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棵树巷子很偏僻,应云绕到正街上,已经花了有一个多时辰,白玉追风的脚力完全无用,出了以后,才知道到了西门,应云摇头:昨晚差点被人卖了。
应云惊异地发现:街道两边全部被人用紫丝布障起来了,足有一人多高,街上挤满了人,都在指指点点。应云骑着马根本无法走,索性跳下马来。应云想想觉得挺好笑,洛阳人爱凑热闹,有个什么事情都要去看。应云笑归笑,自己也去看。应云用手摸了摸,这丝属于中上等,普通的百姓穿衣是用不起的。。作为商贾之子,应云不由自主地要算一算,这丝一尺得多少钱,一丈得多少钱。但见这丝障左右延展,正不知多少里。应云心中想,难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或者是皇帝要出巡,但都不太像。应云在人群中听了一会,大致明白了:骁骑将军王恺家财万贯,但居然有不晓事之人说他不够富有,他很生气,就要显示一下,让全洛阳的百姓都看一看。他做了四十里的丝障,一直出了洛阳城。
这时,人群突然大动,应云不由牵着马,随着人流而行。听人说,东门也被人障起来了。用的丝是上好的蜀锦,上面都有花绣,听说一直往东路去了,有多少里?都说数不清。又有人问:“也是王恺王大人做的吗?”
“不是,听说就是王大人口中的:不晓事的人?”
“这人是谁,怎么这么有钱,敢和王大人叫板,王大人可是皇亲?”
“噤声,这洛阳城到处都是皇亲,防止被人抓起来。”
人流如潮,一直奔到东门,东门的门里门外,果然立起了红色的锦障,足有两人高,上面绣满各地的风土人物,一丝一线都很传神,一路走来,就如在一个画廊中。相较下来,西门的丝障,就毫无可观之处了,上面只是紫色,什么也看不到。
应云不由跟着出了城,一路往前,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但锦障依然延绵不绝。
终于到了尽头,却是一个河湾处。应云叹道:“这么长的锦障,怕不真的有四十里。”
“不对,正好五十里。”
河湾的草地上躺着一人,鹑衣百结,但显得很逍遥,两条腿互相架着,晃来晃去。
应云仔细一看,笑道:“原来是丐兄,小弟应云这厢有理了。”
“白玉追风的主人到底是不同,竟然没忘记我这个老乞丐,看来天不绝我,今天中午的饭就归你了。”
“那是自然,想吃什么都可以。”应云笑道。
那花子从草地上站了起来,脸上污浊不堪,那身衣服却比那日更为不堪。
“那地方还得任我挑,如果你同意,那就随我走。”
“可以。“应云笑道,”要不,我这马甚是长大,可容两人共骑。”
“应府的小郎君,与一个花子同骑,只怕无端被人笑掉大牙了,不必,我的脚程虽然比不得白玉追风,也算不上太慢,你让你的马悠着点就行了。”
花子说走便走,脚下果然如同生了风,沿着河一直跑下去了。却是偏离了大道,应云心中赞道,果然是好脚力。那天珠娘说他本人实是一个大英雄,只怕所言非虚了。跟上去究竟是福是祸,应云也不多想,只是觉得这人乃是一个奇人,是无妨一交的。
地势渐渐不平起来,只见路侧立着一棵大大的酸枣树。平常的酸枣树往往形成灌木丛,是长不了这么大的,这棵竟然有参天之势。
转过酸枣树,眼前闪现一个庄园,园门高大雄奇,上以彖体写三个大字:两极居。
应云再找那个花子,竟然没了踪迹。应云不好贸然进去,就在门外徘徊。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只听丝竹悠扬,鼓乐齐鸣,山门中开,先是一队护卫,个个显得健壮威武;接着是一群侍女,个个都是玉貌花颜,分立两旁,最后出来的是一乘大轿,应云在襄阳,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轿子,抬轿的都是妙龄女子,这些女子个个长得我见犹怜,现在却在做着抬人的事情。一个个显得娇羞不胜。
轿子放下,轿帘一掀,轿上坐着一个男子,此人宽衣大袖,脸上一副傲然之色。神情依稀有些像那花子,但模样却完全不同,花子是瘦长的一张脸,这人却长得微胖。应云心中隐隐是有准备的,仍然不免大惊。赶紧跳下马来。站到一旁,恭身行礼:“见过丐兄。”
那人抚掌大笑道:“果然好眼力,果然骗不过你,正是在下。”
掀轿帘的是一个长相娇媚的女子,轿中坐着一人,身前一案,案上摆着一壶酒,两个杯子。另有一女子在给他倒酒。
那人道:“免了,我这样的威势,能够给我行礼的,不稀奇,但我穿着一身花子服,还有人给我以礼相待,那就是应云兄。应云兄才是当今的奇男子。以后我们一切照旧便是。”
那人手一招,请应云上到轿中来坐。应云看那些抬轿的女子,均是香汗淋漓,心中不忍,道:“在下不惯坐轿,在下步行进去即可。”
那人道:“如此,倒也怠慢了应兄,老实说,来到我这里,我说让坐,不坐是不行的。”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
“如此,应云听命。”应云也不坚持,就朝轿子走去。有健仆上前帮应云拉住马缰绳。
那人上去抓住应云的手,请应云在案子的对面坐下。早有女子帮着应云满上一杯酒。
那人道:“这是两个杯子,其中一杯是本人的,另一杯就是为应云兄这样的雅士准备的,应云兄一令要满饮。”
然后轿子就起来了,应云就客随主便,与那人推杯换盏。酒的度数不高,但很纯美,据那人讲,是这金谷园特有的泉水酿造。那给应女倒酒的女子长相甜美,应云不由看了几眼。那女子似有所觉,一不小心,酒洒在应云的衣襟上。应云忙道:“没事。”
那女子却大恐,拼命给那人磕头,那人却面沉如水,道:“规矩没给你们讲明白吗?”
