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何处相思明月楼

第二十一章

    金朝哭的累了,白年盛把她抱上了楼,吩咐小凤儿好好照顾着。

    下来之后,看到沈从容仍然坐在沙发上,端着冷茶,眉头紧锁。

    “你打的什么主意?”

    沈从容摇摇头示意此地说话不便,两个人回到了白年盛的院落。

    月色银亮,院中的鱼缸泛着清辉,沈从容在堂前负手而立,望着这宁静的天与地出神。

    “茶好了,喝一杯吧”

    白年坐在长案的右首,顾自摆弄着手中的盖碗。

    “说说吧,你这么逼问金朝,为什么?”

    沈从容回头,“自然是为了她手里的东西”

    他的侧脸隐在月光的暗影中,看上去十分不安,连室内的灯光也无法让面目清晰起来,像一只孤独的枭。

    白年盛看着他,轻笑出声,“好吧,就当是为了这个,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从容关上了门,在长案的另一侧坐了下来,“上次回去后,我清点了西山大库,发现里面的东西账物不符”,他端起茶碗,“尤其是黄金”

    “少了多少?”

    沈从容摇头,“我手里的账本上,凡是金器,大半都不在里面。而沈家给出的账本,很可能是经过修改的”

    “沈家人怎么说?”

    “大伯的解释是当年父亲作为酬谢,给了月鹿师父。但这是不实际的,三十二件金器,一百八十根金条。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带的走那么重的东西”

    “这倒不难,以她的性格,多半会要求折现”

    沈从容不赞同,他举了个例子:一九九八年,黄金的价格大概是一百元每克,一根金条取整100克,单是金条一项折现的话就能达到一百八十万。而金器的价格要翻上数倍,估算下来,以当时的价格最低也要达到一千四百万。在那个时候,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因此这批东西在短期之内是不可能变现的。

    “而且,大库的另一本账上,也没有金条的记录,金器只有三件,虽然是账本上抹去了时间,但据我的调查,沈当家的两个儿子,也并不知情”

    “因此你故意将消息透露给了他们?”

    沈从容轻蔑的冷哼,没有作答,而是说:“沈当家临终之时,的确是只有金朝一人在场,守卫严密,不可能有外人进入,冬青当时发现她企图从屋顶爬下来。

    而那个盒子,是从大伯的卧室找到的,毫无疑问,是金朝带走了里面的东西,她也没有否认不是吗?”

    白年盛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黄金虽然贵重,但以沈家的财力,这些恐怕也算不上什么。沈从容提到的这些东西,即使翻三倍,现在的价格也不过千万,远远比不上其它珍宝古董的价值。

    “你还发现了什么?”

    “爷爷去世后,老宅被废弃,据说是毁于大火,那里面可是有沈家三代以上当家的私藏,你说,这些东西当时谁有权力去处置?”

    “自然是继任的当家”

    “不错,我回到沈家前,对父亲名下的产业进行过暗中调查,而沈家最终交到我手里的,是一本坏账,所有的现金流都被抽走了。

    沈从容重重的把茶碗撂下,“黄金、古董、现金,全部加起来,是数以亿计的资产,如今却下落不明!你说,这不值得追问吗?”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气势,白年盛只是轻笑。

    “无毒不丈夫,这无可厚非”

    “无可厚非!”,沈从容“噌”的站起来,按住白年盛的肩膀,说:“你别可忘了,沈家还有人呢。老头子掏空了沈家的家底,可不正是留给沈其茗的么”

    “那又如何,他不是你的对手?”

    沈从容不认同的摇头,养虎为患,难保日后不是第二个自己。更何况……

    他放开了手,看着八尺高的中堂画,莽莽深林,白鹿寻梅,是白年盛的得意之作。

    “你每天醒来,净是为了不知道怎么打发这一天而烦恼。你可知我每天一睁开眼睛,就又多了几百万的利息要还吗?”

    京城新贵,空有一个好听的名头,只有自己知道每一天过的是怎样的如履薄冰。

    白年盛笑的有些无奈,辩解道:“我也不总是那么懒散,如果只是钱的问题,我倒是可以帮忙”

    沈从容却摇头,说这不是长久之计,沈家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谁掌握了金朝手里的东西,谁就有了最大的赢面。

    白年盛仔细的端详着他,发浓眉淡,可见并不是重情的人。这种人必须明白一点:与人相交,不能都是为了将他变成你的资源。越不过这个坎,迟早有一天会踢到铁板。

    更何况他表现的如此赤裸裸,眉眼间都写着“本大爷就是看你有用才站在这里”,真是可恶,想到这里心里做出了决定:

    与其是别人,不如自己来做这第一块铁板。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你的家族没什么值得我关心的,不过我来问你,如果我能帮你说服金朝,有什么好处呢?”

