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灯长

9、

    校史馆的格局是奇怪的,整体是一个非正方形的矩形,然后在末端外加一部分毫无弧度感的弧形。大门则宏伟无比,上面还插着红、黄、蓝、绿、青、靛、紫等除白色以外所有可见光颜色的旗子,这一片花花绿绿的海洋,为的是营造出一种让你如同是到了联合国而不是到了学校的错觉。整个学校沿一条堪与世界上任意一条经线平行的中轴线分成两边(以上一句是校史馆简介里的一段话),而事实上假如你把这条所谓的中轴线在一个硕大无比的地球仪上标出来并加以延长的话,那么你将会发现这个画出来连接南北两级的半圆与地球仪上任何的一条包括本初子午线在内的经纬线都无一例外地相交了,在中轴线的旁边有两处建筑物,左边的是一栋教学楼,而位于右边的则是另一栋教学楼,左边楼的名字叫作“世纪楼”,内含四十几个教室外带五个女厕所和六个男厕所,右边的楼尚在开发运用中,名字为“科技楼”,其余情况不明,而至于男、女厕所为什么不等量的问题,套用鲁迅的话说:有些地方本不是男厕所,但上的男生多了,也就成了男厕所。两栋教学楼中间是一个花圃,花朵颇少,蔬菜颇多,蜜蜂颇少,马蜂极多。

    花圃的中间则是一樽雕像,前几年在二氧化硫和粉尘污染的不懈努力下,五官基本没有,石雕直接腐蚀成石膏,最近新粉刷了一次,肤色由非洲难民飙升到了欧洲贵族,身份顿时显赫无比。再前面是一个类似于展览馆的地方,而实际上是一个年久失修的通道,通道的左边是一堵贴满了盖着假公章的伪荣誉证书的墙,虚伪无比,就差没在旁边再挂一块本故事纯属虚构的牌子了。

    而伴随着大四的人去楼空,大三的学生都带着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张伯伦似可爱的神态,一片冰心、一腔热血、一事无成的心态走向了自己大四时代。毕业典礼在校方圆满学生不圆满的形式下结束了,但毕业的气氛还是弥漫在h大的校园里,连厕所里的标语都是“让我们把毕业的哀伤冲垮”,这使许多的学生提高了上厕所的积极性,如此高的排泄频率也使许多同学吃不消了,不少人回家后几乎不上卫生间了,差点闹出世界医学史上的一大奇迹---学生群体性前列腺炎。好在标语最终被上厕所的男老师的烟头所扼杀。

    而此刻在610寝室里,无比特别且无比平凡,特别加平凡等于特别平凡的王笑寒正在和骆一函用学校发的标价为一元造价为一毛的练习薄下五子棋,连输三盘,第四局还没开始,寝室的门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被我打开了。于是王笑寒也就抓起桌上输的三个阿尔卑斯,其中还包括一个是自己从同班女生马小丽那里抢的。我实在是无法想像一米八多大个的男生和一个一米六都只是穿高跟鞋后才有这种身高的女孩子抢棒棒糖是一个怎么样的画面,估计就是斯皮尔伯格看见也要感慨其如此高难度的技术性了。我想出去走走,顺便吹会风,寝室里的空气实在是太当然,得声明一下,空气永远都是纯正的,只不过人总是会对空气以外的东西格外敏感而已。比如说硫化氢之类的。我站在走廊上,风并不是很大,一个从六楼飘向五楼的朔料袋在空中加速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达到反重力加速度,无奈的又向更低楼飘去了,最后是一楼,为h大的卫生污染又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不过正因为是这栋楼,这一栋楼都是理科班,美女比传说中的大panda都要更加稀有,h大曾流行过这么一句话来形容美女的分布比例的:五栋花季,四栋雨季,一栋侏罗纪,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我在这一栋所见到的女孩子,每一个的长相都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想象,每次从走廊上回到寝室,我都不得不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功竟是如此的奇妙,在这么下去,我甚至觉得有这个世界上最有可能看到外星人的地方不是百慕大三角,而是h大的一栋了。

    不过在夜色悄然这一先决条件,似乎给楼下草地里的男生创造了无比优越的吃女朋友豆腐的环境。在草地上那朦胧的月光的配合下,一对对情侣正坐在整体轻微塌陷,局部严重塌陷的石椅上有说有笑、有打有闹全然不把世纪楼中上千个电灯泡放在眼里。而隐藏在树影下情侣中,男生的手开始若隐若现的在女孩子的胸前游离,而此时楼上的观众往往会因为光线太暗,手电的射程不够远看不清具体的细节动作,让人恨不得现在就集资买几个闪光弹给丢下去,更令人遗憾的是,就在男生的手快要进一步动作时,熄灯铃标准的提前两分钟响起,让整栋楼的男生(不排除包括少数来“查寝”的女生)集体骂娘了一次。

