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都的黑夜给三人带来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能不能度过就像安亚说的那样,全凭心智,与实力大小无关。
进入杰拉的梦境,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真实而虚拟已经完全分不清。很难想象小杰拉竟然所经历过那种令闻者绝望的故事。
永无止境的重生,永无止境的死亡,没有尽头。他到底经历过几代,或者几十代人的悲剧,已经无从考证。但每一次重生,他都忘却了前世,过着今生。记忆的种子冬眠于记忆的深处,如今记忆闸头已经被打开,泉水般涌出来——就像寒冬里的蝉卵在夏天到来的时候,从土堆里钻出,爬上树枝高声鸣唱。
太阳宽广的轮廓渐渐浮出冰面,带着温暖的光亮照耀大地,给天地生灵神圣的祝福。朽木垂落在高崖上,死亡之都附近被黑森林包围,大雪覆盖了北国。能感受到的是常年的寒冷。没人愿意呆在野外哪怕一个晚上,危险性不可同日而语。随着太阳东起,这份危险才稍微降低一点,稍微而已。
杰拉从床上醒来,睁开眼睛的瞬间,看到的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过了会儿,他才看清周围的东西,他想呼喊安亚,但没有一点声音发出,就像耳聋了,或者说是哑巴了。不详的预感升上心头。
这一晚的休息感觉比白天赶路还要累得多,汗水打湿了他的全身。
杰拉能感受的只有湿漉漉的头发以及头发下昏沉沉的脑袋。
我到底怎么了?安亚在哪里?莉莉丝姐姐呢?他这么想。
此刻,门开了。外面钻进来一个男人,是费雷库里斯。他的手上端着一杯热茶,满脸对着愧疚的表情走进来。把热腾腾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后,找个干净点的位置坐下来,犹豫了一阵终于开了口:“你醒了——不知道是否该和你说——”
杰拉想起床,但连说话的力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他感到害怕。他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以及发出内心的询问?一点办法都没有。
费雷库里斯似乎没意识到杰拉的怪异,自说自话道:“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安亚先生,以及莉莉丝夫人他们走进了‘黑暗’至今仍是毫无消息。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昨夜,费雷库里斯经过一晚上的思考,终于决定离开这里,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完成,以前没去完成是因为没得到火陨。
此时,他带着歉意来向杰拉说明昨晚的事情。事实上,安亚和莉莉丝的失踪都与他无关,他没有犯下一丁点的错误,在道德下,他不受任何谴责。
“为了防止你做出后悔的事情,我给你闻了软骨之类效果的药——这一两天你的身体处于‘睡眠’状态,但是意识是清醒的,好让你想想现实状况。我要走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我走后会有人照顾你。等你身体恢复自由了,也离开死亡之都吧。别犯傻走进‘黑暗’妄想找回他们,我能给你的建议只有这么多。嗯,就当做他们已经离开人世。而且通往死亡谷的路已经被禁行,你已经没有再呆在这里的理由。”费雷库里斯抛下最后的话后,便离开了。
直到整个房间彻底变得死静,杰拉绝望的心才沉到底。
谁能来拯救我?谁能告诉我他所说的都是骗我的?谁?他歇斯底里的喊着,然而却没有一丁点声音。被圈住一个完全真空的环境,没有任何介质可供声音传播,生活在无声的世界,任何正常人都会发疯吧。
时间老人像是骑上最快的骏马,在飞盘上加速移动。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中午,度过下午,眼看着傍晚就要来临。
散发幽冷的寒气的皎月是否能照射出让安亚他们回来的路?他常听上了年纪的人说,如果人死后的两天内不受到祷告,便得不到超生,永远漂浮在天地之外,受万劫不复之苦。可现在,知道他们已死只有自己,然而瞧自己这副虚弱的模样。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
仅仅是祷告,都没不能吗?他这么想着。他从小就听不同的人称赞安亚何等何等了得,把他当作“神”一样的存在。可如今,安亚死了,他的世界濒临崩溃……
黑夜彻底降临这片雪域,邪恶的生物开始肆意宣泄狂躁,向世界追问何为公平。
寂静的黑夜,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恐怖。尽管他非常害怕,但还是强忍着强迫自己睡着。
睡了一天一夜的他此刻已经毫无睡意。仿佛越强迫自己越是睡不着,意识无比清醒。他能清晰地听到街道角落处传来的鼠类发出的叽叽声。
咚咚咚——类似于脚步声响彻了整个房子,换做平时绝不可能听得如此清楚。大概是心理作用,他的思维已经随着那奇怪的脚步声转动。即便没了动静,他还觉得声音依然存在。
杰拉在想,他可能出现幻听了——太期望安亚他们回来的缘故吗?
