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弄柳叉腰跳脚,绣荷却靠倚着一株老柏,纤手拢拢被风吹乱的发鬓,过了半天才说:“傻丫头啊傻丫头,难不成你觉得能一直这样么?”
不待弄柳说话,绣荷已经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还有两月娘娘就要生了,之后还要坐月子,短也要一个月。连着三月不能伺候王爷,要说以前王爷征战也就罢了,现在既已回府,就不能一直这样吧。你别看王爷娘娘现在虽然好,说不定什么时候王府就要进新人了。”
弄柳顿时哑巴了,过半天小小“嗷”了一声,护犊子的小母老虎似的,浑身都燃起熊熊火焰:“臭绣荷,你想抢王爷?!你敢对不起娘娘,我,我……我就跟你拼了!”
眼看弄柳掳袖子,一付要动手的模样,绣荷“噗”了一声,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一下子失了往日端庄的模样,顿时脸红脖子粗,好容易才说全了话:“你胡说什么呢?”
“我又不是那些没脑子的,我从小在王府里伺候了六七年,王爷也没看上我,王妃娘娘待我又这么好,傻了我才会去自断前途呢!”
弄柳圆圆的眼睛盯着她,很有点儿不信任的意思。
绣荷扭着头,默了半天才又说:“人家以后要出去当正妻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弄柳瞪圆了眼睛,半天才呼出一口气,叉腰变垂臂,如释重负拍拍胸:“那就好那就好。”
绣荷咕哝着说:“其实我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想提醒你。这事儿不大,难过的是心里的那道坎儿。不过事实如此,到时若被别人安排了人,还不如让娘娘安排呢,至少把把关,省的以后好些麻烦。弄柳,你是娘娘的亲信人,这话也就你能说。”
绣荷其实也算是好意。弄柳却摇摇头,特别干脆的说:“不行,我才不说呢!”
“你……!!”
弄柳认真道:“绣荷姐姐,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家老爷一辈子就娶了夫人一个妻子。等夫人过世了以后,老爷也没有再娶。我看王爷对娘娘那么好,王爷也是那样的人。我才不给他们添乱呢!”
绣荷简直要被这丫头气笑:“你又不是男人,你怎么知道男人的心思?!那么多有权有势的男人都妻妾成群……男人啊,就是喜新厌旧!”
弄柳道:“你是男人?”
绣荷一噎,涨红了脸,怒瞪她。
弄柳才不怕她,跟没看见似的,接着说:“你要不是男人,那你也是听人说的,你说的这番道理就算不得数。哼,你这就叫‘道听途说’!‘误人子弟’!”
“再说,王爷是什么人,咱们还不清楚?大婚前王府里有一个通房丫头么?有一个小妾么?三妻四妾的都是花心的男人,王爷才不是呢!哼,我才不说!”
“那我也不说!”绣荷赌气似的也来了一句,恨恨看了弄柳片刻,纤长的指尖戳了过去:“傻丫头,你看着吧,不趁着现在准备,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乌云蔽月,遮掩住了这场冬夜的私语。
结果时光荏苒,一直过了十多年,两个丫头都如愿嫁出去成为他人(妻)子了,绣荷也始终没见着能证明自己英明观点的一幕。为此弄柳嘲笑了她无数次,绣荷也郁闷地将其视为智慧人生中的唯一污点……
当然,这就是后话儿了……o(n_n)o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娘娘私底下曾提醒过王爷……
虽然不情愿,可既然嫁给了他,就明白要承担什么(勿拍砖,请切记娘娘是古代人啊古代人)
可素……!!
然后……!!
她就被心情不爽兽性大发的王爷强犦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_<……
——这就素一个该把嘴巴缝起来系列~~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许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好,圣武二十六年的春天,静君在王府里生下了第一胎,过程中并未觉得十分痛苦,分娩也十分顺利。
本来一众丫鬟婆子候在里面如临大敌,预备关键时刻冲上去嘶声裂肺给娘娘鼓劲加油……结果没想到白担心一场,居然啥波折也没有。王妃娘娘只拧着眉,用力了几下,稳婆稍稍搭把手,红通通的小宝宝就出来了,稳婆一看小婴儿腿间带着小鸡(鸡),立刻笑了起来,把孩子抱到怀里拍拍屁股,小宝宝就嘹亮地哭了起来!
