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你是谁的蜀葵花

你是谁的蜀葵花第7部分阅读

    一旁的方瀚中没有理会他们的举动,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是他内心的态度正在悄然改变着。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肩负的不仅仅是一场个人决斗,而是班级的荣辱。不论昨天的事情是否发生,今天的比赛我都必须赢下来。夏驰,我告诉你,如果以后我们之间都是战争,那么今天就以我的胜利作为一切战争的开始……”

    复杂的因素,决定了这一场比赛的意义非比寻常。无论夏驰是否志在必得,但是可以肯定,方瀚中是输不起的。

    裁判哨声鸣响,比赛开始。

    夏驰在赢下跳球后,迅速插入对手内线,组织进攻的后卫眼疾手快,一个直塞,不长不短正好入怀。他抱球强起,眼看就要在篮下得分了,哪知道球在离手的瞬间,一个身影却在身旁高高跃起,凌空阻攻。

    “好球啊……”全场的观众无不惊叹,叫好连连。

    “天呐,他得跳地多高啊。”

    “我可从没看他这么打过球,这就他真正的实力?”

    “是啊,前几场比赛我看他打得特别随意,防守这么卖力可是没见过呢。”

    “……”

    众人你言我语,啧啧称赞。但是还没有完全挣脱刚才的惊奇,全场又是一片哗然。

    “好球……”大家又齐声喊着。

    十一班的快攻打成,但是回防滞后。十二班早已经一个长传把球甩向前场,意图回敬一次快攻。

    球还在高空下落时,又是一个身影如雷电般一闪,伸手将球揽下。

    十二班的人都已过半场,见到球被断下,赶紧回防。但是哪里来得及,对手的传球已经直切篮下空位,后者一个打板,球进。

    球场上来回的奔袭,十一班完全掌握了主动。

    场下的观众,包括十二班的在内,都被十一班疾如闪电般的作战震慑住了,看得瞠目结舌。

    而刚刚主导一切策动、组织、进攻的人,正是方瀚中。

    他在场上如游龙走蛇,无处不在。整个球队都被他一个人激活了,使得球队的攻防套路宛如精心布置的阵法,防守有条不紊,得分更是探囊取物。

    比分逐渐拉开,十分……十五分……二十分……二十五分……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高中篮球赛的决赛竟然是一边倒的比赛。不论立场如何,希望赢球的也好,只是看球的也好,都未免有些吃惊。

    “不是吧,十一班今天打得这么好,打激素了吧!?哈哈……”

    “没准人家之前都在隐藏实力呢。”

    “不过十二班也不会这么不堪一击吧?”

    “对啊、对啊,夏驰不是挺猛的嘛,怎么今天在那个叫方瀚中的小子面前连吃了好几次亏呢?”

    “……”

    场下诸如此类的议论无休无止。

    第31章决斗(四)

    方瀚中每一次抢断、得分、助攻都让别人惊叹,可是在别人看似疯狂的表演,他自己并没有觉得有多少复仇的快意,甚至都有些麻木了……

    实际上十一班能取得大比分的领先,应该归因于他们的无畏无惧。

    十二班因为夏驰的个人原因,之前的对手对他的防守总是有所顾忌。正是因为那么一点点的迟疑,使得夏驰总是能轻易的手。这也正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他赢下的比赛,水分太多。

    夏驰渐渐感觉不对劲,当机立断,喊了暂停。

    他停下来想了一会儿,之前被盖帽、被抢断还有失误频频的画面交错起来,使得他又羞又怒,心想:“别太得意,等下给你们两肘尝尝。”可是一想到,这是正式比赛,动作太大过犯规。犯规的话,一来给了别人罚球的机会,二来容易被罚下场。如果下狠手,机会把握地不好,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心里堵得慌,恨恨地甩了一拳。

    “管他,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哼……”

    夏驰在极度愤怒情绪之下,再不想让别人占到一丁点儿便宜,即使不择手段。

    分差仍在二十分左右,对于一场高中生球赛来说,失利的一方基本上是不可能扳回来的。

    重新开赛后,来回各有几次攻防,眼看半场就要结束。

    方瀚中正在组织半场前的最后一攻。

    眼睛瞄地仔细,中路敞开,内线拉空。他想也没想,一个变向就突入内线,纵身挑篮。

    突然斜刺里一人冲过来,那人正是夏驰。夏驰没有跳起来去封盖,而是用身体压过去。

    方瀚中人已经在半空,突感一股力量往自己腰间打来。这一幕就和夏驰第一次撞到自己一模一样,动作隐秘、狠辣。

    失去重心的方瀚中,勉强将球投了出去。但是球进不进显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要一落地必将摔倒,要怎么办。

