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神灵的碎片

神灵的碎片第22部分阅读

    育奴隶的男女,吸取他们的血肉,直到一滴不剩,一块不留。是啊,如果道德只能是天下的道德,善,只能是有利于天下的善,那么,这怎能是善呢?怎能是道德呢?惩恶便是扬善,改恶便是从善,要让这些人也得到他们应得的,这就是道德。

    西伯感到非常的高兴,现在,他就是这理想的化身,他就是英雄所用武之地,这是多好的结合呀,他和姜牙,他终于找到所找的人了。尽管姜牙给他提的第一个意见,他并没有同意。姜牙认为不应该再留在朝歌,也不能让伯邑考在这里当人质,既然是道不同,那就不要打一堆,各干各的。西伯没有采纳这个意见,他还是认为和朝歌维持一种和平的关系是应该的。这并没有影响西伯的好心情,在回去的路上,他愉快地回忆着今晚的谈话,以至于都没有在意路上经过了一个府邸和府邸门外的两辆华贵的马车。府邸那是内务大臣费仲的府邸,马车是恶来和今晚才赶到朝歌的诸侯崇侯虎的马车。就在西伯和姜牙进行着谈话的时候,这个府邸里面也在进行着谈话,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呢。

    113、也是深夜的谈话

    “报告大人,刚才是西伯带着他的兵走过去了。”

    “你看清楚了吗?”

    “小人看得很清楚,他们打着火把,照得很清楚,是西伯的车子,千真万确的。”

    “好吧,知道了,你下去吧。”

    费仲问完了话,就回头看崇侯虎和恶来,说:“这是什么事?西伯说他要找一个姓姜的屠夫,莫非是这个事?”

    恶来说:“管他是什么事,半夜三更还出来,肯定不是好事,要上报。”

    费仲说:“半夜三更还出来,这个说法不对,我们三个不也是半夜三更还没有睡觉吗?”

    “那不一样,他是带着兵的。”崇侯虎说。

    “对,自然不一样的。”恶来说,“别管这些,反正要报告上去,这也是一个理由。”

    “是一个理由,可这理由还不够呢。理由理由,真叫人烦恼的理由,没有理由就不能干吗?真叫人烦恼。”费仲说。

    “干是一定要干的,虽然不够,也总是有了一个。”恶来说,“方针是一定要坚定下来的,要来一次革命,革命是什么?革命就是换人,革命就是改组。他们不会自觉自愿,那就只有来得彻底些。他们三个,我们三个,这阵势已经摆好了,要把他们换成我们。这是一定要干的,不要犹豫了,趁这一次都来了,正好一锅都换。”

    “说是这样说,可是总得有个突破口,这是个问题。”费仲说。

    “我估计婚礼上就要出问题,突破口就在鬼侯的女儿身上。”恶来说。

    “怎么突破呢?这总是估计,不大拿得准,不大拿得准。况且,”崇侯虎缩着脖子,就像刚被人打了一顿那样,继续说:“况且,我们干吗要革命呢?可一定要万无一失,万无一失才是。”

    “为了自由。”恶来很为崇侯虎的疑惑生气,“难道不是为了自由吗?我们难道不是自由主义者吗?你不要动摇了,若是动摇,就等于背叛,背叛就是血雨腥风,难道我们还不是栓在一条绳上,坐在一条船上吗?崇侯虎大人,难道你要拿我们去请赏吗?那就请你赶快行动吧,我们束手就擒,成全你的大功劳。”

    “哪里,说哪里的话。”崇侯虎把身子挺了一下,把缩起的脖子稍微伸出来,很惊讶地对恶来说。

    “不至于呀,崇侯虎大人想的是有道理的。干什么事总要想清楚,而且要万无一失。”费仲说。

    “那么,请大人不要怪罪了,我这个人,您是知根知底的。”恶来说,“为了我们的事业,我还有什么隐瞒的呢?我说过了,革命就是换人,要换人,要换三公,现在是他们三个,革命后就是我们三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是很清楚,不过,换了三公来做什么,似乎也并没有多出什么东西来。您看,费仲大人,您现在就是内政大臣,这王城里的事情都是您管辖了,天下的供奉都经过您的手,哪怕雁过而拔它一毛,也是您吃不完的了,做了三公又有什么?可是革命不成那却是要掉脑袋的,可是马虎不得,要计算清楚才是。”崇侯虎又缩起了脖子说道。

