声，没答应，还是蹙着眉在百~万\小!说。
“晴晴，你弟弟回来了，快过来吃饭。&ot;说着转身去盛饭。石头这里没有电饭锅，姑姑把电饭锅都搬了过来。
胡晴走到桌子前，嘟着嘴，“妈，哪有座啊&ot;石头赶紧道“床上拿几本书，搁在一起就行了&ot;
胡晴拿了几本书，还挑了一本比较干净的放在最上面，一屁股坐了下去。
石头挠了下头，那比较干净的书叫（女人怎样征服男人），他还没看。
饭桌上，石头狠狠地啃着一块排骨，姑姑还夹一块排骨放到石头的碗里。“石头，你父母还得一个礼拜才回，姑姑和晴晴就搬你父母这儿住了&ot;
石头的养父母就住在二楼。石头放下排骨“姑姑，那太好了?&ot;
还没等石头说完，胡晴就抢着道“是啊，你就每天可以吃到红烧排骨了，对了，还有狮子头&ot;
”晴晴，你弟弟难得吃上一回，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那舅舅舅妈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赌，还能干什么，这两年都是靠你弟弟争的钱。可给你弟弟吃的是什么，几个馒头加一点咸菜，连饭都懒得做&ot;说到这里，胡晴倒一点也不敢吭声了，连吃饭都小心了起来，因为姑姑的眼已经红了。姑姑的丈夫很早就过世了，胡晴是姑姑一个人带大到，所以胡晴还是很尊敬姑姑。
“姑姑，没事，姐姐又没说错。你搬过来我当然每天都可以吃到红烧排骨了，对了，还有狮子头。姑姑做的狮子头就是好吃，不瘦不肥，不咸不淡，不生不熟”说到这里姑姑都被他逗乐了。胡晴嘴角带着笑，迅速地白了石头一眼，石头挠了挠头。
“你看，晴晴，石头虽然没念过书，讲到话多好，只是不生不熟不好，总归自己琢磨着百~万\小!说，有些还不太懂，晴晴，这几天你就教教你弟弟，石头，你这几天也别去争钱了。你爸回来我跟他说，唉，要是你能上学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学，没读过书的人都能看这么多书，这一点，晴晴你要跟你弟弟学学”
“妈，知道了”胡晴应道。
第二天，胖子早早就来了，石头坐在板车上，正拿着牙刷想出去刷牙。“石头”胖子表情严肃的到石头跟前，蹲下身子扶着他的肩道“石头，我要走了”
石头点了点头，转过身，从书堆里挑了一本（古文观止）。顺手递给了胖子，“拿去吧”。
胖子苦着脸“石头，到了我这年纪基本上与书是无缘了”
“你个死胖子才多大，多认识字没坏处。在家里还好，到了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连个路牌都不认识，怎么整。再说，这书里面可是钱，是我这两年贪下来的，你该用的时候用，别委屈着自己”
话刚说完，胖子的眼泪就唰地下来了。“石头，这，这我不能要。老头子已给了我两千块钱，够了。我是跟老头子相好的老公侄子走的，到那儿，肯干活，就有的钱争，这钱还是你留着吧”
石头笑了笑“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说着啪的一声，把书拍到了胖子的手里。“拿着吧，万一有急事还能应个急，我就你一个兄弟，不给你我还能给谁去，我又用不上”
胖子紧紧的攥着书，倒不是怕石头要回去，他觉得这书在他的心里很重，很重。
胖子走了，是叫一个北津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也是全国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