    正在危急之间,他双手一把抱住夏驰,只听得“嘭”的一声,俩人一齐摔倒。

    场边的人看到他们抱成一团,担心会酿成冲突,蜂拥而上,将两个人拉开。

    “方瀚中,你有没有摔倒?”周汝诗赶紧跑过来问候,一脸紧张。

    “兄弟,你怎么样了?”洪澜也搀着他问。

    方瀚中没有回应,脸上倒是有几分得意。摇了摇手,示意没事。

    “喂,你笑什么?”洪澜纳闷了。

    “我笑他笨啊,同样的招式用两次。”方瀚中摊了摊手说。

    “什么同样的招式,你在说什么啊?真的没事要不要下半场休息呢?”周汝诗一头雾水,只担心他的安危。

    他心想:“刚才那腰间的一肘,就是想让我摔伤,然后下半场上不了场。现在没事,当然是要上场的,哪能让他嚣张。”

    但是不能对周汝诗说这么细,怕她担心,就说:“一点事都没,放心吧,休息一下打下半场。”

    夏驰被方瀚中抱住摔倒后,自己也是一蒙,没反应过来。但事后想起更觉得羞愤难当,只等下半场开始,一雪此恨。

    下半场一开场,夏驰就督促队友加紧了防守。在进攻端,也有意识地分球给空位队友,几个回合下来,分差缩小了一些。

    可再严密的防守,在方瀚中看来,都不值一提。他总能找到漏洞,然后将机会转化为得分。分差虽然缩小,但是仍在十分左右维持着。

    一切照旧,球过半场后,队友将球导给方瀚中。

    如疾风一样的脚步,是防守球员的噩梦。他又一次突入内线,而夏驰严阵以待。

    本来应该飞身上篮,哪知方瀚中手一扬,准备投篮。夏驰来不及推进,只能跳起来封盖。

    不,这不是投篮,只是一个假动作。可是夏驰明白原由的时候,已经跳起。方瀚中要投篮了?不、不,没有。他轻松发力,往夏驰身上一靠。夏驰伸出的手已经收不回,重重落在方瀚中的手臂上。

    裁判哨响:“打手犯规,罚球!”

    方瀚中从下半场开始就小心盯着夏驰的举动,不让他有任何故意犯规的时机。但是被动躲避,不如主动寻求出击。所以在刚才突入禁区的一瞬间,他想到了造犯规这一招。

    夏驰有些愤懑,又不好发作。但是他只当这是自己防守的失误,完全没有意识到是方瀚中的谋划。

    比赛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观众席已经哑然,决赛变成了所有比赛里最乏味的一场。早早地被拉开很大分差,就使得比赛始终向一边倾斜,气氛一点都不紧张。

    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下半场的比赛进行了很久,却始终处于一种极不流畅的状态。比赛时不时停下来,别说观众,就连场上球员也都厌倦无比。

    可这并不是什么所谓的胶着,而是方瀚中的造犯规战术奏效了。他在夏驰多次想故意犯规的时候,利用假动作使其上当,然后主动闪开他的危险动作,同时造成犯规。

    夏驰面对这样的战术,无计可施。好几次暴跳如雷,险些酿成冲突。方瀚中沉着得很,他根本不理会别人的举动,只是更加努力地进攻。

    终于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刻,分差居然是30分!

