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天下大势
大汉建安元年丑亥（正月十二），汝南郡辖下固始县东南程家坞堡，汝南大儒学家程秉程德枢的大本营，西厢，洗好来到这里的第一次热水澡，我和衣坐在床延，梳理着今晚接收到的各类信息。……自两天前汉帝刘协幸临安邑，改元建安，并传檄天下，今日正午，此地方得知此事。
改元一事，正如史书记载，然而当今天下之势，却非完全如我所记忆中之所述。……汉室衰微，名存实亡，今已无可逆转，天下处处，群雄割据。河北，袁绍已坐稳冀州，兼遥控青州三齐，并州新得太原、雁门等郡，也在逐渐消化中，本初公据兵十八万，天下之间一时无两；幽州公孙瓒，自鲜于辅、阎柔之叛后，连连兵败，艰难支撑着；辽东为公孙度所据；张燕雄据上党，并联络、统合太行诸匪，颇有声势；河内太守张扬，忙着安抚河东内迁诸胡；白波军俨然帝党禁卫，四处流浪着……关中李傕、郭汜抵死相攻丝毫未肯见歇；西凉韩遂、马腾义结金兰，携手于西北日益壮大；……汉中张鲁自刘璋屠其一家老小之后，便大肆扩军，披甲者五万，日思报仇雪恨；而蜀中名义共主的益州刺史刘璋，实则仅掌成都、绵竹一带，空享虚化，日夜提防着虎狼一般的汉中、巴郡方向；甘宁异军突起，领巴郡太守坐镇巴郡，并倚两万锦帆军顺江水东至白帝城，南连乌水、北贯宕渠，三江流域诸郡县汉蛮，尽为其所用，实力强悍；……荆州刺史刘表，坐拥江汉、威服三湘，地广而丰足，号精兵十万，俨然南方第一霸主，起居用度，咸同帝王；……孙策自去年年初率军南渡，未经一年便已连下曲阿刘繇、吴郡严白虎，江东富饶之地半入其手，势力大增，如今正与会稽太守王朗，于钱塘对峙；而兵败西遁的扬州刺史刘繇，从其少子刘瞰之略，联姻刘表，并于刘景升的大力资助之下，不到半年竟也在豫章、余干站稳脚跟，聚兵两万，或有良图……兖州刺史曹操，自去年夏初收复兖州之后，又兼并豫州东部，手握精兵五万，于中原四战之地威势日重；刘备新得徐州，四下安抚，招兵买马，渐入佳境，又得吕布相投，今也势力已成；袁术四世三公，背景雄厚，占据淮南声势浩大，然而地不过江淮之间九江、庐江二郡，刮地三尺，堪堪养起八万大军，自号十五万，并于寿春大造宫室，准备登基称帝，号令天下；豫州刺史荀彧，自初平四年起兵颍川，三年来尽取淮水以北，颍水以西大半个豫州，如今士族归心，大半黄巾余众俱已顺服，势力日渐稳固，近来扩军至六万，欲取南阳，再下寿春……
这一连串的大量信息，是在宴饮之时，听右座一位叫灌阖的年轻人所述。我不禁大感惊异，天下大势，似乎生出来几大变数——甘宁、刘繇刘瞰父子、以及荀彧！……这太突兀了！我实在不知道该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如何归类，归于何类，总之在我看来，这个世界已然不是原来的世界了。“平行空间”么？或许吧。
那么……什么“先知先觉”的“隐形技能”、外挂优势，到了这里基本上是想都别想了。那些在原先那个世界历史上，或天纵奇才或平庸少能的名人们，似乎也不是那么好衡量或者对号入座的了，相反！如果自作聪明先入为主地断定某人如何如何，那可就危险了。譬如说荀彧，这位年方三十有四的超一流的智者在这里，不是作为一个擦鞭打马、给人打工的“王佐之才”活跃着，而是独树一帜，自己当老板！霸领一方为诸侯、逐鹿天下曰王者，多少“王佐之才”，尽在其鼓掌间……又譬如筵席上那位满面和煦，谈笑殷勤的主办人程秉，哪有想象中一星半点坐经论道，之乎者也的书呆子腐儒形象？！此公自去年拜领了汝南太守、宣威中郎将，统领着半个汝南郡一十四县，今节制一万五千人马镇守东方，堂堂荀氏集团金字塔第二层的重量级人物。
汝南大儒程德枢，连带着程家这一汝南顶级豪门……这平舆以东谁说了算，已经无需多言。袁绍今虽势若中天，却远在河北，而袁术的表现，日渐不堪，几乎没人不知道他天下第一的废物属性，袁氏在汝南的赫赫喧威，已如雪中之炭。在荀彧授意，程家主导的串联操纵下，汝南大小士族，乃至袁氏内部，已经被分解同化得差不多了。没有了汝南故地的强力支持，袁术在寿春蹦哒蹦哒几下，几斤几两小肉也自然而然大白于人前，……跳梁小丑——这是世人给袁术大人最无争议的评价。数月之前，孙策一拿下曲阿便遣使寿春，使者却非“报捷”，而是为议“孙袁两家结盟事”，其态度和立场不言自明……
