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叫出了季云风这个名字!从踏进这个房门开始,贺离觉得有些事情就好像一头蛰伏的狮子一样,就要把人吞掉。
微生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停在风北右手边三步远。
“季云风,画上的男子,你认识吗。”他的语气不是疑问,是陈述。贺离蹙眉,微生叶,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在之前那座破庙里,他就一直追问风北认不认识风七夙,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感觉到贺离的目光,微生叶垂眼笑了笑。“贺离,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画上的这名男子,是我的父亲。如果他也是季云风的父亲,那么,我跟他的关系,就是同父异母……”
风北忽然打断微生烨的话,“你胡说!”贺离的手被他握的生疼,指骨都挤在一处。他转脸朝着微生叶大吼,声音里全是不相信。
微生叶笑,淡淡的,很镇定,他走到画像下的香案上燃了一炷香奉上。背对着风北:“我知道你不信,你跟我来。”
微生叶抬脚绕过香案,贺离拉着风北跟过去。风七夙的画像对面居然又是一副画像!那上面的女子,正低头抚琴,十指修长笑容妍妍。贺离瞪大了眼睛,这个……不是洛明给她看过画像的那个姓季的女人吗!
风北压抑着似乎已经到了极限,这两幅画像就像颠覆了他的一切。他发疯一样冲过去揪住了微生叶的衣领,双目赤红。“微生叶!”
微生叶被风北推着抵上不远处的桌子,整个人都几乎被风北压在桌子上。
“季云风,这个是你的母亲。对吗。”
风北整个人已经快要疯了,贺离跑过来使劲儿把他从微生叶的身上拉开,微生叶已经被风北掐的红了脸。
“季云风,你母亲的画像是我们的父亲临终之前画的。你父亲的画像,是我母亲画的。”微生叶说话的声音仍旧淡淡的,很平静,就像春日的湖面,风和日丽不起一丝涟漪。
“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甚至是恨我。也知道你很想问我你的父母在哪里,但我只能告诉你,他们在一起,很幸福。”
风北又要挣开贺离冲过去,贺离伸手死命的抱住风北,他的愤怒让她几乎无所适从。小的时候在一起,他说他没有父母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到他的痛,很痛。父母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贺离很清楚。也许他现在脑袋里除了愤怒根本想不起其他的,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找到的只是两幅画像。
贺离转头看微生叶“告诉我们,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微生叶点头,转过身背对着贺离和风北。贺离将愤怒的风北按进椅子里坐好,微生叶倒了一杯茶过来。
“我娘是北凉皇帝的姐姐,两国大战想必你们都非常清楚。那一年,我娘随着皇帝去了战场,遇见了风七夙,你爹,也是我爹。三次交战以后,我娘不可抑制的爱上了风七夙。那一场战争最后的两败俱伤也是她策划的,你们都以为风七夙死了,事实上只是我娘掳他来了北凉。他不爱我娘,我娘便派人去南丰杀了风家全家,撸了你母亲。我娘很骄傲,觉得她堂堂一个文武双全的北凉第一美人竟然还有男人不要她。她一怒之下用你母亲威胁风七夙,后来,你母亲被休妻,风七夙娶了我娘。再后来,你母亲被人救走,我娘也怀了身孕。风七夙急疯了,无奈他被我娘废了武功,只能每日跟我娘闹。再后来,你母亲被我娘的人找到的时候,只剩一口气。带回去只来得及看了风七夙一眼便死了,风七夙在你母亲死后跟着自尽。我娘生下了我和弟弟,也走了。”
微生叶一口气讲完,才转过身来看贺离。他的目光绕过贺离落在风北身上,此刻的风北两手紧紧的捏着衣裳,满脸的肃杀。
微生叶抬脚走到风北身前,低头看着他。
“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是谁。我去南丰也是为了去找你,我娘留下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找到你。她说她欠你的,欠你母亲的,欠整个风家的,可是她不后悔。我娘吩咐了,把爹和你母亲葬在一起,她自己远远的葬在旁边。我知道她知道错了,所以我求你原谅她。”微生叶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季云风,我娘杀了你全家,我代她向你赔罪。如果你肯原谅,我娘泉下有知也安心了。如果你怒气难平,你可以杀了我。”
几乎是微生叶话音刚落风北就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如闪电一般掐住了微生叶的脖子。他咬着牙看着微生叶,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母!债!子!偿!”
