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一世殄

一世殄第53部分阅读

    现在这么做,更安稳。

    电光火石之间,从殿外冲进来一个人。

    “住手!”

    秦兼月震惊地望着门口,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就为了她?

    就为了她!

    她愤怒地指着谭鸣鹊:“姚荷,给本宫杀了她!”

    天降惊喜啊!宫人姚荷差点乐出来,当即改变手势,目标也换了,之前是后脑,这次直接一指戳向她的脑后死岤。

    “大胆!”沈凌嘉咬牙,“景见,拦住她!!!”

    “嗖!”

    只见一道黑影从殿外猛然射入,这道巨大的人影却像是细小的箭一样迅速杀到姚荷身后。

    他抓住她的手腕,用最温柔的姿势,最暴戾的力量,把姚荷猛地抓起,向后一扔。

    姚荷在地上滚了两圈,没了动静。

    黑影站在谭鸣鹊身边,慢慢显出身影,是一个高瘦的男人,像个竹竿。

    他冷冷地看着秦兼月,她光是看他一眼便被吓得动弹不得。

    沈凌嘉迅速跑到了谭鸣鹊身边,将她抱起,他惊慌地凑近她,看到她满脸的鲜血心中瞬间一凉。

    “昔寒!”

    他还是,还是来迟了吗?

    那梦中她绝望的脸仿佛又浮现在他眼前:“您为什么现在才来?”

    “您为什么……不喊大夫呢?”

    “昔寒?”沈凌嘉怔忪地看向怀中的人。

    她也正看着他,勉强地扯开一个笑容:“我……头好痛……”

    他这才发现她满脸的鲜血都是从额头上的伤流出来的。

    “景见!”他抬头看向秦兼月身边那个人影,“你立刻去太医院带一个太医来!还有……”

    沈凌嘉腾出一只手:“把她和那个宫人都点住。”

    免得这两人再找机会闹幺蛾子。

    “是。”景见拖住秦兼月走向姚荷,两人都点住岤道,再不能动。

    姚荷是摔晕过去并没有死,但她既然会武功自然不能用对待平常人的方式晕了就不管。

    全做完之后,景见又如箭一样飞身离开。

    沈凌嘉低头撕下衣角把谭鸣鹊血流不停的伤口缠住,几乎绑住了她半张脸。

    “很疼。”谭鸣鹊抱怨,虽然虚弱,却是实实在在属于活人的声音。

    沈凌嘉又心疼,又欣喜:“太医很快就来了,你不会有事。”

    谭鸣鹊笑了笑,问:“那个带走我的宫女呢?她死了吗?”

    她往姚荷的方向看了一眼,姚荷一动不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没了气息一样。

    “她没有。”沈凌嘉安抚她,“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报仇,无论是这个宫女还是秦兼月……”

    “不是秦兼月!”谭鸣鹊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臂,“不止是秦兼月!”

    沈凌嘉疑惑地看着她。

    “虽然秦兼月也想要我死,但我确定这里面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要杀我!虽然我想不到她是谁,但这个人一定想利用秦兼月……可如果真的把秦兼月当成唯一想要杀我的人,这个真正的凶手岂不是逍遥法外了?先生,那个宫女背后一定还有另一个指使她的人……你……”谭鸣鹊想告诉他绝对要好好审姚荷一番,但她一着急就扯住了伤口,顿时痛得快晕过去。

    “你别多想了,都交给我!”沈凌嘉着急地扶住她,“你都已经伤成了这样,还想东想西?”

    谭鸣鹊慢慢缓过神来,正色道:“先生,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不管此人是谁,我一定帮你找出来,不管是谁想要伤害你,我再也不会让她们得逞……”沈凌嘉看着她,渐渐露出和煦的笑容,“我明白你的意思,绝不会再让你失望。何况,这个人……我想我已经有眉目了……”

    “谁!啊……”谭鸣鹊弹起来,又扯到伤。

    沈凌嘉心疼又好笑:“病人最要紧的就是好好休息,其他事,都交给我这个健康人来解决吧。”

    谭鸣鹊正摸着伤口,痛得不想说话。

    “将来,不管你在想什么,都可以放心地告诉我,我也不会再隐瞒你了。昔寒,你那封信,我已经看了。”

    谭鸣鹊本来没认真听,听到这句脸腾地红了,“我没给你,你怎么能看!”