程家手持颍、汝流域十数县的令、丞要职，于政治上毫无争议的一方权贵，汝南一霸，美中不足，在军权方面，却持掌有限。当初所选的路线使然嘛……只是如今要想整经备武，组建一支“自己的军队”，已然为时晚矣，毕竟想拥兵自重，荀彧首先就不答应。乱世纷争，刀光剑影，手底下没兵，心底下没底；手底下没兵而手底下的手底下有兵，心下也没底……程秉懂，程家都懂，荀彧更懂。程家自认在颖阴荀氏，特别是一代天骄主君荀彧面前，自己是夹起尾巴的那一个。军权，程家的禁区，明面上，轻易还是不去触碰的。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的不好做，暗箱操作的，程秉不可能没想过。此公本非善类，更非迂腐之辈，作为这个世界精英社会圈子里的大知识分子，他要是坐无一策，就此打住乖乖听话，那才见了鬼了。程秉的突破路线很是新颖而大胆，就是由他作为幕后老板，最大限度地为一干“心系天下，图思报国”的有才有志青年，提供一个相当稳健的创业平台，并白送也似的佐以雄厚的人力物力财力资源，作为众位“少年英杰”的“启动资金”和前期筹备。……待各队伍成长起来，发展壮大，他也就间接的掌握了一批听命于自己的精锐职业打手。
而程太守的目标人选，直接锁定了各大世家豪族的边缘旁支子弟、不得志的庶子，以及不得志的小士族的嫡子。通过政治立场、能力等诸多方面的甄别筛选，最终选定了十五人……灌阖灌子通，颍阴灌氏分支鮦阳灌家的独子，便在其中。自汉初起，关东地区著名豪族百例，其中颍川郡就有十数例之多，是豪族最为集中的一郡。颍阴灌氏；阳翟六氏:薛、原、褚、赵、郭、李；颍阳王氏、姚氏；舞阳韩氏；长社钟氏；郏县臧氏、申氏等等。以及百余年来盛极显赫的颍阴荀氏，临颍繁氏，长社陈氏，颍川十六姓，如庞然巨兽雄据，盘根错节牢牢控制着一方天下。汝南唯四姓最大，汝南袁氏、固始程氏、平舆许氏、长陵陈氏，其余五十三家中小士族各凭亲疏站队，唯其中一姓马首是瞻……灌家自分家后，迁居鮦阳开枝散叶，可称为鮦阳灌氏，与临县大姓程氏，勾连甚深。
宴罢，我四人被安置在坞堡西边一落独门独院的客房小院。很舒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当然，没洗头），换上很舒适的一套儒生深衣，到封明泰的房间。四人疑惑而不安地探讨、分晰目下形势，不容乐观，可偏又看不出丝毫不妥的端倪。
话说程秉今日会见诸生，宴饮间密谋军、政大事，应该避开外人耳目才对，何以如此毫无防备之心，主动邀我四个素昧平生、来历不明的外人与会？！席间还盛情邀请我四人入伙共图大事，这一副没心没肺的草率行为，实在是匪夷所思之至！求贤若渴？渴到不问底细，来者不拒？！……呵呵。何况这“贤”又该怎说？我四人若是露了一手卖相好的，或是曾在这个世界混过几年，积累了些许才气名声那也就罢了，可问题是——没有。
想不通！不打死我我也想不通。……唔——会不会有危险？！我不得不考虑安全问题，不过自始至终这位程太守似乎时刻都保持着一脸微笑，很暧昧，很神秘，又很诚恳，还很和蔼……入伙一事他提了一下以后便不再深谈，而是任由我旁听、询问，还关照我四人吃好，喝好，然后洗好，睡好……是有事，明天说。我很无语，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高人行事？……好吧！明天就明天！在其亮出獠牙之前，我们也只好安之其就，静观其变了。告辞或者不告而别，那是万万不可的，真跑路那就死定了。
封明泰很愤怒，我感觉得到。封总原想着到了这边后，凭着一身本事外加“主角光环”加持，如何如何地异军突起，然后大开大合地纵横天下、快意人生，方不枉到此一游。可如今堪堪“登录”半天不到，就连带着我三人身陷不明险境，四周软绵绵的但都是看不见的凶险锋刃，还只能忍着，是福是祸还都得看明天某位大人物的好恶和判断……自三天前开始，诸事不顺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令曾也是“大人物”的他，的确难以忍受。
会晤毫无意义中结束，各自回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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