    眼看一场胜利就要收入囊中,方瀚中终于变得一脸轻松。他开始故意拖慢比赛节奏,静静等着时间耗尽。

    他轻松晃过防守人员,但是有些冒失,居然在内线拥堵的情况下上篮,看来是根本不在乎得分与否了。

    可是这恰巧给了别人恶意犯规的机会,夏驰果然没有错失,欺近身前,将飞在空中的方瀚中双手推倒。方瀚中落地时,顺势打了个滚,才没有造成重伤。

    裁判果断给了罚球,夏驰也带着5次犯规数被罚下场去。

    一片嘘声立马哄然响起,夏驰果然是丢了比赛又丢了人。

    队友们拉起了方瀚中,问候了一两句,看他没事也都笑着各归其位。方瀚中望了望比分,那是一个毫无悬念的比分。他不根本需再做什么了,只需静静地等待最后几分钟过去,然后胜利,然后揽下冠军……

    “夏驰,这一场惨败就留给你教训,看你以后怎么嚣张得起来……”方瀚中在心里享用着胜利的甜蜜,顺带往旁边夏驰那儿看了一眼,想知道他是怎样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可一看之下,反而变成了自己失魂落魄。

    眼前出现的画面,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一个胜利者。

    夏驰的身边站着一个女孩,他们俩偶尔还有说笑,关系比常人亲密许多。本来是多么普通的画面呢,偏偏为何,那个女孩竟然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她。

    他根本不会再想女孩为什么出现,因为他断定女孩似乎已经接受某人了。

    终场的哨声终于响起,获胜的班级在场中央狂欢着。

    他深陷在那一片欢呼声中,就像一颗沉入海底的石头,越往下沉越觉得海底的寒冷、空荡、孤独……

    “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你就离我而去了。我赢得了什么?赢得了什么?我赢了冠军吗?为什么我根本不觉得自己赢了,反而觉得这一次是多么彻底的惨败……”

    第二卷:安宁

    第32章身边有你(一)

    因为篮球赛的原因,方瀚中在校园里更是名声大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与他有关的各类消息总是校园前前后后、每个角落最热门的话题,他又一次荣登学校的风云焦点。

    可是这一切的称赞、关注,都不过是别人的一厢情愿,他自己根本就不会去听闻,也不愿去关心。对他来说,那些铺天盖地的称羡,倒像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自己根本就是输了,你们却用这么热烈的方式来祝贺我。”

    决赛结束后,方瀚中只能勉强调整了状态,投入到紧张的期末考试复习中来。虽然中途落下了一些课程,在他集中的弥补过后,终于恢复了以前的学习节奏。

    他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平静,每天只是一头扎进书本之中,对其他事则不理不睬。即使是下课三个人同行回家,都很少会答话,更别说跟以前一样开心地笑。他言行举止的沉默显然是很安分的,让人无法找到理由来诟病。可是他的沉默又像是飓风来临之前的风平浪静,让人不安,让人怀疑……

    方瀚中实际上没有一刻不在跟自己作斗争,他拼命地压抑内心狂乱,却又多么想把心中的郁积倾囊吐出。

    “只是在夏天的某个时刻,不早不晚、不快不慢地让你美丽的影子坠入我眼睛,我就再也无法遗忘你的任何一根发丝。不能遇见的日子,我是多么沮丧。不能遇见的日子,我仿佛一直在飘荡。不能遇见的日子,我从来不知道何处是归去的家乡……”

    “为了击败夏驰,我顶住了一切压力。因为我好强,我从不肯轻易放弃,我不服输,我要一直努力向前。可是为什么每每看见你的时候,我却迟疑了?你站在前面没有动,我也不敢丝毫挪一个步子。你直视我的那一次,我竟然连回报微笑的勇气都没有。当你的世界有人闯进来的时候,我仍麻木不仁地沉浸在赢球的欲望之中。直到我看见你与夏驰并肩出现在一旁,你对他无私地捧出了最美的笑容,我才知道我的懦弱,才知道我的迟疑,才知道从一开始就输了。但是我不是输给夏驰,我是输给了你啊……”

    对自己的怨恨、质疑就像一条巨蟒一样,紧紧勒住了自己挣扎的身体,越是用力摆脱,反而越是窒息。

    初冬时节,每天早上都会有一层层的银霜,依恋在屋檐,徘徊在街边。但是今天没有见到它们的素影,因为一场冬雨到来,化去那一片片冬日隽永的晶莹。

    淅淅沥沥的咚咚声,时停时歇,从早上延续至晚上。它像是记忆中那深夜的海潮,前起后伏地轻抚自己的忧思。

    一层冬雨一层凉,伴随雨水降下的还有气温。突如其来的寒潮,让很多没有来得及应对的人着了凉,班上很多同学都感冒了。

    所幸的是,方瀚中不在其列。不幸的是,洪澜病倒了。

    虽然说是病倒了,不过是开玩笑而已。他也跟大多数人一样,只是轻微地感冒。但是因为其他原因,他请假没来上学。至于原因是什么,方瀚中记得他跟自己提过,说是家中有一位祖辈亲人重病,所以要跟随他爸赶去外地一趟。