    “那本来就是写给我的,你还有第二位先生吗?我去找你,没想到看到这封写给我的信,迟了早了都是看,我不就现在拆开啰?”

    “那我不管,没给你,你就不能看!”

    “好好好,可这是你第一次说,我下回不会再这样了,好不好?”

    “不好!”

    “你这是闹脾气。”

    “我就是闹脾气!”

    “行行行……”

    冰轮宫里的宫人再一次呆住,她们怀疑自己又见了鬼。

    虽然每次淑妃发疯的时候她们都觉得自己身处地狱,直到今日才忽然觉得可能她们真的早就死了。

    要么,成日冷冷的像个冰块,永远都沉着脸的沈凌嘉今天怎么会笑容灿烂得像朵花?

    那位刚刚还差点被淑妃下命令几板子打死的宫女又是怎么回事?

    她们是早就死了,还是快死了,好像得知了与陛下有关的了不起的秘密呀?

    现在发誓绝对不说出去,还来得及吗?

    “景见又是谁?”谭鸣鹊憋这个问题在心里很久了,有几十个呼吸那么久。

    “等你……对,我答应你,再不隐瞒,你问了,我就应该告诉你。”沈凌嘉点点头,很有自觉地交待,“他是和景唐景雪一样的暗卫,不过分工不同,景见是我身边的影子侍卫,所以一直在我身边跟随,我一喊,他就会立刻出现。”

    “景唐我知道,景雪又是谁?”

    “景雪是……”

    “啊……”谭鸣鹊又开始疼了,无意地打断了沈凌嘉的话。

    ☆、挖一个大坑

    沈凌嘉着急地扶住她,他对处理伤口一点也不懂,唯一的了解就是应及时止血。

    看到谭鸣鹊不断呼痛,他既心疼她,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帮她。

    他难得露出了慌张无措的样子,抱着她,只会不断呢喃:“怎么办……这怎么办……”

    “我没事!”谭鸣鹊一边拧着眉,一边又觉得好笑,“先生,你自己受伤的时候可不曾如此惊慌。怎么轮到我,你急成这样?不过就是一点小伤,你上次请孙大夫来治的时候,人都晕过去了,比我严重得多。”

    “那怎么相同呢?我有事没事自己清楚,可对你……”

    “其实一样的。”谭鸣鹊忍耐着时不时的抽痛,苦涩而坚决地露出笑容,“我能够感觉到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虽然很痛,但等太医来就好,我不会有事,你不用这么惊讶,难道我会死……”

    “别胡说!”沈凌嘉着急地捂住她的口。

    谭鸣鹊轻轻拿开他的手,笑容未变,“你放心。”

    沈凌嘉望着她,半晌,点点头。

    景见的速度的确很快,如果单纯叫人赶去太医院,通知太医,一番程序下来再让太医赶到冰轮宫,半天都过去了。可景见出马,直接用轻功赶到太医院,问明院长何在,然后抓住院长直接飞回来,一去一回,也才一盏茶的工夫。

    本来直接带谭鸣鹊去会更快,但她毕竟伤在头部,若是去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景见压根担当不起,他索性根本没提出来那个建议,而是选了听命这种最简单的办法。

    李院长赶到时,谭鸣鹊还有意识,他带来了药箱,索性直接在堂上诊治。

    这个时候,沈凌嘉便走到一旁。

    秦兼月不能说话,只能冷冷看着沈凌嘉。

    她准备了一肚子话,就等景见解岤,全吐出来。

    然而她只能失望了,沈凌嘉下命让景见解岤,暂且得到说话机会的人是姚荷。

    “她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

    沈凌嘉眯起眼睛打量着姚荷,他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出一点心虚和迟疑。

    姚荷的目光十分坚决:“奴婢知罪,但,是淑妃娘娘命令奴婢,奴婢只是听命行事。”

    ——对,对,她是听我的命令行事,你来问我啊!

