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杯中怨

第五章 初出边关塞外

    离开的时候,母妃没有来送我。

    父王倒是来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在明堂前高高的平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大殿前的车马,他走下高台,来他我们面前。

    父王走到大哥面前,半响没说话,上次捕鹿的事情他并没有完全气消,我完全可以理解,父王让大哥远赴边疆,是对他懦弱的惩罚。大哥一直是愧疚的,他低着头,腰不自觉的有些躬着。

    “这次去边疆,不比上次出使羌族艰难,边境有风沙有荒漠,也有热血的男子和勇猛的战士,你在那里好好看看,那才是我们鲜卑男儿该有的气势。”父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口气严肃,又有轻微的失落,叹了口气后走到我面前,神情复杂。

    “演儿第一次去边疆,一路艰苦怕是会不习惯,但也无妨,寒露之后马上便是霜降、便是入冬,边关的冬天极冷,可带足了衣物?”

    “回父王,早已,咳咳咳”我刚想回答,却又不争气的咳了起来,父王皱了眉,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之后便转过身去,末了,说了句:“听闻关外有妙手的神僧,寻到了,便把你这咳喘的病症断了根罢。”

    车马一路徐徐,出了城外,北国的秋来得早,花草总是容易在一夜间凋零,天蓝得高远,我心中有些牵挂,牵挂母后,牵挂母后的故事,我该如何去面对土门?我想起了那夜篝火会上,土门被火光映红的粗野的脸,怎么也想不到他曾有过的柔情。那城外西边的破旧庙宇还在吗?我想寻到那位老僧,想看看母妃年少时留下痴情的佛前殿下。

    “大哥、二哥,等一下。”背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喊声,伴着“哒哒”的马蹄声,愈来愈近,我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去,就已经被大哥拉扯住了:“二弟,你看,你看,那是三弟和兰陵啊”

    我也是惊喜的,笑着回了头,看见俊朗的少年驾着奔驰的骏马,他身前还有一个着褐黄下人服饰的兰陵,远远看去,像个小厮一般。大哥开心得很,笑着说:“你看那丫头,总有那么多机灵的鬼主意。”所有人都笑了,兰陵那小厮的模样,着实惹人发笑。(本章节由网网友上传)

    马来到跟前,阿湛累得喘气,手扶着马脖子靠着,对着我和大哥道:“早时父王在,兰陵没办法到殿前送你们,可她不乐意,非吵着央我送她来送上一送,我被吵得没办法,只好等父王走了,大臣退去,给她换了小吉子的衣服,混出宫来,这一路的追赶,还好总是赶上了。”说罢,冲着兰陵点了点头。

    兰陵倒是还好,一路的马背颠簸,也是累得脸颊泛红,却还是笑吟吟的,弯弯的水灵眼睛里,有千般话要说似的。

    “我在魏国时,听父王说过,边疆,是整个国家最危险的地方,我来齐国的这些日子,多亏了两位殿下的照顾,现在,你们就要去最危险的地方了,我不能不来送一程。”说着,她从衣袖里取出两件木雕的物品,送到我们俩手上,道:“边界上有突厥契丹,还有柔然和许多的奇怪部落,听我的父王说,那些部落有些奇怪的术法,可以迷人心智,或是要人性命,我们魏国,有驱邪辟灾的神木沉香,这两件腰牌,便是用我带来的沉香木雕制的,昨夜才完的工,你们带着,以防万一。”她是瞧着我说的这话,目光纯净,神色无暇。

    后来,我们是被段宁催着启程的,离开时日头已经楼下,天色有些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起那日在兰陵的帐篷外,听到断续的笛声,回忆起来,那笛声因断续,而悲切。那一路我都堵得慌,心里总有道梗,分不清是因为母后,还是因为兰陵。那夜,我睡得极不安稳,母后的故事和兰陵的笛,交相的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反反复复。

    边城最萧条的时候,我们到了目的地,守城的官员早不是当年的娄平景,如今守城的将领,是个浑身散发着酒气的鲁莽汉子,估摸四十出头的年纪,不高,有些横肉,留着及颈的胡子,见到我们时,扯着嘶哑的喉咙大声喊:“守城将领冯武,见过大殿下、二殿下。”

    他手下的兵看着也有些不禁,随着列了队伍,却是东倒西歪的十分不整齐,但神色和他们的将领一样,高兴而期待。这个冯武,必定是收到了开边设市的消息,以为有些好处了吧,可惜他忘了,作为守城将领,竟然让土门领了二十四卫队进了城,直奔帝都,这样的罪责,足以让他人头落地。