贺离伸手去拦风北,被风北推到一边。这样的风北,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阿风!你难道想兄弟间互相残杀吗!无论如何,微生叶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你不能这么做!”
风北完全听不进去,脑袋里只剩下报仇两个字。“我风家一百多口人,难道都白白死了不成!”
贺离跑过去拽风北的手“你杀了他,所有人也都活不过来了!”
风北一颤,贺离的话他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
贺离伸手使劲儿的掰开风北掐着微生叶的手,微生叶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紫。贺离终于掰开的风北的手,微生叶弯腰剧烈的咳嗽。
贺离伸手抱住风北,她把他揽进怀里用力的抱着。
“阿风,阿风没事了,有我在呢,阿风……”
风北眼睛赤红的盯着微生叶,一眨不眨,他就像地狱里走出来的阎罗。可是贺离知道,他现在很难过。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这却已经是事实。
“阿风,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好吗?”贺离尝试着把风北带走,远离这个房间。带着他回家睡一觉,睡一觉之后就当做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季府。
风北不动,他就像没了灵魂的布娃娃。贺离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她伸手遮住他的眼睛。手心里瞬间濡湿,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淌落进手心。
贺离把脸贴在风北的肩上,她说:“阿风你别怕,有我在。”
两日后,贺离拉着墨宝带着风北准备回南丰,微生叶从那一天过后再也没出现过。路柏拦着贺离和风北不让走,于是他们俩在季府住了两天。风北每天都对着他母亲的画像一坐一整天,贺离奇怪,他为什么不看风七夙?
风北说:“对于一个背叛过妻子的男人,从他背叛的那一刻,他就不需要再被后人怀念。”
贺离不说话,把手覆在风北的肩上。风北伸手盖住贺离的手说:“梨子,我们回华清峰吧。你嫁给我,我们自给自足,再也不要踏入尘世。我不会让我的孩子不快乐,我也不会让我的妻子陷入危险。如果真的有像他那样的境地,请你相信我,我会爱你到死。”
贺离不说话,吃完饭便去马厩看了看墨宝,然后准备了行李打算走人。事已至此,他们再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一大早,风北骑在马上朝着底下的贺离伸出手。贺离背着包袱,他笑:“娘子,请让为夫带你一程吧。”
贺离挑眉,拿下肩上的包袱放到风北手里:“走吧。”
风北皱眉嘟嘴:“梨子……”
贺离把眼睛瞥向一边装作看不见,腰后忽然伸来两只手,贺离惊叫一声,被风北拉上马背放在身前。他呵呵的笑了笑,拉了缰绳策马出城。贺离能够感觉到他心里的感觉,她向后伸手搂住他的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呼吸清浅。
风北跟她一样,都是来找他的母亲。没想到找到的只是两张挂了十三年的画,他觉得风七夙背叛了他母亲。他不能理解为了救人而成就的背叛,她清楚,她一直清楚在风北的意识里,他从来不管原因,只管结果。
他承诺了,他要娶她,他一辈子不会背叛她,就算是遇到风七夙那种境地,他也不会背叛她。她却没有告诉他,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她宁愿他选择背叛。只要活着,一切都是好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也许是贺离想的太简单,也许是她这时候还并不能理解风北的固执。
真心不悔的爱着一个人,无论任何理由的背叛,都是不可原谅的。
风北带着贺离出了城,一路朝着家的方向走。贺离很开心,可是贺离却忘了,微生烨还在,他不会就这么放走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微生兄弟的下场
傍晚,贺离和风北投宿在客栈,挨着的两间房。吃完了饭贺离就开始犯困,脑袋重的要命,眼睛都睁不开了。上楼梯的时候差点摔下去,好在风北走在她后面扶了她一把。贺离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风北扶着她回了房间,贺离已经靠着他的肩膀睁不开眼了。风北把她扶到床上脱了鞋子拉好被子,贺离已经一动不动的好像睡死了。风北皱眉,伸手摸贺离的额头,温度刚好。“梨子,梨子?”他试探的叫了两声,贺离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回应。
风北十分担心,贺离就算是累了也不可能困成这样。她这样的状态,不正常!