    秦兼月瞪着沈凌嘉,但沈凌嘉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实话。”沈凌嘉道,“不然……”

    他看了景见一眼。

    景见点点头,道:“属下有办法从她嘴里撬出话。”

    沈凌嘉将殿内扫视一通,十分不悦地问:“阮星何在?”

    阮星应当知道谭鸣鹊,怎能漠视淑妃下达命令?要不是淑妃下命,这个姚荷也找不到机会从中作梗。

    这时,一个小宫女怯生生地站出来:“阮星姐姐她病了……是奴婢送她回房间休息。”

    这人正是萤草。

    “她病了?”

    “……嗯……”萤草十分迟疑地点点头,她欲言又止,但因为模样就怯生生的,因此她的举动在沈凌嘉看来只是普通的面对皇帝问话时的紧张,并未放在心上。

    姚荷顺着沈凌嘉的目光看到了萤草,她眼底闪过一丝懊悔,但马上射去一道警告的眼神。

    萤草“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无端端怎么会生病……”沈凌嘉低头思索时,忽然听到那边传来响动,抬头看去,便见萤草摔在地上。

    “你怎么了?”沈凌嘉皱着眉问。

    他看到谭鸣鹊也悄悄抬起头望向萤草,显然也是听见了那个声音。

    她本应该好好休息的。

    想到这里,沈凌嘉便对无缘无故造出噪音的萤草感到不满。

    萤草更加害怕,她慌张地爬起来,又跪下去,低着头十分恐惧,不断地说,“奴婢知错……”

    沈凌嘉懒得再关注她,看向景见,让他把阮星接来。

    “先生!”谭鸣鹊喊了他一声,她指着萤草,“她好像有话要说。”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针扎在萤草身上一样让她立刻尖叫起来。

    萤草更加慌张地重复着“奴婢知错”四个字,越喊越快,越喊越大声。

    这就……真的很奇怪了。

    沈凌嘉走过去,萤草闭上嘴,但依旧瑟瑟发抖。

    “你有什么话要说?”

    萤草闭着嘴,不断摇头。

    “我看到了。”谭鸣鹊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姚荷的表情,“她在威胁她。”

    沈凌嘉回头看了一眼姚荷,笑了,重新看向萤草时温和地问:“你想说什么?朕会主持大局,如果你说的是真话,就不用害怕任何人,事后,朕另有嘉奖。”

    萤草偷偷看了姚荷一眼。

    “你不用害怕任何人,也包括她。”沈凌嘉正色说,“你不相信朕的话吗?”

    “不,不,奴婢相信!”萤草忙不迭地摆起手来。

    沈凌嘉移动脚步,将姚荷挡在背后,姚荷根本不能动,也只能扭曲一下面部表情,他的身体完全可以将她遮挡。等他做完,萤草的表情明显好看许多。

    “回,回禀陛下……”萤草顿了顿,显然在一瞬间做了极大的自我抗争,不久,她咬紧牙关说道,“不久之前,这位宫人曾经两次威胁奴婢!第一次她在夜里来了奴婢的房间,第二次她在小路上差点掐死奴婢……奴婢实在太害怕了,不得不听从她的指令……”

    “她让你做什么事?”沈凌嘉问。

    “确切地说,她并非让奴婢替她做什么事,她只让奴婢说一段话……”

    “说什么?”

    “她……她让奴婢要在淑妃娘娘面前提起一个人。”萤草鼓足勇气,反正已经说了开头,难道还要接着隐瞒?那等待她的可就不会是这番好脸色了。她看了沈凌嘉一眼,心中微微定神,接着说了下去,“没错,她威胁奴婢,让奴婢一定要想办法在淑妃面前提起‘鸣鹊’这个人。在此之前,娘娘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秦兼月猛然瞪大眼睛。

    若不是她不能动,她现在一定会将目光转向身边的姚荷。

    她真的被利用了?

