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来来来……”
……
直到过了午夜方散。霍文均喝起酒来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最后竟飘飘然迈起了神仙步,陈襄不得不扶着她,问道:“文文,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霍文均眨动着波光粼粼的醉眼,兴奋异常,“当然是大牛哥住哪里文文就住哪里啦。我跟你讲哦,别看我不常喝酒,真要把姑ni惹急了,他八个周麻子也不是对手……”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别说八个周麻子,九个周麻子也不行。”陈襄拦住她的话头哄道,“你不是跟你哥哥说另有住处么,在哪里?”
“骗他的,嘻嘻。他也知道我是骗他的,大哥拿我没办法,不过对我很好的,你不许怪他哦。你看他,不好好应试,却大老远的专门来找我,就是书读多了,读傻了,老,迂,腐。”霍文均紧紧吊在陈襄颈下不肯放手。
酒馆打烊了,掌柜的司空见惯,又看在银子和都对陈襄恭敬的份上,已在后屋挨着巫方振又拼了两张桌子搭出个床铺来,陈襄无奈,将霍文均按在铺上,自己则坐在巫方振身侧,看他虽然脸sè苍白仍昏迷不醒,但呼吸脉搏俱已平稳,总算无xg命之忧。
霍文均酒意正浓吵嚷着不肯睡去,爬起来挤在陈襄身边呶呶不休地醉话连篇,“襄哥哥,你今天救了巫方振一命,你就是巫家十二楼的大恩人,这大恩大德要是传到巫大小姐的耳朵里,她不嫁给你才怪。”
陈襄哭笑不得,“文文去睡吧。”
“我不困,我不睡,你去睡吧,我看着他。
“你知道吧,巫大小姐差不一点就做了我嫂嫂。前些年,巫家大当家的找人来我家提亲,要把巫雨浓嫁给我哥哥,被哥哥一口回绝了,那个书呆子,犟劲儿上来,谁也说不了他。后来哥哥不知在哪里见到了她,才知道巫大小姐原来是个大美人,又想重提婚嫁,哈,巫雨浓也真绝情,把媒人轰出来了。
“你知道吧,再后来,爹爹给哥哥又订了一门亲事,是奔雷掌谢宗人的千金,爹爹和谢宗人原来还是同门师兄弟,我以前都不知道。
“你认得谢瑶吧,她就快做我嫂嫂了……”
陈襄一震,脱口问道:“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了,这回不骗你,入伏下的文定,准备过年开就娶过门来了,到时去喝喜酒噢。
“谢莹死丫头也不知跑哪去了,大概还不知道呢。
“你知道吧,谢莹,就是多多,离家出走有两年了,最近在家里听他们闲聊我才知道的,好像是跟人私奔了……”
陈襄听她提起这些离自己似近不近,似远不远的故人们,渐渐陷入沉思。他想起谢瑶,尽管对自己并无真情,但毕竟是一段美妙的往事,他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当年那些情窦初开的ri子。假如那时把鬼婆子的东西给了她会怎样?他不想,也不能给出答案。
还有谢宗人,机关算尽,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假如他看见我还活着,又练成了绝世武功,该会是个什么嘴脸?哈。”
还有谢莹,一个不懂事的小傻瓜,当初还要自己抢她去做压寨夫人,想不到她真就与人跑了。
“哎,文文,你听说多多是跟谁私奔的?”陈襄扭头问道,不料霍文均已经倚着他沉沉地睡着了。
陈襄小心地将她抱到床铺上除下靴子,又掖好了被角,看她笑意甜甜,定是梦到了开心的事,心道:我若有这样一个调皮的小妹妹该有多好,那个书呆子霍文兰真是好福气,不过娶了谢瑶,下辈子有他好ri子过了。
他剪去灯花,再给巫方振喂了些水,见他已知道吞咽。“等天明了找个人给巫雨浓报个信儿吧,巫雨浓,巫雨浓……”
陈襄伏在巫方振身侧迷迷糊糊地,猛然被大街上纷乱的脚步声惊醒了,他听见门外厉声呼喝像是那个君马黄的声音,随后竟是巫雨浓缓缓解释着什么“侄儿,巫方振,治伤”等等。陈襄心里突突一阵乱跳,下意思地顺手将霍文均的剑在手里。不多时听房门吱呀一响,巫雨浓及十几个手下紧跟着君马黄进屋来。巫雨浓看见陈襄即蹙紧了眉头,面呈寒霜,她的手下七手八脚地将巫方振挪到担架上,陈襄为掩饰自己的不安,也凑上前去嘱咐道:“慢一点,小心……”并仔细交代了巫方振的各处伤势,巫雨浓轻咬下唇凝视着他,似乎很平静,直到紫烟唤道:“小姐,回去么?”