    “这个。”费仲感到一时有点糊涂,答不上话来。

    “我说,老兄,你就是乡巴佬心态,鼠目寸光,只知道吃、喝,没有更高的追求。我已经说过,是为了自由,三公就有三公的自由,至少他们就可以叫三公,你就不能够,你如果也把自己叫做三公,他们就要你,就要洗劫你,洗得你精光,这就是自由,我们没有的自由。这自由在挠我的痒痒,凭什么他们有这样的自由,而我们没有?”恶来说。

    “那是王给予的,王给了他们,王要是给我们,我们就有了。”崇侯虎说。

    “问题是王已经给了他们,你能叫王拿过来又给你吗?”恶来说。

    “不不不,我倒是没有那样傻,我要是能够叫王拿来给我,你们看,这个,岂不是我成了王了。”崇侯虎小心翼翼地答道。

    “呵呵,除非你变成了女人,可以睡在王的身边,可以像妲己那样乱开玩笑,说不定王就成全了你,而责任由他去负。”费仲说。

    “这不是不可能——我是说,让妲己为我们说话,不是不可能——那这个就要费仲大人多操心了,一切要水到渠成。”恶来说。

    “哪里,我看还要靠恶来大人多费口舌,我看还得在妲己那里打点主意,得去找她,不然我们恐怕是空想一场,浪费时间。要给妲己说明利害了。”费仲说。

    “那就不要罗嗦了,马上去找她,马上。”恶来站起来说道。

    “咳,老兄,你也太着急了,现在找得到她吗?如果跑去碰见了大王正在云雨之欢,那不是你我找死了吗?”崇侯虎跳起来拉住恶来说,他虽然常常缩着脖子,可是行动还是敏捷的。

    “今天大王倒也没有在妲己那里,也没有搞长夜之饮,那大王今天早早就休息了,据说是要为明天娶鬼侯的女儿养精蓄锐呢。”费仲说,“不过,还是不要着急。”

    恶来又坐下来说:“这他妈也是奇怪,那鬼侯的女儿不想嫁他,鬼侯今天都坦白交代了,这大王却养精蓄锐,莫非女人越是看不上他,他却越是有兴趣吗?”

    “真是贱皮子呀,谁说得清楚。且看明天怎么样吧。”崇侯虎也坐了下来说道。

    “但今天西伯半夜带兵走城是一定要报告的。”恶来说。

    “这个,我自会安排的。”费仲说,“今天就这样吧。”

    “唉——”恶来长叹一口气说,“革命呀,真比生孩子还难呢。”

    114、恶来从哪里来

    恶来的那一口气叹得很长,竟引起了一阵风,当他刚说完“革命呀,真比生孩子还难呢”这句话的时候,这一阵风就砰的一声把房门踢开了,使他们三个人都陡地面色惨白,然而门外并没有人,只是一阵冷风扑面过来,仿佛将他们洗了一个淋浴。但顷刻之后,便听见外面大门口有打门的声音,有守门人的应答,杂乱的声音,这使他们惊愕了,那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们的心都悬起来,时间仿佛凝固了。

    在这个时候,在时间仿佛凝固了的时候,抽个空说说为什么恶来的叹息会引起一阵风吧,而这就等于要介绍一下恶来这个人从哪里来。

    我在前面说过,恶来又叫恶来革,就是雷开,这个意见是从闻一多那里得来的,他在《天问疏证》中解释“雷开何顺,而赐封金”这一句时,认为,恶来的名字其实叫“来革”,周秦时代“来”字的发音是g,即有个“革”的尾音,这倒有点像英语了;而“恶”字,闻一多说就是“亚”,是商代的一种官职。闻一多的这个说法,不管是对是错,我都要采用,原因是这样简单一些,恶来就是雷开,合二为一,不就简单了吗?

