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是宝刀。九戕宝刀。
那以剑作刀的莽汉看见自己势如破竹的一斩之劲,全被这怪刀轻而易举地阻拦了下来,此时难掩脸上的惊惧之色。
“好,好,好。”那束发少年轻轻击掌,笑道,“‘千里追命’乔驭麟的手段果然是了不得的,晚辈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我们这一干人的旅途劳顿,总算是没有白忙活。”
“那天在扬州宣胜赌场,公子怕是已经会过我乔某人了。”乔驭麟原来认得这些人的来历。
“见倒是没见到的……”
那少年还没有说完,书生便小声解释道:“兄弟有所不知,响当当的宣胜赌场的三公子盛翎,天生是个白眼儿,那自然是‘见’不到乔兄弟的。”
少年忽然抬起了头,稍显俊俏的面庞上略微有些怒意,显然是听到了那书生的言语,那两颗瞳子果不其然是灰得发白,万万是瞧不见人的。
乔驭麟到这时才知道书生心里原来早已经清楚这干人等的来历,心中的敬意又增添了几分,于是大笑两声道:“书生兄弟,你在这张家店里说故事还真是委屈大了,就连这臭名昭著的盛家三公子的底细,你也比我这个亲自打过照面的更要清楚,佩服,佩服!”
还不等那少年开口,乔驭麟便道:“这么冷的天,盛公子远道而来,有何贵干?怕不是单单来听故事的吧。”
盛翎缓缓答道:“我确实没有这样的雅兴,只是有点眼红乔英雄这把几十年不老的宝刀罢了。”
“你是分明来找乔某人的麻烦了。”
“我盛家眼红的是只你的这把宝刀,并不是你这个人。”
乔驭麟听了,慨然道:“你父亲尚在世之时,乔某人敬重他老人家一身凌然傲骨,也敬重他威震中原的宣胜赌场;如今家业落到你们这辈人手里,竟与奸贼勾结,谋害义士,残杀忠良。乔某人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兄弟因你们而死于非命。今日被你们找到这里,也是该做个了结的时候了!”说完噌的一声,刀已握在手。
“英雄会那晚,你借醉酒之由在我赌场闹事,我大哥派人来捉拿你,却遭到反抗。你们离开之后我们四下搜捕,最后还是被你侥幸逃脱了,只不过,哼哼,你的兄弟们却没有你这么幸运。”盛翎脸一沉,又说道:“现在看来,你是决计是不会跟我回去的,那就让你们兄弟九个在地下重逢罢!”
乔驭麟此时已经按耐不住,纵身一跃,落到了门外空地中央。二十一名负剑莽汉将他团团围住,将盛家公子护在了外头。
乔驭麟刀尖斜指地面,刀背上的九环如有灵性一般,时而发出溪水泠泠之音,时而又如血流汨汨之声。
“今日乔某人便提前领教领教宣胜赌场的二十一邢官!”乔驭麟猛地提气喝道。
话音刚毕,只听“唰唰唰”的几声,那二十一人都已出招。
二十一柄大剑通体褐青,每一把都估摸有三十来斤重,却在莽汉手中轻若无物。二十一人步伐一致,摆出的阵型一收一合。
眼见几口大剑快落到头顶,乔驭麟的足尖在地面划出一个圆弧,借势头轻轻一跃,借腰腹之力在低空一个翻腾;
一个莽汉看在眼里,持剑反手一挥,便要在半空中砍下乔驭麟的头颅。
“斩!”
乔驭麟忽然大吼一声,单手握刀柄“呯”地一声劈在那被抬到一半的大剑锋刃上头,那人忽觉虎口一松,剑已掉落地上,正惊诧对方怎如此神力,却发现第二刀已经迎到了面门,于是整个人便被斜斜斩成两半。
一瞬间万紫千红。
“真是一把好刀!”那站的不远的盛翎只是耳朵听着,却好似亲眼见着一般称赞道。
乔驭麟瞬间击杀一敌后,开始在丈许的距离里施展起奇妙的步法,脚尖在地面划出一个个相扣的圆圈。
已经折损一人的“二十一邢官”有所戒备,却也不知乔驭麟下一刀会落在哪里。
乔驭麟却丝毫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斩!”