    第二条在教室,看见王笑寒正在向旁边女同学炫耀昨天他输掉的那三盘棋,只不过从王笑寒嘴里说出来时主语和宾语的位置明显的调换了一下,骆一函本不想辩解的,但一看那女孩子竟然是h大为数不多的美女之一---周舟,而且还是位冰山美女,平时要见她微笑比见海啸都难,今天不知怎么竟被王笑寒逗得灿若桃花。

    骆一函正想开口来为自己洗刷不白之“输”,我和他手中忽然被周舟塞了张广告单,上面“房屋出租”四个黑字如同破袜子里露出的脚趾般分外引人注目。房屋出租楼层:七楼,可每日欣赏日出,晚上则能俯瞰全h大的夜景。价格:200/月。;特点:房间宽大,天然供暖,地理位置独特,艺术殿堂,带你感受兵马俑深邃的历史文化积淀放下广告单,我忽然明白,难怪笑的那么灿烂呢,原来是冰山美女在招房客呀。而一旁的王笑寒正答应的不亦乐乎,一口一个好、好、好,星期六晚上就是80级地震、慧星撞击地球我也一定去。王笑寒因为不是本省学生,父亲整天忙着为祖国的gdp做贡献,母亲则把证券市场当成了自己家,把股票看得比支票还重要,两个人对于王笑寒这个儿子高考这两年重了三十多公斤竟全然不知情,还每次都往学校寄一大堆补品来,吃得王笑寒有像肉球发展的趋势。当然也正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所以王笑寒也就没人管了,他一直都在找房子可以搬出寝室。可这些年租房成风,这几年更是租房成疯了,在学校旁边租套房子比买套房子都更难。而这回天上掉下个馅饼,还是个美女扔的,自然是不能不吃。

    于是,趁着星期六晚上夜黑风高时,王笑寒带着我一起去了周舟家。刚进门,周舟的母亲以为又是哪路追求周舟的痞子,大有把人扫地出门的意思,而且两人坐了半天也不见周母端杯水来,白眼到是受了一大堆。终于王笑寒忍不住了,说:“那个…我们是周舟的同学,晚上找她有点事。”王笑寒此言一出,让周母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认定他们是两痞子。然后毫不犹豫的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王笑寒说:“你们现在都还是孩子,感情方面…(此处省略5000字)”其神态与表情在我眼中犹如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从书里爬出来了一样,真是惟妙惟肖。王笑寒的理解能力很差,平时语文22分的阅读理解主观答题分还没卷面分高。等周母说到累得想去喝茶时,他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被误解了。而恍然大悟似乎是会传染的,此刻周舟刚从外面回来,看见眼前的情景也了解怎么回事了,明白无比的同时也尴尬无比。两母女耳语一番后,周母的表情骤然大变,眉开眼笑,祥林嫂霎时变成了特丽莎麽麽,就差诺贝尔和平奖还没颁发给她了,而我和王笑寒的身份似乎也一下子提高到了贵宾级别,周母又是拿瓜子又是泡绿茶的。这时只见周舟从房间里换了一套淑女裙出来,王笑寒看得都快流鼻血了。周母从旁观察觉得时机已成熟,于是把早就准备好的租房协议拿了出来让王笑寒签字。王笑寒拿起协议看着周舟,豪情万丈的就准备签字,我在一边提醒道:“还是先看看房子怎么样再说吧。”谁知王笑寒更是大手一挥,比狼牙山五壮士都还英勇的说:“我相信周舟同学。”于是毫不犹豫的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第二天,当我和王笑寒费了半天劲才找了租的房子,位于一栋六层的居民楼之上,属于不是个瞎子都看出是违章建筑,所以要说之上而不说七楼呢。而且位置奇特无比,有抄袭比萨斜塔的嫌疑。王笑寒看过后很担心地对我说,会不会有天在睡觉时被城管部门的铲土机给自己铲了,我安慰他说,这也挺好的,至少是个土葬,现在多少封建遗民想逃火葬还来不及呢,让你小子白捡一便宜了。不过王笑寒想了会儿,虽说是违章建筑,但好歹也是h大最高的违章建筑了,这样一来在“最高”的前缀下,王笑寒心里顿时平衡了很多。

