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勇抵达云州时,天已经朦朦亮,堡城南面的景和门,不断有出城的军户百姓。他们大多都是手里赶着耕牛,肩上扛着犁头。
有了赤城堡的支援,云州的军户也开始热火朝天地垦荒。守城军士同样严格操练,其中的伍长甲长等低级军官大多都是赤城守备营派出的老兵。
一来二去,在云州千户所,申勇渐渐有了不下于在赤城堡的威望。
城楼上的哨官是李家庄出身的老兵,他远远瞧见了申勇,连忙下了城楼。景和门前的值守军士还准备查验腰牌,见哨官下来,连忙让开了道。
申勇策马缓行至城门入口,淡淡道:“速去通告防守柳大人和高千总,让他们带着有马术底子的军士到仓上堡整队。”
哨官连忙领命而去,随后,申勇拨转马头,往西北方向的仓上堡奔去。
旭日初升,仓上堡外,一伙人正在切磋马术。他们策在马上来回疾驰,马蹄溅起干燥的尘土,四处飞扬。
从蒙古草原逃出来的汉子们,在刘二的热情招呼下,安心在仓上堡住了下来。为首的大汉提出要带着这帮逃人加入守备营。刘二虽有意笼络他们,却不敢擅自做主,言要经过守备大人的首肯才可。
有些出堡耕作的军户百姓,路过时面带笑容看着他们,有些人还远远地打着招呼。
申勇策马来到堡外,看着军民彼此相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在切磋马术的尖哨们,有那眼尖的瞧见策马缓行而来的申勇,七嘴八舌地叫喊道:“大人来了,快去迎接。”
“大人,银矿一切正常。”
“大人,又多了一帮兄弟。”
“大人,俺们把廖参将的援兵营给打了。”
“大人,每日待在这,都淡出个鸟来了。”
申勇也是远远地大笑道:“尔等都是好样的,没给老子惹事,都好生操练着,明年带大伙去打鞑子。”
听闻要打鞑子,大伙虽然都曾有耳闻鞑子凶残彪悍,却无人畏惧,他们都是欢声怪叫,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终于见到了刘二口中时常提起的赤城守备,逃人们都急忙翻身下了马,走过来拜见。这些时日的相处,彼此切磋马术,相比逃人们自小在草原马背上练出的马术,守备营的尖哨居然不落下风。他们不由佩服起守备营的领军主将来,现在又见申勇如此年轻,心中更是服上加服。
申勇来回打量着他们,朝他们微微一笑,出声道:“本官闻麾下刘二言,诸位好汉有意入我守备营。至于军纪,想必他也给诸位说过。如果诸位自问能谨守本官的军纪,尔等从今日起,便是我守备营麾下人马。”
不待为首的大汉说话,逃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大声道:“我等愿入将军的麾下,日后打鞑子绝无二话。”
为首的大汉单膝跪地,拱手肃声道:“某乃李朝安,愿追随将军。”
这大汉的胞弟跳将出来,也朝申勇单膝跪地,大声叫道:“某乃李朝贵,愿追随将军。”
申勇大声道:“好,尔等可愿入军籍?”
逃人们在草原长大,不了解国朝的户籍制度。但曾听刘二提起过,入了军籍之后,日后世世代代便都是军户。除非全家死绝,否则朝廷一纸调令下来,必须要去打仗。一旦入军籍,男丁想脱军籍基本无可能,按律,要官至兵部尚书,全家才可脱军籍。对不识字的大老粗来说,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加之屯田制日益败坏,逃亡的军户甚多,在世人眼里,军籍与贱籍无异。
就是申勇的守备营内,以前民户籍的营兵也是不少。为了鼓励大伙自发入军籍,申勇下令垦荒后分田地,以军户出身的营兵优先,这对民户出身的营兵们吸引力不小。大家穷得底掉,能解决温饱最重要,哪还有心思管什么户籍。
逃人们更没什么顾虑,纷纷表示愿入军籍。
李朝安兄弟还迟疑了一阵,丘八可不是白叫的。这个时代的人都以耕读传家为荣,好男不当兵啊,申勇也不出声催促,任由他们细细考虑。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过了半响,李朝安看了胞弟李朝贵一眼,像是咬了咬牙,拱手道:“吾等愿入军籍。”
自家大兄已发话,李朝贵随后也连忙道:“小的愿入军籍。”
申勇微笑颔首,朗声道:“如此甚好,尔等从今日起,便是我守备营将士,随本官进堡。”
自打守备营的尖哨进驻仓上堡,原本忍饥挨饿的军户们也跟着能吃饱饭食了。听说赤城的守备大人前来,留守堡内的妇人孩童都从破烂的茅草房中出来观望。
看她们好奇的模样,刚进堡门的申勇翻身下了马,朝她们温和一笑,随后高声道:“诸位乡亲父老,日后若有那驴养的混球扰民,告知本官,老子饶不了他。”
听守备大人爆粗口,妇人们都是一阵掩嘴轻笑。在场的无论是守备营的尖哨,还是新入的逃人,也是咧嘴大笑。有那胆大的孩童,还蹦跳道:“大哥哥,你真威风,俺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带兵去打鞑子。”
孩童他娘生怕引起守备大人的不快,忙把他拖到身后,连声喝骂他无礼。
申勇神色淡然,朝他们快步走了过来,让这妇人更是心中忐忑。只见申勇俯下身子,将出声叫唤的孩童拉至身前,笑道:“好小子,叫什么名字?多大的年岁了?”
见守备大人笑语相问,孩童他娘才安下心来。
孩童大声道:“俺叫梁国柱,听娘说,俺今年要满十岁了。”
这回答倒让申勇怔了一怔,乡野中的孩童,多半取些阿猫阿狗的诨名也就过了这一辈子。
申勇大笑道:“好,再过几年等你十八岁,就来我的守备营投军,大哥哥带你去打鞑子。”
孩童欢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哈哈,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见守备大人没上官的架子,其余人等也是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说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仓上堡外一处平整的场地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策在马背上的骑兵。
高翔领着守备营的骑兵列队居左,柳云升的云州骑兵居中,刘二领着守备营的尖哨居右。他们总数接近七百余人,静静聆听申勇训话。
从精气神与装备上看,刘二的尖哨最为精锐,他们一人双马,人人披甲,全是夜不收中的佼佼者。但他们队列的严整却不如高翔麾下的骑兵。云州千户所的骑兵队列最散漫,他们操练的时日不久,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仔细询问过李氏兄弟后,申勇得知靠近长城独石口的草原上有股规模不小的马贼。马贼的老窝中,不但有优良的战马,还有许多从过路行商身上掳掠的金银。这让他心中起了剿灭这股马贼的念头。
不过马贼也有数百人,其中多半是精悍的积年老匪,马术也是非常精湛。他思来想去,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自己的骑兵操练这么久,是该让他们见见血了。
在草原上奔袭作战,步军派不上用场,这也是他今日召集麾下全部骑兵的原因。
他猛地拔出佩刀指向天空,高声道:“保境安民,七日后出发。”
骑兵们扬起手中的马刀,狼牙棒,角弓,骑枪,欢呼道:“万胜,万胜,万胜。”
随后,三股人马开始合流,一同操练编队,又有旗手护卫不断在发号施令。
马群来回策奔在干燥的黄土地上,堡外一片尘土飞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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