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轩随素衣的女子步出房门,忽闻砰地一声,身后两扇木门瞬间关上。杨子轩被炎枫这阵势吓了一跳。
冰月径自向前走去,头也不回,道:“炎枫就是这个样子,杨公子不要在意。”
杨子轩本觉有些恼然,不知是否自己得罪了炎枫,听冰月此话,反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似的,朗然一笑,道:“没什么呢。”他又想起冰月如此称呼自己,想来是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眼中闪光,问道:“冰月姑娘可知道夏儿究竟如何了?”这两日来,他自己被人抓住,所以有点担心跟自己分开的夏筱蝶当前处境,早已想问。
冰月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居然对刚刚的事加以解释,道:“杨公子的确不必放在心上,炎枫是对我生气呢。”随即转头露出一个甜美至极的笑容,杨子轩一见之下,更觉此姝丽色绝世,若非有那样一直挂于脸上的冷漠,定然芳华绝代。冰月随后又道:“你是说小姐吧,我不知道,教主好像亲自去见她了。如此的话,杨公子难道还不放心吗?”
杨子轩听她一口一个“公子”地叫,感到极难为情,窘道:“如此便好了,既是夏儿的哥哥,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之前只因为我身处险境,所以担心萧江城会对夏儿下手罢了。”
冰月打开一间房门,点上灯,招呼杨子轩道:“这里便作为杨公子的暂居之所,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隔壁房间都是我们的人。”杨子轩闻言心一沉,看来修罗教也并没有什么好心,实是将自己密切监视着。又听冰月道:“刚刚炎枫应该向杨公子说过吧,教主现在急需阁下,帮助疗伤,所以想让公子在此住上几日。何况,外面各路人马都在寻查公子下落,待在此地或许更加安全呢。”
杨子轩一听,这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警告自己若想逃跑,便会有难,这女子说话平淡无奇,却是极易看穿人心,一语中的,让人无法反驳与违逆,实是厉害。不过,听她话语好像并没有恶意,便也没太计较这些语气。
冰月出去,随手带上房门,忽又半推开两扇门,张头向屋内的杨子轩补充道:“教主有点事情,早晨便会回来。杨公子先休息一下吧。”不待杨子轩回答,合门去了。
杨子轩灭了灯火,在黑暗中坐到床上去,盘腿坐下。刚刚炎枫将他全身筋脉打通,现在自己已然能够控制自如地运气,甚至使以前自己练功没有注意过的穴道亦能让丹田气穴真气游走。他知道这是习武之人最一般却又最不容易打破的一个过程,就是将任督二脉打通。能够做到如此,已可使自己真正步入高手之列。
只因这任督二脉一前一后贯通人整个身体,上下连接全身三百多个大道,一旦打通,体内真气流走速度将比之前快上倍余,让自己临敌应变更能得心应手,而且,两脉这样等若彻底被改造一番,就如一片荒地经过开垦,其中原先从未被发现的资源才能被发掘被利用,这样自身的潜力亦才能更好地发挥出来,以使自己能够面对更加险恶的危机。
杨子轩努力克制着两日以来的疲劳,打坐运功。待真气走至背后阳关,却仿佛遇到阻碍一般,难以通过命门向下行去。他这才知道,炎枫并未真正帮助自己,虽然为自己打开了几个自己以前也没有冲破的关穴,仍是留有一手。
杨子轩又是一阵苦恼,想起冰月刚刚与炎枫的对话,心想,若自己碰巧没有身兼了心青明子二人的至阳至阴真气,恐怕对这炎枫二人没有一丝利用价值,早已不知死在何处了。况且,不说修罗教神秘莫测,隐藏高深,光是萧江城的吟雨轩、袁成玉的金刀帮便够自己受的,何况如今还多出了个江湖令。虽然侥幸有冰月炎枫出手,自己从萧江城手中脱身,免去了萧江城用自己胁迫外公的危机,却是又掉进了另一个坑内。
真不知自己误打误撞掉下那君山之崖的奇遇对现今的自己来说,是福还是祸。
躺下来后,杨子轩在一片漆黑下双眼望着头顶同样漆黑根本看不清东西的天花板,发起呆来。刚刚炎枫看似神情轻松,却似对冰月有明显的成见,后来两人离开时显是发作了。却不知他们之间有何嫌隙?而且,自己目前除了这二人外,尚未见到修罗教其他人,也不知教中形势如何。若修罗教人人都如冰月炎枫二人这般厉害,那么要想染指中原就不只是空口虚言了。
自己的处境尚且险恶未知,却还有心思想中原武林的安危,杨子轩不禁苦笑出来。胡思乱想一阵,杨子轩沉沉地睡去。
敲门声接连响起,杨子轩这才从沉睡中醒来,道:“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店伙计,端来一盆热水,道:“杨公子,冰月姑娘让您洗漱完后下楼去用早膳。”
杨子轩闻言瞬间脑袋清醒,奇怪道:“我没有听错?”店伙计一笑道:“确是如此,杨公子快点吧,他们都在楼下等着。”
杨子轩叹了口气,起身让伙计放下脸盆出去,心中却想,“他们”该是修罗教在此地的重要人物了。他首次开始留意思索冰月的别有用心了,她怎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这般示好?照道理,她本不必如此的,现在自己难道还能有别的选择吗?思索中,杨子轩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向楼下去。