巫雨浓再瞪一眼陈襄,突然拔剑一挥劈去一只床角,跟在担架后面匆匆离去了。
陈襄一颗心唬得怦怦乱跳,大约是因顾忌君马黄在一旁,才让巫雨浓放他一马,再回头看看霍文均,她还在铺上沉沉地睡着。
君马黄待巫家人走干净了,方冲着陈襄点点头,也不言语,转身出去并关好房门,再就没了动静,甚至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好轻功。”陈襄赞道,跟着又骂了一句“他妈的巫大小姐你以为很了不起吗,说句谢谢能死啊。”
他好像一辈子都没睡过这么好,甚至连梦都没做。
第十二章武无第二(中)
再醒来的时候,是因为鼻孔里有一根茅草。霍文均捻动着那根茅草嘻嘻笑道:“你猜我是怎么把你拖到床铺上的?”
陈襄美美地伸个懒腰,“昨天喝的太多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酒量不行么,干嘛要喝那么多酒,醉得烂泥似的。”霍文均数落道,明显松弛下来,“大概连巫方振怎么走的都不知道吧?”
“他走啦?这个家伙,也不打个招呼,呵呵。”陈襄看她轻描淡写地就把醉酒之事遮过了,也倍感轻松,省却了自己的辩解,也免得互相尴尬,“还好,平安无事喽。”
霍文均记不得昨夜缘何会与陈襄同处一室,醒来便惴惴不安,怕在他面前丢了丑。眼下见诡计得售,想当然以为陈襄也是醉得不省人事,心情大好,用力拉他起身道:“怎么会无事,把大事忘了?快走吧,看文文盟主号令群雄。”
陈襄如今对这一个武林已殊无好感,自幼便极其仰慕的行侠仗义的大豪杰大英雄一个也未见,而看起来会盟之事也不会是令人热血的义举,若不是还要哄这么个可爱又可恨的文文高兴,若不是要接近巫家十二楼,若不是巫雨浓……他也懒得去看盟主之争。
霍文均可是急不可耐,也顾不得早饭,要店小二包了些炊饼卤肉咸菜之类让陈襄提了,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却见一辆漂亮的轿车堵在门前,艾如张则悠闲地靠在驿车位上作出个请上车的手势。霍文均愣在当地,眼珠骨碌碌一转,撒娇道:“艾叔叔,我可没答应今天就回去哦。”
艾如张宽容地笑笑,“小姐,艾叔叔也没说要带你回去呀。上车吧,难得少爷有闲,要陪你上千朵莲花山散散心。”
霍文均喜出望外,摇着艾如张道:“哎哟太好了,我知道定是艾叔叔和君叔叔也想看热闹,才说动了哥哥的。哎,怎么不见君叔叔?”
艾如张道:“你君叔叔看这几天地头上不太平,怕你出什么意外,在街上守了一夜,这阵子大概在车里睡了。”
“谢谢艾叔叔君叔叔啦。”霍文均一撩车帘跳了进去。
陈襄犯了嘀咕:是保护她?还是监视我?还好,幸亏文文喝醉了没闹出什么事情。
不容他多想,霍文均又探出头将他拉上了车。
车内很是宽敞,君马黄在一侧睡着,霍文兰则斜倚在一头,身后一排格架上摆满了书籍。
辽东少见文人,陈襄自来对读书人极为敬重,而霍文兰温文尔雅的姿态更令他十分仰慕,坚持以兄弟相称了。
霍文兰悦然道:“那文兰就不拘俗礼了。舍妹昨ri多亏少侠看顾,弟磊落,是为侠,愚兄羸弱,心仪虬髯客久矣,有弟如陈襄实为幸事。”
陈襄虽然听不大懂,也知他是客气之意,忙欠身道:“叫文兰兄笑话了。陈襄从来未想习武,稀里糊涂地被人拖下水了。其实像文兰兄远离江湖,学富一车,倒是让兄弟十分羡慕了。”
“学富一车?”霍文兰星目一扬,但看陈襄说的诚恳,不像调笑之意,遂呵呵笑道:“文治武功,殊途同归,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然世人谓侠,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yu自快,实为祸患无端。”
霍文均背靠车厢,正吃的满嘴油污,却把个炊饼塞进陈襄嘴里,含糊叫道:“大牛哥,还是吃东西吧,千万别跟我哥哥掉书袋,弄的炊饼都酸了。”
霍文兰笑道:“食不言,寝不语,一个姑娘家的,吃东西也斯文些。”