“生了,生了!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娘娘母子平安,给您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呢!”
安抚着娘娘休息,一个管事的老稳婆就用锦缎襁褓包着小婴儿,欢欢喜喜地出去给王爷道喜。明明刚出生的宝宝红通通皱巴巴,小猴子似的一点儿也不好看,她却脸不红心不跳,用烂了的溢美之词不要钱地往外冒。
赵弘脸色发白,抱孩子的手都有些发抖。
早知道女人生产是一道生死难关,纵使在环境优渥的皇宫,因难产而母子夭折的事情也不是小数。方才在外面等待,他只觉得比面临千军万马还要担心,好容易听到了孩儿啼哭,那一瞬才放下心来,直到现在还有点儿恍惚。
静君……静君……
小宝宝嘟着嘴,眯着眼,小小地似乎一触即碎。身子轻软地不可思议,刚生出的小猫儿一般。睿亲王把这小宝贝抱在手里,心里涌起初为人父的喜悦。这就是他和静君的宝宝呢,流着相同血脉的继承人!可却又怕弄伤了他,小心翼翼地一动不敢动。
稳婆见状连忙笑着伸手:“刚出生的小孩儿骨头软,不好抱,王爷还是将小世子交给奴婢抱着吧。”
睿亲王如释重负,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孩儿一眼,才交由稳婆抱住。吩咐一句跟上来,大踏步就走进了暖阁之内。那稳婆哎呦了一声,吓一跳,产房历来被称为凶险污秽之地,讲究的爷们谁敢进去,却不想这王爷动作如此迅捷利索,她想喊都来不及阻人。
稳婆躲了一下脚,心想反正这王府数王爷最大,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自己人微言轻,不便多嘴,只好也跟了上去。
睿亲王进来时,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额发尽湿的静君。远远看过去她小脸苍白,虚弱地像一只雨后淋湿了翅膀的素白蝴蝶,让人见了就止不住心生怜惜。屋里人见了王爷,慌忙地全跪下行礼,端盆子的拿剪子的捧毛巾也不敢松手,看着一屋子乱七八糟颇为混乱。
睿亲王从看见静君以后,视线就没有再离开,一挥衣袖,让其免礼,三两步便走到静君床头,一歪身坐在床沿上,低了头,脸对着脸,亲亲她汗湿的额头,怕吓着她似的,极小声地问道:“静儿,你还好么?”
舒静君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有气无力,精神气儿倒还好,微微笑道:“我很好,你别担心。你怎么进来了?这里不干净,血腥污秽的,别冲撞了你……”
睿亲王眼睛里满满都是心疼,嘴里却说:“本王纵横沙场,见过的鲜血还少么?产房这点儿凶险血煞算什么?若不是怕本王在此,她们紧张之余可能会失手伤害到你,方才我就该进来的。你不知道我在外面看不见你有多担心!”
“傻瓜,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有女人都能生十个八个孩子,不也没什么事儿么。”静君失笑,却看他脸上还残留着担忧惧怕,心里又甜滋滋地感动。
睿亲王没再说话,那么深情担忧地看着她。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紧紧地,连着被子拥抱住她。像拥抱住世界上最宝贵,最易碎的琉璃珍宝。
静君感到一种满满的温暖,微微一笑,也累极倦极,便与他交颈而卧。
是夜睡了沉沉甜蜜的一觉,之后坐月子也没出什么差池。小宝宝个头虽小,身体却健壮。一日日喝足了奶水,只见红皱皮消褪,胖而白嫩起来。这小孩子又天生爱笑,长得胖嘟嘟白玉娃娃似的,招人喜欢地不行,谁见了谁想抱。连老丈人都有事没事儿地常登门,老人看见小宝宝心里高兴,连带着看女婿也顺眼了许多。这对赵弘来说,倒算是意外之喜。
静君见父亲和夫君的关系缓和,心中自然也是很欢喜。这样子每日逗逗孩子,安心将养身体,没等出了月子,身材就恢复不少。肌肤微丰,白腻柔滑,水嫩地跟刚成熟的水蜜桃似的,每每看到睿亲王眼里,惹得他心神荡漾。
因一时还不敢行房事,便成天抱着小妻子掐一下咬一口的,静君觉得自己清冷稳重的夫君怎么越来越像撒欢的大狗了呢?