    “多么阴冷的天气啊,连大家也都沉闷了。洪澜不知道现在到了吗?希望他家中没什么事。坏天气,似乎总是蕴藏着厄运。不然为什么现在都是一派不顺心的景象呢。”方瀚中望着洪澜空荡的位子,一下遐想了许久。

    “还有周汝诗,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也没见她的影子。下课也经常不等我们,就算等也只在洪澜在的时候,看来她还挺在乎洪澜的。无所谓啦,反正我都习惯了被丢掉的感觉……”他想到周汝诗的反常,心里莫名地泛起一阵落寞。

    “那次以后,好像也没再看见她了……去、去、去,想她干什么!?”他晃了晃脑袋,赶紧掐灭浮现的影子。

    虽然自己敦促自己要抹去某人的任何痕迹,但是每次尝试这样,内心反而无限怅然起来。

    正在烦乱之际,突感教室扰攘起来。四下一看,大家都收拾起身,这才恍然想起是下课了。

    不慌不忙,在抽屉中搜出几本要在家看的书,攥在手里,正要离去。

    “方瀚中、方瀚中……”

    有人在喊我?方瀚中回头看看门外,原来是周汝诗。

    虽然是老朋友,但是她的出现仍是给了方瀚中一惊,因为她单独等自己回家似乎从未有过呢。

    “噢、噢,来啦……”他应和两句,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周汝诗肃穆平静,一派喜怒不形于色的架势,这可跟平时直来直去的她判若两人,不由的让方瀚中慌乱起来。

    “你、你……怎么有空等我?”他讪讪地说。

    “那你是怀疑我不是在等你?赶我走啊……你……”周汝诗立马俏皮起来。

    看到周汝诗又和以前一样开起了玩笑,神经立马松弛下来,笑着说:

    “哪能啊,就是随便问问。”

    “这才对嘛,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带我去一个地方?”

    “别问跟我走就是了。”

    方瀚中迟疑起来,但是已经被周汝诗拽着上路去了。

    一路上方瀚中还是想问出到底是去往哪里,但是周汝诗守口如瓶、滴水不漏,这让他又是疑惑又是好奇。

    走了很远,他隐隐觉得一直处于上坡的方向,渐渐有些疲惫。

    “你到底要去哪啊?”他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哎哟、哎哟……你怎么还问?你担心什么?难道我还拐了你不成。放心,今天周六,今晚和明天都没课,你也不急着回家吧?反正跟着我走就是了。”周汝诗看这紧张的方瀚中,笑着答道。

    无可奈何,既然问不出个明白,那算了,就当是散步吧。

    漫步在陌生的道路上,左拐又绕,穿过一幢幢依地势高低而建的房屋,像是穿梭在森森的密林中,充满神秘、未知。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还好没有下雨,不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方瀚中望着密集的乌云,吞吐着氤氲,仿佛是在提醒自己这些日子的哀伤,心头也跟着黑暗起来,将要去往哪里的疑问也被丢到一旁,无暇顾及。

    地势渐渐涨高,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起来。

    此时房屋的影子早已依稀寥落,衔接而来的是漫漫树丛。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这下总可以说了吧?”方瀚中停下喘了口气,问她。

    “别问,你再往上走一会就知道了。”周汝诗依旧不妥协。

    方瀚中也根本没有期待她能说出答案,所以她说什么也只是照办。

    他偶尔回头看看后面,只觉得被层林包裹,没有丝毫头绪,隐约觉得是在登山。

    但是登山的路他是知道的,根本不用穿过那么多散布的民居,因此又觉得自己想法荒谬,摇摇头表示无奈。

    第33章身边有你(二)