风北没办法,自己又不会把脉。只得叫了小二去找大夫,小二应了一声就去了。风北回到房里端了盆水,给贺离擦脸擦手,贺离完全没有反应。风北心急如焚,半个时辰之后,大夫才姗姗来迟。
风北急忙从床边起身让大夫来把脉,他紧张的看着大夫的表情,却见他的眉头越皱越深,风北的心开始向下沉。
“这位姑娘的脉象甚是奇怪,老朽行医数十载只见过一次这样的情况。”大夫沉吟,风北捏紧了手心。“你说,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大夫又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风北毫不犹豫:“我是她相公。”
大夫瞥了一眼风北从床沿站起来走到不远处的桌子旁边掀开随行的药箱,“这姑娘中的是蛊毒,噬心蛊。”
这名字取的煞气森森,风北越发觉得事态严重。贺离是什么时候中的蛊毒?谁给她下的?!
“大夫,什么是噬心蛊,能解吗?会怎么样?”风北一个大跨步过去焦急的询问,大夫拿了一瓶药给风北,风北接过。
“这是清心丸,炼制不易,我平生也不过得了这十颗,一直没舍得用。你给这姑娘每日一粒,带着她赶紧去找下蛊之人。噬心蛊是一对,只要找到另一只蛊虫用火烧死。这蛊毒便可解去。”大夫说完,合上药箱背在肩上离去。
风北捏着清心丸走过去坐到床沿,他忽然觉得很累。“梨子,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只想带着你回家,也这么难吗。”
风北就守在贺离床边一直坐到天亮,贺离的右手被他捂的暖暖的,都渗出汗了。阳光从窗台上照进来的时候,风北抬眼,带着贺离买了一辆马车回燕明城。
风北想了一夜,噬心蛊,如果不是微生叶下的,那就是微生烨!反正他们两兄弟没一个好东西!
风北一路回到燕明城,直奔微生叶的府邸。到了大门口风北却愣了,明明前天还进去过的季府,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
为什么?难道微生叶烧了这座府邸?他为什么要烧?思想间,几十个黑衣人从暗处跳出来,将风北团团围住。风北眯了眯眼睛不说话,为首的黑衣人开了口。
“有请二位跟我们走一趟。”
风北不置可否,没有反抗。他本身对于武功也只有一知半解,风七临只教了他逃跑用的轻功,打斗确实不在行。而且还有昏迷的贺离,他不能丢下她不管。
到了地方,风北侧脸看了一眼牌匾。果然不出他所料,是微生烨。
风北抱着贺离跳下马车,跟着黑衣人进了别院。到了大厅,微生烨正背对着他站在那里摆弄一个好看的花瓶。风北把贺离放在椅子上扶着她,微生烨转过身,笑着看风北。那表情十分愉快。
“哟,怎么睡着了?这都日上三竿了,该醒醒了吧。”微生烨瞥了一眼贺离,咧开嘴笑。
“别废话了,解药拿来。”风北不想跟这种人绕弯子,直截了当。“有什么话咱们现在都摆开了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微生烨哈哈一笑:“我不想干什么,你要解药,行啊。你拿微生叶的命来换,我保证给。”
“我来了。”风北还没答话,外面便传来一个声音。接着,微生叶迈过门槛儿站在那里。风北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微生叶为什么一身囚衣。
微生烨似是没想到微生叶还会活着站在这里,他有些讶异,却瞬间淡然。“通敌谋反的罪名没能弄死你么,呵呵。”
微生叶垂眼笑了笑:“五弟,你我一母同胞,何必非要你死我活的斗。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这位置并不是我来决定的。”
“那你去死啊!你死了,那个位置自然就是我的!你为什么不去死?”微生烨打断微生叶的话,情绪有些激动。“你从小什么都比我强,我喜欢的东西最后都是你的。一众兄弟里面,我最小。我见谁都要弯腰行礼叫大哥,凭什么?”