且最让人烦恼的是两人心意相通,一个心猿意马,另一个肯定也会受到影响。静君觉得这么下去,王府门风危矣!所以一日睿亲王又欲求不满地动手动脚,静君便素手按住他的大手,若无其事笑道:“夫君,那天的刺客呢?”
果不其然,睿亲王身子一僵,眼神有点儿飘忽躲闪,一看就是极其心虚的模样。
静君知道自己听来的消息不错,便叹了口气道:“你也别瞒我了。难道没有了这生死蛊,我们之间就变了不成?”
睿亲王便知道瞒她不住了,只好如实招来。原来前些日子攻击王府的是新罗国花高价雇佣的江湖死士,巧不巧的,其中正有一个是毒女兰若义的师傅。那人本想着赚一笔横财,没想到却栽了跟头,差点儿把小命搭上。
眼看落到睿亲王手里。此人贪生怕死,凭借本门独门秘技,一眼就看出这王爷可能中了蛊,为求活命便借此赌上一把。
静君听他细细说了,便笑道:“我当什么大事。不就是让那蛊虫在心口里休眠么?等过些时日我写信让哑婆婆过来,她若看这除蛊的法子无碍,咱们就先这么试一试吧。”
话一说完,就看见睿亲王脸色不太好看。有点儿生气似的,想说什么又忍住没说。幽怨地看了她半天,忽然一下子站起来,也不喂她吃橘子了,也不说话了,赌气似的站到窗口,只留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
静君“咦”了一声,轻叫道:“你干嘛呢,好端端怎么生气了?”
那身影萧索地对着她,一动也不动,像是被抛弃的大狗一样可怜兮兮。
静君只得站了起来,走过去攀着他的肩膀踮脚看他:“你怎么了嘛,有话就直说啊?我才刚生完孩子呢,你这就不理我,你觉得这样像话吗?难不成你在嫌弃我啊……”
睿亲王眼神十分幽怨,闻言更加委屈,道:“你还倒打一耙,明明是你嫌弃我!”
“你说,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心意相通呢?别的有情人求都还求不来的事情,你倒这么狠心,总想着把它给除去了!”
“我喜欢知道你心意的感觉,难道你不喜欢么?”
这通指责下来,静君忍不住扶额。明明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变得愈加孩子气。看他这委屈的小模样,不好生劝着还不行。
静君就踮起脚尖,搂着他脖子亲了一下。这人愣了一下,立即从善如流,有力的双臂搂紧了她,狠狠地辗转反侧起来。
过了半天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静君见他还低着头想要,忙一巴掌抵在他下巴上。问道:“现在你觉得我喜欢你么?”
点头!
“那我问你,我三番两次拼了命救你,我要是不喜欢你的话会这么做么?”
睿亲王的脸上多云转晴,露出大大的笑容。
静君趁热打铁,连忙说道:“所以我想除去生死蛊是因为别的。你想想啊,别的不说,我生一次孩子你就跟着受一次罪,何苦呢?而且要是被有心人知道这一点,只要挟持了我们中的一个,另一个还没有想办法解救呢,很可能就早早地被连累死了,多冤枉啊。所以咱们才要除去生死蛊啊。你放心,被种下生死蛊前,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人。等除去生死蛊以后,我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人,好么?”
睿亲王犹豫了半天,看着她明湛湛的眼睛,终于点点头。
静君还没松口气儿呢,忽然间被冷落半天的宝宝尿了床,呜呜呜地哭了。静君吓一跳,忙不迭地赶过去,等奶娘丫鬟听见动静过来擦洗小屁股换尿布,又哄了好半天,小婴儿才咧着没牙的小嘴又笑起来。
静君用帕子擦擦汗,忽然感到一股极强大的怨念~~~
沿着那浓烈的怨念转过头去,却只见睿亲王又是一付黑云压顶的委屈模样,缓缓吐出几个字:“静儿,你刚才还说心里只有我一人呢……”
——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
舒静君顿时⊙﹏⊙‖i°
——扭头看这一大一小俩孩子……她忽然觉得未来的日子任,重,而,道,远!
