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大唐魔踪

十一 病者

    没病的人也许有故事,但是有病的人就一定有个动人的故事。

    杨羽生走了没多久就遇见一个病人。这是个百岁老人,病得几乎随时都可能倒下,全身就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外面裹着一层千年老树似的皮,眼睛空洞无神,深凹陷进去,就好像是剩下一个个空洞,头发也都雪白了。

    此时,这个老头子正坐在一间茅草屋前观雪,他仿佛感觉到一片片的雪花又落到了身上。

    杨羽生下老毛驴,走过木桥,来到老人面前,细细大量这人,最后叹道;‘真是没有想到,堂堂魔踪冥宗之主任影徒,为了修炼诛仙神力,居然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老人冷冷看着杨羽生,道;‘好见识,不愧是剑傲天的徒弟。’

    杨羽生也是冷冷的看着他,道;‘走吧,再晚些,我怕你的天星谷也就保不住。’

    任影徒双眼兀然一翻,射出两道奇光,道;‘你真的就不后悔?’

    杨羽生道;‘我师傅曾经欠你一条命,自然由我来替他偿还,没有什么后不后悔的,你要是觉得不好,那我走就是。’

    任影徒没有说什么,转身进屋,杨羽生跟上去。里面摆设简陋,四周墙壁上却挂着九副画像,画工精湛将画上九个人勾勒的清晰生动,栩栩如生。

    任影徒道;‘你知道这画上的人物是谁不?’

    杨羽生道;‘还不就是你历代祖师吗?痴魔,狂神,九变,虚生,不妄,须弥,无机子,大如尊者,花心恶魔。’

    任影徒道;‘看来你师傅对我魔踪还真是了解啊,我自认为我冥宗一脉行踪诡谲,少有人知,不想他还是了如指掌。’

    杨羽生道;‘你少他妈废话,到底还要不要活命,你要是想就这样入土,我转身就走。’

    任影徒叹道;‘孩子,我只是想跟你最后说说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话了。’

    杨羽生道;‘那是因为你都跟鬼打交道。看看你们魔族现在,鬼宗,冥宗,剑宗,毒宗,月宗,天宗,月宗独大,霍乱朝纲,剩下的几乎死绝了。’

    任影徒也不生气,只是喃喃自语道;‘月宗,月宗。’望着画像愣愣出神,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杨羽生道;‘快开始了,我还要回逍遥山去。’

    任影徒忍不住道;‘他就不怕放我出去再去找他麻烦?’

    杨羽生道;‘就你那点本事,我看还是算了吧,好好安享晚年,不然就是找死。’

    任影徒忍不住怒道;‘哼,好狂妄的口气,等我出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的‘指点江山,剑道无极’厉害,还是我的‘诛仙神力’厉害。’

    两人转身坐下,任影徒一双宽大、粗糙、有力的手按在杨羽生背上,一股诡异的真气从手上传了过来,长驱直入,直达丹田。丹田之内,真气一分为六,奔走四方,初时气若游丝,是有是无,难以察觉,行走也是极为缓慢,似乎随时都可能化为乌有。然六股真气看似弱小,但是坚韧不拔,难以消灭,渐渐的向四肢走去,没走一分,便痛一分,直如刀割。

    任影徒的声音直入脑海;;‘你要是坚持不住,那就只好一起交代这在里了。’

    杨羽生道;‘放心,这就是挠痒痒一样,我还会坚持不住,真是笑话。’话虽如此,可是等到真气行走九周之后,他的全身好像是已经被割成一片一片的,那种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直接冲向脑海,幻象顿生。

    幻象之初,好似鸿蒙初开,洪水滚滚,山海倒翻,继而风起云涌,黑云如漆,狂风巨浪,从天而降,高山倒塌,随着滔天骇浪直奔大海,汪洋一片。寒风袭来,大海瞬间成为一片冰山,恍似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冰寒刺骨,茫茫一片。

    风雨雷电,搅乱大地,又有滔天火山形成,将无数山林焚烧变成一片火海,而杨羽生自己就好像是置身在狂风里,大雨中,雷电内,大海里,火山中,无论他怎样的挣扎都无济于事,渐渐脚轻脑重,昏迷过去了。

    等到杨羽生醒来时,看见的只是一片废墟,草屋倒塌,溪水干涸,白雪融化,万物化为齑粉。

    杨羽生嗔道;‘还真是厉害,难怪师傅说这任影徒是个人物,果然不假啊。’检查一下身体,忽觉胸如雷劈,心道;‘果然是将毒气转移到我身上,魔踪,魔踪,果然是尽干些损人利己的事。’不过这也有个好处,就是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受伤的样子,那虽然是毒,但是也是气,它填补了自己的真气。

    文谋逃出四方城,暂时躲过傅燕军的追杀,但是他没有一丝的狼狈反而十分的悠闲,就好像那本就在意料中的事。

    文谋现在去的方向就是天星谷,其实没人能理解他为什么去天星谷,因为天星谷其实是一个禁地,那不是一个逃命的地方,而是一个送命的地方。

    五十年来,江湖中出现过很多禁地,但是像天星谷这样的还真是少有。想要进去的人很多,但是从天星谷出来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这才是真正的禁地!

