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新城鬼事

第十二章 梦中人未少

    小女孩的父母都是打工的,家里还有奶奶和妹妹,日子很是清贫。()爸妈忙于工作不怎么管她。有一天她看上了一条红裙子,闹死闹活地要买,换来的却是爸爸的一顿狠揍。

    她哭着跑向奶奶,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提醒着她自己的卑贱。奶奶紧紧地搂住她,满是皱纹的脸贴着她的小脸,安慰道只要找到这世最红的花朵就可以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这原本是奶奶胡诹一句宽慰一下她,让她有个念想,可是小女孩却当真了,每天放学后就去花市逛逛,捡一些花农扔到的红花,一朵一朵地许愿。她希望买条红裙子,她想让奶奶有钱治一下哮喘。

    上天到底是仁慈还是残忍?命运的马车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终点。的确,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在最天真懵懂的岁月里找到了鲜红的花朵,她的形容永远停留在了最初的年华。

    当她弯腰捡起一朵干瘪的花苞时,她没有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发狂般地四处闯荡,抬头,是呼啸的风刮破了她幼嫩的脸颊。所有的记忆都定格在十一岁的夏天。

    那年夏天,污秽的地面上躺着一个血淋淋的生命在支离破碎地呻吟,一具娇小的身躯再也承受不起干涸的希望。她像一只折翅的蝴蝶被狠狠地撞向天空,徒留下一道完美的曲线。

    殷红的血不断想四周散开,勾勒出一朵世界上最鲜红的花朵,怒放着早夭的生命!湿热的血黏住了她的眼睑,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红花,她寻找了千百遍的红花,她心心念念刻在心头的红花,她倾尽一生想要实现愿望的红花。奶奶,我找到了,可是我没有力气许愿了。

    她去世后,父母给她烧了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巨额的赔偿费也治好了奶奶的哮喘病,那一朵世界最艳丽的红花实现了她所有的愿望。在转世前看望家人的最后一眼成了压死她的那根稻草,一颗残破的心再也经不起任何触碰。

    “你还有什么没实现的愿望?”伊人轻轻地问道,潋滟的眸光中闪动着疑惑,同情,和悲哀。()“我妹妹,她得到了爸妈全部的宠爱,她可以穿我奢望的裙子,她可以踏实地抱着奶奶,同样都是爸妈亲生的,凭什么我要承受被碾碎的痛苦,她却得到了所有我想要的东西?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她?”小女孩哭号地问道,决堤的泪水宣泄着她的愤怒。

    轻寒和伊人默默地听着,一个人渴了,你可以给他一杯水,一个人饿了,你可以给他一碗饭,一个人累了,你可以帮他铺张床,但是一个人嫉妒了,你不可以毁灭世界来满足他。的确,都是初蕾一样的年纪,她们受到了最悉心的照顾,她用生命换来红裙子。

    没有打一声招呼,轻寒和伊人静静地离开了,她们紧握的手心里都是细小的汗珠。

    “伊人,我们真的好幸运……”柔和的灯光缓缓泻下,像母亲的手抚摸着路人。

    “我们能帮她什么呢……”抬头看看了眼前的灯火阑珊,伊人轻轻低喃,“她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到底该怎样才能让她快乐?”轻寒想了想,说道:“她想要的,应该是美满的家庭。”互视几眼,伊人战兢兢地问道:“把她家人都杀了……”

    “……我可不敢,要不把你做了去陪她?”轻寒反问道。伊人又说:“那可不可以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为她创造一个美满的家庭?”“你的意思是为她织一个幻境?”轻寒挠挠头,“恐怕不行,我们认识的人中没有会织梦的。”“用血珠不可以吗?”

    轻寒表情一滞:“这个,翔丹没有给我使用说明书额……”伊人挂了满头黑线不死心地又问道:“那抢了别人的幻境?”轻寒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都说不认识织幻境的人了上哪儿抢去啊?”她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突然,伊人灵光一闪:“梦境,我们可以把她放进别人的美梦中去啊!”