轿子停下,早有健仆一把将那女子拉出去了。接着又一女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应云心中一惊,再也不敢乱看。喝酒也拘谨了许多。
“应云兄莫非嫌石某人鲁莽了?”那人一脸的淡然。
“不敢,但本是应云之罪,似乎怪不得那位姑娘。”
“既然是应云兄求情,这冲字房的女子死罪就免了,改为服役即可。”
马上外边有人接口道:“是,老爷。就让这女子按规矩修剪花枝一个月。”
应云没想到仅仅是失了手,竟然还有死罪一说。但看那人一脸的漠然,也就不再提。
也就喝了十几杯酒的功夫,轿子就停下来了。那人挽着应云的手下了车。
好一处清幽的所在,山不大,却尽是灵秀,有流水潺潺。随着山势,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都是用料讲究,以奢华为能事。
下了轿,来到一栋大屋前,门上刻着两张大大的人脸,一那大哭,一张大笑。那人一把抓住应云的手,道:“兄弟,我们一起进去。”
应云一笑,也不推让,跟着往里走。
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踩上去,如上云端。应云吃了一惊:“这毯子奇特。”
那人道:“也没什么,都是火狐皮弄的,我这张地毯,使洛阳南山中的火狐为之一空。也省得那些火狐骚扰周围的农人,也算是积了德。”
应云没想到为了做了地毯,竟然把一座山中的火狐全部干掉了,不由咂舌。
分宾主落坐后,络绎有待女送上来蔬果,竟然是应云平日所未见。
“这些是西域来的,是我花重金买来的,不遇贵客,是不拿出来的。”
“应云没做什么,当不了这样的大礼,太重太重。”应云恭手。
“我说当得,便是当得。”那人一脸的郑重。
“我自小便发下誓言,凡是对我好的人,我会拿什么去对他好,凡是对我不好的人,我便不会让他好过。大丈夫恩怨分明。”
“我活了几十岁,这一辈子也算值了。但却从来没有开心过。但最近几个月却是我最开心的,应兄弟,你知道是什么事?不因为我的穿着而看不起我,给我以最好的招待。应兄弟可算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巨眼英雄。”
应云道:“过讲了,我实在是不敢当。但当第一个是谁?”
“第一个也在当日的席上,就是那个叫作十里春风的女子。那晚是我第二次见她,第一次并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我见过的女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哪里记得她?
“第一次见那女子,应该是三四年前,那女子应该当时应该还没成人。又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能够一眼认出我,真是奇怪。那一日,我也是装扮过了的。身体面貌与平时完全不同。我都想不出,他是怎么认得出我的。这样的女子,也算是奇了。”
应云知道他说的是珠娘,也不点破。道:“兄长平时见的人多,自然记不得这样的女子,而兄长这样的人,却是人中的龙凤,自然令人见过不忘,也没有什么奇特。”
那人摇头道:“兄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最难的不是认出我,而是她竟然会弹那一支曲子,并且弹得那么好。这样的女子,岂不是天下少有?”
“那支曲子,和兄长有什么渊源?”
“那支曲子,就是我做的。三年前,我只逛过一次青楼,只弹过一次。没想到,竟然能被人记住,难道,这是上天的宿缘?”
“真的?”应云也惊呆了。
“今天总算见到兄弟了,我也开心了许多。你不知道,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心中反复想:是不是从事就错过了,世间最好的人?”
应云心中一笑:“说了半天,都是为了珠娘。”
“兄弟,你知道不知道那十里春风的下落,这一段日子,我后悔死了。那天在你那里吃完酒,正好帮中有事,我就赶去处置。由于事情比较棘手,一处置就花了两个月。等到两个月后,我派人去找那个姑娘。后来听说被一个被称为于少爷的人弄走了,我派人到处打听。发现那于少爷的一切都是假的,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也派人去找应兄弟,可应兄弟也找不到。送应兄弟的两个人回来后,说跟丢了。我画了张应兄弟的头像,派人去李炎的车马行附近察看,但从来没见应兄弟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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