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敏和杨风在公司里的处境还是紧张起来了，很明显他们大张旗鼓地公开他们的关系，惹怒了老头子。()只是，开始的时候，老头子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能立即暴怒起来。这两天，柳敏和杨风已经明确提出来要离职了，而已一直在交接工作。老头子看上去早就里外不是劲儿，整日阴云满面的，总想发脾气。
六月初的一个早上，似乎还是因为杨风和柳敏的事儿，老头子逮着王小雷在办公区走廊上直接大骂起来，那样子就像王小雷不是他的亲儿子一样。可是，老头子骂完王小雷，事儿并没有结束。老头子整个上午就在办公区里时而背着手、时而叼着烟卷到处乱转。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他站在秘书室里朝着机要室骂骂咧咧，但又没有指着柳敏骂，好像一头猛虎盯着自己的猎物，总想发泄自己的暴怒和淫威，却无从下嘴一般。最后，老头子不得不悻悻地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按说，在这样的情形下，在柳敏和杨风决定离开之前，他们应该夹起尾巴，免得老头子抓到把柄，将他们臭骂一顿。可是，杨风的勇气实在让人佩服，或许就是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更是发挥了大无畏的精神，窝在机要室里不出来了。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在参合进去已经是多余了，所以索性也不再打扰他们。只能暗暗为柳敏祈祷，不要受了老头子的苛责而已。结果，不出意料，杨风的“大无畏”给了老头子一个发火的口实。只见他立在秘书室、朝着机要室，浑身抖动着狂吼道：“他妈哩※，你这是上的个班？滚出去！滚！……”
听老头子刚骂了两句，杨风就像一只老鼠一般灰溜溜地从秘书室跑出来，经过财务室门前的走廊逃走了。
这次老头子可没有轻易放过他，追到走廊上来，大叫道：“牛主任！……牛主任！……蒋凌霜！……蒋凌霜！……”
我听到走廊上一阵“扑扑塔塔”、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之后，牛主任应道：“董事长……”
“快点，将杨风这个狗东西给我赶出大厦，永远都不要放他进来！王八羔子！一次一次提醒他，屡教不改！做的鸟交接？几天都交接不完？……还有，蒋凌霜，给保安下死命令，再看见这王八羔子进大厦一步，把他的狗腿给我打断！……”
老头子这次发怒，办公区经历了一次大地震了一般，人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我听到走廊上有赵总的声音，王忠义也走出了财务室。我稳坐在财务室里，只管往电脑上输入凭证，似乎那一切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上午下班后，我刚到宿舍，李雅高兴地说：“老秦，这下子你高兴了吧？”
“有什么高兴的？”我说。
“杨风被老头子骂得狗血喷头，还被赶出了大厦——杨风，你是没看到，老头子刚骂了两句，那杨风就像被狗咬了的鸭子，丧魂落魄地逃走了，瞧他那点胆儿！——这下子你该有机会了，哈哈。”
“他走不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人家能让老头子这样生气，也算人家的本事了，还算没胆儿？”
“是，他能吃了老头子的窝边草，触了老虎须，也算有点向淫威挑战的勇气。这个，咱不说他，现在他走了，没人和你争柳敏了，你不是又有机会了？”
我瞥了李雅一眼，冷冷一笑，叹口气说：“你脑子太简单了吧？杨风走了，我也没机会的。人家又不是离开这个城市，就此消失，不再出现了。杨风不能进这个大厦，难道柳敏还不能出大厦了？闹到这份儿上，全公司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有几个人能不懂老头子这盛怒背后的那点事儿？你觉得杨风走了，柳敏她还会留下吗？……唉，她离开，就像流水落花春去也一般，那是必然的！”这最后的一句话，几乎是我独自感叹了。
“嗯，这倒也是……”
下午上班，我和忠义刚到财务室，就看到柳敏已经等在门口了。她将借用财务上的凭证装订机、订书机还有一小瓶印章的原子印油还回来。这样的举动分明在说她要辞职了。
“小敏，不要生气，董事长就那脾气，过几天就好了，好好工作。”
“好了，总监，不要息事宁人了……你觉得我还能继续在这里工作吗？……哦，这是前几天装订档案，借你们财务上的，来还给你们。……你安排人再看看我以前是不是还借用过你们的东西，省得我走了再发现，想跟我要可也找不着我了……”她这最后一句话似乎是一个不能引人发笑的玩笑，又似乎是对我的一种冷漠式的报复。这样的事儿，除了我，王忠义还能安排给谁？但她并不直接跟我说，而是让领导安排，很显然，是有一种隔膜。（其实，她是为我好。）也难免，现在，在她的周围或者心里，我能算得上什么呢？