胖子走了，石头有些迷惘，靠着床沿。自从孤儿院出来后，他便和胖子一起乞讨，今天到菜市场，明天到火车站，城市虽然不大，但还是能要到钱的。他之所以鼓励胖子走出去是因为人不能这样活着，这样老死。他从书中看到了太多的jg彩，他向往着这样的生活。可是他是个废人，一个只能靠板车移动的废人。他又是个孤儿，一个住在别人屋檐下的孤儿。看他们的脸sè，还得给他们争钱。这三年来，他总是逆来顺受，有的吃就吃，有的穿就穿。这是他从小在孤儿院养成的xg格。每天一回家，他的养父母就会来拿钱，然后放下几个馒头或者大饼走人，他也不说话，只是拿起馒头就吃。以前还能说几句，其实也是问去了什么地方，跟别人讲过话没有，其实他们一直跟在他后面，以为石头不知道。后来就放松了，隔三差五的跟一下，石头才不管他们，就当两个小丑在后面躲来躲去，他又不跑，他又能跑到哪里去，这里有的吃，有的住就行了。最主要的还有个兄弟胖子在这里，还有姑姑，他满足了。他的养父母后来也对他放心了，还给上了户口，给了个名叫张顺，他养父鼻子长毛的那个姓张，人脑活买了个儿子就能养老，多顺当。石头倒从来不以为自己叫张顺，他就叫石头，胖子只叫他石头，姑姑叫的也是石头。甚至胖子的养父那死老头也叫他石头，那死老头以前和他养父母同过伙，所以关系还是可以的。有一次，胖子拉着石头到他家吃饭，喝醉酒的老头自言自语什么扛过枪，摸过人，胖子顶了几句，那死老头破口大骂“你这个白眼狼，要不是老子我，你早冻死了，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喂大，你没要饭几天就学会上梁了”石头憋着笑，胖子嘀咕着，你才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石头心想死老头还是在意胖子的，所以平常总用言语挑拨着胖子走出去，那老头也会同意的，没想到这抠门的老头临走时还给了胖子两千块，石头很为胖子感到高兴，不仅仅是这两千块钱。
“想什么呢？”
第三章节没放盐
“想什么呢？”胡晴站在门口，穿着一件很长的白体恤，下身是淡蓝的牛仔裤。白体恤上有个很醒目的血手印，刚好在胸口位置。石头看了一会儿，嘴巴微微上扬。
胡晴知道他在看什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妈让我来教你读书”。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能教你什么，我才上高一”其实，她心里却想，你没上过学，只认识了几个字，要教得太多，该教什么呢？
石头用手在地上一撑，板车嘎吱一下从床沿滑到桌子前。在桌上拿起一支笔。看着胡晴道“教我写字吧”
“写字，嗯，好的，你先写写看，随便什么都行”
石头摊开本子，想了一下。他从未写过字，还是从简单的开始吧。石头首先想到石头，这是他名字，不会写，说不过去。再说，这字看上去也简单。
石头拿笔的姿势很奇怪，食指和拇指捏着笔头，小手指向上翘起。他屏住呼吸，慢慢一横，那横还算平直，然后是口，一笔成口，就像在画圈，不方不圆。最后才一撇，那撇把纸张都划破了。胡晴走到石头旁，皱了下眉，“笔不是这样拿的，往上点，还有那兰花指。”胡晴握着石头的手，把那兰花指都窝了进去“放松一点，手别那么用力，对，就这样，你别用劲呀？跟着我，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横，一撇，一竖……，好了，你再写一个。”石头红了脸，刚才胡晴靠的这么近，整个一股清香，淡淡的，很特别，让自己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写啊，发什么呆？对了，你有新华字典吗？”
石头摇了摇头。
“回头，我给你带一本，把偏旁部首记一下。你先写石头两字，写个五十遍，不，还是一百遍吧”胡晴俨然成了老师。
石头只能嗯一声，埋头写字。
