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燃烧的太阳旗

第二节 足利义昭

    阳春三月正是近江的樱花绽得最开的时候,驿道两旁种的满满的樱花树使得樱花漫天飞舞。和煦的阳光温柔的风让足利义昭一行人觉得旅程不再枯燥,这支穿着简单甲胄的队伍里甚至有人开始悄悄计算花瓣落下的速度。

    骑在马上即使只穿了薄薄的轻甲具足还是让足利义昭感到有些热,眺望远方,再往前面就是自己家族的地界京都和近江交界处的御料所了。即使马上快到自己家族的地盘也不敢稍有大意,回头看向身后插着家徽旗帜的马车义昭略有安心。

    虽然幕府将军的权威已大不如从前,但至少还不会有人明目张胆地动足利家族的人吧。这次奉兄长幕府将军之命前往越后调停上杉和武田两大家族战事的旅程让他感触良多,在这个下克上的动乱年代他的兄长义辉一直致力于恢复将军权威振兴家族,自己也不得不离开寺庙留发还俗帮助他打点下家族事业。抬头看着这漫天飘舞的樱花义昭不停地感叹,在观音寺城每天睁眼闭眼看着就厌烦的樱花此时却如此让他怀念,在乱世哪怕能有一刻放松身心的时间都让人无比珍惜。

    时间很快过去,正午时已经进入家族的地界了,前面的京都御所很快就能到了,这得力于义辉修建驿道的功劳。即使只是走马观花,也能感觉到这里和近江巨大的差异,远远望去便能感到这里是如此的富庶,田地丰饶,水田梯田遍及适合耕作的地方,土地被合并归于少数人之手——虽然这让农民们过得更加贫穷,但确实促进了农业的发展。

    田地里一些农民正在忙着农活,土埂上插着长枪,他们随时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事听从主家的号召。

    几个好奇的年轻人望向他们指指点点讨论起来,正在出神的义昭被突然躁动的马匹惊了一下,好不容易扯住缰绳向下一看原来是个五岁大的小孩差点被马蹄踩踏。一个惊慌失措的妇女赶忙跑来边抱起孩子边连连致歉。

    “对不起,大人...小孩子不长眼,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农妇诚惶诚恐地连声道歉,她十分担心这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士会斩杀她们。在这个年代,武士们是至高无上的,当和草民发生冲突时甚至可以直接杀死对方而不负担任何罪行。

    “快起来”,出过家的义昭并不是那种人,对她示意然后指指身后的部下并扔给她一个钱袋“我们还没吃午饭呢,正巧想借你家的锅灶一用”。

    “这怎么行...大人...屋里有热饭,您随便吃不用给钱呀...”

    义昭不想多搭理这个结巴的农妇,直接走进了院门,身后的母衣众们也纷纷翻身下马鱼贯而入。

    看着这些披甲带刀的武士就这样直接挤进不大的宅院农妇非常紧张,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我们有三十人呢”却是义昭的副将高山持盛“总不能把你家余粮吃空饿着干活到秋收吧,这钱拿着吧。”农妇羞红着脸拿下钱让围观的邻居去地里喊男人回来,自己赶忙钻进厨房给客人们做饭。

    义昭看了下四周,围墙不大旁边有个山丘临边是条小溪,应该不用担心会有乱军突袭而无处躲避。持盛走了过来“义昭阁下,院子很窄我们要不要分成两队到旁边一家去?”

    “不要麻烦太多的百姓了,院子小就挤一挤”,义昭对着这个忠诚的副将笑了下“再说这里地势好,旁边那户人家百步之外,假若突遭袭击很容易被分散包围。”

    持盛行完一礼便退开指使部下们忙活起来:将马匹牵到树下喂料,屋里的桌子蒲团被搬出来,席子铺开武士们拿出行囊里的碗筷敲着等开饭。虽然是吃饭,这些训练有素的母衣众们也没有褪下碍事的甲衣。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大家唱起了思乡的歌谣,虽然跑调但几十个雄厚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心中都是一滞。

    “日边瞻日本,云里望云端。

    皎洁关山月,流光万里明。

    悬珠落叶净,临扇霜华清。

    塞雁晴空断,孤猿晓峡鸣。

    哪堪空阁妾,未慰相思情。

    远游劳芳国,长恨古长安。”

    是啊,带着这些亲信一路艰险远行6个月,终于回到了最可以安心的地方,不用在外漂离不用时刻担心乱军土匪,甚至晚上不用常常惊醒担心被偷袭,大家怎能不高兴开怀高声歌唱!