作者有话要说: ╮(╯_╰)╭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五月,彤云密布,朝霞满天。
王府后花园鲜花绽放,香气氤氲。柔柔的阳光照下来,既不太冷,也不太热,最是舒服的天气。
花园靠近溪水的地方,用竹竿搭了一架花棚。绿叶鲜花缠绕棚体,下面的阴凉中放着一架光滑的藤椅。静君半躺在藤椅上,旁边就是一个大大的摇篮。小宝宝趴在一堆柔软的锦缎被褥中睡觉,柔嫩的小脸鼓得像小苹果,白里透红可爱极了。
静君闲着没事儿就用手指轻戳儿子柔嫩的小脸蛋,或者戳戳他鼓鼓的小肚皮,戳地正高兴呢,忽然听弄柳说大少爷来了。
弄柳表情有点儿担忧:“娘娘,婢子看大爷神情不太对劲儿呢。”
静君唔了一声,怔了一下。要是神经大条的弄柳都看出不对劲,那就是真的很不对劲了。
静君吩咐弄柳:“你让奶娘过来把宝儿抱走,让大爷到这里见我。”
过不一会儿,舒卿哲就远远过来了。先是行了礼,静君赐座,他便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垂头丧气,神不在焉。
静君让丫鬟婆子走远一些伺候,便问:“哥,你怎么了,这么神不守舍的?前几日府里不是张罗着要给你完婚么,该不是周家姐姐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周家是云州的世家大户,也是舒家的世交。两家长辈关系好,从小就给舒卿哲与周冰沁定了娃娃亲。论起来两家子的小孩都是一起长大的,算得上青梅竹马的情分,不是那种面都没见过的盲婚哑嫁。而且从小的时候舒卿哲就懂得维护自己的小媳妇,和周冰沁玩得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必定想着留给她一份。
这几年虽然长大了,懂得避嫌了,也还常常书信来往,彼此牵挂关心,算是两家都满意的一门亲事了。
论理说前些年两家就该结亲的,不过赶巧那周家老太爷去世了,周冰沁从小跟着他长大,感情特别好,便认真守了这几年丧,才把亲事耽搁了。过不久又遇到蛮国入侵,舒卿哲率兵打仗,这又蹉跎了好些岁月。
其实搁在一般人家早就着急了,幸亏两家子感情实在很好,相信对方绝对不会毁约,这才直等到今年完婚。
舒卿哲叹了口气道:“你周姐姐那边很好……”。
看他垂头丧气,又满是迷茫的神态,静君就知道他遇到难题了,便正襟危坐,静静聆听。
舒卿哲默然想了半天,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静君,你还记得魏国的朝霞郡主么?”
“当然记得。”
舒卿哲挠着头说:“她今日来云州了。还是女扮男装,也不知跟谁问的路,竟然找着了我,我差点儿没认出她来。然后她跟我说……说她喜欢我。”
静君惊讶之余,一时没说话,舒卿哲更是一付烦恼极了的模样,喃喃自语道:“她怎么会喜欢我呢?!”
真奇怪,那丫头不是明明最讨厌他的么?两人总共相处了不到半个月,吵得架就能有十回。那时朝霞看见他就瞪眼,恼了就拔剑相向。他对这脾气骄横且狂妄自大的郡主殿下也没有什么好感,也从不让着她。两人一直是针尖对麦芒,硬茬对爆炭,就没记得能好好相处过。
尤其最后遇到了那场刺杀,他碍于情势点了这大小姐的哑岤,更是被她当众背后打了好几个巴掌,舒卿哲一直以为她已经恨死自己了,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这一出。
当时还是明晃晃的正午。要回家时听说有人找,舒卿哲出了营门转了半天,才在大槐树底下看见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远瞅着有点儿眼熟,却愣是没想起来是谁,便大喇喇骑马走了过去,扬声问道:“兄弟,听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那少年细眉大眼,容貌秀丽,雪白的皮肤。竹编的斗笠压住漆黑浓密的头发,本来看着他的神情就不太友好,好似等着他过来赔罪,结果听他说了这么一句,雪白的脸蛋顿时变得煞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氤氲。半天才立着眼睛骂道:“姓舒的,你瞎了眼了,才多久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舒卿哲被骂愣了。这秀丽少年声音甜美清脆,又带着狠狠的杀气,记忆里好似只有一个女人这么不讲理。
舒卿哲顿时也把脸拉下来了,没好气道:“原来是朝霞郡主你啊。请问您闲着没事儿,不好好在魏国呆着,跑到我们大梁国的云州来做什么?”