    二十分钟后王笑寒和我大汗淋漓怀着将那扇生锈的铁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王笑寒的脸色霎时比中了尸毒还难看。房间里蟑螂滋生、老鼠蔓延,同时阳光无限,估计白天太阳高度角永远不会小于四十五度,整体位置坐南朝北,但很可惜这不是在南半球。而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套周舟小时候玩过的几个塑料兵马佣和一些上个世纪的小学课本,我和王笑寒顿时明白了广告词上写的天然供暖、地理位置独特、有浓厚的历史文化积淀的深刻含义了。两人打扫了近三个小时,才把这间类似于核爆炸现场般的屋子弄得像点样子。

    而我和王笑寒累得都快没有体力去消耗卡路里了,躺在不堪重负的床上以公牛换气的频率呼吸着。这次事件让我明白了一个比牛顿定律都更重要的理论,女人的话往往是不太可信的,而漂亮女人的话更是太不可信了。

    六月二十三日对于我和王笑寒来说无非又是三百六十五个无聊日子里其中的一个而已,太阳也很配合的从东方升起,也没有长虹贯日,哈雷慧星装扫把欺骗老婆婆的奇特天文现象。然而我发现在网吧里忽然出现了很多陌生的面孔,而且基本上都是些戴着厚厚的“酒瓶底”在老师和家长心中的乖宝宝,平时除非发生地震海啸,火山喷发等自然灾害无处避难,否则绝不可能出现在网吧里。但今天却跑来上网了,而且不是一个是一群接一群的,场面极为壮观,我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鲸类的集体自杀事件,但那是环境污染造成的,用这个原因来解释眼前的现象实在是过于的牵强了,毕竟我从来也还没听过哪种化学试剂污染能产生让学生集体上网的效果。当然,如果有的话我愿意第一个成为这种污染的受害者。正在我有些困惑的阶段,王笑寒以其身材和体形的优势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我远远看着,觉得王笑寒在七楼的违章建筑里住了半个月,步伐明显轻盈了许多,只是体形在营养极度过剩的情况下似乎并没有得到改善。终于,我从王笑寒口中知道了今天原来是高考出分的日子。于是我侧目看了看旁边的那位仁兄,其表情无比悲哀,手边的鼠标差点从椭圆被他掐成了圆形,我马上回过头去看后面那位,却觉得他更加痛苦,那的表情仿佛是刚刚接受完宫刑的小太监般欲哭无泪。高考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学生情绪差距俨然超越了中国贫富差距,考上了觉得自己撞大运踩到了dog屎,没考上觉得自己掉进了big粪坑。我也掏出手机拨了一些复读高三朋友的号,发现不是关机就是停机连一个不在服务区的都没有,看来都是在闭门思过,检讨中国教育制度的万恶。

    虽然说高考与我并没多大关系,至少现在是没什么关系的。但一件事情的轰轰烈烈必将导致一群人的疯疯癫癫。虽然这样说,但是经过了二十多天漫长的等待,人们的热情也如同美元贬值般从86飙跌到了68情势落得比房地产还要低。比起前一段时间家人们纷纷冒着感染猪流感的危险抢购猪肉,为莘莘学子补充营养的情况,现在猪肉都跌到八快钱一斤出示合格证书,人家都还不肯买,于是卖猪肉的纷纷感慨家人与人家的不同呀。

    而另一方面,我的母亲在家里似乎显得很是不安,好像她的儿子还没参加高考一样。我本是向来对这类妇女所津津乐道的事情不以为意,无非就是某人考上了某大学,某某考试作弊被抓,某某某作弊被抓依然考上了大学等等。可我妈的电话唠叨过于繁盛,犹如细胞分裂般无限增殖,一直在倾诉这么多年培养我上大学的不容易。加上最近又快要考试了,于是我所幸关机,不顾炎炎烈日,随时会中暑、脱水、休克然后死亡的威胁,毅然加决然的登上了王笑寒那栋比萨斜塔,以期减少高考对自己产生的威胁。而王笑寒在这间日平均气温超过三十六摄氏度,不加冰块根本无法得到一杯冷水的屋子里本来就无聊的,现在我来避难,可以说是正合王笑寒的心意,虽然说于心目中的美女是无法相提并论,但好歹也是死党级别的朋友,两个人平时一起出去活动明显的可以方便很多了。同时为了庆祝我脱离唠叨苦海、乔迁之喜以及陪自己来共患难,王笑寒决定请我吃一顿。两人一起溜达到街上,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王笑寒平时都在学校食堂受老刘(一个退役老兵,在部队专伺养猪一职)的虐待。五味馆在h大北门向左拐五百米处,平时以人民教师为服务对象学生家长为收费对象而赢利,并且这几年在大学生的带动下,业绩蒸蒸日上同时也让h大的老师(特别注明:含女)人均体重超越了六十五公斤的大关。我和王笑寒来到的正是这家传说中的五味馆。