    秦兼月一点都不怕沈凌嘉觉得她恐怖,可恨,反正她的形象在他心中早就毁了。但现在萤草的话分明在说她的决定根本是受人算计,她自以为残酷的报复只是别人用来利用的道具?她傲慢自得的心在瞬间坍塌崩碎,她茫然地想要看一眼沈凌嘉的表情,但她连回头都做不到。

    他多半也没有回头看过她。

    当秦兼月想到这一点,心如死灰,她这些天究竟在做什么?仿佛毫无意义。

    她甚至都没成功弄死谭鸣鹊。

    想到这里,秦兼月的心就更痛苦了。

    然而对于秦兼月的复杂心理活动,沈凌嘉一无所知。

    也不在乎。

    他定定地看着萤草,似是在推论她说的是真是假。

    萤草紧张地看着他,猛然蹦出一句:“奴婢没有说谎!”

    换作旁人这话实在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但她的表情实在太真诚,让人难以怀疑。

    要么就是她掩饰的技巧太好……

    “她在胡说八道!”姚荷吼道,“奴婢何时威胁过她?”

    她恶狠狠地盯着萤草,像是饿了三天的狼:“你是在欺君!我何曾威胁过你?”

    姚荷的语气同样真实,就像是一个真的受到污蔑的无辜之人。

    像。

    她实在是像,也只是像,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沈凌嘉没理她,接着询问面前的人。

    “奴婢名叫萤草……原是樱草,后来淑妃娘娘给改了这个名字。”萤草说。

    看来她很不介意改回原来那个。

    可惜沈凌嘉令她失望,他并不执着名字,“好,萤草,朕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奴婢知无不言。”

    “刚才我提到阮星的时候,你的表情已经很不对劲,你是不是觉得阮星的病也有古怪?”沈凌嘉冷静地问。

    萤草愣了一下,慌忙说:“她没有生病!奴婢看到了,是姚荷在背后偷袭她!在奴婢提起鸣鹊这个名字的时候,阮星姐姐正打算阻止,但姚荷……奴婢知罪!”

    她说着说着就懵住,萤草忽然发现,她好像不经意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刚才被沈凌嘉抱在怀中,那般紧张,令他那般失控的人——不就是“鸣鹊”吗?

    现在她却主动说正是她让淑妃想起了“鸣鹊”……

    萤草恨不得能够时光倒转,她一定缝住自己的嘴!

    沈凌嘉也蒙着,他正打算听她说下去,便见她猛然跪地,磕头不止。

    他还没回过神。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先生,您就告诉她,没关系,反正,就算她不说,这个姚荷也会去抓第二个人的。”

    谭鸣鹊曾经身处过生命受人操纵的处境,所以她比沈凌嘉更快意识到萤草的恐惧来自于什么。

    何况她受伤的地方就是额头,现在她实在是一听这种磕头的声音就脑袋疼。

    至于为什么谭鸣鹊已经全说了还非得让沈凌嘉转告一遍……

    看看萤草的表情就知道了,皇帝不开口,她十成不会信。

    这时候还得贵人说话才管用啊。

    谭鸣鹊苦涩地想。

    “你别老说话,老动!”李院长长得慈眉善目,一旦开始看病立刻化身恶人,吼个不停。

    谭鸣鹊一直在想他给沈凌嘉看病的时候也会吼吗?

    但话说回来,沈凌嘉给大夫看病的时候,也不会乱动啊。

    于是这个问题注定是想不通了。

    ☆、醒悟

    “你听到她说的了。”沈凌嘉估计谭鸣鹊现在不想听到这种直接导致她受伤的声音,“别磕了,朕不会怪罪你,你到李院长身边去,让她给你治治伤。”

    萤草显然性命优先,为了保命砸起自己的头也够狠,既不怕痛,也不怕流血,没一会儿鲜血哗哗从伤口里流出,很快也满脸是血。

    “是,是!”萤草又惊又喜,迅速爬起来跑到李院长身边去。

    李院长刚给谭鸣鹊重新缠好伤口转头又看到个血人,差点被吓得厥过去。

    姚荷还在孜孜不倦地跟沈凌嘉扯皮。

    可她惯于听从,实在是笨嘴拙舌,翻来覆去也只得一句:“她是胡说!”

    “算了。”沈凌嘉自言自语道,“反正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景见!”