    文谋望着前方,大冬天的一片迷雾萦绕,根本就看不清晰里面的状况,只是隐隐可以看见些许枯叶和老树,那是一种沧桑和阴森的感觉。

    踏进树林里面,文谋放眼望去,天星谷内竟然没有半点白雪,而扑身而来的是比冰还冷的寒风,不由心中一愣道;‘天星谷果然有点意思。’侧目一看,路旁一片杂草堆中隐隐可见立着一面长约三尺宽宥二尺的石碑,石碑上面刻着三个血红大字:天星谷。

    文谋知道已经到了天星谷境内,暗自留心,脚下却是不曾放慢速度。刚走十步,又见一碑,高十米,宽两米,石碑上用剑雕有四字:活人免入。文谋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石头是在极北之地的玄冰石,难怪这里寒气那么重,原来就是因为有这块石头。而刻在石头上的字那更是用无上真力,单单这份力量就足以傲视群雄。四字笔力苍迥,铁笔银钩,血红惊艳,触目惊心,饶是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身兼无上神通之人,也不禁嘘声长叹。

    但是文谋还是没有停下来,只是更加的小心谨慎,这趟天星谷之行,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来,就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有种人,一旦选择了一条道路,那么不管如何的艰难险阻,都不会停下来,直到生命的终点,无疑,文谋正是这样的一个人。

    突然,文谋脸色凝重,脚步一顿,停下来,因为他实在是走不下去了。前面十步之外,淡淡迷雾笼罩下,出现一个淡淡的身影。

    那是一个人,背着文谋,盘膝而坐,树叶枯草淹没到他的肩膀,只看见头发乱糟糟的,一身灰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仿佛坐在这里很久了,九到跟树叶混在一起,似乎已经千百年。

    文谋不敢上前,因为这个人虽然是坐着的,但是他就像是一座山,只要是文谋再敢上前一步,这座山就会毫不留情的压将下来。

    文谋深吸口气,道;‘在下文谋,求见天星谷谷主任影徒,还请你通报一声。’

    灰衣人还是没有动,也没有出声。文谋又小心谨慎的踏出一小步,他再也踏不上去。灰衣人身上传来沙沙的落叶声,他缓缓的转过身来,说道;‘你是瞎子吗?’

    文谋终于看见了这个人的面,但是他实在是看不清楚,这人也不知道到底在这里多久了,他的胡子有实在是太多,多得就只能让人看见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时灰白色的,这是死亡的颜色,他的声音就像是冬天了刮下的枯叶声,沙沙难闻。他说话的时候口一点都没有动,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文谋摇头道;‘我能看见你,自然不是瞎子。’

    灰衣人道;‘很好。你想进天星谷?’

    文谋道;‘是。’

    灰衣人道;‘你知道天星谷的规矩?’

    文谋道;‘有听说过,没有亲眼见过。’

    灰衣人道;‘很好。’这句话说完,他就不再说话,他甚至连眼睛都闭上。突然,文谋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灰衣人瞬间就变成一个死人,因为你只看见他如枯树一样的身躯,看不见了他的任何表情,听不见了他的呼吸,脉搏的跳动,还有心跳声都没有了。

    文谋暗呼;‘断脉绝心左丘腾!’忍不住动容。这‘断脉绝心’左丘腾,实在是个狠人,他的故事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江湖中有三颗让人闻风丧胆的心,他居首位,还有‘谋权夺位,狼子野心’洪直步,‘虚伪君子,优胜妇人心’桌一凡。

    左丘腾的可怕之处就是绝,武功高绝,手段用绝,绝情绝义。很久以前他就把杀人当成了一种艺术,他说要用剑杀你就一定会用剑,他说要你三更死就不会留到五更,在这一方面,他是说到做到,绝不含糊。

    左丘腾在二十五岁时就杀了自己一家老小,先杀父母,后是妻子,最后到儿女,那是他自己亲手杀的,为了练这门武功,为了断情绝义,他甚至将自己的心都挖掉。有人诅咒他没心没肺,不得好死,可是他好好的活了四十年,现在还是好好的活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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