    这个人来自于何处呢?当然,一定是来自于他母亲的芓宫,而他母亲的芓宫里面的那一个小小的生命又来自于何处呢?这就又提起前面已经说过的“寻找精子”的问题了,也就是他必定还有一个父亲,呵呵,我的这个论断一定是一个真理,说出了一个真理那是很幸福的,但是越往上推移,具体是那一个就越是模糊了,这又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事情,想想看,我们往千万年以前想,是如此的模糊直至完全说不清楚,那么我们往千万年以后去想,我们自己的子子孙孙,也同样搞不清楚我们这些祖宗是谁了,“唉——”真是要长叹了,死亡,一代一代的死亡,最终将湮灭了我们,使我们的存在完全等于不存在了。

    不过,此刻还是存在的,且不要自我去感叹吧,毕竟恶来的父亲,现在还是知道的。恶来的叹息引来了一阵狂风,就和他的父亲有关,他是谁呢?不,应该说他的魂灵是谁呢?这魂灵就是北海之神玄冥,当他主持北风的时候,又叫做“禺强”、“禺京”、“伯强”,就是我在一开头就谈到过的北风之神,他的神的本相,是人面鸟身,用两条青蛇做耳环,脚踩两条青蛇飞行。他有时候会厌倦了神的生活,而化为人子,将自己的魂灵托身于某人,恶来的父亲,就是其一。他叫“飞廉”或者“蜚廉”。

    当恶来叹气的时候,便感动了他父亲身上的这风神的魂灵,也就引起了那一阵狂风。而这个时候,飞廉并没有死去呢,——他们父子二人都是商纣的臣子——飞廉那时在干什么?他正在北方某处,受了商纣王的指派,去寻找一种石头,为商纣王制造身后所用的石棺,那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要耗费许多的年月,所以他没有在朝歌。《史记-秦本纪》当中说“蜚廉为纣石北方”,现代的历史家们多半认为这句话不可解,似乎应当是“使北方”之误,其实这有什么不可解的呢?“石北方”,就是我所说的在北方为商纣王制造身后所用的石棺,古代的人们比我们更加重死轻生,尤其是帝王,一上任便要准备自己的后事,要制造陵墓,那时需要很多的石头的,而纣要的是北方的那种石头,飞廉的特点是“善走”,所以,这个远方的工作就派给他了。

    可惜,恶来的母亲是谁?我们不知道了,而飞廉的母亲,也就是恶来的祖母,我们也不知道,但我们知道他的祖父是谁。他叫做“中潏”,或“中谲”,《史记》说他“在西戎,保西垂”,而生蜚廉。这里的“西戎”并不是后来的周朝的西戎,而是商的西戎,位置在今天山西省西南部,那个“西垂”,也不是西部边陲的意思,其实是一个地方,它的中心就在霍太山,即太岳山,在今山西霍县。“霍太山”何以名“霍”?又跟鸟有关了,还记得人面鸟身的北风之神吗?他的魂灵又在这里了。“霍”,就是“鸠”,古语说“天将雨,鸠逐妇”,天要下雨,鸠就把它的妻子从窝里赶走,天晴了,却又跑去要她回来,这实在是一种只可同甘不能共苦的鸟了。“唉——”恶来终于成了助纣为虐的人,大约跟他的祖先领受了这种鸟的魂气有关吧。要知道,那个北风之神,也即《淮南子》上所说“不周风”之神,乃是瘟疫之神。《史记-律书》上说:“不周风居西北,主杀生。”

    虽然,这是一个坏的消息,但我们毕竟又知道恶来的进一步的来历了。那么,“中潏”又从哪里来的呢?

    还好,这个比较清楚,“中潏”的父亲叫做“戎胥轩”,母亲叫做“郦山女”。《史记-秦本纪》上申侯对周孝王说:“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潏。”郦山女是申侯的祖先,而申是姜姓。《诗经-大雅-崧高》上说:“崧高维岳,骏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又说:“往近王舅,南土是保。”又说:“不显申伯,王之元舅,文武是宪。”由此可见,恶来原来还和姜子牙有亲呢。而姜姓又和周西伯之姬姓乃世代通婚,那么,他实际上在血缘上也和周西伯沾亲带故呢。可是他却和周西伯成了仇敌,这又值得发上一叹了:“唉——”我们世上的那些仇敌们,在遥远的过去,原本是一家人呀。不是还有学者说,全人类的始祖夏娃女士,就是非洲高原上的某个猿人吗?可这又能怎样呢?以色列的炸弹照样扔向加沙,而哈马斯的火箭也射向耶路撒冷。

