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个人好可怕啊。”一个身材娇小的眼镜女孩正在索索发抖,她望向的人正是偶们的猪脚钟华。
“我们赶快走吧。”同样比眼镜女孩好不到哪里去的同伴颤抖着说。
“他堵着大门呢。”钟华坐在大门旁的休息长椅上。
“那边有电梯。”三个女孩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
宁南市人才市场位于市中心附近一栋名为永嘉的大厦三楼一整层大厅,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街道对面就是钟华从前上班的银行,从前是雇佣他、发工资给他的地方,现在则是他的债主。为了还这笔债,不得不来上班啊!
大厅有上千平米,各处摆满了桌子,前面贴着张白纸,写了单位名称,背后竖起的黑板上写了所招聘的人员数量和职位要求等。一群一群的莘莘学子,象牙塔里走出来的天之骄子们,正在手拿自己的简历,涌到每个桌子前,人声鼎沸嘈杂如菜市场。
聚在街边的民工们见到有衣着整齐的人走上前来,便蜂拥而至“老板,要什么样的工?”人才市场里的大学生们则是怯生生地走近每张桌子,然后瞪着多年苦读而高度近视的眼睛使劲看后面黑板上写的各种职位,职位学历要求、职责、待遇工资等等,有那些胆大的就直接上去与桌子后面坐着的人侃侃而谈。
——
人才市场里转了一上午,钟华走得两腿酸胀脚底板疼痛,但是一个表态愿意接受他的公司和单位都没有。
要找工作难吗?问题看是什么人了。一个胡子拉碴,面有菜色,苍白无血,双眼深陷,走路会打抖,说话声音沙哑,仿佛风吹即倒的瘦芦苇杆;头上仿佛抹了一层发胶似的,厚厚一层油混合着白色的头皮屑,衣服还散发着酸臭的味道;虽然手里拿着一份国家重点大学的——结业证而不是毕业证,而且还是大专的。如果你是老板,你会雇这样的人吗?
宁南地处祖国南疆,紧邻东南亚地区,长期以来就注重禁毒宣传,钟华现在的形象活脱脱就一瘾君子。来找工作的多数都是刚脱离学校的毕业生居多,大家在校时都接受过此类教育,人多拥挤时还没办法,现在到了门口边人少,自然躲钟华远远的。
钟华自己也颇为无奈的:洗衣机是从楼上搬走的另外一家捡的,前几天坏了;胡子刀这东西不知道放哪里了;因为身上钱实在不多了,燃气罐用完都已经没钱买了,这个天气洗冷水目前他的身体状况不能承受。因为实在穷得慌,最近半年都基本都没怎么吃肉,经常下点面条就咸菜,营养供应不足,自然面有菜色了,身体虚弱了。
一个四眼男生带着自己索索发抖的四眼女友,满脸警惕地从钟华旁边走过,手里还抓着自己的包,一副随时将包脱手丢出做暗器的样子。这对尚显稚嫩的小情侣一走过钟华身边,就加快步伐离开,还不时地回头张望,仿佛走过一条恶狗身边似的。
终于有人受不了,找来了人才市场的保安。保安员其实早就看见了钟华这副衰样,但是人家没做什么,不好动手啊,其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有人投诉,自然得赶他出去了,理由嘛就说他身上异味太大,样子太难看;以至于妨碍大家呼吸,危害室内环保,损害人民身体健康、有损人民审美视觉等等。
两个身穿夹克挂着胸牌的保安,左右包抄上来,准备夹击钟华。就在此时,钟华忽然站了起来,吓得两保安都一齐停住了脚步,不自觉地紧握手中棍棒。其实钟华只是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为了省钱早餐都没吃,眼下临近中午,饿得都开始胃里泛酸,只能花钱找点吃的了。
钟华起身往楼下走去,两个保安目送他出了三楼大厅的门口,不由得松了口气,毕竟动手都是有一定风险的。外面的过道不归人才市场的地盘了,属于大厦保安组的管辖范围,转身回去打个电话提醒一下大厦保安就完事了。此乃“职责分明”或者说是“条块分割”。
想起刚才见到街边有卖三毛钱一个豆沙糯米团的小摊,那东西只有女生拳头般大小,不过它经饿。钟华脚步虚浮地走下楼,快到一楼时脚下一滑,就感觉眼前的一切突然颠倒过来了,一如当初他在船上摔倒的那样。一只穿着回力运动鞋的脚伸了过来,刚好托住钟华的脑袋,使他免遭第二次脑震荡。
“哎哟,哎哟。”钟华仍是被水泥台阶撞得生疼。幸好此刻天寒,身上衣服穿得多,受伤倒是不重,但是冬天人体对疼痛特别敏感,还是很受罪。
“谢谢啦。”救助钟华的人伸手拉着他的胳膊帮助他起身,钟华昏晕的脑袋总算没忘了从小接受的“五讲四美”教育。
“阿华,真的是你啊。”一个似乎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钟华一惊猛然抬头,居然是罗广成!钟华在马来西亚住院之际,罗广成已经提前随船回到了宁南,和宝哥把“紧俏货”的生意处理完之后,他就因为老家有事走了。钟华归国时,并未见到他。说起来,“男人四大铁”之“一起扛过枪”,两人算是生死与共出来的,感情甚至还深于和罗宝林之间了。想不到,今天居然在这人才市场边,这样的情况下见面了。
“走,我请你。”罗广成笑呵呵地拉着钟华走进大厦二楼的风味家常餐厅,他也是老到成精之人,钟华这幅模样一望便知,不等说什么先提出了要请客。
风味餐厅的门童很想拦住钟华,被罗广成一瞪眼,也不敢说什么了。一米八二,一百五十多斤的汉子,不仅当过兵,还是真真正正的战场上下来的,那股杀气腾腾的眼神岂是一个充当衣服架子的门童能承受的。
——
“来,慢点吃,菜点我多了,就多吃点吧。”罗广成热情地多点了几份肉菜,这份心意钟华记下了。罗广成的老家和钟华一样是四川;罗广成大他三岁,当兵来的宁南,加上身材比钟华高大得多,原本在公司里就以钟华的哥自居。自从南海一战之后,两人的感情更是不一般了。
确实肠胃里和心理上都很饿:八角等香料炖得酥软的整条猪腿,肉能用筷子撕扯成一条一条的,厚厚的猪皮入嘴即化,没有半点肥腻的感觉;干辣椒混合着肉末炒的四季豆;超级经典的鱼香肉丝;麻婆豆腐……各种菜香弥漫在桌上。面前的碗里装着香米,拿着筷子使劲刨饭,钟华把眼泪混合着饭一起吃进了嘴里。眼下这个鬼样子丢人不?感动不?
钟华感觉这是自己此生到目前为止吃得最痛苦也是最感动的一顿饭。
吃罢,钟华就向罗广成打听那天他晕过去之后船上发生的事情。他们怎么打退海盗的?谁救了晕倒的自己?</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