“厄于陈蔡的,还讲什么斯文。”霍文均还以颜sè道。
霍文兰也不恼,对陈襄道:“舍妹刁蛮任xg,想必给陈襄兄弟添了不少麻烦。生为女儿,不思女红,却好勇斗狠,他ri面墙,悔之晚矣。”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陈襄大多不知所云,则愈见拘束了。
车马矫健,车行疾,掠过路上行人,不时有人语声飘进车内。听得只言片语便知尽是奔会盟而来的武林中人。
霍文兰叹道:“武之一道,原非功利,而近人引朋为党,跖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已是大患。而今草莽流徙之徒矫命会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待会盟之期,当知为兄言之不谬也。”
轿车已行至山道上,更见颠簸,陈襄如坠五里雾中,只是哼哈地敷衍着。霍文均吃饱喝足了,打断霍文兰佶屈聱牙的感慨,眉飞sè舞地与哥哥讲起了陈襄如何声东击西戏耍巫雨浓,如何用一只剑柄让巫雨浓铩羽而返的事,故事被她添油加醋地讲出来,连陈襄都听入迷了。
霍文均掏出那个碧玉虎符给霍文兰看,“哥哥喜欢吗?喜欢就送给你。”
霍文兰接过虎符,略作摩挲把玩,责备道:“你怎么总要拿别人的东西,快还回去。”
“她又做不成我嫂嫂,干嘛要还回去?”霍文均道,“哎,大哥,不如你就佩在身上,让她看见,等她来求你。你就对她说,巫小姐别来无恙乎,这玉佩乃家传祖玉,实为小生定情之物,焉可轻易送人,嘻嘻。”
霍文兰把虎符揣入怀中,点着她鼻尖笑道:“这么粗鄙的话也想得出,亏你也读过圣贤之书的,不知非礼勿言,君子不夺人之所爱么。”
霍文均撅起嘴嘟哝道:“真没骨气,难怪她把你看轻了。”
兄妹俩亲昵地斗嘴,令陈襄心酸不已,好久不知天伦之乐了。
渐渐的,有人语声嘈嘈杂杂地越来越近了。霍文均撩开帘子嚷道:“艾叔叔,是到了吧?”不等艾如张回话,她拉着陈襄兴匆匆地跳下了车。
再向上走不多远,就见群山环抱的一处山坳内,车马连绵,遍地旗旌,一群一伙的聚集了有几百人,有的在搭帐篷,有的在埋锅造饭,有的在课徒授艺,而更多的则是负手闲逛,扎堆闲聊,与熟识的亲朋故旧打着招呼,开着玩笑,而讥讽戏谑嘲笑谩骂亦夹杂其间,不用细听即知甚多积怨,司空见惯之景,也无人在意。明ri既是会盟之期了,无论男女老少均兴奋异常,沸沸扬扬地把个山谷搅得山呼海啸般隆隆作响。
陈襄放眼望去,看不尽松翠枫红,诸多红墙金脊的寺庙掩在山峦树海之中,钟磬悠扬,好一个佛门圣地。
山坳尽头处,一天然石坪高出平地丈许,自是擂台了,上面已摆了排桌椅,当是贵宾主持之位。倚石坪一角,上上下下围了一群人欢声笑声不断,霍文均见有热闹处,扯了陈襄直奔过去。
人群中有昨夜救治巫方振出过力的,认得陈襄,大侠少侠地叫着将他和霍文均让入圈内。至核心处,却是一酒气熏天的老者高高地踞于石阶之上,手挥一支判官笔正讲得口角bsp;“话说巫大小姐是什么人?那是巫家十二楼老当家的掌上明珠,人称江湖第一美人,那真是闭月羞花犹让西施无颜sè,沉鱼落雁更比王嫱多几分,即便是王孙贵胄遇见了,百步外就见弃轿下马徒步相迎。论容貌,那是姮娥转世,论武艺,更有鬼神之功。此女出生之时,龙吟凤翔雷电交加,自幼又得仙人相授,一柄软剑使得真个是霍如羿shè九ri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他妈的,这秋高物燥,无物润喉,嗓子都冒烟了,呜——”
众人正听到好处,看他两眼向天卖上了关子,顿时一片不满之声,急忙有人递过来酒葫芦,那老者拔出塞子,咕咚咚灌了几口,抿抿嘴道:“这酒当是蓝河小烧,似为新酿之酒,喝来生涩,若窖它三年,才适口也。”
再有人奉上皮袋,催促道:“赶紧喝,快接着讲啊。”那老者不紧不慢又啜了几口,方眯眼咂嘴摇头晃脑地赞道:“好酒好酒,杯犀镇溪水十年陈酿,酒sè流金,酒香挂唇,有此佳酿才与佳人相配。刚才讲到哪儿啦?”