    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方瀚中也觉得清幽极了,一下子心情大好起来。

    周汝诗自在地牵引带路,没有多余的话,也不会察觉出他心情的微妙变化,只当他还是一头雾水、忧心忡忡而已,所以隐隐有些想笑。

    树木参差,在身畔闪闪匿匿。树叶上还醮着雨水的泪痕,一滴滴在叶尖划落,柔柔地坠在两人的脚下。

    方瀚中有些迷恋起身旁的风光,不住地环顾。没多久,听得前面的周汝诗喊他:“快过来啊。”他回神望去,前面光影明朗,一条碎石散落而成的小径直通而去。心里虽然纳罕,但是也无所谓,只是快步向前。

    小径一旁紧紧依傍土丘,另一旁被大片松林枝干竖起的屏障紧贴着,雨后的水汽在叶间散发着,像是大雾缭绕,走着走着倒是有种宛若奇域的恍惚、迷离……

    紧随她的脚步,缓缓靠近出口,眼前也越发清朗起来。

    “快看、快看……”周汝诗在前面招呼他。

    方瀚中早已踏上了一块空地,背面是嶙峋的崖壁,很突兀地在青峰中裸露出来。这样的景象有些怪异,比之前期待有些不如。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确实已经登到半山了,只不过周汝诗是另辟蹊径的,没有带自己走登山的大路而已。

    “不是、不是……我叫你看前面。”周汝诗拉着他转过身来。

    他瞠眼一看,登时有些呆住了。

    “天啊,这是、这是……”口中虽然发出疑问,但已然置身周围的瑰丽之中。

    碧落向晚,天空乌锦茸茸,偶尔刺破层云的光,显得格外张扬。眼前早已经拨开松树林的遮挡,景象开阔旷远,大小风物饱览无余。

    前方横亘着一弯江水,浩瀚渺茫倒像是巨大湖泊。粼粼波光点缀着江面,也让周围的群山莹莹微亮。眼下方向是无垠的翠松。因为松树是长青的,所以冬季显得它们倍加坚毅,甚至神圣。傍晚后的山峦中路,是观赏的最佳位置。由于雨水的浇灌,露珠升腾,像是松林静修的清气所诞生出的薄雾层层。此刻更是漫山遍野地袅袅散开,幽逸绝伦。种种悠然的图卷交错相映,让人一时之间有些忘我。

    凝视着白茫茫的水面,总让方瀚中回忆起大海的样子。大海更加汗漫无际,但是它总是潮汐奔涌,没有一刻停歇。也许海浪不停地拍打声,可以调整我们内心杂乱无章的心绪。它可以被解读成一种音乐,治愈着人们的黯然神伤。它也可以被解读成一种浪漫,让融化的情感,恢复到以往的耳鬓厮磨……

    可是这一片静静流淌的水是不一样的,他不需要过多的前奏,只需要凝视一眼,就可以使整个人瞬间安稳下来。它的魅力在于,它用自己的气息去感染旁人。没有声音的叫唤,没有动作的指引,没有激烈的撞击,没有热情的洋溢,但是它可以轻易摄住人们的魂灵,给予洗涤,给予淬炼。

    方瀚中显然深深感染于周围的安详,束缚自己的蚕茧也抽丝而尽。这让他多日淤积于心的苦闷,顷刻烟消云散。

    “这个地方怎么样?”周汝诗嬉笑着问。

    方瀚中痴迷于眼前的宁静,听到她问自己,欣喜地点头说:“嗯、嗯,这个地方真的好安静,我好喜欢。对了,是你发现这里的吗?”

    “也不算是我发现的,小学那会儿我常常和同学来这儿玩。其实那个时候你也有机会跟我们一起来的,不过你好像根本不感兴趣,所以我们就没有再叫你。”

    “你说的是、是……我记起来了,呵呵……现在想想还真后悔当时没跟你们一起来。”

    “也就是说,你喜欢这里,对吗?”周汝诗推断着,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动人的笑意,微露贝齿,倍显可人。

    “喜欢?何止喜欢,从我第一眼看到这里开始,我就爱上它了。”方瀚中沉醉地说。

    “真的吗?”

    “那当然。”

    他虽然是在答话,但语气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赞美。

    在周汝诗的脸上,霎时间就上是拨云见日般明朗、灿烂起来,高兴地说:

    “那就好……我就怕你不喜欢呢。”

    方瀚中回过头来,缓缓浮出一抹微笑,让这个冷漠的男孩突然间显得那么阳光、温柔……

    “可是……”周汝诗旋即沉吟起来。

    “呃?”