微生叶不说话,眼光落在风北怀中的贺离身上,接着又移开。
微生烨自顾自的抱怨命运的不公平,微生叶抬脚走到风北旁边,伸手给了他一个瓶子。风北微微皱眉,微生叶抿唇笑了笑塞进他手里。
“你干什么!”微生烨一个大跨步走过来伸手就来夺瓶子,风北闪手躲开了。微生烨侧脸看微生叶,脸色泛红,声音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微生叶不理他,回身对着门外叫了一声“路柏,你进来。”
这个路柏,风北见过。是微生叶的护卫,人很精明。
路柏走到微生叶身后,微生叶转头看微生烨,将路柏推到两人中间。
“五弟,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你所得到的一切消息也是我刻意告诉你的,路柏的身份从他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是你的人。我并不介意你如何对我,但是,我不想在这样下去了。太子的位置你们谁做都好,我都不介意。”微生叶笑,垂眼看贺离。风北皱眉,将贺离搂的紧了些。他的动作太过明显,微生叶收回目光看着风北。
“那瓶子里是她的解药。你带她走吧,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从今往后,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都没关系,现在,你带着她走吧。”他伸手从怀里取出一面令牌递给风北,然后朝着他挥手。“走吧。”
风北似乎隐约看清了微生叶的想法,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不外乎太子之位的纷争。微生叶不得已坐上的储君位置却是微生烨仰慕已久的,有人不想做却不得不做,有人想坐却怎么都坐不上。皇权,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
风北带着贺离出去,一路上倒了一地的黑衣人。坐上来时的马车,风北扬鞭离开。
不管他们两兄弟是不是跟他同父异母,不管他们之间的纠葛到底是谁对谁错,风北有生之年都不想再回到北凉这个地方。马车停在郊外,风北小小的生了一堆火,打开瓶子,把里面的蛊虫倒进火里烧死。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贺离睁开眼睛。风北就坐在她旁边,她身上盖着风北的衣裳。旁边不远处有堆火,不时被风吹着摇曳着火焰。
贺离醒了,风北很开心。他笑着把贺离扶起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梨子。”
贺离嗯了一声,全身都没什么力气。风北拉着她的手捂在手心里抵着额头,她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胳膊。
她虽然一直没醒,可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她知道他在她床边守了一夜,也知道他带她回了燕明城。微生叶兄弟对风北来说,很特别。微生烨的确让人讨厌,可是微生叶不一样。也许,风北的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位置留给微生叶。至少,微生叶那样的人,光明磊落。
有了微生叶的令牌,从燕明城到达莫回山前的关卡,风北和贺离一路畅通无阻。
坐在面摊里吃饭的时候,风北一直心不在焉。贺离也不说话,一口一口的吃饭。半个时辰前,贺离在城门口看见一张告示。太子与烨王爷一同去了。
贺离想,这也许是他们两兄弟最好的结局。
吃完饭,风北带着贺离过了关卡进入有路谷。走进谷道三里处,风北忽然拉住缰绳下马,把微生叶给的令牌放到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贺离看着他在旁边盯着看了几秒钟,然后才回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风北扬鞭骑的很快,贺离在后面追,不远不近的跟着。
其实风北是个很念旧的人,他很任性但是他心里很明白。也许他不承认一些事情,但那已经是事实。
过了有路谷的关卡,到达南丰境内的莫回镇的那一天。贺离记得是七月十四。
风北说要赶快赶回华清峰,贺离头一次撒娇耍赖的要在莫回镇留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莫回镇外的一晚
小小的莫回镇也没什么好玩儿的,连客栈都没有,找了半天只有两家卖吃食的店。莫回镇地处边界,周边人不多,店铺什么的做生意的,也就没人会开在这里。若是早上一二十年,南北两国还在通商的时候,有路谷前后的两个镇,是相当繁华的。只是经过了那一场战争,都开始变得萧条起来。人流不大了,生意做不成了,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贺离拉着风北去了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亭子,远远的,贺离惊喜的瞧见亭子中间的石桌上竟还完好的摆着一件白色的衣裳。当初她留下这衣裳本是想着还给风北,难不成他后来没回来这里,这衣裳便放到了现在吗?