    景见正站在李院长身边,仔细观察他处理这种伤口的手法,但即使他全神贯注,当他一听到沈凌嘉的声音,就马上移动到他身边,恭恭敬敬地说道:“属下在,请陛下吩咐。”

    “把她们另行关押。”沈凌嘉指了一下姚荷和秦兼月。

    景见一愣:“包括……淑……”

    沈凌嘉点点头。

    于是景见不说话了,只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还有,昔寒需要休息,你护送她们去涵明院。先叫人来押解这二人,但护送昔寒的事朕要你亲自负责……”沈凌嘉耐心地叮咛,“明白吗?”

    “是!”景见痛快地答应。

    但他忽然发现有一个问题差点被自己忽略了。

    他忙问道:“那,你呢?”

    “朕另外有事。”

    沈凌嘉望着殿门处,目光深沉:“朕要去一趟初和宫。”

    初和宫?

    景见顿时闭上嘴,再也不敢多说话了。

    这种时候就是说多错多。

    沈凌嘉回头走到谭鸣鹊身边,温声道:“我想我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昔寒,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情解决,再也不会有后顾之忧。你在涵明院里好好休息,等我回来。这些天,我可能会很忙,但你要相信,我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

    “嗯。”谭鸣鹊轻轻点头。

    沈凌嘉没有离开,他凝望着她的双眼,莞尔一笑:“上次在御书房里问你的问题,你还记得吗?”

    “你问了好多,是说哪一个?”

    “我以为你拒绝的那个。”旁听的还有李院长景见萤草等人,沈凌嘉说得很含糊。

    但谭鸣鹊马上就想起来了。

    她脸一红:“记得。”

    “那你现在的答案是?”

    谭鸣鹊很认真地想了想。

    ——“你还喜欢我吗?如果我想纳你为妃,你愿意答应我吗?”

    她答道:“第一个,是。第二个,不行。”

    谭鸣鹊接着说:“你明白我的意思。”

    “对我明白。那……”

    沈凌嘉附耳对她说了几句话:“这个呢?”

    “你非得问得这么直白吗?”谭鸣鹊难以置信地说,脸颊两旁简直像是烧起来似的。

    “我答应你不会再隐瞒。”沈凌嘉自得地说。

    于是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吗?

    谭鸣鹊无奈地点点头。

    “这是回答?”

    “是!”谭鸣鹊吼道。

    沈凌嘉确信他再接着逼她,她就真的要翻脸了。

    但一直以来期盼的事竟然真的即将达成,沈凌嘉也不由得露出笑容,他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此时此刻,唯一能够将这股火焰浇熄的就只有……

    “咳咳。”沈凌嘉站起身,“我要走了。”

    “嗯。”

    “我很快回来。”

    “嗯。”

    “你等我。”

    “嗯。”

    然后沈凌嘉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他不需要回头,也不需要依依不舍,这一次,他可以放心地走。

    因为,终于有一个是他期待的人,会等着他回来。

    ……

    从冰轮宫走向初和宫的路上,沈凌嘉意气风发。

    这一次,他真正想通了,不是受人蛊惑,也未误入歧途,他的心中一片澄澈。

    无论他所见到的昔寒之死是真的还是梦魇,都给了他一记警钟,把他彻底敲醒。

    他终于明白,如果他注定舍不得放手,那就抓紧。

    他不是单相思,为何没资格追求天长地久?她也喜欢他,他们是两情相悦。

    德太妃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但事实证明,在这座宫殿中,只有上位者说的话才算数,当她只是一个宫女,那么唯有他知晓的爱就无意义。当所有人以为他看重淑妃,秦兼月就可以对谭鸣鹊任意施为。他受到教训了,这是德太妃与秦兼月共同给他的教训。

    即使他冷落她,不宠爱她,身为宫女,或者说,做个没品级不被看重的小妃嫔,谭鸣鹊依旧会受到伤害。她没有错,只因为这座宫殿中,只看身份。正如德太妃所言,她没有背景,那么,若还没有位份呢?

    但如果他一定要以皇帝的身份来保护他,谭鸣鹊就不会受今日之辱。

    这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这是他的爱人,他已经是皇帝,如果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保护,便是他无能。

    那么,何不顺应本心?若她也答应,他就愿意竭尽全力去保护她。

    在初和宫中,爆发了一番争吵。

    所有宫人都被赶得远远的,谁也不知道这对母子究竟谈了什么。

    直到最后。

    “她只是区区一个商人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坐那个位置?”