    “可是今天下雨了。前几天都是晴天,本来以为今天也会晴,所以打算带你来这里看太阳下山的。以前跟同学来过的,那时候是夏天,山上时不时有风吹来,吹得人好清爽。站在高处可以俯瞰很远的地方,然后一起等着斜斜的太阳沉下去。有几次我还看见夕阳的红光洒满了半边天,河面也金灿灿的,葱茏的树木也披着霞光,那个画面好温暖,好美……”

    周汝诗有些不能自己,尽情地描绘着那曾经的景色,从侧脸的轮廓中流露淡淡忧伤。

    “没关系,反正它就在这,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又不是不可以再来。”方瀚中安慰她。

    听到这句话,心里颤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

    “你是说真的吗?”

    “今天的你有些不太正常噢,反问句特别多呀。”方瀚中咧嘴笑了笑,继续说:

    “我喜欢这里的安静,不管它今天是阴霾,还是充满阳光,都一样喜欢。”

    一字一句从他口中吐出,敲击着周围的悄然,也触动着身畔女孩的心。

    周汝诗心想:“原来我们是一样的,你喜欢安静,我也喜欢,只是你应该看不出来吧……”

    “那说好了,等晴天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来。”

    方瀚中仍挂着那抹温暖的笑,浅浅地点着头。

    风吹了一阵,裹胁着水汽,凉意很浓。

    有那么一段时间,世界像是只剩下寒风独舞。他们没有一个动作的交换,也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流,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

    忽然,周汝诗凑过身去,把一只耳塞放入方瀚中的耳朵里。

    方瀚中眼神闪烁了几下,抿抿嘴巴想问什么,但是要问什么呢,她的举动是那么自然,无非是让我听歌而已。

    “你听听……”周汝诗轻声说。

    方瀚中嗯了一声,看了看那张素净而又迷人的脸,竟然有些心动。心动?为什么会心动呢?是因为她的美丽,还是因为她在自己最飘摇无依的时候,给了自己偎依?

    那些音乐的旋律很舒缓,说实在的很难想象是周汝诗这样热烈开朗的女孩喜欢的类型。音符有着治愈的功效,像是一泓流动的碧泉,潺潺流过,洗净了内心多日的积尘。

    他听着听着,然而听到一首歌,又莫名地忧伤起来。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是否成丨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他的脑海突中,有一个身影像是瞬间击垮了他所有的防备,赫然出现。说了不想不想,为什么还是挥之不去?

    “虽然不知道那算不算爱上一个人,但为什么想到只能跟你如两根平行线一样不能交汇,就那么痛苦、折磨,而又欲罢不能呢?”

    淅淅沥沥,乌云久久地酝酿后,又降下了无数冬日的晶莹。

    “快走,下雨啦。”周汝诗一把拽住他就跑。

    好在山上树木纵横,雨水被遮挡了大部分。

    沿着回路,踉踉跄跄地奔下去。周汝诗依然在前面领着,但与上山时不同的是,她的手一直紧握着他。可是情况紧急,根本没有时间在乎什么了。

    不多时就回到了那片房屋鳞次栉比的地方,雨没有收势,越下越大,所以他们借着屋檐走走停停。

    “要不我们,在前面躲一会儿雨?”方瀚中提议。

    周汝诗答了声好,就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方瀚中有些不自在起来,对旁边的她说:“呃、呃,我们等下再走,你可以、可以……”

    说着指了指她紧紧不放的手,讪讪地笑了笑。

    周汝诗一看尴尬极了,那一下比什么都快,手一抽缩了回来。

    “叫什么叫,以为我爱牵着小朋友啊……”

    “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他本以为周汝诗有些气恼,哪想她竟然又开起来玩笑来,猝不及防,一时语塞。

    不过不知为什么,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傍晚,挂着风还下着雨,心里竟然觉得热烘烘的。那一刻,方瀚中只有一个念头萦绕在脑中:“身边有你,真好……”

    第34章身边有你(三)