    刚推开门,空调的冷气就扑面而来,让两人舒服无比的同时也感到这种舒服来得太突然,感觉温度从南非直降到南极。我和王笑寒还没从空调的感受中反应过来,一群服务生就来到了跟前,当然这也无比正常,中国高级餐厅里服务生永远要比客人多。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我故作傲慢随意的样子拿起旁边的菜单一看,但顿时这位上帝就被吓到了,同时也把菜单递给了旁边的另一位上帝。而此刻王笑寒正客气的对我说:“随便点,不要替我省钱。”说着随手接过我递来的菜单,瞥了一眼,结果差点把上午在寝室喝下去的茶给吐出来。

    上面最便宜的是百事可乐,四元一杯,还是二百五十毫升不加冰的那种,最贵的是澳洲螃蟹(不是龙虾),这个我闻所未闻的东西,介绍上说其体形之庞大是许多科学家至今都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这就让人很怀疑这是饭店偷偷用极度夸张,把我给看呆了,还以为他是中疯了。走过去一看,感情是个“再来一罐”的瓶盖而已。然而王笑寒却兴奋不已,据他自己陈述,从小到大没有一次中奖经历,连安慰奖都没得过,每次都是千年不变的“谢谢惠顾”,所以这可以算得上是他第一次中奖了。为了让他保留这一份美好的回忆,我决定不打击王笑寒了,因为据自己所知这个兑奖的活动期限早就截止了,并且建议王笑寒去买个盒子好好保存。最好是能在中间凿一个洞,然后用绳子串起来挂在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冰红茶的代言人呢。不过话说回来,红茶是无法除去两人肚子里上演的空城计的。于是不久两人又另找了一家。看完菜单,我发现其实这里也够黑的,但好在黑得没刚刚那么彻底,也就一个鸡蛋一块五的样子,价格比市面上翻了一倍。但转念一想,世界上有那么多养鸡场,而养鸡场里肯定有很多鸡舍,那么多鸡舍里肯定有生双黄蛋的鸡,而餐馆又每天都要买很多鸡蛋,所以买的鸡蛋中双黄蛋一定也很多,经过这么一推算,我几乎就已经是这家餐厅双黄蛋的买主了,所以翻一倍也就无所谓了。这边王笑寒已经照着菜单点了几个菜了,但由于经济限制加大脑短路,在为数不多的几个菜里面竟然还有两个是相同的,可王笑寒发誓说没有点重,于是我拿起菜单看了看,发现里面居然出现了西红柿炒蛋和蛋炒西红柿这两道菜,顿时无语。再一看桌面上,果然是一个蛋多些一个西红柿多些。两个男的在一起吃饭,喝茶是偶然的,喝酒是必然的。王笑寒不胜酒力,才两杯下肚,体温就开始逐渐升高,电风扇仿佛已失去了使空气流动的能力,热量依然在他体内积聚。于是不一会儿,花学生刘智深大手一挥,大声嚷道:“waiter、waiter、waiter…”俨然把这当五星大饭店了。而店里人显然听不懂王笑寒在嚷什么,以为他是尿急要上厕所,服务生为了避免地板被污染于是赶紧过来了。“空调,开空调…”王笑寒结结巴巴了半天,结果服务生给听成“开条”了,人家不干了,说第一次来就打白条呀,现在学生素质也忒差了点吧,后来又听王笑寒支吾了半天,才发现是“开空调”。这时坐在前台正在看《情深深雨蒙蒙》的老板娘回过头来,瞥了瞥挂钟旁边的温度计说:“才摄氏365,人体温度都还不到,开什么空调呀。”

    吃完饭,我把王笑寒扶出门,站在马路边上,本想打的回去的,可一想这地方离学校还不到一百米,出租车马力都加不到匀速就差不多到了,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扶着王笑寒站在那里,这时他抬头看了看夕阳,心里忽然之间觉得莫名的迷茫,脑海里开始一片懵懂,渐渐的不知道了自己现在该何去何从,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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