    且不去说这些说不清楚的事,继续来说恶来从哪里来这个说不清楚的事。

    戎胥轩又从哪里来呢?他的父亲叫做“中衍”,他的母亲叫做“太戊女”。太戊女是谁?她是商王太戊的女儿。为什么娶到了王的女儿?根据《史记》的说法,是因为中衍和他的兄弟孟戏,都善于驾御马车,四方闻名,被商王太戊得知,便占卜,那龟甲告诉他,让中衍来驾车是吉利的,所以,中衍就成了王家的御者,驾驶得果然不错,所以就娶到了公主。从这里我们又可以看到恶来和商王之间的亲缘了。可见,万事都总有点渊源或者遥远的关系,一个人地位的升降,很少有突如其来毫无渊源的。有的学者在解释“雷开何顺,而赐封金”的时候,就以为雷开可能原来地位不高,只是由于助纣为虐,就封为了诸侯。这个推测就是不了解雷开就是恶来,而恶来的血统和商纣是有关联的。要不然,世界上成千上万的助纣为虐之徒,何故就是恶来得以飞黄腾达呢?

    那么,中衍又从哪里来的呢?他的父亲和母亲我们已经弄不清楚了,但追溯若干代,有一个祖先叫做大廉。大廉是谁?其实我早已经提到过了,这是英雄的后代,哪一个英雄的后代?伯益啊。在第九十章里,我专门写了他们,但是我搞错了,把费昌和孟戏说成了两弟兄,其实中衍和孟戏才是兄弟,他们是大廉的后代,而费昌是大廉的兄弟若木的后代。大廉和若木就是伯益的儿子——这个我在前面没有说错。

    按照《史记》,伯益原来叫大费,他辅佐大禹治平了水土,所以受到帝舜的嘉奖;帝舜赏赐给他皂游,并将姚姓之玉女嫁给他,叫他负责驯服鸟兽,是为伯翳,也就是伯益,帝舜赐姓为嬴氏,生子二人,大廉、若木。大廉即鸟俗氏,若木为费氏,若木的玄孙就是费昌,是商汤的驾驶员。于是我们又看到一点人与人之间的关联,即坐在同一间屋子里密谋“革命”的恶来和费仲,他们的祖先原来是兄弟,流着同源的血。而“鸟俗氏”的名称又使我们看到了鸟的踪影。现代的历史学家通常都说,这个“鸟”,其实就是我们这片大陆上远古时代的东夷民族的图腾,是凤凰的前身。我们这个称为炎黄子孙的民族,其实就是西方的龙和东方的凤的交合产物。

    现在,这来源的追溯就越来越模糊不清了。帝舜将姚姓之玉女嫁给伯益,而如按《帝王世纪》的说法,则帝舜本来就是姚姓,乃姓姚而名重华者也。那么帝舜就是把自己同姓的女子嫁给伯益的。所谓赐姓为姚,恐怕是说,此后伯益的后代从姚姓之女而出的,自然就都姓姚了。中国三代以前的姓氏是分开的,所谓“姓者,统于上者也;氏者,别于下者也。”(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氏》)或“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刘恕《通鉴外纪》)或“氏焉者,所以为男别也;姓焉者,所以为女坊也。”(顾炎武《原姓》)郑樵在《通志-氏族略序》中说得更清楚:“三代之前,姓氏一分为二。男子称氏,妇人称姓。氏所以别贵贱,贵者有氏,贱者有名无氏,今南方诸蛮此道犹存。古之诸侯诅辞多曰‘坠命亡氏,踣其国家’,以明亡氏则与夺爵失国同,可知其为贱也。古姓可呼为氏,氏不可呼为姓。姓所以别婚姻,故有同姓、异姓、庶姓之别。氏同姓不同者,婚姻可通;姓同而氏不同者,婚姻不可通。三代之后,姓氏合而为一,皆所以别婚姻,而以地望明贵贱。”到今天,人口发达,就更是不分什么姓氏了,例如孔子的后代,大约都以自己为姓孔,其实孔子本人并不姓孔,而是与殷商同姓,为“子”即“好”姓。河南殷墟发掘过商王后“妇好”的墓,她就是姓好,即姓子,就是一个明证。所以,三代时的姓通常都带一个女字,而且,只有女人才用姓来称呼,例如春秋时代的“孟姜”、“哀姜”、“文姜”者,也就是表明她们是姜姓的女子。