凭借依稀的月光,他看见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竟然穿着安亚的衣服!
女孩的脸上蒙着块破布,只有一双清澈深邃、散发点点幽光的眼睛露在外面。她手里端着点心以及低廉的奶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房间。她身上那套粗布麻衣杰拉最清楚不过,他不可能认错。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穿安亚的衣服?为什么她不说话?为什么安亚都死了还有人不让他安息?为什么不好好保存他的遗物?
内心发出一连串的“为什么”彻底驱逐了杰拉的害怕。药效似乎已经逼近失效的关头,只差一点就捅破那层窗户纸。只差一点……
原本和死尸无二的杰拉竟当女孩走近身前时,猛地从床上蹦起,颤巍巍的爬下来,就像诈尸一般。顿时吓得女孩丢掉手里的点心以及奶茶,整个人摊在地上,一脸骇然,眼神透出恐惧,张着嘴说不出话。
杰拉可管不了这么多!
充血的眼睛宣示它们的主人已经完全失去的理智。它们的主人化身为一头凶狠的怪物骑在这可怜的女孩身上,像头恶魔扒下她的衣服。任凭她哭喊求饶,他都不曾迟疑过一秒。女孩拼命地挣扎,绝望的哭泣,响彻整个夜晚,幼小虚弱的她要被这恶魔玷污了……
今晚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哭泣声一旦打开就没再停下。
太阳的轮廓越加明显,天渐渐亮了,新的一天已然开启。
可那两小人似乎还活在昨晚。
女孩把脸埋在被单里,赤身裸体缩在床的角落,身体不停抽搐,泣不成声。而杰拉则瘫坐在门角,一动不动,一脸麻木的守着被他自己撕毁的衣服,犹如丢掉了灵魂,只剩一副躯壳。
他们不知道,两人的命运在此刻已经被紧紧联系在一起。
时间依然飞快流逝,转眼间又到了黑夜。女孩止住哭泣,抱着被单爬下床,小心翼翼的用手把昨晚碎成粉末的点心收集一处——低下头,张开嘴,伸出舌头,舔干净——包括碎杯里仅剩的一点奶茶。这一幕杰拉看在眼里,她卑微的身份,活像一条低贱的狗。不,狗比她好看多了。
真不明白,她还有什么活下来的意义?死了就好了……慢慢的死去……杰拉这么想着。
看着女孩四处找吃的,就是不敢靠近他,顿时变得暴躁起来。杰拉猛地扑向女孩,压在她的身上,狠狠抓起她的头发,然后连着头一起砸向地板。重重的沉闷的声音打破了死静的夜晚。
“乖乖去死就好啦!!!你还有活着的价值吗?!你这被人抛弃的丑八怪!!!”杰拉嘶声力竭地冲着女孩喊道,瞳孔瞬间充血,条条绿色的血管在微弱的月光下也清晰可辨,狰狞的面孔活像头怪物。
血液不会因为她放弃挣扎而停止涌出,地板渐渐被她的血液渗透进去。落在下一楼层,响起滴滴声。
“因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我爸爸妈妈了。”女孩原本就沙哑的声音叠加啜泣声,说出来的话更加模糊不清。但这一句话不是让杰拉的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传达到他的心里。引起精神的共鸣。
哪怕她不再说任何话,杰拉也清楚的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同样的,杰拉的内心也展露无余。
就像命运相同的两只怪物缩在狭小的空间里互舔伤口、互相慰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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