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个小道,眉清目秀的,一脸笑眯眯的,让人看得十分舒服。他手里提着一个青皮铜箱子,一进门往墙角一搁,只听见沉重的一声响动,两人方才知道这个箱子沉得可怕。两人刚刚早透过窗子见这小道一路提来,可甚是轻松。
博佳早在小道进门的时候,就一改自己痞塌的样子,整衣起身,恭谨垂手站立在一旁。只要有外人在场,博佳总是做出很恭谨的样子,每个看到博佳的人也不禁感叹一声,好一个规矩的小厮。
如今博佳就是这么一个规矩小厮的身份,虽然看见小道的功夫,心里痒的跟猫儿挠似的,面上却一动不动,甚至更加镇定的禀告一声,退下了。
“道长好俊的功夫。”明子辉赞叹到。
小道笑眯眯的对着明子辉拱手,“见过居士。烦请居士躺下合眼。”
一面从箱子中取出不少瓷瓶子瓷碗,一一摊开,却是胡道长请来帮明子辉易容的。
若是其他人遭遇此事,只要有办法避开夜家,未必需要用上易容的手段,但明子辉不一样,纵观京都,恐怕已是无人不识状元郎。
当日皇帝在金銮殿传胪唱名,钦点状元、榜眼、探花和进士,他领着诸进士拜谢皇恩,一路顺着长安左门而出,手捧钦点皇圣诏,足跨金鞍朱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这乃是圣人钦此的游街荣耀,当时自己见到遍街张灯结彩,欢声雷动,喜炮震天的景象,还颇有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
可如今,却不得不烦恼那一日的招摇,竟然无法可躲。
唉,做人要低调啊。
幸好还有补救之法,幸好这世间,还有一种奇术唤作易容。
据说最早的易容来自于一位刺客,为了报仇,用漆涂身,使皮肤肿烂,剃掉胡子眉毛,同时吞吃炭块,使嗓子变哑,使人认不出他的本来面目。后来江湖上的儿女行走其中的时候,就经常男扮女装,或少作老相,以便躲避江湖险恶。
一般说来易容最常用的手段是戴铁制、木制等面具,沉重,还丑陋无比,走在路上也更加引人注目。也有药物易容,需花费较多的时日。成功的易容,不但仇人莫辩,连自家亲眷,也莫想分辨出来。
顶好的就是一种唤作人皮面具的东西。本来博佳建议使用真人皮的,明子辉实在不想把那血淋淋的东西顶到脸上,幸好胡道长说他名下有个栗广来的小道,最善此道,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那小道先将一种油倒入碗中,拿了个小刷蘸蘸,均匀的抹到了明子辉的脸上。左右照了照,看看没有遗漏,才满意的点点头。
接着坐到明子辉的身边,顺着眉骨一路往下细细的摸着。
小道手又轻,按的又细,又隔着一层油,明子辉只觉得脸上酥酥麻麻的发痒,只好开口转移注意力,“未知这位道长如何称呼。”
“居士今日之后,最不想见到的也就是小道了,何必过问姓名。”
“道长此言颇有意思,难道道长对此毫不好奇?”
“居士说笑了。清凉观至今也有三百余年了,什么阵势没经历过。小道只晓得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明子辉感觉十分惊奇,这个小道的见解高明,趋利避害的本事更是厉害,这份老练看起来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故而又问道,“敢问道长修行几何。”
小道仍旧笑眯眯的不曾回答,手下却重重一按,明子辉“呲”了一声,才醒悟过来,询问道士年龄本来就是极大的忌讳,只好不好意思的笑笑。
“小道今日从外来,听闻树上有俩雀儿说着趣话,不知居士可有兴趣听听?”
明子辉听着有趣,又想弥补刚刚的唐突,故笑言道,“道长还听得懂雀儿说话?”
“有甚不懂的。”小道很不客气的承认了,“那雀儿说,东街有兄弟两人,竟然为了阿堵物(指钱)反目成仇,弟弟下药毒害了兄长,连带伤害了嫂嫂腹中的胎儿,以至于孩子天生残缺,有异于常人。”
“为了点家产,闹得兄弟反目的,又何止这一对兄弟。只是这做弟弟的,未免太心狠了些。”
“可不是,谁料这弟弟年过半百,仍旧无子,只得以长兄之子嗣之。”
“可见冥冥之中,自有报应。”
小道语音又转,“可不是。可谁又料得,弟弟晚年喜得一子,那长兄之子,也算仇人之子,看去就十分碍眼了。弟弟再下狠手,竟然将养育多年的嗣子杀害。”
“世间人心恶毒如此。”
“可最难料到的,这嗣子,竟然是这弟弟的亲身骨肉,而后喜得一子,却是他人骨血。”
“道长究竟想说什么?”
春风从窗口吹进,夕阳的余晖从素纱窗中透出,照着小道阴测测的脸庞,十分诡异。
“说是你是个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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