相互嫌弃基本上就是以前他俩说话的正常语气。没想到朝霞骂人时很利索,听舒卿哲没好气儿地来了这么一句,眼圈顿时就红了:“你凶什么凶?我大老远跑来,你就不能有句好话?!舒卿哲,我没钱了,你不是这里的地头蛇么?我快饿死了,赶紧带我去吃饭!”
好歹是魏国郡主,舒卿哲还不至于请不起一顿饭,便纵马带她去了城里有名的文仙楼。进了个雅间,点了满满一桌子十六个菜。那女扮男装的朝霞郡主净了手,便埋头大吃起来。看她这吃相绝对是饿地狠了,舒卿哲看得稀奇,便问道:“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殿下,我看你这饭量十六个菜不一定够您塞牙,要不咱们再叫点儿?”
话音刚落,便换来朝霞郡主一个大大的白眼。好容易咽下满嘴的米饭,哼哼道:“本郡主又不是猪!”
舒卿哲抿嘴笑了:“我可没这么说。”
等酒足饭饱以后,碗盘收拾下去,小二奉上两杯君山银针茶,朝霞就坐在那儿捧着茶杯,很有点儿沉默了。
舒卿哲不是傻子,瞧她一定是有什么事儿,且自己下午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也没空一直陪着她耗时间。便开门见山问道:“殿下来云州,想必不止是为了敲诈我一顿饭。殿下有什么事情请直说吧,看看我舒卿哲是否能帮得上忙。”
朝霞大眼睛闪过一丝流光:“你说你愿意帮我?!”
舒卿哲顿时警惕起来,“殿下先别把话说得这么满。得分什么事情。要是不违情理,也不太难办,舒卿哲当然在所不辞!但要是别的难办的事情……殿下,别怪我说得难听,咱们怕还没有那样的交情。”
朝霞咬牙幽怨地看了他半天,舒卿哲仍不为所动。朝霞便叹了口气,狠狠道:“也罢,只有你敢这么对待本郡主!”
说完以后却不吱声了。舒卿哲等得不耐烦,才听见朝霞有些犹豫地,小声说:“我逃婚了!”
说真的,乍一听到这消息,舒卿哲并不是很惊讶。他觉得凭朝霞郡主的性格,是能做出这种事儿。
舒卿哲一扬眉:“原来是这样。你逃得太匆忙,没带足银钱,所以才饿了这几天么?放心放心,盘缠我还是有的,殿下你要多少?只是到时候千万别把我供出来,否则我助你逃跑,你们魏国可就饶不了我!”
“不是钱的事!”朝霞一着急,玉脸绯红。
舒卿哲又道:“难不成您还想让我去魏国和您的主上谈谈您的终身大事?!郡主殿下,您急昏头了吧,我小小一个云州将军,哪来这么大的面子?!”
朝霞紧紧咬着下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恼怒地盯着他,忽然低声叫起来:“笨蛋,我是喜欢你!”