人群中听一人粗声大气地吼道:“老酒鬼急死人,你刚才讲到嗓子都冒烟了。”立刻引起一阵哄笑。
“你小子脑筋一坨屎。”有人笑骂道,“智员公,再拿五做六的,小心扔你烧锅里去,快点,讲到巫大小姐武功高强了。”
被称作智员公的老者不慌不忙,再喝口酒,判官笔一顿,接道:
“有道是,巾帼忍看壮士血,红颜一怒动天庭。上回说到五行门气焰嚣张,杀人越货还不算,将五十个巫家子弟的人头以锦盒盛了,派人送回巫家门下,并寄书留简,邀巫大小姐于御览山下一决雌雄。大小姐挺身赴会,巫方振捧刀相随,那五行门却由y阳两大护法亲率十大高手早已布下y阳五行大阵,这一场好杀,直杀得血流成河,天地sè变,从午时三刻,到红ri西沉,五行门高手一十有二全军覆没,死伤殆尽,而巫大小姐虽然花容失sè,但却是毫无损,只可怜巫方振舍命救主,呜呼哀哉,已然伤重不治……”
陈襄听到后来,知道这智员公不过信口雌黄,便yu与霍文均离去,就听身边有人嘲讽道:“智员公,你今天喝了多少劣酒,胡说八道拿大伙开心呢?昨夜救治巫方振的大恩人就在这里了,什么伤重不治,什么呜呼哀哉,谎屁连天的,竟敢当着真人说瞎话。”接着,便把陈襄明辨毒药和凶徒,神医圣手,功疗伤等情节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遍。
一时间,陈襄反成了瞩目的中心,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他颂扬开了,而他也少不得说了些大家的功劳等等的客套。不料,谦恭引来蔑视,看他年纪青青,当中一壮汉排开众人手提鞘剑揖道:“在下三才门项龙不才,今天就与陈少侠比划几下。”说着,他一抖剑鞘,长剑去如流矢,铮铮有声,直上十几丈方始下落,而他则腾旋云纵而起,头下脚上接了长剑,就势环转展臂如苍鹭击水急下冲,至长剑距陈襄顶门一尺处,方撤剑团身落下,立时便有人道了几声“好”。
陈襄无奈苦笑,身陷江湖,你不惹事,事来惹你,憋闷已久的机智重新佻挞起来,垂抱拳道:“好功夫,项龙兄既为三才,已独占天地人为老大,上下再无其他东西,也不用比了。”
项龙不识盐酱,以为陈襄胆怯,持剑于陈襄眉心虚晃,轻蔑地冷笑道:“少侠两字不是谁都当得的,没有真功夫,就不要四处招摇,免得动起真的来出乖露丑,叫人把侠义道小瞧了,哼。”正要收剑入鞘,认得陈襄那人被他言语连累了,于侧拔剑击在他剑身,刻薄地说道:“顶名三才,实则不才,陈少侠不愿以强凌弱,只怕脏了手,就我雷泉也让你三个来回。”
说罢,雷泉一个筋头翻上石坪,戏耍地摆出梨园之姿,颠着碎步,手作兰花,轻挑剑尖邀斗。项龙大怒,纵身跳上,手捏剑诀一口气攻出了十七八剑。
陈襄看他二人以快打快,也难分高下,霍文均有热闹看了,不住地欢呼雀跃,把台下的气氛哄抬的愈见高涨。周边各帮派远远地见石坪上已然开擂,纷纷聚拢来,把个擂台围得水泄不通,免不了众说纷纭,乱哄哄地评论开了:
“好,这一招揽雀尾拿捏的恰到好处,实在是妙啊。”“妙什么妙,你看接下来不是落了后手?”