    轻寒点点头,这个方法可行。于是她们再次折回校园把想法告诉了小女孩。她坐在钢琴上,看着琴弦一遍又一遍穿过她的身体,思忖良久,点点头:“好,与其在外飘荡,不如好好地过一次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罢,她的身影渐渐变暗,然后不断缩小,一阵烟雾过后化作一颗拳头大小的圆球,轻寒捡起来走出了校园。

    过了一会儿,轻寒突然意识到上哪儿去找美梦啊?伊人淡定地说道:“等别人入睡以后一家一家找过去,脸上带笑的肯定是美梦。这项艰巨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不要辜负党和祖国的期望,妹妹你大胆往前走啊,伊人我就不拖后腿了!”伊人巴掌大的脸上闪动着正义的光芒,她不顾个人的安危,冒着被好友打死的危险把最困难的任务交给了轻寒,勇气可嘉。

    夜渐渐深了,轻寒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来,左手拿着那颗球,右手握着血珠,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飞向空中。轻寒咧嘴一笑,还没等笑完,就砰地一声撞到了一扇窗户上。

    轻寒揉揉被撞红的额头望向里面,睡着一个小男孩,两颊上露出甜甜的酒窝。“就这个,肯定是美梦。”轻寒拿起那颗球扔向小男孩的头。

    在梦里,她参加数学竞赛得了第一,老师们毫不吝惜地竖起大拇指赞扬她,小伙伴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她去打篮球。一向体育不佳的她轻描淡写地投进了好几个球,嘴角噙着坏坏的笑,享受着观众们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这是个美梦,却不是要寻找的,轻寒悄悄地在夜空中飞行,落在一扇有着小碎花窗帘的窗户前。轻轻地打开窗,里面睡着一个娇俏的小女孩,枕头旁边还靠着一个洋娃娃,试一下这个。

    在梦里,她和妈妈去商场购物,每一件她试过的衣服妈妈都买下了,妈妈宠溺地抱着她,抵着她的额头亲了一口,带她到甜品店,把一种冰淇淋都点了一遍。

    在她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妈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不知何时手中已经抱了一只巨大的泰迪熊,塞进她的怀里。

    这也是个美梦,她无拘无束地向妈妈撒娇,像所有十一岁的女孩那样拥有最无邪的笑容,拥有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眉眼间晕开了本该渲染的笑容。但是梦里没有爸爸,奶奶和妹妹。

    轻寒又来到一扇窗前,里面躺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他脸上还隐隐挂着泪痕,可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在梦里,她孤独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家人的到来,时针一点一滴走向黑暗,敲碎了她所有的希望。更令她恐慌的是,突然间停电了,漆黑的夜,漆黑的家,只有她的眼眶和鼻头像红玛瑙一样。

    她瑟瑟地蜷缩着,带着哭腔呼喊着家人的名字。蓦地,所有的灯火霎时绚烂,爸爸端着一个蛋糕笑盈盈地走向她,妈妈站在桌子旁摆碗筷,奶奶慈祥地抱着她,妹妹最小,拉着她的衣角不停跳跃,把一个精心包装的盒子塞进她的怀里。

    明明是应该笑的,可她却止不住泪眼涟涟,像泣露的玫瑰衬托出浓郁的笑。

    梦中人未少,她所有挚爱的家人都与她心心相印。梦中人为老,奶奶的青丝未全成银华,妈妈的皱纹还未加深,她一直绽放在最美好的年龄。

    当天边的云霞渐渐染红,金黄的光芒开始照耀时,小女孩从梦境中走出来,苍白的脸上还挂着咸咸的泪水:“谢谢你,我好痛恨以前的自己,竟然想要妹妹替我去死,谢谢你……”

    轻寒双手绞在胸前:“现在,你可以回到你的世界去了。”小女孩摇摇头,抚平衣角上的褶皱,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再活一世也是为了这些。”

    说罢,她缓缓走向金色的阳光,像走向家人的怀抱,流泪的脸上却噙着解脱的笑容。轻寒想阻止她,可一次又一次扑上去却触碰不到她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她渐渐淹没在金色的光芒中,随着清晨第一缕风飘向杳杳的远方。终于,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

    两生相倚恨,今宵夜难眠。

    回首红尘意,梦中人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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