贺离松开墨宝的缰绳跑进亭子里,眼瞧着那件衣裳放的样子好像不对。她伸手拿起来展开,风北已经走了过来。他双手抱胸微笑着倚着亭子的柱子,表情还是如当初见面的时候一样。
“梨子,那天晚上,你有没有认出我?”他看着贺离的眼光里都是期待,满心的希望贺离说当初是认出了他的。或是那眼光太过认真,表现的太过明显。贺离反倒起了好玩儿的心思,故弄玄虚的说道:“你猜。”
风北松开抱着胸的手走过来坐到贺离对面的石凳上,手肘撑着桌子两手捧着下巴看着贺离两眼放光。“你肯定是认出我了的,虽然我现在比五年前又英俊了不少,潇洒了不少,好看了不少,长高了不少……不过你一定是第一眼便认出我了。”
贺离两手还拿着衣裳抬眼瞥着风北,待他说完她才开口说:“才没有。”她笑着转了头,脸色有些微微的泛红。风北瞧着贺离的模样更加肯定自己的揣测,他长臂一伸按着石桌跳到了对面,一把抱起贺离在原地转圈。
风北笑着看着贺离的眼,贺离手里还拿着那件白色的衣裳,风北这一抱,把衣服连同她的胳膊都抱在了怀里。他瞧着她的眼光,像是一面初春的湖泊,才解了冰寒,温暖的流淌着河水。偶尔在湖边映出才开放的花儿的影子,有几只彩蝶飞过它也照的清楚。
风北哈哈的笑出声,畅快无比。长这么大以来,他头一次觉得人生可以美妙到这种地步。他头一次知道,原来有一种心情真的可以好到让人快乐的飞起来。
他抱着她转圈,贺离也呵呵的笑出声来。如果人生自来便是如此快乐,多好。
贺离很庆幸她十一岁那年遇见了一个叫季云风的少年,她也庆幸她十六岁这一年再次遇见了他。如果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开心的事情,那就是他也同样为遇到她而开心快乐。
贺离不记得是在哪里听说过,一对儿有情人,就像是一分为二的玉佩,遇在一起就是圆满是缘分。不遇,便各自缺憾一生。
如今,她已经没什么缺憾了。
“阿风,先生他还好吗。”
两人分别坐在石桌的两边,各自交叠的双臂垫着下巴。他盯着她看,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视线游移不定,看起来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风北嗯了一声说:“师父他身体很好,我出来的急,他刚告诉我你还活着让我顺着路线去追你,我便迫不及待的下了山。这也没多少时日,他身体好的很,明日你跟我回了园子,我们就成亲。成了亲你天天都能见到他。”
贺离没说话,视线僵了一下。
“梨子你不要担心,师父他定是喜欢你的。不然也不会五年后又告诉我你还活着,他大可以让我以为你死了,就这样过一辈子。所以啊,他铁定是喜欢你的。”风北以为贺离是害羞,所以视线才躲闪了一下。
贺离嗯了一声,突然觉得亭子里有些闷。
她想不通风七临的做法是为了什么,她也不太想去揣测。猜来猜去的,累得慌。
太阳快要下山了,天边的晚霞红火的很漂亮,火烧一样的颜色飘在天上。夕阳的光把云照出了层次,一层一层的就像好吃的云片糕一样。贺离笑了笑,伸手指给风北看。
“阿风阿风,你瞧那块云像不像你。哈哈。”
风北闻言看过去,天空的云彩被风吹着一直变幻着形状。他顺着贺离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哪里像他,那根本不是一个人的形状。大大的耳朵像芭蕉叶,圆的像饼一样的脸,那分明就是一个猪头嘛!