乔驭麟竟看也不看得出了一刀。一莽汉连忙举剑格挡,却还是慢了一步,一声闷哼后虎口迸裂。大剑噗的落地,荡得尘土飞扬。
还没等乔驭麟再补一刀,两个高身莽汉不知何时已离他背后不足两尺之距,正要挥出大剑,乔驭麟忽地反身摆出倒挂金钩之势,刀柄在手中一转,阳光一照,刀刃发出刺眼光亮。
一个慌神,刀锋已经笔直斩击在交叠的剑身上,两个莽汉只觉得小臂猛然一沉,肩膀差点承受不了这般巨大的力量。
两人连忙左右一闪,脚下功夫却不差,瞬间已经后退了数丈之远。
乔驭麟毫不喘息,原地两个转身后又是高高跃起。
斩!斩!斩!斩!
斩!斩!斩!斩!
兴来酒家附近的几棵过冬的白杨树,被这怒吼震得莎莎作响,枝条寸断,上头的积雪飘落下来,乍一看竟像是一场下得不小的雪。
乔驭麟忽地一个后空翻,两脚稳稳触地。
刀已入鞘,悬在腰际。
再看那二十一邢官,站立着只剩下两名,却也因足实多抵挡了几刀,几乎就要跪下。
地上赫然是十九具已残破不堪的尸首!
“好一个以刚克刚。”盛翎拍手道:“人是如虎如豹,刀是古传名刃。人与刀合二为一的,世上本来就少有。乔英雄,你这刀法名叫千里斩,果然货真价实。”说罢,盛翎竟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我的一招千里斩,刚才根本没必要使出来。”
“哦?那为何不使出来呢?真是可惜啊可惜……”盛翎脸上大有惋色。
“可惜你马上就再也见识不到了么?”
“可惜我的确已经是见识不到了。”盛翎那如细沙摩挲的的嗓音说不出的诡异,同时慢慢抬起那持扇的左手。
“因为一个死人……是再也使不出来的了!”
盛翎手中铁扇突然脱手!
乔驭麟一惊,急忙欲想抽刀抵挡,可那到了手中的九戕宝刀却怎么也不听使唤,竟震得乔驭麟虎口生疼。
铁扇在空中突然又分成了数节,个个带着内劲,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朝乔驭麟飞了过去!
眼看一节铁扇快要到了胸口,乔驭麟收回宝刀,翻了个极难堪的滚,勉强躲过了致命一击,但小腿肚上却中了一节。
乔驭麟伸手一摸腰边刀鞘,只觉鞘中宝刀九环齐声同震。
竟如同走火入魔一般。
盛翎的手悬在空中打着拍子,腕上一对铃铛嘤嘤作响。
乔驭麟恍然大悟,原来那铜铃竟是一件可凭内力催动,引起金属共振的器物。
自己的宝刀正因此九环齐乱,一时失控。
“乔驭麟,你在扬州大闹我家宣胜赌场,坏了我家半个年头的生意,今日变本加厉,一并害死我十多位家仆。”盛翎冷笑道。
“而今日我就代替扬州城的正义,手刃你这十恶不赦的歹徒!”说罢手腕一抖,两节铁扇再次脱手而出,如毒蛇吐信,直朝乔驭麟喉头飞去。
乔驭麟刚要闪躲,却感到脚下一麻。
糟糕!
原来那铁扇锋口淬有剧毒,他的双腿已然不听使唤。
乔驭麟心中猛地一沉,想必这次必死无疑了。
空有一腔热血,却死在仇人的面前,做鬼会不会也很伤心。
乔驭麟想笑,但是却笑不出来。他感到视线开始逐渐模糊,仿佛有一只来自地狱的手在拉扯他的意识。
正在等待毙命的时刻,他却听见“呯呯”两声,似乎是那铁扇被击落在地的声音。
乔驭麟猛地睁开眼,看见自己和盛三公子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立了一人。
冬日里头尚且有些扎眼的斜阳下,只见那个人一袭白色长袍在风中剌剌作响,腰际飘着一条血红的绸带,一头散乱的长发随意地搭在肩上,整条身形甚是清瘦。
不是那说故事的书生又是谁?
“书生兄弟,你……”乔驭麟惊愕之余竟不知道应该如何措辞,忽然又瞅见白袍书生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杆长枪,用一条寸把宽的白缎子裹着,一截不起眼的紫黑色枪尖在末端冒出,顺着主人的臂膀延展到了一丈开外。
血淋淋地贯穿了盛翎的喉咙!
盛翎一对白色眼眸瞪得可怕,嘴巴里似乎想说一句什么,却再也不能讲出来。
书生噗地一声拔出枪尖,一只手提起了枪身斜扛在肩膀上,转身与目瞪口呆的乔驭麟对视到了一起,弯起眼睛温和地一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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