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做一个梦。梦里,我拿着一支有着绿色火车皮壳一样的中华铅笔,一直的不停涂涂写写,然后,梦醒了,我什么也记不得。
这个时候,我读四年级,本周,老师要我们学习素描。因为没有带特殊铅笔的原因,我和另外几分男生被分配到了教室门外,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们顺便连上次的作业也“忘了带”。我靠在一面墙上,撇着八字脚,直立的站着,为了区别那些男生,还刻意在站立的时候与他们间隔了不小的距离,那块墙,看上去已经很老旧了,上面还挂了一小块的黑板,黑板上没有写字,可是我却总觉得我能看见上面有,回锅肉:15元青菜:05元萝卜:05元。
我想这个世界必是存在两个黑板的。一个挂在教室里,一个挂在教室外,一个让人讨厌,而另外一个则让人没那么讨厌。教室里的黑板,常年黢黑,如同黑面的曹操一样,且无论任何时候那样的黑都是顽固不化的,一大片黑在上课的时候好不容易被各种颜色涂满,到了下课一会又会恢复原来的面貌,周复如此,直到黑板擦那张原本俊俏的脸逐渐布满了胡渣。黑板的颜色却越显得老成而清晰,就像每一个看上去严肃而经验丰富的老师一样。
而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另一块黑板则好玩多了,它可以让邻家的小朋友随意的涂鸦,可以不必顾虑的随地躺下,可以是大街上卖小面的阿姨写着:小面两2元三两3元也可以是木板车上卖期刊的大叔用歪歪扭扭却十分振奋人心的语句强调:漫画期刊一律5折!这样的黑板,是我曾经哭哭啼啼背不了唐诗的时候,可以随意践踏,或者报复的工具。这样的黑板可以是挂在我的墙上,在无数个寂寞的日子里,让我在上面写写画画,甚至容忍我所有的无趣和歇斯底里的木块,这样的黑板,让我囧对陌生的公式的时候,竟然还记得自己写了一手好字,这样的黑板,可以让我在妹妹面前,轻而易举得到无限的崇拜和赞赏,甚至有了以后的以后,我要做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这样伟大瞬间的理想。
然而现在我眼前的这块黑板,显然既不属于教室里,也不属于教室之外,它像一只愣头三似的,游离于殿堂和城市之外,假装矜持,实则孤寂而带着一丁点自以为是,有没有某个时刻,它满心的期待着,墙的隔壁或者楼层的下面,会有一位年轻的或者资深的老师,气喘吁吁的提着它向教室奔走而去。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解释,像得意的小情人遇到了莽撞却英勇的骑士,他借用了她的空窗期,她用短暂的回忆编制了唯美的剧情,然而仅仅40分钟过去,属于美好的梦被太轻易的擦下,它又落回了现实中,带着泪又带着笑。在那些辛苦的日子里,它尝试着不再想念着他的好,只是偶尔偷望到那块伫立在教室中央真正的黑板,依旧忍不住对自己加以嘲笑,它甚至幻想像外面最吵杂街道里的黑板一样,被油腻的粉笔粗略的写道:上厕所五毛。从此它的生命,被定义成再无更改的基调。然而现实是,它还是那块孤零零的黑板,常年被挂在毫不起眼的过道,与它最常相处的学生,从来不是老师口中的好孩子,他们厌恶读书,更厌恶在黑板上写字,但他们生性好动,就连罚站也不忘捉弄彼此,当然,他们偶尔也会光顾它的生意,不过他们可从来不会很用心的复习什么词语,英文,或者数学公式,相反他们总是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写xx爱xxxx喜欢xx然后画上无数个不知所谓的箭头和大大小小的桃心。唯一的遗憾是,那些有趣的东西,连短暂的40分钟也无法保留,只要是学校里的任何一个老师以及主任经过,得到的结局,便是可想而知。然而,黑板并没有权利发怒,也没有能力去表达更多的心情。它只能听着各种维护它权利的供词,以及相关人士对行为责任人的理论谴责和道理教育,在某个点上,它突然对“公物”这个词太为反感,从这个层面上来理解,它可以是盆花,是一株草,一块厕所的门,而不仅仅是一块黑板,想到这里,它几乎是要掉下泪来了。可是好在,正当它快要面临生命之中头等哲学关要的时候,教室的门像沉睡了许久的棺木一样,在巨大的拉力下被重重打开,一双温暖的手,盖过它的肩头,纵然那冰块的表情依旧同当初一样:“你们几个,都进去听课吧,下次再不交作业可要重重的罚你们了!”不知是谁借了谁的吉,就在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们再次融入了那个可爱的充满明媚光阴的集体,连同着那块黑板,记下了2001年美术课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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