风北瞥贺离,没好气的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烂酸梨!你皮痒了是不是?”
贺离咯咯的笑,也不说话,枕着双臂侧脸看着亭子外面的云。
她想,如果她可以变成一朵云,无忧无虑的随着风,去哪里都可以。或者,她天晴的时候为他遮阳,他热了为他下雨。
以前,爷爷讲过爹和娘的故事。她那时候不明白,娘为什么不肯改嫁宁愿苦苦的守着家里的破园子。现在她知道了,为自己喜欢的人等待,其实并不觉得难熬。只要知道他心里也在同样想念着自己,等多久都没关系。因为明白,只要还有机会,他一定会回来她身边。
相爱的人之间有一种可怕的默契,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夜晚的时候,风北捉了山鸡打了一只野鸽子,两人坐在火堆旁边,一人一个棍儿在烤肉吃。墨宝和另一匹马就在不远处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吃草,两个人两匹马野外烤肉,多好的场景。
火烧的很旺,烤的贺离脸有点儿烫。火堆对面是风北,跳跃的火焰一下一下遮住他的脸,偶尔,她能看到他浓淡适中的眉毛,漆黑的眸子,还有他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的唇。
贺离想,她的阿风,真好看。
记住一个人的样子其实不用很长时间,五年前的贺离没能亲眼看见季云风长什么样子,五年后的贺离,只消一眼,便能铭记一生。
风北好像烤好了山鸡,朝着贺离看过来。他举了举手中穿着山鸡的木棍儿说:“我烤好了,你好了没啊。你那个还我这个大,还没好吗?”
贺离愣了一下,然后垂眼去看,鸽子头已经烧焦了!她急忙收回来拿手摸了一下,烫的她又赶紧缩了手。风北已经走到她跟前,伸手拿走了鸽子把烤好的山鸡递到她眼前说:“喏,快吃啦。”
贺离眨了眨眼嘿嘿一笑。傻里傻气的模样把风北逗乐了。他伸手敲了一下贺离的头,惹的贺离缩了一下脖子,“小小梨~乖,听话,赶紧吃。给我留个鸡腿就行了哈。”
风北说完就势坐下翻着贺离烤坏了的鸽子看了看,然后摆弄了一下继续烤。
贺离抿了抿嘴,看着风北的侧脸有些入神,风北跟风七夙长的很像,贺离就算只见过风七夙的画像,也敢这么说。
“看什么呢?这会儿发现我很好看了吗?”蓦的,风北转过脸朝着贺离倾了倾身子吓了她一跳。风北瞧着贺离的模样蹙了蹙眉说:“梨子你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就赶紧吃,吃完了赶紧睡,睡醒了咱们好回园子。”
贺离胡乱哦了一声,敷衍了过去。风北还是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看她开始撕着烤肉吃,他才安心的转过脸去继续烤手里的鸽子。
贺离忽然想起微生叶送她的那个酒壶,她早上在莫回镇的时候把它装满了酒。于是她走过去打开包袱把酒壶找出来,然后又回到火堆旁坐下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顺喉而下,火辣辣的一直烧到胃里。风北瞧见了伸手来夺,说:“你不会喝酒别硬撑。”贺离手一划躲开了,她看着风北笑。才喝了一口,两颊就有些粉色。“阿风,这会儿风有点冷,今晚露宿野外,喝点酒好暖暖身子也不错。”
风北将信将疑,贺离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酒壶然后递给风北。“你也来一口?”