    如果帝舜是姓姚,那就是说她的先祖是一个姚姓的女子。伯益的后代姓了姚,但他本人并不姓姚,他又从哪个芓宫里出来?司马迁不知从哪里探听的消息,说他是从女华的芓宫里出来的。女华是谁,只有一个消息,她是少典之子。而《史记》的开篇第一句乃是:“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如果我们相信司马迁说的是真实的,那么,原来伯益就是黄帝的外甥。那么,他的父亲又是谁呢?司马迁说,是大业,大业的母亲是谁?是女修。女修又是谁?她是帝颛顼的苗裔孙。女修又怎么生下了大业?原来又是一只鸟作的怪。一只玄鸟,在女修正在织布的时候,飞了进来,生下一只蛋,女修大概肚皮饿了,或者那鸟蛋实在晶莹温润而太好看了,她就吞掉了它,于是,生子大业。这又是一个天命玄鸟降而生的故事。鸟的踪影再次出现了。

    而少典又是谁?除了知道黄帝也是由他所生之外,就没有别的消息了。仿佛我们走在一条有着微光的坑道,越往前面走,光线就越暗,黑暗就越深。在黑暗完全降临之前,还有一丝光线照见一点消息:大业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皋陶。这消息究竟是否确切,我们已经不敢去追问了,因为谁也不能肯定。反正《列女传》上有一句话说:“陶子生五岁而佐禹。”而有一个叫曹大家的注释说:“陶子者,皋陶之子伯益也。”如果我们假设《史记》和《列女传注解》所说都是真的,那么做一道数学题:设1、大费就是伯益,伯益是大业的儿子;2、皋陶之子就是伯益;那么,结论3、大业就是皋陶。

    皋陶可以说是“以德治国”理念的重要奠基者。在《尚书-皋陶谟》里,他和大禹一起在帝舜面前对话,提出了“九德”:“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而且他还是有名的立法者,《左传-昭公十四年》说:“昏、墨、贼,杀,皋陶之刑也。”据说他创立的刑法叫“五刑”,但他却并不是严刑竣法的提倡者,而是修德在先,刑罚在后。此外,他还得出“天聪明,自我民聪明”的观念。这些,当然说明他的伟大了。

    这样,我们又可以发一声感叹了:“唉——恶来这样的被称为助纣为虐的恶人,却有皋陶这样一个伟大的祖先。”真是,我们只能保证自己的一生是否去修成正果,哪里管得到身后呢?

    在我们追溯远古的坑道就要完全陷入黑暗之前,我们还可以睁大眼睛模糊极了地辨认一些东西。皋陶这样的伟人又从哪里来的?有人从皋陶的“皋”上打主意,分析说,这个“皋”字,原来就是少昊的“昊”,或“少暤”的“暤”。而且,宋朝的罗泌写的《路史》上还明说:“皋陶,少昊四世孙。”连辈分都清楚。又有学者分析这个“皋”字,说他也是鸠鸟的意思,而关于少昊,《左传昭公十七年》上,郯子追忆自己的祖先说:“我高祖少暤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可见少暤之族正是东方以鸟为图腾之族。皋陶和少暤,便因这鸟而勾连起来。还有,古书《帝王纪》又说“皋陶生于曲阜”,而可以确信的是,曲阜,即周公的鲁国所封之地,正是号称为“少昊之墟”。还有其他一些蛛丝马迹,表明着皋陶和少昊之间的关联。可是,这些关联实在是要把人弄得昏头胀脑,我们就相信吧,反正,恶来的祖先和那个用鸟作图腾的远古的民族是有关的。