    刚刚唱罢,恰巧饭也上来了,将士们都大快朵颐起来。这些天离开越后的上杉家后为了避免麻烦,选择了小路从加贺、越前、近江回程,一路小心谨慎,野炊也没有生火造饭吃着干冷生硬的干粮,如今回到自己家的地盘吃上一桌热饭,即使粗糙也让大家觉得美味可口仿佛是世间美味。那边厢几个家伙掏出私藏的酒畅饮起来,蹲在地上全都为了过去讨起酒吃,一时间大家打骂笑闹让气氛很是活跃。

    看着部下跟着自己如此振奋都能顺利的回家义昭心里很是开心。“好了别闹了,吃完晚上回到京都城里有你们好吃的!大家走完回去了再好好快活,别给这里主人家添乱!”

    义昭此言一出便没人在起哄,见这些武士如此有规整农妇对一旁的丈夫使了个眼色,没成想他被拉进人堆里一起蹲在地上喝了起来。这边妇女气得暗骂跺脚,认出义昭是领头的不是自己这种身份能说话的,于是找到了刚才在门口对她说话的持盛。

    “这位大人,将军如此爱民如子,不知那位大人尊姓大名,好让小民在乡野里瞻仰美名...”

    见这农妇问了起来,持盛旁边正在笑闹的武士们都默契的安静了下来。

    “足利家待下万众平等,”高山持盛道“别人问起你只许说我们是足利家下做事的就行了。”打发走妇人,大家又饮了起来,几个吃罢的换下在外面放哨的兄弟。

    傍晚就能到京都御所了吧?义昭觉得大家肯定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回去了,但对那个地方自己有着错综复杂的感情。兄长继承将军职位其弟剃发为僧是足利家的传统,这既是为了避免兄弟手足相残也是为了家族在佛教界扩大影响的方式。但是从16岁那年离开京都前往观音寺城,又在10年后回到这里开始,义昭都有着更多复杂的心情。他曾经如此地渴望回到那里回到家人和那个心爱的女人身边,如今却又十分畏惧回到那里。

    京都是如此繁华,喧嚣的市集、人来人往的御所到处都是,离开多年以后他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那里的样子。而现在他和曾经异常紧密的兄长义辉关系似乎变的微妙起来,虽然兄弟二人都一直在致力于恢复足利家的荣耀维持幕府的统治——一个在政界一个在宗教,现在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谈任何关于家事的问题。

    人生真的不是自己把握的,命运之轮永不停息的转动,它不会朝自己的意愿方向走。即使是和亲生兄弟的关系,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变好,缝隙自一开始就会有,虽然细小不仔细根本看不见,但它永远都不会消失。

    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正午的阳光照射在摇曳的绿枝上,义昭驱散开环绕在心头的不快下命开拔。临走时那个妇女还抱着小孩向他们鞠躬致意。那一袋钱应该够她买半年的粮食了。

    离京都越近,道上的行人更多了起来。挑着货物的商贩、结伴而行的僧人、赶着牛车的农民、衣衫褴褛的浪人络绎不绝,义昭一行人的速度也放缓起来。即使他们已经很低调,一支30人的武士队伍还是引来很多的目光,这在别家的领地是绝对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行路的。

    足利家族之所以如此式微,离不开那个坐在京都的另外一个人——松永久秀。这个幕府的管领不但权倾朝野,更安插家臣把控幕府的各个要职。这个沉默的男人手握重兵,兄长只能处于他的阴影下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通过用仅有的影响力调停各地守护大名之间的战事来恢复足利的权威。一开始松永久秀只想把哥哥当成一个傀儡,现在看着哥哥一点点坐大他迟早会有所行动的...怎么帮哥哥一把呢?

    他有太多的问题和需要回答的问题了,义昭甩了甩头让自己摆脱掉烦躁的情绪继续上路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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