    冯武准备了丰盛的宴席,从宴席上可以看出他平日的奢侈,金盏银箸,在关外萧条的时节里,摆了满桌的海陆佳肴,段宁宣了皇上的旨“守关不利,就地处决”。

    冯武是懵了,反应过来想反抗时,才发现段宁的部下已经控了他的兵,情急之下大喊“末将杀不得、杀不得”,他说他知道突厥有通神的巫师,可以借来神兵的力量。

    这话让我们都迟疑了一下,我摸着腰间的沉香木牌,想起了兰陵的话。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巫术,只不过是突厥军部下的阵法,冯武说自从突厥与契丹联盟后,便开始在两方对决时布一种奇怪的阵,阵首的士兵通常是两个两个背对站着的,拿的都不是刀枪,而是突厥的牛角号,那些士兵摆成了弯弧的形状后便再不变动,只等着敌人来自投罗网。

    “拿着牛角号的士兵、摆成月弯弧的形状,那不是镰月阵么?镰月阵前朝就有,不过是一种围圈敌人的阵法,算不得高明。”大哥自幼是父亲亲自教导的,又随着军队去了许多疆外部落,懂得自然也多,听不多时,辨认出了这阵法。

    “末将其实也觉得那不过是普通的镰月阵,虽说圈围之后十面夹击的方式有些威慑人,但抵不住我们人多,于是命了一千步兵冲将过去,结果却是可怕。”冯武说着,表情开始显露恐慌。

    突厥的镰月阵是个以逸待劳的阵法,敌人不动,它便不动,敌人动了,它也不慌,只等着人靠近了,便向两边散开,让出了中间一条小道,进了那条道,便是进入了阵法内。他们会一直向前圈卷,道会越让越大,直到圈住了最后一个人,他们便又恢复了阵型,到这时,早已向前进十几里。

    冯武说,镰月阵刚刚移动时,还能看得见里边的人影,可一旦恢复了,便再看不见后面发生了什么,望过去一片朦朦胧胧的,像是罩了一层烟雾,连声音都听不到。可每次等到战后,总能在战场上看见横陈的尸体,那些将士的死状看起来惨烈,可以看得出,里面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搏杀。

    “派了最勇猛的战士,杀了布阵的兵,破了他的阵,这不可以么?”段宁是将门出身,又是守着京城的一等将军,却似乎也没遇见过这样奇怪的阵法。

    “末将起初也这么认为,吩咐了战士们对准了那几个布阵的兵砍,可是他们身上竟穿着荆藤甲,砍也砍不动,打也打不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是什么样的阵法,竟有这么大的威力,大哥与我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阵法,明显已经不是简单地排兵布阵,必定是有高人在背后施了法,用术法迷住了人的声色。只是这大半年来边疆传到邺城的一直是捷报,这又是怎么回事?

    冯武说:“一开始十分的惊慌,可经过几次后发现,只要不发起进攻,契丹人是极少会主动包围过来的,而且他们兵马粮草都不足,每次也不过僵持些时间,便自行退去。也曾派兵绕道敌后从后面袭击契丹,但顶多也就引起小的骚动,并不成功。”

    后来,军队里来了个自称可以逼退契丹军的人,那人说,契丹之所以那么厉害,是因为有一个叫兀圆真的人。那人说他与兀圆真是同门师兄弟,一起在师父门下习术法,师父是世外的高人,后来兀圆真为了求自己的荣华,杀了师父,盗了术法秘籍,奔了契丹,弑师之仇不共戴天,所以,他愿助齐军一臂之力。

    “契丹有奇特的阵法,却缺少兵,所以才甘愿与突厥联盟,好借些兵力,只是土门这次大摇大摆的过了你守的边境,你有作何解释?”无论弯刀镰月阵有多么厉害,我都无法理解堂堂大齐十几万的守边大军,竟会让土门轻易地溜了过去。

    “末将该死,想来是土门是化妆成了过往商旅,或是出城的良民,瞒过了末将的眼睛,末将该死,末将、末将”,冯武的话还没说完,我便与大哥打了个眼色,命段宁拖了他下去。

    土门独自前去议和,怕是已经打了与契丹分裂的念头,土门说过会还大齐边疆的安稳,所以现今我并不急着战事。走出军帐,月已上中天,也许母后出嫁前夜,也有这样的月吧,我突然很想喝酒,突然很想见那位城外的老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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