“先虚后实,虚虚实实,项龙不愧是三才门掌门,对剑意的体会可是又深了一层。”“那叫虚虚实实呀,依我看那是穷于招架,哼。”
“哎哟,好险,雷泉的白虹贯ri实在jg到,项龙悬了。”“雷泉才悬呢,看不出来项龙是诱敌深入?再有十招八招的,雷泉非败不可。”
……
项龙和雷泉耳听褒贬之声,颜面无光,已是xg命相搏。台下各持己见,争的脖粗脸红,更有火爆脾气的已另辟战场动上了手,不多时,台上又多了八个人捉对儿干起来。
霍文均此时见这场比武已闹到难以收拾,不再有兴致起哄,悄悄对陈襄道:“大牛哥,你好像是个麻烦篓子,走到哪,麻烦就跟到哪,这不又惹出事来了。”
陈襄记起霍文兰在车上莫测高深的话语,无心说笑,“文文,你大牛哥于这江湖实在没什么兴趣。原以为会盟能平定恩怨,消除门户之见,大家齐心协力为百姓做些事情,就算不免纷争,好歹也讲个是非公理。结果看眼下,还不见利益,就已经争得人脑袋打破狗脑袋了,等明天真正的盟主之争,怕不闹出大事来?”
正说着,猛听得一阵惊呼,台上雷泉已占了上风,争胜之心令他急于让项龙弃剑认输,便卖了个破绽,回剑撤步算准了项龙出剑方位,蓄势备好了雷霆一击。孰料却忽略了身后另有二人相斗,撤身之间赶巧了背后一人使招廻风抚柳,剑锋回环,雷泉硬生生把自己送到剑上,正中后心,当场殒命。那人也是年青气盛,几句言语不和便与对方斗到了台上,一见自己无意中杀了人,怔怔地看着手中剑傻苶苶浑不知招架避让,对手不及收刀,当头将他劈作两半。
呼吸间两条人命,台上台下一片哗然中,又见旋风般冲上两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各手持双锤,呼喝道:“兔崽子暗算害人,爷爷跟你拼了。”一个找上了使刀的,另一个已让项龙迭遇险招。有识得二人的叫出来,“噢,铜锤盖平洲,铁锤盖平原,是雷泉的拜把子兄弟,项龙要糟。”
陈襄看那盖氏两兄弟的双锤只只巨如笆斗,铜锤金光闪闪,铁锤漆黑如墨,舞将起来呜呜生风,声势骇人,不由叹道:这两兄弟好蛮力耶。
回合,强弱立判。使刀汉子已被逼到台边,而项龙无力与之相抗,只是避锤满台游走。铜锤铁锤越神勇,也不管敌友,亦无论刀枪,碰到了就是一锤,把台上这几对争斗的双方都引向自身,并不时以双锤互磕,嗡嗡地震撼如巨钹,直慑人心魄。
“原来盖氏兄弟所使双锤俱为中空,外强而中干,其实并不十分沉重。”陈襄恍然大悟,不禁暗笑。
尽管如此,台上几人也再难招架,不是下台认输,就是血溅当场,眼见顷刻间这齣闹剧就可收场,陈襄终于松了口气,突然眼前一花,一个娇小的身影如燕子抄水般于众人头上几个起落,轻盈地飞上擂台。
第十二章武无第二(下)
这个小身影上台一头窜进正在拼死厮杀的圈内,于刀剑锤抓之下穿行迅如鼬鼠,轻灵飘忽直如鬼魅。台下众人一时眼花缭乱,不待看清楚他的身法,台上激斗的七八人突然停手收招呆呆地愣住了,就听他稚声稚气地叫道:“喂,大冬瓜,大南瓜,你俩的本事还凑合了,过来咱们打一场。”众人才看清了原来不过是个总的男孩,十三四岁的样子,正戟指戳戳点点地对盖平洲盖平原嘻嘻笑着,再看盖氏兄弟身短而头大,再由四柄巨锤衬了,活脱脱瓜田丰收了一般,顿时让众人窃笑不已。
其他人不明所以,而台上几人却茫然无绪,刚刚就觉眼前一花,每个人的屁股上都不轻不重地被拍了一下。铜锤盖平洲憨直,未想其他,只气得双锤大力一磕,“嗡嗡”地如撞巨钟,随之对台下喊道:“谁家的小死孩崽子,不要命了,快给老子领下去,别叫老子的锤子趟上了砸扁他。”
“哎,大冬瓜,是我要跟你老子打,你冲下面喊什么。”男孩亮出兵刃快如电闪,一把小剑长约二尺,宽不过韭叶,瞬间就在两柄铜锤间往复敲击了十多下,只听“叮叮铃铃”如摇铃一样十分清脆悦耳。
盖平洲气炸了,一锤平推,一锤盖顶,虚式意在恐吓,男孩却仍嘻嘻笑着摇手道:“你一个人不行。”剑指盖平原,“你也一起来。要么你们几个人都上来吧。”
台上还有八个人,虽然刚刚红眼相向还在怒目而视,但半路插上这么个孩子给搅了局,渐渐也冷静下来。此刻缓过神儿,知这男孩大不寻常,不过看他细皮嫩肉的掐得出水来,刀剑却不长眼,都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项龙脑筋转得快,想到可别是有高人在后,试探地哄道:“哎,小孩儿,你是谁家的?跟谁来的呀?”