“是啊,你是挺喜欢害我的!”舒卿哲没过脑子,极顺口地说出这句话,一下子两人全愣住了。
屋里瞬时静的能听到细针落地。
过了半天,舒卿哲才回过味来,顿时无措地站了起来。朝霞小脸苍白,眼圈通红地看着他,神情十分幽怨。
舒卿哲不由自主退后两步,碰地椅子喀剌剌响。一时间他的脑海无比混乱,懵头懵脑地自己都不知胡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最后朝霞猛地站起来,含幽带怨的大眼睛死死瞪着他,如往日一般高高扬起了巴掌,最后却没有落下来。
朝霞哭着跑了出去。舒卿哲愣了半天,也赶紧往外追。可街上人来人往,人海茫茫,却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xxx
舒卿哲长叹一口气。一只蜜蜂嗡嗡嗡落到鲜花嫩蕊上,震动的透明翅膀便乖乖收了起来。
舒卿哲挠着头道:“我觉得还不如让她打一巴掌呢。”
静君斟酌着问:“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舒卿哲一愣,像是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摇头说:“不是,我心里喜欢的是你周姐姐,但遇到这一出,总觉得挺对不起她的。唉,她这么个娇滴滴的郡主,脾气又大,从没受过什么委屈,身上还没有银钱,我……”
静君拍拍他的手,认真地说:“哥,这不是你的错。”
舒卿哲住了口,有些愣楞地看着她。静君缓缓道:“人和人之间,是看缘分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你若对她没有感情,纵使以后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还不如这样呢,长痛不如短痛,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对两个人都好。”
“可她为我……”
“她不是为你,说到底她还是为了她自己。再说你愿意娶她么?”
“……”
“不行的话,就别为之烦恼了。”静君说:“凭朝霞的性子,想必是十分受宠的,出了这事儿,她父母未必会狠心罚她。就算罚,既是她做出的事情,她也该受着,没得别人为她承担的道理。你派人找她了么?”
舒卿哲点点头:“还没有音讯呢。”
静君道:“好,等会儿我告诉王爷,让王爷也派人找。总不会让她在云州出了危险就是。其余的我们也不能管太多。”
舒卿哲走了,静君躺回藤椅上。徐徐微风吹起她漆黑的长发,静君觉得心里有点儿五味杂陈。
弄柳瞅个空儿过来,好奇地问:“娘娘,大爷是怎么了?”
——无可奈何花落去……错付了一片真心,最终还是情深缘浅,岂不是最让人感到惆怅。
静君看着飘落的花瓣,怔了良久,忽然对弄柳说:“小柳,你有喜欢的人了么?”
“哪……哪有?!”弄柳小胖脸通红!
静君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说:“那等有了就跟我说,我一定帮你张罗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其实弄柳心里有一个喜欢的人,但没好意思跟小姐说。
她心里一直挺喜欢人家,但人家却从来没跟她表过态,弄得她心里没底,也就一直小心翼翼没挑明。那人小姐也是认识的,就是她们舒家厨房做糕点的男仆舒鹊。
舒鹊条件算不上好,家里穷,父亲早逝,有一个多病不能干活的娘亲。从小出来讨生活,跟着师傅学做糕点。属于那种很勤快但脑子不太灵光的人,也不爱说话,不能像其他机灵的小孩甜言蜜语讨师傅开心,因此小时候没少挨揍。
弄柳那时候五六岁,刚进府也笨笨的,其他小姑娘学一遍就会的东西,她四五遍都记不下来。府里的嬷嬷气得胃疼,也没少罚她。巧了两个小孩挨罚挨到一块儿,渐渐地就熟了。
舒鹊比弄柳大五岁,已经是十来岁的半大男孩了。因家里穷,光长个子不长肉,瘦骨嶙峋跟竹竿子似的,小一号的衣裳都显得太宽大。弄柳却比他胖多了,五岁多,矮墩墩圆乎乎,跟个小胖冬瓜似的。一大一小俩孩子站一起特别有趣,周围人看了就没有不笑场的。
说起来府里的嬷嬷也有趣,知道弄柳最贪吃,罚她时既不打也不骂,专门饿她饭。弄柳最最撑不住饿,小肚子一咕噜噜叫,小胖腿就软了,蹲地上捂着肚子哭。
舒鹊则是正经地挨胖揍,或者被打竹板,之后再罚跪。无论哪个都比弄柳重。他却不哭不闹,一直很沉默地忍受着。
一日,弄柳又饿的捂着肚子哭,那时候是中午头,大人们都睡觉了,院子里空荡荡的,也没人看着。舒鹊看着四周无人,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黄米面窝头,悄悄塞进弄柳手里。
弄柳看见吃的眼睛都绿了,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傻乎乎看他。舒鹊也不看她,声音很小地说:“你吃吧,小心点儿,别叫嬷嬷看见了。”
小弄柳捏着那块窝窝头,简直像捧着一块黄澄澄金灿灿的大金子,吃得那叫一个涕泪横流。
以后就形成惯例。每次挨罚,舒鹊都偷偷塞给她点儿吃食,救了小弄柳无数次。导致挨罚也没那么可怕了,小弄柳只要看见小舒鹊哥哥,就感到特别高兴,特别安心。
有一次弄柳还问他:“小鹊哥哥,你把吃食给了我,你饿么?”