    “不,她能坐那个位置,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女儿,而是因为她是朕的妻子。朕的妻子,理应是这世上最尊荣的女人。”

    “你疯了!你甘心将这一生败在一个妖女手上?”

    “您才是不明白,朕坐江山若要靠文武百官的女儿,朕的一生,才真正是败了。”

    德太妃震惊地看着他,跌坐下去。

    沈凌嘉也看着她,神情却很复杂。

    为何从前他会这么畏惧她?畏惧她的人脉,畏惧她的算计,畏惧她的权术?

    “母妃,您应该好好休息了。”

    沈凌嘉微微颔首,坚决地离开。

    当他踏出初和宫,他从未感觉到如此轻松。

    ……

    等谭鸣鹊回到涵明院,不久,就昏睡过去。

    要不是李院长救治及时,她可能就是晕过去了。

    虽然在李院长治疗后,她的伤势得到了有效的缓解,但她毕竟流了那么多血,能够撑到涵明院,也只是为了不让沈凌嘉担心,等他一走,她便现出颓态。

    等到一觉醒来时,沈凌嘉坐在床边,一听到响动就马上低头看她。

    “你醒了!”沈凌嘉欣喜地说。

    谭鸣鹊问:“现在是什么时辰?”好像是白天,但她觉得自己睡了好久。

    “你睡了一夜,这是第二天,我下朝以后马上就来看你,倒赶得及时。”

    “我……”

    “你别着急起身,先好好躺着,李院长说你失血过多,就该好好躺着养伤。外间有人一直烫着汤药,待会儿送进来你喝两口,我叫人给你拿汤。”

    “又要喝药……”谭鸣鹊苦笑一声,“我怕是要变个药罐子了吧?”

    “变药罐子也不要紧,有我陪着你呢。”

    谭鸣鹊想了想,失笑。

    沈凌嘉疑惑地问她笑什么。

    谭鸣鹊道:“我入京城不过几年,大伤小病什么都尝过了,寻常人也没有我这么倒霉吧?”

    自己拿着柴刀,砍不到柴,却砍伤自己的腿,被人拧着头往地上砸……

    她受的伤简直花样百出,有几次甚至可以说可笑了。

    但沈凌嘉的脸上没有笑容,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抱歉。”

    “是我受伤,你道歉干嘛?”谭鸣鹊笑道,“那姚荷要害我,你不知道,怎么能怪你?”

    她以为他是为自己对皇宫中人管束不周而致歉。

    沈凌嘉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儿。

    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是告诉她还是藏在心底,但终究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指使姚荷的人,是我的母妃。”他沉稳地说出这句话,却不敢看谭鸣鹊的眼睛。

    谭鸣鹊猛然坐起身:“你一直知道?”

    “不,我是昨天才猜到的……”在此之前,他真的相信过德太妃是为谭鸣鹊着想。

    他动摇过,但最后还是选择相信。

    谁知道他的信任最终成了一场笑话,大笑话,德太妃不曾为谭鸣鹊着想甚至一心只想她死。

    她不是盼着她死,是真正付诸于行动,派出姚荷,甚至利用淑妃来背黑锅——她差一点就成功了。

    也或许,已经成功过,在那场梦里。

    所以,沈凌嘉和盘托出真相,却不敢看谭鸣鹊的双眼。

    正如梦中他告诉自己,他也是凶手,也是同谋,淑妃这把刀,德太妃身边那些刀,统统是他给的,他默认留下的。

    他帮她们杀了她。

    他心中有愧。

    “你没有骗我?”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谭鸣鹊问。

    沈凌嘉浑身一震,他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向她的双眼。

    谭鸣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你昨天才知道是她指使,你没有参与她的设计?”

    “我没有。”关于这一点,沈凌嘉却可以担当。

    谭鸣鹊莞尔一笑:“那就够了。”

    沈凌嘉懵住:“你不生气?”