“我就自己来的呀。哎,快点啊,勇敢点,行不行你们好歹也来试试嘛。”男孩偏着头,天真烂漫,说话也如银铃一般,立刻惹得台下一阵哄笑,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算你赢了,回家去吧,啊。”项龙已经懊悔一时冲动便与人斗将起来,不仅过早露了武功底数,说不定也已结下了怨仇。他说完这话,不再理会那个孩子,倒提长剑冲四周拱手交代了,便yu下台。不料那男孩身形一晃早拦住他出剑便刺,唬得他慌忙挥剑相格,一招之下,方知这孩子着实可怕。
那男孩出手招招不离要害,嘴里一边还嚷着“不跟我打过,谁也不许走。”项龙穷于应付,一步一退,不觉已退到盖平洲身边,男孩顺势就是一剑,盖平洲不得不举锤相迎,而那男孩却放过他转身攻向其他几人。只见他高冲低徊,飞旋弹跃,如风,如烟,如片羽毛一样,趋东而实西,指南而扫北,几乎同时向每个人都刺出了几剑,快的匪夷所思,且不由人不回应。台上八人哭笑不得,无奈应付差事似的也递上一招半式,好像看个小猴子蹦蹦跳跳的滑稽有趣,忍不住要去逗弄几下。
初时,男孩意在相邀比试,并不与人兵刃相交,意到而止,待三两回合打过,见八人不出全力只是虚与敷衍,不禁小脸涨得通红,“气死我了,我家小啄米也比你们快多了,懒洋洋地就只长得壮实,等着过年挨宰呀。”他脆生生地叫道:“看剑,胡子,鞋子,帽子,肚脐子……”每叫出一个部位,就有人在那个地方吃了一剑,一时间腰带离身,帽子翻滚,须飘摇,八人手忙脚乱地窘相百出,虽未伤及皮肉,也令其大骇复而大怒,顾不得以大欺小以多打少之嫌,不自觉使出了看家本事。
这边好一阵热闹,所有人都被吸引过来。有人心动招式,见有妙招新奇,自在心里琢磨若自己遇到此招该如何回击,有人看重步法,依样画葫芦一二三四地默想着进退悄悄学了步数,而更多的则是见猎心喜,呼喝鼓噪瞎起哄。所谓旁观者清,见台上八个壮汉却被个黄嘴小儿戏耍的团团乱转,心中不忿,纷纷吵嚷着打气鼓劲,“哎,想当盟主,拿点真功夫出来啊。”“上啊,上啊,别老躲在别人背后啊。”“ni的你那是宝剑呢还是锥子啊,就他妈的会那一招啊。”几百人嘈嘈杂杂的声浪混在刀剑相交铜铁对撞的铿锵声中,撞动山谷呜呜回响,听上去似有千军万马直如诸侯征战,破城掠地一般。
台上虽然花拳绣腿居多,但合八个人之力,收往来亦连绵不绝几无空隙,而那男孩以一打八却尚有余裕,宛若有三头六臂,又似虚无飘渺不见真身,于战团之中穿花抚柳迅如幻影,剑气吞吐扶摇化为万千道银光聚于一团,竟像是他一人而把那八个人团团围住了。
陈襄一旁心念一动,看那男孩总有似曾相识之感,不觉就渐渐挤到了前面,眼前又依稀现出了石壁上的图形,三鬼仿佛活转过来,一招再接一招,下一招……喜得他脱口大叫“对了。”这一声吓了身旁的人一大跳,霍文均扯扯他衣袖问道:“什么对了?大牛哥认得这个孩子吗?”陈襄喜不自胜,一把搂住霍文均道:“孩子倒不认得,你看他有些招式跟五行门五虎慕黎是不是很像?”