舒鹊摸摸她的头,平凡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我不饿。”
弄柳小时候多傻啊,就信了。等她长大一些才回过味儿来。舒鹊哥哥长得那么瘦,哪像吃饱的样子啊,他是把自己不多的饭食省下来给她呢!想明白以后别提她心里什么滋味了,又觉得愧疚,心里头又觉得暖洋洋的。她知道小鹊哥哥对她是真的好。
等长大一些也一样。老师傅年纪大了颐养天年,舒鹊在厨房的地位渐渐提升了上去,最后也算是舒家老资格的糕点师傅之一了。他的月钱比以前多了很多,但他娘亲常年生病,耗钱实在太多,因此仍然过得拮据。不过别人端点心也就罢了,只要是弄柳端点心,他定会私底下多塞给她一块好吃的糕点。弄柳明显地感到舒鹊对她的友情,心里甜滋滋地也特别高兴。
这种感情经久酝酿,渐渐地就形成了男女间的爱情。
不过现实并没有给这份爱情开花结果的机会。世事变幻,夫人去世,弄柳陪着小姐去了京城,一下子两年多没见面。等回云州以后,青梅竹马都变了些许模样。
舒鹊不再是瘦的营养不良的模样,长成了一个沉默可靠的青年。弄柳虽然有些胖,眉眼却是秀丽,性子爽快开朗不说,又是嘉平公主身边的红人,身份跟着主子水涨船高。小时候嘲笑她胖的小子们见了她都有些腼腆,认识的不认识的也都一窝蜂地过来慕名求亲。有的确实是喜欢她这个人的,也有些是为了靠她傍上嘉平公主。那时候小姐授意家里的老嬷嬷亲自把关,男方的身世容貌品性一定要清楚,还特意过问弄柳的看法,只要弄柳不愿意的都给推辞了。
对此弄柳真是打心眼里感激小姐,多少像她这样的丫头随随便便就被配了小子了,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有小姐这么顾及着她。
可与此同时,她心里又倍感失落。舒鹊一直没有过来求亲,除此之外,甚至对她冷淡起来。
就像那日她又去厨房端点心,舒鹊按分量给了她点心,却照常又没有给她额外的点心。
弄柳心里有点儿委屈,又有点儿慌,简直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舒鹊哥哥怎么忽然就不喜欢她了呢?
一个没忍住,弄柳就鼓起勇气问道:“舒鹊哥哥,你怎么不给我点心吃了呢?”
说完后就屏气凝神,特别紧张地等答案。
舒鹊看她一看,那目光一如往常地疲惫,也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弄柳姑娘不觉得自己太胖了么,以后还是少吃点心为好。”说完也不看她,径自忙活去了。
弄柳被冷落在那儿,讪讪地很有点儿难受。她知道自己胖,也一直为之有些自卑,可平日别人说也就罢了,她神经大条,一笑就能了之。但舒鹊在她心里的位置不同,这句话真跟钢刺扎心窝子里一样疼。
旁边一个糕点师傅凑过来,撇着嘴看舒鹊忙碌的背影,安慰弄柳道:“弄柳姑娘别理他,这小子成天阴沉着脸,跟谁欠他百儿八十万钱似的!穷鬼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说句话就是不好听的!”