可能柳敏的辞职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所以除了王忠义挽留了一句之外，没听说谁挽留过柳敏。对于柳敏的离开，老头子应该是有交代的，否则，张秘书也不敢和柳敏交接。柳敏的工作交接进行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晚上五点半的时候，我去秘书室报《财务日报表》，发现柳敏还在机要室里心急火燎的翻阅着存档的合同。恰在那一刻，老头子办公室里的铃声响了，张玉珂急忙扔下手里的文件，朝董事长的办公室跑去。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忙走到柳敏身边，问：“交接有什么难处吗？”
柳敏抬头望了我一眼，忽然眼睛里闪着欣喜的光芒，颤声说：“中建二局的那份施工合同的复印件不见了，原件又在老头子办公室里拿不出来，正发愁怎么跟张玉珂交接呢？你……”
“哦，放心吧，这个交给我。”我正想转身走开，忙又回头说，“过一会儿，我给你送来。”
“那……谢谢你了……”
我点点头，微微一笑。
五点五十左右，忠义好像去了赵总的办公室，正扬去了卫生间。我抓住时机，忙找出财务上备存的中建二局的施工合同复印件，复印了一份（为防止财务资料外泄，老头子专门给财务室配有复印机），拿着去了机要室，送给柳敏。
“太谢谢你了，要不我真不知道这份合同怎么交接，又不知道被他怎样骂呢！……”她说这，眼眶里有两颗大大的泪珠在打转，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感动。
我忙说：“坚强些，交接完你就自由了，希望你一路走好！”
她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抬起眼睛，盯着我说：“小秦，你永远是我的好弟弟，让我永远做你的姐姐吧。”
“唉——”我长长嘘了口气说，“只能如此，不然，还能怎样？”我说着，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了。
柳敏接下来的交接似乎很顺利，赶在下班之前，来财务退了餐卡押金，当然杨风的餐卡押金是她一并领走的。这里基本上是最后一道关卡，退了餐卡，已经彻底宣告她的交接结束，她已经不再是德丰置业公司的员工了。看上去，柳敏很轻松，脸上绽放出愉快的笑容来，离开前主动和大家打招呼。
“王总监、正扬、小秦，我走了，以后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吧。”说着，转身要走。
“哎呀，我的天啊，这就走了？”正扬叹了一句。
“嗯，不走还能怎样？”柳敏随口笑道。
“什么时候结婚啊？到时候可别忘了通知我们啊？”王忠义傻笑着说。
“嗯，不会忘的。”柳敏简短做了回答。
正扬在一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地轻笑一声，柳敏感觉到忠义提的问题对我似乎是一个打击，便望着我说：“小秦，姐姐这就要走了，你也不和姐姐说句话，道个别？”
“呃，不好意思。那我真心祝福你一路走好，一生幸福！”
“谢谢你，我也真心祝福你工作顺利，将来事业有成！”
她说着，望着我笑了。我分明看见她的笑容里有戚戚然萧瑟之意。正想再多说两句，可是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在那一刹那间，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她这一走，我们可以说是相见无期了。她似乎也看出来我们再也无话可说，便转身离去了。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顿时感觉空荡荡的，这一年来的苦乐悲欢陡然间成了昨日黄花，在烈烈的阴风里吹得丝毫不见踪迹。走吧，我至纯至洁的少女；走吧，我至真至爱的敏儿！永远离开这暗淡无光的德丰大厦吧，走向温暖热情的阳光里，走向自由吹拂的和风中，永远不要回头！把所有痛苦的事儿、悲伤的事儿都留下来，把所有快乐的事儿、惬意的事儿都带走吧。让快乐幸福永远包围着你，一辈子无忧无虑！
晚上回到宿舍，李雅跟我说下午柳敏交接的时候，杨风在大厦路对面等了一下午。——他下楼检查保安时，看得真真切切。
“嗯，这小子还算不错。往后不要再向我提他们了，我祝福他们，祝福柳敏。她能这样走出德丰大厦，我觉得很欣慰；她能找到为她这样不顾一切的男孩，我替她高兴！”我说着，自个儿出去吃饭了，没叫李雅一起。一是想自己静一静；二是突然觉得一个人喝点酒，或许心里会好受些。出来时，我分明听到李雅在背后“嗤——”地一声冷笑。我想我在他眼里不是个懦夫，就肯定是个傻子！反正不管怎么着，他都不会认可我这种自我多情的做法！——其实，这时候，我除了祝福他们，还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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