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总会陪着你

    我们家是老式的平房,住了十几年的样子。没经过装修,不好看。但我非常喜欢跑到窗户边打望。

    爷爷在世的时候,他也最喜欢站在窗边,看着往来飞驰的车辆,在他还没生病之前,他通常喜欢到楼下的坝子上,端一根板凳,把脚合拢来,手搭在膝盖上,盯着马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那个时候他的样子,和中学美术书上的素描模特很像。小时候,我一直不太清楚,车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爷爷总是喜欢看那些车来来往往呢?甚至,每当我觉得无聊的时候,跑去找爷爷解闷,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让我和他一样,看马路和看车辆。他给了我希望,又总是让我失望。后来在失望中,我逐步开始变了花样,我相信爷爷的有理,于是我开始试着在一小时内算有多少辆车经过,什么颜色的占得最多,小车大概多少,大车有没有小车多,并且记录下马路上发生的种种“趣事”比如谁从车厢里扔了一个垃圾袋,过马路的人里哪些是横冲直撞的。但是后来,我发现这还是很无聊,我就更搞不懂为什么爷爷喜欢看车了。

    与爷爷相反,我喜欢的是另外一扇窗户,临近厨房的,那扇窗户外面可以看到江北的山脉,可以看到游乐场的摩天轮,可以看到一排让人垂涎欲滴的西式小洋房,更重要的是,可以看到桥和江,偶尔也能看到游轮漂浮其上。说实在的,我不喜欢坐游轮,但我总觉得游轮是一个特别容易发生故事的地方,比如游轮是诞生《泰坦尼克号》的地方,又比如在百年前关于江南的某一章里,总少不了游轮上的痴情女子多情郎。所以在暮色之下,当彩的游轮缓慢从我眼前推进的时候,我总会在脑袋里,不自觉的延伸出各种千奇百怪的想象,有时是宴会上的觥筹交错,有时候,是功夫巨星的纵横打斗,有时候是比琼瑶更琼瑶的言情剧,有时候,我也会把自己放在里面,想象这偌大的游船里,除了我一个人,就是成千上万盏灯。它们亮它们的,而我,则躺在甲板上,吟诗作对望着这皎洁的月光。然而游轮出现的时候毕竟是少数,更多时候与我为伴的是对面游乐场里的摩天轮和蜿蜒直上的那条长江。先说说摩天轮吧,最近一次坐摩天轮的时候大概是好几年以前吧,高考完了以后,去贵阳,有一天晚上和妹妹无意路过一个游乐场,一时兴起,便买了两张票。在玻璃窗前看着各种远方的景物逐渐升起,摩天轮由此慢慢的向着上行,想象着它以固定的半径行使着它的周期,临近最顶端的时候,竟莫名出现的害怕情绪,忽然想起恐高的事,于是闭上了眼睛,可转念想着就是为了看看高处的风景,又逼得自己只好转移注意力。思想跑不过脑袋,脑袋跑不过行动,只觉得说时迟那时快,似乎连瘾都没过,摩天轮已经赫然着地了。这是我印象中最后一次坐上摩天轮,或许也是记忆中唯一的一次吧。对于很多人讲,摩天轮往往承载着与爱情和幸福有关的一些定义,可是对我来讲,摩天轮只是窗外的一道风景,永远可望而不可即。

    与之相比,长江便显得亲切多了。在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便常常被父亲带到长江岸边的坝子上,吃烧烤,放风筝,捡石头看马,因此长江与我的距离绝不是教科书上生硬的“摇篮”亦或者是带着敬仰的“母亲”。相反,因为太过熟悉,每每看着那条江就像在看着另外一个自己。有时候甚至幻想过,自己某一天会掉进去,幻想,无明无故的就这样沉到了江水里,幻想,冰冷的水逐一盖过身体,往日里那安静的家伙如同猛兽般迫切妄图灌入我的身体,幻想,我可以和死在这条江水里的每一个人相遇,听他们讲他们的故事,不似新闻上讲的那样,也没有小说中的充满灵异,听完以后,我再回到岸上,回到窗前,那么我以后再看这一条江也就是另外一种心情。白天看江的时候觉得它是急促的,奔跑的,拼命的,就像永远坐在第一排右上角的男生,无时无刻不在斗争的状态。而夜晚的江则显得唯漫,静谧,不动声色的总在与你亲昵,我不禁让我想到了一个人的两面,不是哪一个,而是每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总得扮演着各种角色来推动社会的前进,来维持共同的步伐,然后一旦夜幕降临,在看不见的地方,不被光亮所照耀的人便露出最原始的形状,或者是狐狸,或者是猫,总可以很轻易的停下来,可以离你很近很近,你很容易的分清对方的色彩,饱和度,乃至每一个不容错过的表情,然后试想着彼此就此于融为一体,静默的理解,无声的叹息,即使把冰凉的河水捧在手心,依然会有说不出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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