胡晴瞄了下正在写字的石头，感觉这个学生是个好学生，比较听话。自己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这手机是胡晴考上重点高中姑姑奖励给她的。
胡晴玩了一会，看看石头写的字，点了点头。“嗯，还不错，字比较端正，快赶上我小学时的水平。”随后还加了句我可是得过奖的。石头抬头说“姐，可不可以换几个字，我都写的差不多了。老写这两个字，有点烦。”胡晴睁大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百个就是一百个，你才写二三十个就烦了，那是你的名字，还有你看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写错了”胡晴指着其中一个石道。那个石一撇出了头，成了右字。石头挠挠头，这时，胡晴的手机响了。
胡晴接了电话，“喂，妈”，石头一听是姑姑打来的。“妈，你去哪里了，今晚不能回来了，噢，知道了，放心吧。”放下电话。“我妈说有厂里要紧事，出差到外地去一趟。今晚不回来了，让我给你做饭。”石头点了点头，继续写着字，胡晴继续玩手机。
“终于写完了。”石头伸了一下腰。“姐，你看看。”
胡晴接过本子“嗯，还不错，早上就这样吧，下午还要接着学，我上楼去做饭”说着，转身就走。
“对了，姑姑没说去哪里吗”石头问道。
胡晴摇头“没有，说是和一同事，话说的挺急的。”
胡晴做饭去了，石头坐在板车上紧锁着眉。姑姑只是个小职员，从来不出差，即使出差肯定会有时间回家安排一下。难道厂里有重大事件发生，没有人手，没有时间，急急忙忙派个底下小职员出差。这显然不可能。那就是姑姑自己有事，她丈夫早过世了，也没什么亲戚，只有一个哥哥，难道是他的养父母出事了。随即，石头摇摇头，他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也许姑姑真的出差。
胡晴做好了饭端了下来，简简单单俩碗面条，窝了两个鸡蛋，上面铺着一层葱花。其实，胡晴以前不愿来石头这里并不是嫌这里发霉，那里脏。只是怕同学知道她有个残疾要饭的弟弟，上次和同学偶然碰见了正在要饭的石头，那同学还想给钱来着，胡晴急忙拉着同学走，事后却又有些后悔，石头却毫不在意。看着这个弟弟大口大口吃着面条，一双裸露在裤管外畸形的腿微微曲着。胡晴鼻子有点发酸。
“咕嘟，咕嘟。”石头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然后拍着肚子道“菜是姑姑做得好，面条还得是姐姐煮啊”胡晴噗嗤一声笑着说“就你嘴甜，哄得我妈老叨咕着给你做饭，现在我妈不在，你就赖上我了”
“真的，姐，姑姑告诉我有次她生病了，是你给做的面，姑姑说这是她吃过的最还吃的面条”
“那好，这碗也给你，我还没下筷子，我再去煮一碗”话还没说完急忙转身走了出去，眼圈分明已经红了。
石头端起胡晴留下的面，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么就走了，姑姑还说，可惜没放盐。现在你还是没放盐。”说着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二楼厨房，胡晴煮着面条，不知水蒸气熏着，胡晴的双眼始终有雾气弥漫着，朦朦胧胧的。
胡晴盛好面，吃了一口，淡了，没放盐，拿起盐，盐都没拆封。
胡晴静静地看着那包盐，过了一会儿拿起碗就像石头一样大口大口的吃着面，终于止不住的泪水顺着睫毛滴落着碗里，咸咸的，她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条。她也没放盐。
第四章死老头
晚上，石头坐在床上看着书，胡晴已上楼睡觉。床头放着一个闹老式的那滴答滴答地响着
将近十一点石头合上伸了伸关上灯他每天晚上都在这个点睡刚躺突石头迅速地支起身子“谁?”