霍文均被他侧身搂住,脸上红了再红,轻声道:“怎么会?慕黎使的是双钩,这孩子的剑法有点邪门,从未见过。”
陈襄再无怀疑,这孩子的武功定是传自三鬼一脉,虽然把双钩化为单剑,招式也只有三十几招,且中间还有些衔接不是十分流畅,大约是年代久远,辗转传承之中缺失遗漏了,但得自一百零八式闹天钩已确定无疑。而一柄剑却使出双钩的威力来,可见教授这男孩的师长定有过人的武学天赋。不过这些话陈襄可不敢轻易说出,只是欣喜地揣摩着男孩看似胡乱挥舞,实则谨严jg妙的剑法。
台上斗得jg彩刺激,不知不觉大半个时辰过去,那八个人早已晕头转向,只凭余勇勉力支撑。而那男孩似乎格外喜欢听锤与锤相撞的声音,不时引动盖氏兄弟转到一起,就听“哐当,哐当”的锤声不绝于耳,震得定力弱些的已不得不掩住耳朵。再不多时,就见项龙一个不稳,前脚磕在自己后脚上,踉踉跄跄跌向身后,手捂太阳“噗通”坐倒再也不起。
那男孩跳出圈外收了小剑,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嘻嘻笑道:“好啦,你们也都累了,下去歇着吧。”口气反像是师尊训令小徒似的。有几人其实早就想撤出,无奈被他缠住了脱不了身,此时如闻赦令,低了头摇晃着匆匆下台隐进人群之中。只盖平洲心有不甘,打了半天锤锤走空,憋闷的一口气郁结于心,狂吼一声,双锤一摆便又冲了过去。男孩依然闪电般拔剑递出,正中盖平洲手背,铜锤脱手,却砸在盖平洲自己的脚面上,痛得他哇哇大叫,盖平原赶紧过来扶了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似在劝慰,拾了铜锤趔趄着下台去了。
这场比试的结局如此出人意料,自然引起议论纷纷。那男孩一个人在台上转悠了一圈,还像是意犹未尽,摆手对人群中喊道:“好啦,谁上来再打一会儿啊。”
这一声喊,把所有的注意又引回了台上,只是无人响应,好多人左顾右盼地看谁会献身将热闹继续下去。有些自负武功过人的虽技痒难耐,也知胜之不武,或者能不能打赢怕是只有天知道了,也强压好胜之心,缩了头不再吭气儿。而大多数则惘然懵懂,适才好一场拼斗,回想起来却连男孩的身法剑招都没看清楚,自是不敢贸然应战。
那男孩连喊数声见无人出头,纵身跳下,剑指身前几位正辩个不休的汉子央求道:“光动嘴巴能分出来输赢啊?你们跟我打一场吧,多几个人也行。”
这几人马上禁口不言,不约而同地闪身后退。男孩侧身再邀,亦是齐刷刷撤出一片空地,待回头再找人时,身前身后数丈方圆已是空无一人。一瞥之间,男孩见智员公坐在石阶上还在悠闲地独自饮酒,急急奔过去讨好地嘻嘻笑道:“哎,红鼻子老头,你跟我打过,我跟你喝酒,好不好嘛?”
智员公忙把酒葫芦和皮酒囊藏向一旁,醉眼迷离地将判官笔扔给他道:“拿了玩去吧,去吧去吧。”
男孩再也不耐,一跺脚,剑去如矢,智员公反应倒也不慢,后仰躲闪,来剑一沉,已把那两件盛酒的家伙刺了个对穿。
智员公慌忙用手指去堵,怎奈只有两手,破洞却有四个,一阵手忙脚乱过后,酒已漏个罄尽。他这下可急了,呼呼喘着粗气,摇摇晃晃站起来喝道:“你个小兔孙子,我跟你拼了。”才奔得几步,酒气见风上冲,令他一跤绊倒,再看他已是鼾声如雷。
男孩以小剑拨了拨,见他真的睡死过去,失望之极,顿足嚷嚷道:“你们行不行啊,人家大老远来的,有没有个不倒的呀。”说到后面,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这场面倒也是武林奇观,数百血气方刚xg如烈火的男男女女,一言不合就要红刀子白刀子论个高低的江湖豪杰,此时围了他像避开瘟疫似的,男孩奔向哪里,那里就让出块空地来。众人一退再退,渐渐把还在苦思冥想三鬼五行门闹天钩男孩这之间有什么关联的陈襄凸显在空出的场地中。
陈襄自见了这男孩,就有说不出的喜爱,那股子不谙世事的清纯很对他脾气。那男孩连拉带拽也没人理他,扭头看见陈襄和霍文均笑吟吟地望着他,急忙跑上前仰脸说道:“你们俩真奇怪,要跟我打么?”