风北挑眉,觉得贺离今晚这是怎么了?还喝酒呢,奇奇怪怪的。想来想去也没个着落,有他在呢,她还能怎么滴?于是风北伸手接过酒壶大大的灌了一口。然后咧嘴蹙眉看贺离说:“你在哪儿打的酒,这么烈。”
贺离笑了笑,倾身伸手夺了酒壶过来说“我就叫老板随便打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呵呵。”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还专门儿问了一下,这酒叫离人泪。当时她听完还觉得这名字真风雅,老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两个人一壶酒,酒量都浅的很。贺离喝了没几口就醉了,枕着风北的大腿趴在他身上不起来。双手搂着他的腿怎么弄都不松手,嘴里还流口水!风北哭笑不得,早知道就不让她喝了!
这酒壶不大,装的也不多,偏生他们俩都不是好酒之人。不过风北到底是男子,虽然头有点儿昏了,也还能坚持,不像贺离,说倒下就倒下了。
今晚的月亮很圆,隐在云层后面不甚明亮。倒像是一颗明珠蒙了一层薄莎,有种朦胧的美。贺离趴在风北腿上睡的熟,耳边的发丝滑到脸上,他伸手把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拨到她的耳后。
风北伸手抚贺离的脸,他就知道梨子没了那块疤也定是个美人儿,跟他是郎才女貌般配的再没有那么般配了。
天快亮的时候,贺离醒了。她还是原来的姿势,搂着风北的腿枕在上头,肩上搭着一件披风,风北还没醒。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想快点儿完结然后开新文,不过这剧情还有很多,真心没办法砍,所以我还是慢慢来。能尽快我就尽快,不能的话就慢慢来吧喂。
☆、当年仇怨的凶手
贺离小心的起身,动作轻轻的努力不让自己惊醒风北。风北还在睡,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就像把扇子似的,遮住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睛。贺离伸手抚过他的眉眼,风北的睡相一点儿都不好看,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看。
天空开始泛白,月亮已经不见了,再过不久,太阳也会升起来。贺离站起来走到风北旁边跪下,俯身轻轻的浅吻在他的额头。
阿风,原谅我不能跟你回清河园,对不起。
贺离一路奔驰马不停蹄的到达洛阳城外的时候,在十里亭里便看见两个人影。一青一红,红色的在追着青色的打,两人绕着亭子跳来蹿去的。
贺离莞尔,洛月还是那般喜欢欺负人,刘志远还是那般喜欢让洛月欺负。说也奇怪,为什么有些人明明知道会被人欺负还上赶着往跟前儿凑?贺离想,也许是应了那句打是亲骂是爱的俗语。
一直到贺离走到跟前儿了,洛月还在追着刘志远打闹,倒是刘志远眼神儿好,跳进亭子里一手搂着柱子躲开洛月打过来的手,恰巧瞧见了贺离。他停下来回头看洛月说:“别打了别打了,贺离回来了。”
尽管找着了让洛月住手的理由,他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洛月一拳。立马跳开远远的躲到旁边去揉肩膀了。洛月嘿嘿一笑,眉峰一挑,指着刘志远朝贺离喊:“贺离,你回来的正好,你瞧他老是欺负我!”