黑暗中，一片寂静，连闹钟的滴答声也消失了。石头死死地盯着墙边的一处角落，那里有个模糊身影，瘦小并且佝偻着，虽然他看不见，但他的确感觉到那个身影站在墙角。那个身影和在别人感觉到的有些不同，没难么凝实，淡如青烟，一阵风都能吹散似的。
过了一会儿，那身影动了一下，像是用手捂着嘴咳嗽了一声，石头的脑海即刻响起了咳嗽声。石头不免惊慌，他看过许多书，知道声音是如何传播的，但这咳嗽声却不经过耳膜，不经过听觉神经，直接在脑海里响起。声音并不大，却深深烙着心里，一种无可逃避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石头说话有些发颤。他知道那身影绝不是人，但又不是人们所说的鬼。他记得上次和胖子赶庙会时就见过鬼，就是那个坐在井边上的人，他感受不到那个人的危险。但是对于这个身影，他有种莫名的恐惧。
“嗯，不错，居然发现了我。”那人的声音在石头的脑海响起，有些沙哑，有点熟悉。“至于我是谁，难道你还感知不到。闭上你的眼睛，不用害怕，用你地灵去触摸。”
石头闭上眼，四周一片灰sè，那个身影就在眼前，如烟雾般不停变幻，那模糊身躯和面容不停的在扭曲变形，但又好像从不改变。渐渐地，石头发现那烟雾般的身影在扭曲变形中有一个极短暂的停顿。那停顿中的身影与他在石头脑海中响起的声音一样熟悉。
“你是死老头”石头惊呼出声，是的，他就是胖子的养父。话一出口，石头就觉得后悔，他以前常常叫他老头子，背后才叫死老头，老不死。
“不错，我是死老头。”说着笑了起来，好像毫不在意。
石头看着死老头，小心的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变成这样，死了吗？”
死老头摇了摇那似烟雾的手。“先不谈这个，你现在就去我家。我在家里等你。我会带你去见你姑姑和养父。”说完，那身影就如烟雾般消失了。
“姑姑，姑姑和毛在一起”石头觉得不对劲，一提到到姑姑，石头早忘了那死老头的诡异。匆忙套了件衣服，那板车就在床边，双手按在床沿，一使劲，身子就挪到了板车上。手在地上一划，板车嘎吱嘎吱出了门。
胖子家离得不远，就隔一个小区。住在一楼。石头到他家门口时，已满头大汗。门开着，灯亮着。老头走了出来，穿着一件唐装，拿着一个烟斗。石头一看，知道老头子没死，现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至于刚才见到的是什么。石头也懒得问，现在最重要的是去见姑姑，听老头子说姑姑和毛在一起，再联想到姑姑打给胡晴的电话，那肯定是出事了。
“跟我来，做飞机有些麻烦，还是开车去吧”石头跟着他走到一个车库前，老头子拿出钥匙，开了门，从里面推出一部残疾人坐的轮椅，是新的。石头早就希望拥有这样的轮椅，可惜也只是想想，毕竟坐着这样的轮椅去要饭不现实，他养父也绝对不会同意的。老头子抱起石头把他放到轮椅上，石头觉得老头子力气很大，抱得时候都不用使劲，连呼吸都平稳。老头子推着轮椅向前走去，前面是一排车库。走到中间一个车库时他停了下来，车库门慢慢升起，石头知道那是遥控自动的，可是这好像是别人家的车库。石头抬头看了看，老头子一脸平静，走了进去，“嘀”地一声，车门自动打开，坐了进去，一会儿，汽车动。老头子又出来把石头抱上了车，轮椅能折叠，塞到了后面。关上车门，老头子叨咕了几句，石头没听清，好像是骂这破车。石头不知道车的好坏，但他觉得这车不错，坐着很舒服。
高速路上，“我们去哪里？我姑姑怎么了?”石头问道。
“南云大你姑姑没事”老头子开着车，一副很专注的样子。石头一听姑姑没就多问放下心来姑姑没事就那就是他的养父毛出了事他和毛虽然相处了三可是没什么感情毛只是利用他争从未把他当成亲人看收为养为他起也只是为了从法律上名正言顺地控制他可姑姑不一想到姑姑，石头的心就暖暖地。他不知道书上所说的母爱是什么东西，但肯定就是这种感觉。