“弄柳姑娘您不知道,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自己没本事便罢,也见不得别人好!嫉贤妒能,什么东西!”那人朝着舒鹊指桑骂槐,声音特别高,舒鹊却继续忙碌不停,就跟没听见似的。
那人见状还要说,弄柳心里头特别难受,赶紧阻止了他,之后又赶紧逃了出去,一连好几天没敢进厨房。
再然后她就随着小姐陪嫁到王府来了,迄今也有年余没再见着舒鹊了。
聚少离多,心里头却还挂念着。今日白天小姐这么一说,弄柳晚上又睡不着觉了。正巧这些日子王爷夜夜和小姐同床而眠,王爷喜欢和小姐说悄悄话,不喜欢被人打扰,丫鬟们大多宿在外间屋。弄柳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带着一床休息的绣荷也被搅得睡不着。
“讨厌,你干嘛呢?”绣荷气得直掐她。
弄柳忍住痛,把绣荷从床上挖起来,披了外衣硬把她拉到外面。
绣荷困得要死,又莫名其妙。弄柳心里一团乱麻,也顾不得了,叽里咕噜朝她说。这话她憋了许久,怕小姐帮她压迫人,便一直不敢跟小姐坦白。
绣荷打着呵欠听完了,看她跟看个傻子一样:“就这破事儿?弄柳你脑子没病吧?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价?”
“你是娘娘的贴身丫头,又是娘娘信赖的红人。别说这么个条件的了,就是小点儿的官吏也配得上了,人家还得八抬大轿把你娶成正妻,到时候又风光又享清福!”
“你别觉得我说话难听,那做糕点的根本配不上你。穷不说,家里还有个常年患病的老娘,这些年了估计也没攒下多少钱财,否则他都大你五岁了,怎么至今还没有成亲?还不是姑娘家都看他家里头不行,这才没人敢跳这个火坑的么?我劝你别犯傻,还是忘了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柳柳的心上人不是渣~~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旁边的花丛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弄柳和绣荷吓了一跳,却看淡白的月光下,黑黢黢的花丛中钻出一个俏丽的小脑袋。
“小杏?!你简直吓死我了!”
小杏笑着钻出花丛。只见她身上披着粉色的外衫,带子没系上,绣花鞋也没穿好。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叶子,笑嘻嘻地说:“你们说悄悄话,为什么不叫上我?不过就算你们瞒着我,也全被我听见了!”
弄柳听了小胖脸就红了,上去就要抓小杏。小杏身子娇小灵活,白鹤亮翅一闪一躲,竟都叫她躲过去了。边逃边小声讨饶:“好姐姐饶了我吧,我帮你出主意!”
“你能出什么好主意?听墙角,讨厌鬼!”
躺床上正运用内力侧耳倾听的静君嘴角一抽,睿亲王伏在她耳边闷笑起来,低声也来了一句:“听墙角,讨厌鬼!”
舒静君斜睨他一眼,伸手在他腰上一掐。睿亲王登时疼的龇牙咧嘴,腰上劲力也泄了,摔在床上装死。
静君继续侧耳倾听。哼哼,早看见弄柳这小丫头有心事了,没想到居然瞒她瞒了这么久,她们还是好朋友么?以后还能愉快地玩耍么?!真是过分!
外面小杏也不生气,眯着眼笑道:“弄柳姐姐,你也别瞧不起人嘛。这事儿恐怕我真能帮上你!”
弄柳怀疑地看了她半天,决定给她个机会:“说!你要是骗人……”小胖手交叉,做了个砍的姿势。
小杏立即从善如流:“弄柳姐姐,我觉得你那舒鹊哥哥不一定是不喜欢你哎!他这样可能是想叫你没念头!”
“没念头?”弄柳迷惑地重复了一边。
小杏坚定地点点头,解释道:“我听我娘说的。当年我姥姥脾气可好了,也最疼我娘。可后来她得了绝症,快要死了,就变了!本来我娘孝顺,为她的病成天愁得吃不下饭,我姥姥就开始成天横挑鼻子竖挑眼,到处找她的茬。说话又难听,连打带骂地,周围人都看不过去了,说这老太太鬼附身,病魔怔了。”
“我娘天天尽心尽力地伺候,换来这么个结果,也伤了心,渐渐地就和姥姥疏远了,到了年底姥姥死,我娘也没怎么动容。”
“本来这事儿已经过了,却直到后来才听一个老长辈说,姥姥当年是故意变坏的呢。为的就是让子女都讨厌她,断了他们的念头,这样等她死了,子女才不会特别伤心。我娘知道了后悔地不行!”
绣荷听得直摇头,说:“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以前也听说过这种事情。不过说句不敬的话,你姥姥也真傻,子女孝顺本来就是福气,她这样有是何苦呢!”
小杏叹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明白。大抵一个人爱地太多,就宁肯自己?br/>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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