一下楼来,只见大厅内摆着共十二张桌子,其他桌子偶或有几人聚在一起吃饭,或者谈论着什么事。中间两桌却是一共七人,左边坐了四人,均是面皮皱纹横生,颔下留着一绺胡须的老者,但个个眼内异光慑人,右边还有二人如他们一样,余下一女子身着湖蓝色短裙,月白色单衫,正与旁边一个老者说话。
杨子轩一看那女子,却正是换了衣服的冰月,只见她一身素净衬得人较之先前的一身白衣显得清丽活泼多了,又加之不知在与身旁之人说到什么,娇笑时双眼眯成缺月儿模样,煞是动人。
杨子轩一到来,满堂之人眼光全都转向他,杨子轩在众目睽睽下感到压抑非常,这些人身上都似散发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看来这些人应该都是修罗教的教众,此间客栈定然是修罗教的一个隐秘据点,才会聚集这么多教中之人,而且那六个眼现神光的老者颇有些深不可测的味道,在教中身份定然很高。
杨子轩正为冰月此装束感到意外与惊艳时,冰月眼角看到了他,转过螓首笑道:“杨公子这边坐。”杨子轩举步近来,在她一旁的空位子上坐下。
这时,炎枫始才下楼来,看也不看冰月一眼,涎着脸皮搬了张凳子挤到左边那个四人围坐的小桌子,笑道:“我在这里挤挤,息风长老跟飞云长老不会责怪吧。”他两旁的人仍是没什么表情,双眼盯着杨子轩,只向两边移开一点空间,让炎枫坐下。
冰月解释道:“这六位是我们教中的六大长老,那边两位就是我们教中资历最高的息风飞云二位长老”说着双眼望向炎枫与他身旁二人,又转首接着道:“这边依次是赤霜、紫金、碧风、青云四位长老。”杨子轩随着冰月的目光一一瞧去,却始终不敢正面迎上各人的双眼,只见那叫息风飞云的二人的确面目较为苍老,比其他四人更要年长,却予人意气风发刚健矍铄的感觉,让人不敢轻视。
冰月介绍完毕,接着道:“冰月的一身所学,多亏有各位叔父教导指点。”她父亲以前也是修罗教中元老级人物,是以与这六位教中长老关系较近,平日里都以叔侄相称。
那个叫飞云的显然最为宠溺冰月这个小侄女,听她向杨子轩介绍自己,对杨子轩与冰月二人点头一笑,其他人则一副难以搭理的样子。
杨子轩实不知道这修罗教中到底各人心中有什么想法,也不多说,对众人点头一笑,算是打个招呼,然后埋着头吃饭,却只吃了两个豆沙馅儿包子,喝了小半碗粥,便告辞离去。
他对这些人实没有多少兴趣,又想起仍猜不透炎枫与冰月之间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丁点食欲。趁机离开这厅堂,回房去了。
杨子轩关上房门,屏息静气,默然打坐了半个时辰,心道:这炎枫内力确比自己高明多了,否则怎会做到如此精准,自己几番试验想要冲破几道微感阻塞的穴道,都是无功。他虽为自己解了毒,却也是因为有所需求。若非因为夏儿的关系,夏雪歌受了内伤,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念及此处,杨子轩想起昨夜冰月曾说他们教主今天早晨便会回来,为何现在仍不见其人?他同时又担心自己若帮助夏雪歌治好伤势,是否就可安然离去呢?
——这个地方这些人,实在与自己格格不入。何况,他还得去嵩山一趟。
杨子轩推开房门,向左走去,想要看看冰月的房间在哪里,也好问她些事。依昨晚的记忆,杨子轩走至一道房门前,记起这是昨夜炎枫带自己来到此处时进去的房间,里边住的当是炎枫。
杨子轩不愿让他见到自己,放轻脚步,慢慢走近,正欲悄悄过去时,忽闻门内传来两人低声的谈话。
“你为何要维护那小子,是否对他有意思了?这人一日不除,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何况现今,你看看,燕易水既然能将凝霄剑都托付给他,终有一日我们会与之针锋相对的。不如早日将他除了。”赫然是那炎枫的声音。
杨子轩生出兴趣,忙收摄心神,静静聆听。
又闻一个女声道:“炎枫你是否故意要与我作对。你明知道我跟他素不相识,有什么意思呢。现在只是教主身受重伤,情况危急,否则,我怎会对他示好。我知道你想用他来练功,但是,这事也要等到教主回来治好伤势。到时候,那小子任你怎样处置。便是死了也与我无关。”
杨子轩听出这是冰月的声音,顿时如遭雷殛。想不到自出江湖一来,每次遇到的人都是针对自己的,且每每都是自己以为能够真心相交的朋友,先是高扬,后来却被人家下药,现在又是冰月这外表漂亮却是心如蛇蝎的女子,竟然还想置自己于死地。
炎枫听了冰月后边的话,语气软了下来,却仍是有点介怀,讽刺道:“是,冰月只对教主有意思。你爱怎样变怎样好了。不过,这小子体内的真气至阴至阳,实对我这至阳的‘烈炎掌’大有益处,既能增强我的内力,还能弥补我阴柔内劲,如此我便不用再担心练功走火入魔了。”
冰月对炎枫第一句话明显有点恼怒,嗔怪道:“你休得胡说,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杨子轩几乎有立即撞门质问的冲动,终因念着凝霄剑的事情,不敢让他们发觉自己知道此事,一个人悄悄退回房去,想着怎样找机会偷回凝霄剑,再溜走逃命。
至乎夏雪歌的伤势,他却再无心管了。况且,若修罗教此次来中原确是来者不善,自己也不可助纣为虐。想到这里,心中的最后一丝怜悯也消失了,对着窗外发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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