    方瀚中自顾自地沉浸在自我编织的美好之中,心中的暖流澌澌流淌着,像是没有尽头。正如眼前的冬雨,无休无止,像是打算好了,要困住那些在户外逗留的身影。

    但是外界的不合时宜,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们两人。方瀚中自然还是那个愣愣的样子,但是在周汝诗看来,那样才是真切的他,她是喜欢的。在方瀚中跟前,她总是很自得其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似乎不假思索,但是说得每一句话、每一个日常小片段都那么精细、动听。那头短发上醮了雨水,湿了一圈。额头上也因为被雨水打到的原因,刘海儿紧贴着,微微有些乱。可即便这样,方瀚中看着她时不时抚弄额头的样子,仍觉得是那么楚楚动人。

    天已经黑了下来,雨也乖觉了一些,渐渐不下了。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忘了时间,在那个躲雨的角落,仍旧缓缓地交谈。雨停了好一会儿,方瀚中才迟迟地发现。

    “诶?雨停了……”他伸出手去试探了下,然后对周汝诗说。

    “雨……停了吗?”周汝诗像是在怀疑。

    实际上根本不用怀疑,就算是在晚上,有没有下雨还是可以很容易分辨出的。她怀疑的表情,大概是因为不舍,不舍得这来之不易的和他独处的机会。

    “走吧。”方瀚中拉了拉她。

    周汝诗极力掩藏着内心的不情愿,笑了笑说:“嗯,好……”

    虽然说不能并肩在一个屋檐下,好好享受彼此交谈的舒畅。但是眼前离回家,倒还有一段路程,无疑是最能宽慰周汝诗的了。

    她故意走得慢些,只希望同行的时间,多延长一分一秒也是好的。

    方瀚中却没有洞悉一切的能力,更没有察觉慢慢跟在身后的她,是多么想挽留住自己疾速的步伐。反倒一个劲的叫:“喂,快点啊,万一又下雨了呢。”

    周汝诗点点头,随即向前跨几步跟上,但走着走着又慢下来。

    方瀚中慢慢感觉,身边的她似乎有什么心事一样,总是一步徘徊不前的样子。他没好意思直接去问,先是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下:“不知道她怎么了,刚才还跟我开玩笑,说话说得好好的,怎么现在一副失落的样子呢。是不是有什么事梗在心里?”

    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惊醒:“对了,我怎么这么笨呢。她一个女孩儿,这么晚才回家,肯定是要被家里骂的。方瀚中啊方瀚中,你怎么搞的,平时你什么事都思前想后的,怎么刚刚就没想到要让她早点回家呢。”

    虽然有些责怪自己,但是刚才的情形是雨势很大,根本没有办法抽身离开的。冬天的雨不比夏天,淋上一次可不是闹着玩儿,说不好就是一场大病,何况他一个女孩子呢。

    心里翻腾着内疚,回头看了看周汝诗,她却也正好往前看着自己。不过奇怪的是,彼此倒也没有躲开眼光,也许满含忧郁的眼神,交汇在一起的时候,是不会有化学反应的。

    “你、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方瀚中还是忍不住问。

    “我能有什么心事。”周汝诗淡淡地说。

    大概觉得他问得有些累赘,简单一点说就是问得有些笨。不过他不懂自己的心意也是正常的,能看出一点端倪已经算不错了,所以又补充地说:“你别多想啦,我就是走得慢了点呗,那我等下加快速度。”

    “不不,那还不如我放慢速度等你呢!”方瀚中赶紧说。

    这一说倒是让周汝诗顿时在心里溢出一阵暖意,不过还是说:“没事的,也挺晚了,该快点回家了。”

    听到她说回家两个字的时候,方瀚中以为是自己猜中了她的意思,就涩涩地问:

    “是不是、是不是这么晚回家,爸爸妈妈会骂你啊。”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笨死了、呆死了。这种问题还用得着问,肯定会被骂的啊。所以赶紧又说:

    “不、不,我是说这么晚回去,你爸妈问起,你怎么说呢?”