    其实,从恶来追溯到皋陶这里,再往前的话,不管是《史记》,还是《列女传》,谁探来的消息都不能使我们断然地相信了。因为这些消息本身就是矛盾的。黄帝是少典之子,那他和女华就是一辈的,皋陶又娶女华,那皋陶岂不成了黄帝的舅子?更有问题的是,皋陶(大业)的母亲女修又是帝颛顼的苗裔孙,那么,颛顼岂不成了黄帝的老辈子了。可是,《史记》又说黄帝生昌意,昌意又生高阳,而高阳就是颛顼。这时,颛顼又成了黄帝的孙子了。如果用《山海经》的说法,那中间还隔了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韩流,那颛顼还成了黄帝的曾孙子了。这就真的弄不清楚了。

    在我们追溯远古的坑道就要完全陷入黑暗之前,那仅有的一丝光线就要消灭之前,我最后再说一说颛顼吧。这个统治北方的天帝,他的苗裔孙女修,就是恶来的远祖,他的辅佐就是前面说的风神伯强——这还真的和恶来及其父飞廉联系起来了——虽然《史记》上夸他有圣德,其实,他的名声不怎么好。民间传说他有不少的干坏事的后代。例如他有三个儿子,生下来不久就夭折了,于是都变成了鬼,大一个去住在江水,叫做疟鬼,散布疟疾的病毒,叫人打摆子;二一个去住在若水,叫做魍魉,就喜欢学人的声音来迷惑人;三一个去住在人家的屋角,叫做小儿鬼,整人生疮而且惊吓小孩(《搜神记》)。还有,凶狠无比的梼扤也是他的儿子。还有,我前面提到过的那个喝稀粥穿破衣的穷鬼,也是颛顼的儿子。还有学者说,《玄中记》里面说的那个姑获鸟也是颛顼的女儿。这个姑获鸟,又叫九头鸟,因为他原来有十个脑袋,却被一只狗给咬掉了一个,于是她的失去了脑袋的脖子就经常滴血,这血滴反倒成了她的工具,因为她非常喜欢小孩子,尤其喜欢别人家的小孩子,见到了就想收过去做她自己的儿女,于是,她若是看中了一个小孩子,就把她脖子里的血滴在这个小孩子的衣服上作个记号,然后就一一地收了去。像这样的鬼神,当然是叫人害怕了,尤其在独生子女时代。

    好了,已经罗嗦得差不多了,总之我们发现了恶来的祖先和不太受欢迎的颛顼有关,他们家族的人也常有狂乱的北风之神的魂灵来寄托,那么,恶来终于成了助纣为虐的坏人,也算是有那么一丝渊源吧。《春秋》大义不是说吗:“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也。”——这是开玩笑——唉——“从哪里来”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没有解决的。

    115、妲己

    现在,我们重新回到费仲的府邸的大门上去,这大门被敲响,一只粉拳捶打在门上,有时又拉动那门上的铜环拍响,这是谁的粉拳?这是我们历史上最有名的粉拳之一。

    妲己正在敲门,只有三个使女跟着她,这些使女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她们跟在妲己的身后,帮她敲门好像不妥,不帮她好像也不妥,她们就只好举着手在胸前,处于敲与不敲之间。

    她们的身上都脏兮兮的,大概是走路太急而摔了几交吧。

    “开门!”

    “谁?”

    “开门!”

    “什么?”

    “开门!混蛋!”

    妲己生气了,这使她的脸变得生动起来,与平日大不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脸就变得不怎么生动了,脸色仿佛永远是苍白的,假如她从你身旁侧身走过,那么,在那黑发的掩映下,可以看见她的鼻梁,在苍白的脸上有时还投下淡淡的影子;嘴唇也并不红得像樱桃,却有一道简洁的阴影,和他的眼睛恰好呼应着;下巴正好,不大不小,不尖不秃,连着她的脸颊,那样平滑地圈起了她的脸。当这样的脸从你身旁飘过的时候,你一定很愿意看,但或许你会看得疑惑,因为你可能感觉在这美丽的脸上看不出有思想的活动,甚至仿佛没有情感的活动,你看不出有喜悦,但好象也看不出有忧愁,或者,这样的没有笑容也从不横眉怒目的脸上,有一种琢磨不透的忧愁也说不定,这样又会让你鄙视起来,因为,也许你会说:这真是空洞的忧愁啊,这样的锦衣玉食的女人的忧愁,实在是可鄙的闲愁。当然,你不敢说出这种鄙视,你大概只能在心里哼一声罢了,随后你可能还只好对你自己的这种不满鄙视起来。

    现在,这女人的脸可不是一张空洞的脸了,她说:“开门!混蛋!”这骂人的话使她充实了。

    她做了什么?她来做什么?