    “生气当然是有……我气她。”谭鸣鹊一点不介意在他面前说出自己的真正想法,“虽然她没成功,但她想杀我,还想叫别人背黑锅,所以我生气。可是,这与你无关,也不是你的错。连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了她,你又怎么能想得到是她出手?”

    ☆、释然

    谭鸣鹊的语气自然而然,仿佛为此心虚的他才是那个不正常的。

    “她毕竟是我母妃,我没法对她做什么。”沈凌嘉苦恼地看着谭鸣鹊,“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但很对不起你。”

    明明是她受伤,甚至差点死去,但他却……

    “你的苦恼,我很明白。”谭鸣鹊低头回忆了一会儿,仿佛回到去年那个时候,“那时,当我发现我生病是因为家人给我下毒,我的心情和你一样矛盾。他做错了事,但他同样是我的父亲,是他养大了我,他也曾对我很好……我没法报复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所以我选择留在京城,不再见他。也许有一天我能想通,也许有一天你也能。”

    “那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你的父亲是伤害你,而我的母妃却……”也是伤害你。

    如果德太妃对沈凌嘉出手,或许他的心里好过些,但她没有这种动机,她是以“为了他”的名义去伤害她,这不是他能否想通的问题,受伤害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你不要纠结于此了。”谭鸣鹊说,“我生气,但我也可以不在乎,如果这会让你觉得难过,那我就可以放下这件事。现在我只有你了,我没法看到你伤心。”

    谭鸣鹊说完,自己都觉得她说的话实在太肉麻。

    她打了个哆嗦:“算了,你还是忘了我刚才说的……”

    沈凌嘉猛然抱住她,打断了她的话。

    他说:“我也只有你了……”

    沈凌嘉有时不是很了解他的母妃,有时却又非常了解。

    昨天的争执几乎就是恩断义绝,她不会原谅他的反抗。

    说来可笑,即使德太妃做了这么多伤害他人的事,在她看来,依旧是她不应该原谅他。

    不过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时,他真的明了曾经谭鸣鹊的绝望。

    这世上,就只剩下一个人需要我——也正是我需要的那个人了。

    沈凌嘉把脑袋深深地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谭鸣鹊叹了口气,她伸出手回抱住他的肩膀,将他搂得更紧:“我会好好待你的。”

    沈凌嘉也顺着她的话说:“那你一定要一辈子对我好。”

    “一辈子那么长啊?”

    “你想不要我吗?”沈凌嘉挣脱开她的拥抱,凝望着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你又想离开我,留我独自一人在这座皇宫里?”

    谭鸣鹊失笑:“你说得那么可怜,这么说,那我只好在这里陪你一辈子了。”

    沈凌嘉噗嗤一笑:“你要说话算数。”

    “是你要说话算数。”

    “好。”

    “我……”谭鸣鹊还想说什么,但看一眼沉默的沈凌嘉,还是摇摇头,算了。

    她慢慢地靠在他怀里,她从未试过如此安静而长久的拥抱。

    他抱得那样紧,仿佛失而复得一般,她靠在他怀里想,他的模样,似乎还有心事。

    但谁的心中没有一丁点难以启齿的秘密呢?

    没有什么完全透明的人,她愿意等到他愿意说的那一天。

    曾经的一切都像是梦一样,伤害与疼痛她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这一瞬的温馨。

    谭鸣鹊满足地蹭了蹭他的衣领——呃。

    关于痛,她还是有点记忆的。

    ……

    谭鸣鹊的伤口重新裂开,虽然没有刚受伤时血流如注那么可怕,但也从细密的白色绸布中渗出血丝,她动都不敢动,沈凌嘉比她更慌张,立刻叫景见去太医院抓太医。

    涵明院中兵荒马乱之际,李院长沉稳地步入,提着他的药箱,给诸位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李院长久经沙场,早看出沈凌嘉着紧谭鸣鹊,压根没想回太医院休息。他一边叫人熬药,一边回太医院去拿新的药材,然后马上赶回来,正好赶上给谭鸣鹊治疗,一点没耽误。

