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总会陪着你

    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顺着杯沿不断的搅拌,窗边是层25楼的大厦,看着不大不小的雨从玻璃片前划过,下一秒却再也看不到它轻盈的降落。咖啡的颜色深了,手也被冒出的气体熏得有力了,外面的雨依旧哗哗的拉伸着,而不知什么时候,咖啡就冷了。手拿咖啡杯的人遂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厕所,咖啡被倒掉,人也出不来了。咖啡是无辜的,人也是无辜的,只是曾经以为可以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就这样分手了。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她继续冲着咖啡,这一次是把蓝山换成了摩卡,往事在泡沫中升腾,理想在空气中挥发……好不容易等到下班的时候,摇摇晃晃提着手包,走出大厦,才突然发现原来世界真的好大。一时找不到去的地方,只得又找了一间咖啡馆坐下。去咖啡馆的人多为情侣,一对一对,像丛林里的蝴蝶,像漂浮在水上的鸳鸯,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混合的情调,但显然,她不是唯一的多余。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却已然无法摒弃人来人往的味道,想喝的是果汁,到了发声的地方,嘴唇却调换出了咖啡的字样。直眼看着坐位上的人们各种谈天说地,互相逗笑。忽然间,想起了两年以前妹妹的那场失恋后续症。个中尴尬而逗趣的细节,让她不禁笑了起来。

    然而这并没有让她真正的快乐多少,眼看咖啡又要凉了,她搅得它已经晕头转向,就像是在搅乱着她的心一样。她想着,这咖啡到底是怎么做的呢?为什么它会是这样的颜色?此时此刻,如果这世上,有一万个人,在和她喝着同样的咖啡,她们又会是什么心情了。

    她首先想到,第一个和她一样在喝这种咖啡的人,是一个刚生过小孩的中年妇女,她大概也是亚洲人,皮肤偏黑,头上包着一块布巾,按照她们那的时间来算,现在应该是凌晨的两三点了,她的小孩却“哇哇”的哭喊着丝毫不想停止,于是索性,她只能从床边撑起来,给他喂奶,顺便抱着那小家伙走到柜子旁边,从玻璃瓶里,摇出一勺深色咖啡,给自己冲上。

    对了,她的男人呢?黑暗之中,他还在呼呼的睡着大觉,这里的男人从来不管女人和小孩的事情,无论他的小孩是辍学还是打架,是抽烟还是变成了流氓,只要不影响到他第二天的正常工作,不影响东方升起的太阳,男人的笑容就会一直停留在嘴上,否则,她的妻子只好等着遭殃。在这里,照顾家庭和孩子是妻子完全的责任,也是国家法律规定的一部分,而男人的义务则是在工作中必须勤奋不能偷懒。这样的咖啡在这里是每户家庭必备的生活品,饮品,以及用于解压的最廉价物质。

    而第二个,让她想到,在喝着这咖啡的人,则应该是一名职业作家,那是一个身世良好的男人,他的父母有很好的学历和留洋的背景,他是他们唯一的独子,却偏偏没把自己放在正统的位置。他渴望成为一名最优秀的作家,然而良好的作息时间和早期严格的管理教育,实在让他没有办法做一名游离在夜的黑侠。可是年轻人毕竟是固执的,总喜欢能更好的战胜自己,降服自己。于是他常常试图用各种方法来干扰自己的规律,困的时候,他总是喝固定一种牌子的咖啡,而一旦觉得累了,就点上一根香烟放在一旁,直到那种难闻的味道呛入肺部之中。他不得不保持难受的清醒。最近几天,每当下午六点的时候,他的作品就会出现例行的卡壳,从word的第三排开始,他已经连续写又连续删了好多次,就像难产的妇女,它们每次都只能出来一点点,而酝酿的过程却足以覆雨翻云,天崩地裂。可是他能够怎么办?冲一杯咖啡,继续与26个英文字母和一个backspace键继续作伴。

    第三个人会是谁呢?喝咖啡的人。那个人似乎是在飞机上,这班飞机从上午10点开始起飞,而目的地是长沙,因为临冬的原因,他披着一件灰色大衣,拿着一份日报,眼神温和而目不转睛。突然一下,他把报纸收了起来,眼眶里也含了一些泪,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小姐,麻烦来杯咖啡”他叫住了迎面走来的空姐,“好的,先生”他看着她的背影却久久的出神。咖啡送到了,他一个劲的搅拌,却只是轻轻的抿了一口,再也喝不下去,今天是他妻子的祭日,也是他们相逢20年的纪念日。曾经在这样一个天气里,他把衣服披在她单薄的身上,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她意外的愣住了,哽咽了半天,带着从春天里赶来的笑容说:愿意。他在她的坟前,留了一束玫瑰,也撒了一地的咖啡豆。她曾带着咖啡的香气与他相遇,在潮湿微寒的大雨里,她是服务生,而他已经是小有成就的都市白领,在无数浪漫而惊喜的日子里她用咖啡做画,而他总是默默的欣赏着然后从背后抱住她,他留下了她最爱的项链,是价值不菲的一只鱼,事实上,是她用最后一次作画的稿费给他买的礼物,“哐啷”他最终把它丢到了海里,棕色的海洋浸透着甜腻的洗礼仿佛无边无际。

    思绪忽然被干扰,是由于他送她的尾戒,正好掉进了咖啡里。关于尾戒,似乎正好标志着独立,单身,和孤独,然而她的手指实在太小了,连尾戒带着也显大,于是它奋不顾身的想趁着这尴尬脱离她。而咖啡馆已经开始打样了,情侣们一对一对散场,至于所有孤独的人便如同幽灵一样沉淀在了大街上,而她,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仰着头把那杯咖啡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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