    116、妲己做了什么?

    就在西伯坐上姜牙的土炕的时候,就在崇侯虎的车子停在了费仲的府门的时候,妲己也进行了一次深夜的谈话,和她谈话的,正是商纣的新娘,鬼侯的女儿。

    东汉人王符在他的《潜夫论-潜叹》里面,就妲己和鬼侯(即“九侯”)的女儿,编了这么一个故事,说鬼侯把女儿献给好色的商纣,商纣认为她真是天下最美的人,把这意思跟妲己说了,妲己就害怕自己失宠,所以假装俯首哭泣,说:大王难道成了不中用的老头儿了?大王的眼睛莫非瞎了?为什么这样丑陋的样子也觉得美丽呢?于是商纣就变了心,认为鬼侯的女儿太丑。妲己又进一步说鬼侯实在用心险恶,大逆不道,用这种方法来蛊惑大王,该杀,否则将来还有许多人大逆不道,于是商纣就杀了鬼侯。

    呵呵,这可真是瞎编故事了,妲己是怕自己失宠,妲己也是有女人共有之嫉妒,但商纣王会像王符说的这样蠢吗?连女人漂不漂亮都搞不清楚,成了啥了?商纣王可不是有病的,而妲己又哪里是傻大姐呢?这里边要真有人傻的话,那就只有王符他自各儿了。

    妲己虽然谈不上有多聪明,却也不是傻大姐,只是多年的好日子过得有些怠惰了而已,这使她基本上只依赖一个办法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这办法当然是屡试不爽,所以才使她依赖起来以至于发生思维的惰性了。这就是求助于商纣,若她有仇敌,也就求助于商纣把他灭了,而这对于商纣也不过举手之劳。但是,这一次,妲己可真是烦恼了,因为这个办法无效了。她的仇敌是商纣的新娘,她怎能求他灭掉自己的新娘呢?而且,这一次可不是一般的好色而已,而是要迎娶为正式的王后的。更可恨的是,商纣这一回仿佛变了个人,居然郑重起来,有几天没有理睬她了,在过问他的婚礼呢,今天还早早就休息了,就像他要再即一次位一样。

    不是都明白地说人家根本不想嫁给他吗?他却反倒被勾引了,妲己认为,男人之下贱就在这样的事情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了。可是她的老办法不能适用于这新的仇敌了,她又忽然想不出新的办法来,她的苍白的脸便也不再苍白,久已沉寂的血液奔涌起来,使她只想出了一个办法,对于许多处在同类境遇下的女人来说,这个办法是最简便易行的,那就是找到这个仇敌,骂她一顿,假如要打架,那也奉陪——事实上,她的真正的仇敌正是商纣,她能够感觉到这一点,却理解不到这一点——这个想法占据了她大脑的空间,使她不能自已,于是便只好实行,什么后果?我才不管它呐,只要把气放了就行。

    “你认不认得我?”她到了那专门为鬼侯的女儿修建的府邸里面,对鬼侯的女儿说,说了这话,她就忍不住仔细地端详了这个“鬼女”。结果她更生气了,因为这个“鬼女”确实长得很美,而且毫不被她吓住。

    “又没见过,怎么认得你?”——其实被称为“鬼女”的——我们此后就叫她鬼女吧——当然知道是妲己,因为门卫先是报告了的,但她说不认得也没错,知道是谁,并不就等于认识谁。

    “哈,怪不得。你还真是个‘鬼女’呀!”妲己说,愤恨和悲哀都一起涌上来,因为这“鬼女”虽然不一定比她漂亮,然而比她年轻。

    “请你不要乱说。”鬼女郑重地说,一脸严肃。这使得妲己竟有些害怕起来,仿佛被泼了冷水,有点泄气了。“啊——”她的这一声“啊”听起来像是哀叹,“果然是咱们的商纣大王的新娘呀……”

    “请你不要提这个名字,听见就心烦。”