    沈从容不耐烦的瞪他,“都什么时候了,你添什么乱?”

    白年盛好整以暇的撇着盖碗中的茶,“我是当真的,难道没听说过趁火打劫这个词吗?”

    整个屋里瞬间气氛一滞,沈从容睁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写着慌乱。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要什么?”

    白年盛无视他僵硬的表情和额角隐隐的汗珠,神色泰然的说:“先问问你自己能给我什么,嗯?沈当家!”

    沈从容当然学过趁火打劫,他会的甚至更多,但是这句话从眼前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个人坐拥整个庄园,控制着东北三省顶级奇珍的交易,实力深不可测,相反的自己的那点家底倒是被人看了个透。想要和这种人做交易,手里必需有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筹码。

    “沈氏的物流系统,负责整个高端古玩市场60商品从出土到交付的保管及押运。如果你帮我,我可以把这一条线全部交割给你,届时你不仅有机会掌握这一行业中绝对多数的人脉,也可助你将你的交易直通国际市场!”

    “好,好,好”,白年盛拍着巴掌,“果然是大丈夫,够识时务”

    沈从容心里一轻,握紧的拳头松了开来,手心里满是汗水。

    没想到白年盛接下来话锋一转,“虽然很有诱惑力,不过……”,他闲闲的吹着茶,只用余光瞟了瞟站在他身前的人,“我不需要”

    沈从容心里一沉,刚才提出的条件,已经是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

    稀世珍宝给人以丰厚回报的同时,也时刻伴随着极高的风险,倒斗过程中的危险只是最初的一小部分。事实上,明器自重见天日的那一刻起,就必需时刻提防保管运输过程中的毁损和虎视眈眈的盗贼,针对于此,沈氏一早建立了专业的仓储物流系统,并且同时为国内几个业界数一数二的家族提供交易保障。断了这一条线,等于自己从此放弃了家传的生意,并失去了控制沈从严的最有利时机。断臂求生,莫过于此。

    但是如果自己再让步,恐怕整个沈氏将要改名换姓,等于说自己辛苦一场,给别人占去了天大的便宜!

    沈从容面色冷峻,看着眼前的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而这个人只是顾自摆弄着茶具,就算他说出来的话,也都是语气柔和的,自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里,刚出手就泄了气势。

    “很晚了,就到这里吧。”白年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往里屋走去,沈从容不服输的跟在后面。

    “咦?你跟来做什么?”,一句话让沈从容心里一凛,立时站住了,这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白年盛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嘴角眼梢都是弯弯的。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人,缓缓伸手抬起了他尖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表情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是冷的:

    “我不爱看你阴着脸,索性直接告诉你:我把她接回来,可不是为了给你做筹码的!”一句话,立场已明。

    夜,深夜,江水静静的拍打着堤岸,一辆小车飞快的驶过长桥,扰了石栏上的小鹿一场安眠。

    白年盛的主屋彻夜灯火通明

    事件至此,完全的陷入僵局,金朝死守着沈当家的遗言,她不肯告诉沈从容,并非是什么守信不守信的问题,而是在她的潜意识里,仍然不相信沈从容会对沈其茗下杀手。

    她其实是个思维比较直白的人,在她的意识里,所有的人就分为那么三种:亲近的,比如沈其茗。另一种是危险的,比如沈从严。剩下的所有人都可归为第三类,那就是模糊的。

    沈从容的目的,不仅是要获得金朝手里的东西,更进一步的,是要取得她的支持,使之成为自己队列中的一员。那么即使这件东西没有到手,甚至是并不存在都没有关系。这样决定性的武器如果自己得不到它,最低底限就是要确保竞争对手同样得不到。当下,只要金朝这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就足以震慑其它势力的野心。

    家庭之所以重要,在于它能给人以归属感。金朝没有家人,但她有沈其茗,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在她颠沛流离的时候,给她一个希望。她们是一个小团体,在这个团体之中,可以获得最大的安全感,暨无论发生任何事,彼此永远都站在对方的阵营里。

    今天以前,沈从容也是金朝心里的第一种人,但是很遗憾他的逼问触动了金朝的底限,迅速把自己从亲近的变成了模糊的,不仅没有争取到支持,反而把她往沈其茗跟前推了一把。

    可是模糊的妙处在于,它的定义可以自由的转换,更坏下去,会变成邪恶的,彻底对立。但是等到情况转好,也可以升级为亲近的。

    如果沈从容今晚单独与她谈判:要么交出遗物要么沈其茗死,那么事情将会简单的多。可惜啊,他亦高估了自己在金朝心中的地位。

    不过对于金朝来说是好事,天无绝人之路,在最关键的时刻白年盛的态度,给了她第三个选择。

    拖得一时是一时,溪水边的别墅里,金朝拿出手机,发出了一条短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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