石头没坐过车，但他知道车开的肯定很快，到底有多快，他也就不清楚了。只看到车上其中一个仪表上的指针常常跳到三百。有一点，石头很奇怪，前面的车都在靠右开，仿佛空出了一条道有过高速收费站也早早空出了位置，一辆车都没有，也不用缴费，直接就冲了过去。石头还看见收费站里那个女人就呆呆地坐在哪里，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瞅了眼死老头，还在专心地开着车。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让他有一种坠入迷雾的感觉，很奇怪，不真实，平常嘻嘻哈哈，满口脏话的老头不见了，还有那出现在自己房间的身影，和老头是一个人嘛？他怎么知道姑姑和毛都在大理…？想着，想着，石头睡着了。
第五章初见灵魂
天刚蒙蒙亮，石头睡醒，揉了揉眼。车依然行驶着，窗外已下起雨，斜打在车窗上。街道上稀稀拉拉几个行人，路旁卖早点的升起了炉子，腾起的白雾在雨中久久不散。
“这是哪里？”石头看着老头问道。
“这是大理，快到了。”
车子拐了几个弯，眼前是个医院，进了医院，老头停下车。手拍了下方向盘，“嗯，时间还来得及，石头”转过身看着石头道，“你到住院部三楼309号房，你养父就在那里，你姑姑也在，注意，不要叫醒你姑姑。等你养父走了，你就下来。”说着，老头打开车门，拿下轮椅。
石头听得糊涂，转起轮椅，独自进了住院部，电梯就在楼道旁，进了电梯“等等”，身后传来女孩子的声音。是个护士，小跑着进了电梯。一看石头按了三楼便道，“小朋友，你也去三楼，几号房，姐姐推你过去。”说着就去扶轮椅后面地把手。
“不用。”石头很快的回了句。
护士的手刚抬起，不由尴尬的缩了回去，转过身，背对着石头，嘴嘟得老高。
到了三楼，小护士走了，石头看了看房间号，大概就在前面。四周很安静，石头看着挂在门上的房间号，309到了。
推开门，一共有六张床位的房间，床上都睡着人。石头一眼就看见姑姑趴在其中一张靠窗的床沿，床上躺着的正是毛，他的养父。姑姑好像睡着了。毛的身上插满了管子，旁边监护仪还滴滴地响着。石头来到毛的床前，毛闭着眼睛，脸sè发嘴唇发他的睫毛轻轻地打颤着，仿佛要睁开眼，却始终睁不开。
石头深深吸了口气，对于毛，虽然没有感情，但也谈不上憎恨。相对于孤儿院封闭的生活，他宁可选择乞讨。毛虽待他如路人，可还有姑姑和胖子。他们如亲人。可以说是毛给了他亲人，石头的心底还是存在一份感激，所以为毛要饭也从不怨恨。
石头闭上了眼。
周围的一切转眼都变了，一片灰sè，他看到了房间里的所有人。睡在床上的身影一个个清晰得浮现着脑海里，有抱着胸的，有曲着腿的，有浑身哆嗦的，他看到了毛的身影，和别人截然不同，本来青灰的身影透显出了ru白。石头从未看到过这种颜sè的身影，他觉得这种颜sè很纯洁，仿佛容不得亵渎，好像又高高在上，又让人极愿亲近。总之，石头无法形容这感觉。石头闭着眼，手不自觉得伸向那呈现出ru白sè的的身影，触碰的刹那，石头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睁开眼，看见自己的手已摁着毛的额头。毛的脸sè已有了血sè，仿佛病情好了很多，也眼睛也睁开了，他看着石头，竟然有了笑脸。虽然笑得有些勉强，在石头的记忆中却是很少的。
毛微微张开嘴，喉结动了下，轻声说“水…水…”石头拿过放在床柜上的一次xg水杯，里面插着根吸管，凑到毛的嘴边。毛吸了几口，点点头，石头放好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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