霍文均推开陈襄,陈襄这才省到自己原来一直搂着她的,不由大窘。霍文均却欣然招手道:“过来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雀儿,你呢?”
“我叫霍文均,他叫陈襄。”
“沉香?熏蚊子的,嘻嘻,你们跟我打一会儿吧。”
“我可不打,我打不过你。”霍文均抚弄着他的头道。
“你不打,我就刺你一剑,还不打,就再刺你一剑,一会儿你就变成漏勺了。”雀儿拉住她的手晃动着道。
“你看我像个勺子吗?”霍文均看他调皮的样子咯咯笑了好一阵,指着陈襄道:“他跟你打。”
雀儿上下打量了陈襄,“他很会打吗?连个傢伙也没有。”
陈襄看他信心不足的表情,知道自己破衣烂衫的样子大概让当场的很多人都看轻了,心头一热,“好吧,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师父是谁。”
雀儿似乎不懂,“你师父?不认得。”
“那你跟谁学的功夫呢?”
“没学功夫呢。”
陈襄明白了,怪不得纯净如水,看样子这个小雀儿少见外人,于世间诸多侵染一概不知。
“哈哈,那你平时都跟谁打呢?”
“噢,每天就是跟ni打啦,跟瞎叔啦,跟哑叔啦,跟球球啦,啊,还有臭老道啦。”
听到臭老道的名字,陈襄一惊,难不成是从小传授自己董仙杏林之技的臭老道?而他竟是身负武功的?那几个每天教雀儿的ni、瞎叔、哑叔什么的必是遁世的高人,与自家也大有关联。他兴奋异常,决意要从雀儿身上引出这些人来。
“文文,借你的剑用用。”陈襄接剑又道:“雀儿,我跟你打,不过打输了可不许哭哦。”
“雀儿从来不哭的,要是你输了呢?”雀儿立刻高兴起来,歪着头想了想,“要是你输了,你跟ni说几句好话吧,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呢。”
“好,来吧。”陈襄剑不出鞘,起手虚指,雀儿后撤拔剑倏地跃上,惊风流光般疾出三剑攻向陈襄上中下三路。陈襄剑大臂长,却并不与他拆招,只伸直了手臂等在那里,不管雀儿如何快如电闪,陈襄对他的身法剑路早谙熟于心,以不变应万变,看似无攻无防与攻势全然无关,实则尽占先机一直等在他变招的方位。
雀儿围着他旋风似的一口气攻出了几十剑,始终欺不近及尺之处,万般惊异之下,愕然住手道:“你耍赖皮,你也动动手啊。”
陈襄回以一笑,“好,看剑。”他拔剑出鞘,“嗨噫”一声轻喝,剑动风云,剑气唿哨,将闹天钩的前三十六招融入剑法,更见刚猛灵动,只见一团银光上下翻滚,已把雀儿裹在剑网之中。雀儿左冲右突挥剑抵敌,怎奈剑剑只在后手,看似招招眼熟,却又多有不同,比自家剑法更为圆浑流畅凌厉狠辣。堪堪三十六招使过,陈襄雷霆一击将他手中小剑打落,回剑收招,雀儿已向后退出了整整七十二步。
雀儿呆呆地不知所措,疑窦重重,“你怎么会ni的剑法?”
陈襄含笑不语。
雀儿弯腰拾起小剑,指着陈襄,眼含泪花道:“不许走哦,我明天再来。”说罢,解下颈上长命锁抛之于地,转身飞奔下山去了。
陈襄取过长命锁不解其意,拿与霍文均,霍文均道:“这个小雀儿,jg灵古怪的,是放个信物要你等他呢。”长命锁细看上去,为金制团凤牡丹图案,背后刻有文字好像是生辰八字。陈襄摇头笑了揣进怀里,猛听四下里一片欢呼,群雄见识了陈襄的武功,万分崇敬,纷纷围上来颂声不绝。项龙挤过来脸红脖子粗地拉住他,“少侠,少侠,你说什么都得跟俺们喝一杯。”陈襄如今于江湖已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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