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坐上地铁,绕过半个城区,到了亮马桥附近的新宇大厦。蓝月茹目前挂职在位于大厦四楼的“胡桃夹子”舞蹈学校。她给中小学生教芭蕾舞,这算是她的正式职业,可她并不是经常呆在那里,她只是在有课的时候——通常是周末的下午,和周二,周四的晚上,像一位特邀嘉宾一般拎着她的i包华丽出现。舞蹈学校的其他人都不喜欢她,可他们不得不把她的照片和简历贴在门口的醒目位置,用以招揽学生。
我在电梯口看了看表,只有四点半,这个时间她应该还没有下课,我打算在门口的一排长椅上坐着等她。可当我从前台走过的时候,坐在里面的女接待喊住了我:
“您是姓李吗?”
“是的,您好。”
“她已经走了,她给您留了张字条。”
我接过那张字条,上面写着:
“临时计划有变,课程也提前了。我先走了。你要是真的来了,你就楼下的餐厅里吃碗米线吧,他们做得很好,要不然就白来了。改天再向你解释。”
这算什么?我心想,她知道我一定会来,却提前走了。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哪怕是发条也行啊。但我不想去质问她,如果我问了,她必然会编造出一些我虽然不相信但最终却会接受的理由,比如,她会说她曾尝试给我打过电话,但一直无法接通,反正她知道我是坐地铁来的,那里的信号本来就不好。重要的是,我心里早就明白,或许她原本就不想见我。她不仅不想见我,还故意放我鸽子以消磨我的意志,她想引导我厌恶她憎恨她,以达到她驱离我的目的。但我是不会上她的当的。我早已习以为常了,如果我会放弃,可能我早就放弃了,但我不会那么做。
“她大概几点走的?”我问女接待。
“大约半个小时以前吧。”
“自己还是跟别人?”
“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女接待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具体我也不知道。”
我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往电梯里走。电梯门开启的时候,女接待还在诡异地看我,而我冲她露出真诚的友上传)
按照蓝月茹的指示,我到了大厦底层的美食厅,找到了那家米线店。我们以前住在北站边上那会儿,巷子口就有一家云南人开的过桥米线店,上初中时我们常去那里,后来修地铁,就全都拆了。
我坐下来点完了,电话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我知道蓝月茹爱换电话,这是她的爱好,反应了她善变的性格。我手机里存了她好几个号码,有时候打哪个她都能接到,有时候连一个也打不通。我认为这个电话必然是她打来的,她想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来,想看看我的情绪怎样。我稍稍等了片刻,告诫自己要稳住,不要露出丝毫不快,不要中她的圈套,但等接通以后,我听到的却不是她的声音。
“你好呀,大帅哥!”
我愣了一下。这声音矫饰夸张,娇滴滴似乎能刮出奶油来,一定不是我认识的人。
“哪位呀?”
“我呀,我是李思韵的好姐妹。”
“啊?”
“怎么样?接到我的电话,算不算一个惊喜?嘿嘿。李思韵跟我说啦,叫我务必要主动打给你,她说即使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你,你也不会主动联系我,是不是真的呀大帅哥?”
这虚浮的语气和夸张的说话方式让我很不适应,但听说是李思韵的朋友,我倒有些紧张了,生怕怠慢了她,回来李思韵刺儿我。
“那倒也不是。”
“李思韵总是把你挂嘴上,我们每次见面,她都会说起你。她还说我们星座挺配呢,你是白羊座对吧?我是狮子耶,白羊配狮子是再合适不过了。”
“啊,这个我倒真没怎么研究过。”
“你的声音怎么回事?怎么断断续续的?”
“我在一个地下的餐厅里,”米线端上桌了,我把消过毒的筷子从纸套里抽出来,“这里可能信号不太好。”
“恩,这次回来我差不多要呆一个礼拜。在这一个礼拜里,你可以约我看电影,约我吃饭,约我唱歌,嘿嘿,我都不会拒绝的。”
“一定是李思韵教你这么说的吧?”
“没有啦,她可没教我什么。我只是听她讲你的事,觉得好有意思。我还看了你的照片,原来你那么帅啊,我可最喜欢帅哥啦。”
“啊!”
“你怎么老‘啊,啊’个不停?”
“只是觉得有些……”我突然找不到合适的词。
“有些什么?紧张?唐突?”
“都不是。”
“李思韵说你有些迟钝,看来是真的。怪不得她叫我一定要热情主动呢。”
“你做得很好。”
“好了,我先不跟你说了,我爸来接我了,我刚刚从海关出来,还在机场呢。回头你联系我吧。”
“好吧。”我说。
“可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啊,对不起,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洁,洁白的白,洁白的洁。翻过来就行,我保证你一定忘不了,记得联系我哦。”
我把她的号码存了起来,可是却没想过要去联系她。
几天以后,江永杰说回龙观那边的房子收拾好了,提议带我过去看看。他和叶瑶一起开着车过来接我。在路上的时候,我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是白洁在埋怨我态度不积极。
“谁啊,老看手机?”江永杰问我。
“恩?”
“问你话呢?谁的?你干嘛总是傻呵呵地笑,中邪啦?”
“八成是有女朋友了。”叶瑶说。
“没有没有。”我说。
“那你傻笑什么?”江永杰说。
“又是李思韵搞的鬼,她非要把她的一个姐妹介绍给我。”
“那很好啊,你有什么不满意?”江永杰说。
“我没什么不满意的,”我说,“我只是不懂得怎么开始。你知道我现在多么畏惧与陌生人接触吗?”
“看不出来。”叶瑶笑着说。
“你的意思是……”我问。
“她是说你看起来像个花花公子,”江永杰抢先答道,“你原本就是嘛,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装清纯。其实你从上学那会儿起从来就不缺少女人缘,你的长相很讨女人喜欢,即便你对她们爱答不理,也能轻易捕获她们的芳心。这一点令所有人嫉妒你。你要真是个好色之徒,不知会欠下多少风流债呢。”
“得了吧,人家可不像你。”叶瑶说。
“你听听,”江永杰冲我挤挤眼,“你能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听不懂,”我说。
“听不懂就对了,我也听不懂。”江永杰呵呵笑着,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显得洋洋得意,“不过说起你现在对女人的态度,真是叫人担忧啊。”
“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我无奈地说。这时候又响了起来。
“先说说对方是谁?”
“跟李思韵一起飞的,但年龄肯定比她还小,说话像个小孩子。”
“像个孩子?那不跟你正合适吗?”
“哎,算了吧,我可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我不能像你一样在这个社会上游刃有余地生活着,但这不是因为我幼稚。我的心智也在成熟,只是我不愿意改变自己罢了。这女孩这两天一直在给我发,非要跟我见面,逼得我不知所措。”
“你哪里不知所措了?”江永杰说,“你刚才还在那里傻笑呢。”
“我笑了吗?”我扭头问叶瑶。
“你笑了。”叶瑶笑着说。
“瞧,你这个伪君子。”江永杰说,“你心里必然是乐开花啦,却非要在那里装,以显示自己为人正派。我是了解你的,你是在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是在强迫自己固守初衷。叫我看来,这是愚蠢的,这是为了成全自我的滑稽表演。你就应该直接扑过去,该干嘛干嘛,想那么多有个毛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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