    “你受了伤,就不要拿伤口去蹭……你蹭哪了蹭这么狠?”李院长慈眉善目,嘴却也真的毒。

    谭鸣鹊一句不敢还口,沈凌嘉作为从犯,也很心虚,不敢替谭鸣鹊说话。

    “对对对,你要小心些,听医嘱,李院长说了你就照做。”沈凌嘉唠唠叨叨落井下石。

    谭鸣鹊瞪了他一眼,看向李院长的时候什么气焰都被浇熄了,十分孱弱地说了一声:“是。”

    “好好养伤,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李院长摇摇头,带着复杂的表情离去。

    “他们一定在笑我。”谭鸣鹊开始胡思乱想。

    “谁敢?”沈凌嘉凶巴巴地说,“你指一个,我立刻帮你罚她。”

    谭鸣鹊摆摆手:“算了吧,你这不叫替我立威,叫替我惹仇家。”

    她决定自己搞定,但沈凌嘉坚决不允。

    沈凌嘉强调,在她的伤养好之前,绝对不能再出乱子了。

    于是谭鸣鹊过了好多天的闷日子,每日就是躺在床上,偶尔被沈凌嘉搀扶着在院子里走走。

    她很少遇见旁人。

    最重要的是,她再也没有听说过淑妃和德太妃的消息。

    是某一天夜里,她半梦半醒的时候,似乎听见两个守夜的小宫女在聊天,她们年纪轻,不像年长的宫女那样能管住嘴。她们以为谭鸣鹊睡着了,便谈起了冰轮宫,据说有一天夜里,冰轮宫走水,淑妃不知所踪,皇帝却不曾责问淑妃下落,此事成了宫里一桩悬案,叫对怪力乱神最好奇的小小子小姑娘们聊了好久。

    翌日,沈凌嘉再来的时候,谭鸣鹊便问起此事。

    “秦兼月?”沈凌嘉语气暧昧,“她再也不可能让你心烦了。”

    谭鸣鹊点点头,不再追问。

    “她们怎么还说起秦家?秦兼月为恶,是她自己的事,若你追究到秦家身上,其他大人不会坐视不理吧?”谭鸣鹊担心地问。

    她真担心沈凌嘉做了不理智的事。

    “我惩处秦家,自然是因为他们应该被惩处。光靠秦兼月一事,是不可能动摇秦家的,可你想想,才入宫几天秦兼月便露出本性,能够养出这样的女儿,秦家又怎么会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沈凌嘉笑道。

    谭鸣鹊仍只是点点头,她只消知道沈凌嘉自己有分寸便放心了。

    “你还记得上次答应我的事吗?”

    “……哪件?”

    “你真忘了?”沈凌嘉震惊的表情居然有点委屈。

    谭鸣鹊噗嗤一笑:“短时间内,我答应你的好像只有一件事。”

    她状若平静,两颊还是不由得染上一丝绯红。

    “那我现在再问你一次……”沈凌嘉道,“你愿不愿意与我成亲?让我成为你的丈夫,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你说话太绕口了。”解开心结后,谭鸣鹊最大的毛病就是再也管不住嘴。

    她想了想,有些担忧地问:“可这种事,不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虽然她心中对谭父仍有芥蒂,却依旧不免为世俗规条所束。

    “是你我成亲,不是他们。我想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那……你呢?”沈凌嘉紧张地问。

    即使两情相悦,到得此时,他依旧十分紧张。

    在等待恋慕之人回应时,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帝王,都免不了有一丝忐忑。

    谭鸣鹊的脸颊红彤彤的,她羞涩地点点头道:“我也心悦你,可是……”

    可是?

    在这种关键时候蹦出“可是”两个字通常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沈凌嘉的心顿时揪起来了。

    “可是什么?”他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谭鸣鹊道:“那天我是答应了你,可是……可是后来李太医告诉我,现在我还不能跟你成亲。”

    “为什么?”

    “他说我年纪太小。”

    “啊?”沈凌嘉一瞬间懵住,他完全理不清这其中的逻辑,“可你不是早就及笄了吗?”

    “但李太医是那样说的。”谭鸣鹊道。

    她得到李院长的治疗后,对他的高明医术十分服气,因此当李院长建议她推迟成亲时,她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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