    问虽然是问别人,但是这个问题倒又像是问了一遍自己。显然,对于自己来说,这个问题不成为问题的。因为自己可以蒙混过关,随口说说就是了。毕竟自己从来不闯什么祸,也很少回家不准时,偶尔意外迟到爸妈是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他静静等着对方的回答,凝神屏息。

    实际上方瀚中朝一个方向想的时候,周汝诗想得却是另一个方向。

    她根本没有想要怎么去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是多余的,至于为什么,她觉得还是等下直接告诉方瀚中吧,免得他为自己担那不必要的心。不过她倒是觉得,最起码这一刻,他是多么关心自己、在乎自己,害怕自己会受到委屈。这让她一下子觉得那么安稳,几乎都让她忘了回答。

    “周汝诗,我觉得我送你回去吧。到时我跟你爸妈解释,我就说我们俩被留下来帮助老师处理点事情,所以耽误了回家的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周汝诗一听,顾不得回答,就先笑了。

    “你这算什么理由啊?你是十一班的,我是十班的,老师怎么会找我们俩一起呀。”

    “应该是可以的,你爸妈总不会认识你班上所有的同学吧。再说了,我是新转回来的,装一把你的新同学不赖吧。你要是觉得还不妥,我们可以说是年级组长处的殷老师把我们留下来的,他事最多,把你留下来的帮忙改卷的次数也不少吧,这样一说不就大功告成了吗?”

    周汝诗一听,有些诧异又有些失落,诧异是因为这个借口编得确实天衣无缝,失落是他提到了自己的爸妈,但是还有一件事让她不解,就问:

    “为什么连殷老师找我帮忙改卷的事你也知道啊?”

    一声质问,可让方瀚中又懊悔起来,心里嘀咕:“完了,我又说漏了,怎么办呢。”

    其实这件事情,方瀚中怎么会知道。还不是因为周汝诗不跟方瀚中、洪澜一起回家的时候,方瀚中从洪澜嘴里套出来的。不过想起洪澜跟自己提起过的关于周汝诗的话,也会纳闷起来。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周汝诗的事情呢,甚至是一些很不起眼的细节。

    “喂,你发什么愣啊,我问你呢。”周汝诗拽了拽他,说道。

    方瀚中一想没办法,这次不能再把洪澜扯进来,免得又有遭遇什么“不测”。没办法,胡编乱造起来,回答说:“我好几次周末从办公室经过,都看见你在那,所以就、就知道了。”

    “是吗?”虽然有些怀疑,但是周汝诗也用不着去追究了。只见她渐渐沉下脸,低声说:

    “不用的,我爸妈不会说我什么的。”

    “为什么?”方瀚中反而好奇起来。

    第35章冬天姐妹(一)

    “因为,他们不在家。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去外面了,过年的时候才有可能回来一次。只是可能回来,也有时不回来。我跟爷爷奶奶住一起。这几天他们回老家看望姑婆去了,按照惯例要住上几天。所以,家里就我一个人。”

    “一个人?那你怕吗?这几天?”

    “怕?小时候会。但是现在都忘记了怕是什么感觉了,大概习惯了吧。”她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声音在疾吹的风中找不到依靠,刚说出口很快就消散了。

    方瀚中瞅了她一眼,被打湿的头发还没有干透,大眼睛愣愣地看往一边,这一幕让他觉得好难过。整颗心也顿时沉了下来,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说:

    “那还是让我送你回家吧,反正我晚点回家没关系的。”

    经方瀚中自己一说,周汝诗倒像是被提醒了,一改愁容,说:“别说晚点回去没关系,你爸妈肯定都在担心着,早回去一分钟也好啊,所以还是赶紧点走吧。不像我,再晚回去也不会让谁担心的。”

    “别这么说,要是你爸妈现在在家,肯定也一样急坏了的。”方瀚中赶紧安慰她说。

    身畔的人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阵子,周汝诗抿嘴笑了笑,说:“你说的也对。”

    虽然周汝诗没有就是否需要方瀚中送自己回家的问题作答,方瀚中可是一路随行,而周汝诗也没有再催促他。不过,途中的却少了许多话,沉默竟然成了收尾的曲调。

    到了她家楼下,彼此还是笑着交代了几句话。周汝诗其实仍然舍不得就这么让他离开,但自己为什么反倒又迅速地离开。她习惯了藏着自己感情,习惯了何时何地都逞强,即使不应该逞强。

    方瀚中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却发现步子怎么迈都很沉重。他想:“她原来是那么孤独的,只是我一直不知道。孤独?像我一样吗?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圈子很小,烦闷的时候就弹吉他、唱歌。可是她一点都像,她有那么多朋友,周围没有不喜欢她的,不管是老师、同学。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总是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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