贺离早就下了马过来,还没进亭子便被洛月扑过来抱了个结实。冷不丁的被洛月冲过来抱住,贺离身子晃了晃才站住。“阿月,准是你又欺负刘公子了。”
洛月一撇嘴,松开贺离背过身去。“哼,我眼巴巴的接到信儿就跑来这里等你,你倒好,回来了都不替我做主。明明是他先欺负我,我一个姑娘家还能欺负他到哪儿去。”
贺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于洛月,还是的哄着……
“你还知道你是姑娘家,谁见过有哪个姑娘家非要扯人家的衣裳。”贺离还没开口,刘志峰便在那边儿出声了。他脸皮子薄,话还没说完就脸红的扭到一边儿去了。
贺离笑,转过去走到洛月跟前。“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洛月揪着衣袖哼了一声,嘟嘴咕哝道:“这还差不多!”完了抬眼瞥了一下贺离,咧嘴笑了一下。“走吧走吧,我爹在家里做了好吃的,就等你了。”
贺离无语,被洛月拉着走。这小姑娘脾气来的快,去的也还是那么利索。
到了洛府,洛月拉着贺离把她撂在了客厅。“贺离你等会儿,我爹这会儿肯定又跑去药圃了。我明明走的时候,他还说在这儿等着咱们回来呢。你歇会儿,我去找他。”洛月说完就走了,贺离嗯了一声。
刘志远真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若不是贺离扭脸刚好瞧见他还站在门口,她都以为他已经回家去了。
“刘公子也坐吧,洛月一会儿便回来了。”
刘志远有些不好意思,默默的点了点头也没说话。就走到贺离对面坐下了,安静的很,话也不说。
客厅里一时间没了声音,气氛有些尴尬。贺离跟刘志远不熟,此时也实在找不到话说。可是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自己尴尬人家也尴尬。
“刘公子,还没正式介绍过。在下贺离,请问公子大名?”闲话家常的事儿,贺离真是不在行。
“在下姓刘,名志远。家住洛阳西城刘府,是家中的次子。”刘志远倒是答的详尽,让贺离又是一阵不知该如何接话。倒是这个名字,刘志远……听起来有些熟悉。
“志远兄家中可是做生意的么?”
刘志远瞧了一眼贺离,似是诧异她怎么会这么问。“家父在朝为官。”
贺离哦了一声,“原来志远兄是官家子弟,在下平日鲜少出门,让志远兄见笑了”
刘志远倒是不在意,摆手说了两句客套话。这边,洛月已经小跑过来了,洛明跟着也进了客厅。
贺离和刘志远纷纷站起来行了礼,洛明笑了笑,瞧着桌子上也没个茶水,便瞥洛月。“月儿,怎的也不给客人上茶就跑了。”
洛月吐了吐舌头说:“什么客人,他们俩又不是外人。”
洛明抿嘴,拿洛月没辙。洛明看起来也三四十岁的模样,眉眼间有一股说不清的气质。带着些书卷气又不似书生那般酸腐,处在那里总让人有一种从心底里尊崇的感觉。
洛明招呼了下人上了茶,几人都落了座。
“离儿,你长途跋涉辛苦,现下不如先去休息休息,等会吃饭了我让月儿去叫你。”洛明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
贺离本来昨日晚上便能到达洛阳,她故意在最后一站休息了一晚才回来。此时也不过快到晌午的样子,想来她这点儿心思是瞒不住洛明的。
“我不累,一路上也没怎么辛苦。倒是累着先生还要牵挂离儿,过意不去。”
洛明淡淡的笑了笑,瞥了一眼贺离。贺离垂着眸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随即站起身。“月儿在这儿陪陪刘公子,刘公子若是不嫌弃舍下寒酸,这眼看便中午了,便在这儿用了午饭再走吧。离儿你跟我来,我有些话要问你。”
洛明这是赶人的架势,刘志远虽说个性腼腆些,这些话到底还是听得懂的。于是他站起来客套几句也就告辞了,洛月瞧着刘志远走了有些不高兴。“爹,你怎么撵他走啦。”
“月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跟他来往,你就是不听。以后若是有个什么,你让我……”洛明说到此处停住了,然后转身出了客厅,贺离拍了拍洛月的肩膀。“阿月,先生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我好容易找个人玩儿,他又不待见!我从小到大找的伴儿,他哪一个都不待见,都说为我好!有本事他倒是陪我玩儿啊,整天摆弄那些个药草,药草又不是他女儿,药草能给他养老陪他说话啊!”洛月说完一跺脚走了,贺离呼了一口气,抬脚出了客厅追洛明去了。
洛月的声音颇大,洛明听得一清二楚。洛月说的也没错,可是这个刘志远真的不行。
贺离跟着洛明到了药圃,药圃旁边还搁着一把药锄。洛明正在药圃旁边的一个草棚里坐着,竹制的桌椅看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贺离走过去,洛明伸手示意她坐下。“离儿,此行的结果如何。”
说起这个,贺离难免想到风北,心里一阵钝痛。“先生让我找的人,我找着了,不?br/>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