    “啊——什么心烦,别装了,哭着喊着不就是要做这个人的新娘吗?商纣!”妲己偏要说这个名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偏要说,反正说了。

    “我再次跟你讲,请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哼,哼,”妲己冷笑了,但随即有更巨大的悲哀涌上心头,结果却使她愤怒,她说:“不要提这个名字,不要提这个名字。你别给我装了,你以为我愿意跟你提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提起来我都恶心,你心烦,我还恶心!别装了,什么心烦,心烦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好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呀,明天你就跟他睡在一个被窝里,你还烦,你装什么。跟你说,我可不像你,我不是下跪磕头地去给人睡。”

    “呸!”鬼女也愤怒起来了,“你少胡说!谁在下跪磕头?”

    “没有吗?你的老爹不是磕头磕得山响,不要不要,人家都说不要你来了,还要磕头,啊我要我要,该呸的是你,你们家。我们可不是这样下贱,我们战斗,我们……”说到这里,便有往事映上她的心,于是她猛地大哭起来,这使得鬼女对她的反击一下子噎住了。

    鬼女也悲愤了,她为自己的父亲的所为感到耻辱,这耻辱像刀一样绞烂了她的心。忽然之间,她平静了下来。她说:“好的,是的,这是下贱,我知道该怎么做,请你不要再哭了,我知道你的事情,你是一个战利品,你是被抢劫的财物,你是一个东西,可你到现在才感觉到这是耻辱,至于我的耻辱,我知道该怎样去报答,我不妨碍你的好生活,王后,你过你的王后生活去吧,虽然你现在也感到了耻辱。”

    妲己抹掉脸上的泪水,她也平静下来,也许是“王后”这样的词语提醒了她,把她从记忆的深渊里拯救出来,她恢复了,从一个真实的“我”恢复成为一个虚假的“我”,或者相反。

    “算了。”妲己说,“现在好多了。”她并不是说鬼女的话好,其实是因为先前大哭一下,终于发泄了积恨,所以她的心情是好多了。她继续说:“随你的便吧,你想干什么,我又能把你怎样?你不喜欢人家,人家倒是喜欢你,下贱的又不是你,是他。多好的事情,妹妹。”

    “你喜欢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吗?”鬼女说出这句话,忽然觉得这是个可笑的句子,“我是说,你又怎么能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呢?”

    “不,我喜欢。”妲己说,“我倒是奇怪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也许是你还没有见到他——但是,他并不喜欢我。也许别人都不相信,他怎么会不喜欢我?当然他会满足我的各种要求,吃的、穿的、玩的,哈,满足了,在他们看来,多么满足啊。但是,正如你说的,你说得对啊,这是一个东西的满足。哈,她当然喜欢我,要不然怎么愿意满足我?但我还是觉得他不喜欢我,那个高傲的、下贱的人,你看,你这样憎恶他呢,他倒好象朝思暮想起来了。不过你真的憎恶他吗?你还没有见到他,你就不想见到这样一个男人吗?你甚至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吗?你现在憎恶的,或许只是你想象中的一个可憎恶的人,你憎恶的其实并不是他。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要一步登天,就算不是一步登天,能够从那样肮脏乏味的乡野进入这繁华的都城,也是多么大的成就,当然,你是鬼侯的宝贝女儿,并不是被贫穷逼得发疯的村姑。不过你就真的不愿意吗?我还是不相信。所以你不必假装了,算了吧,我终将比你衰老得快,哈哈,算得了什么呢?将来还有比你更年轻美貌的要来呢,我气不过来,我气什么?我羡慕你倒是真的。”

    “你说错了,我没有假装。我的死期到了。”

    “什么?”

    “没什么。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我憎恶这个人,这没有什么可假装的,我也憎恶我的父亲了。这些憎恶,这些耻辱,全都要清算,清算的时候到了。我不喜欢这样一个人,不喜欢这样一个滛荡的生活,不喜欢成为一个东西的满足。我不是你,你说错了,即使他不喜欢你,你还能生活下去,但我不喜欢他我却不能生活下去,哪怕他喜欢我,哪怕他就是爱我,因为我不爱他。我怎能习惯一个我不爱的人,我不能习惯。也许像你说的那些被贫穷逼得发疯的村?br/>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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