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安嫽

壹 昨日涌流

    水。水。我在梦中罢,我以为。那可不必睁眼了。感觉躯体软软的,正在被一条河流运送,运送。什么时候再起床呢?再赖一会儿,迷迷糊糊,迷迷糊糊,我是不是又睡猛地睁开眼,没有知觉,几乎动弹不得。我惊恐地发现周围不远处也漂流着好些沉睡的人,我们这群“沉睡”的人类,像流水线上的工业品,安静地顺着它的轨迹漂流着。我忽然觉得好惊恐,这居然不像是梦境,我用力睁大眼睛,却感觉不到力的张扬,只觉眼睛好像拥有了它自己的意识,继续它的空洞。一秒,两秒,三秒好似时间渐渐过去,而我仍然和这些人一起漂流前行,恐惧与无力把我的身体拉扯得愈发柔软。我试着移动目光,看向周围甚至长了仓绿的草的岸。我在脑中试图记下这幅样子:长了绿草的平原上的一条灰白色河流,缓缓运送着一批如同“货物”的人类。我的思绪沉重而缓慢,我要思考某个东西就好像要从一堆旧线中艰难地抽出一根一般。好了,我想到了:“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空寂,空寂。又忽然好像听到了水滴的声音:“妹妹!”是,我抱了一堆材料,从我住的小城的郊外入口一直往暗处前进,一直到了一个河口停下,然而河口什么也没有,当然也没有妹妹。我按着“材料”上的路线又确认了一遍,就是这个河口。接着我好像就听到了一种奇怪的铃声,很空很空。甚至有些好听。醒了以后,我便成了“货物”中的一个诡异存在。我一直相信未知世界的存在,或者说,我是个不可知论者。一个勇敢的主观唯心主义者,我愿意这么叫自己。而此时,我像是被不属于我的恐惧感包围,正在以一种荒谬的形态被运送往某个地方。我想起了我的家人,友善而可爱,尽管我有个失踪的阴郁的妹妹,她偏爱黑色。我不喜欢她,可她失踪时,我的心却好像缺了一角,很难受,直到我在她衣柜鞋盒里发现一沓写满了奇怪地点与符号的老旧复印纸,我空缺的角落才好似抓住了一些实在的安慰。瞒着家人,我花了无数精力研读这些纸张,甚至已经做了各种离奇的故事想象。可我知道,我一看到这个地点——葬铃,就有巨大的想要接近的冲动,仿佛有一种隐秘的声音一直在拉动我的思绪,让我不知觉想要听从这奇异的指引。我想要去那个地方,我想要找到妹妹。我想我准备好了。头眩晕着,以致我无法思考。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我们飘到了另一个地方。两旁是高出我们约两米的黄土墙,黄土墙上有许多无规则的沟壑,再往上看,我倒是又惊了一下,上面有许多相隔不远的灰色木楼。木楼上甚至有穿着少数民族衣服样的人在回廊上走来走去。我甚至清晰地看到有姑娘在窗前拿着木梳正梳妆,有些屋子飘出袅袅白烟,有男人肩扛着扁担。而令人奇怪的是,他们好像看不见我们一样,继续安静舒适地生活。我发现我只要多思考一些就会让头晕眩。于是我大部分时候,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看眼前的景色的变化。我很想闭上眼,感觉会舒服地多,可我不敢。和我一起漂流的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大人,可一直闭着眼,且与我保持着一段距离。我怀疑我的思考速度退化到了八十岁,现在又开始晕眩了。我不能睡,我再次警告自己。水流继续柔软地运送我们这一群“尸体”,速度很缓很缓。每个人看起来都面色苍白,仿佛死了一般,安安静静漂流在水上。而水像一个鬼魅运送着我们。这种无聊的“运送”渐渐把我的恐惧打磨成一张没有褶皱的纸张,我内心痛苦地感受着自己仅有的心跳,睁着无力的眼睛,感觉没有任何事可以做,而且不能思考。我甚至感觉我内心在乞求,快些到目的地罢,快些到目的地罢,快些结束这“悠闲”空寂地旅程罢,快些让我面对具体而实的恐惧罢,快些让我有事做罢果然又晕眩了,不要闭眼,我再次提醒自己。有些奇怪,这一路的漂流并没有碰到什么路障,比如树干、草叶团,或者鱼。这顺利的漂流好似是策划好了的一种旅行一般,让我们“舒舒服服”前行。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天色在渐渐变暗。天呐就要入夜了,新的恐惧像魔鬼的红舌渐渐舔舐过来,我觉得心的周围好像要渐渐被恶心的液体包围。正犯晕着,却觉得眼皮愈发沉重。迷糊间,我觉得我好像不在河流上了,我觉得有说话的声音。甚至我好像听到一句柔软的:“留下她。”以及其它音调奇怪的说话声。我想睁开眼,却又好像不能够。挣扎间,感觉我的眼皮抬了一下,甚至恍惚见到一个人影。长发,我想。可是很快,我发现我又无法思考,好像意识死却了一样。

    貳零壹肆。陸。貳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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