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血祭山河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抗战日报》中华民国二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1938年4月29日)

    《给川军》

    ——徐士豪

    枉在战场上混了二十几年,

    却无一天你们真正见过敌人的面。

    现在,真正的敌人一站在跟前,

    你们才第一次明白为什幺要战。

    二十几年的回忆像一条毒蛇:

    你们流过的血,徒然换来举国的骂。

    现在你们要把自己的血重新估价,

    「四川」从现在起也要担起一份「中华」。

    门外的世界并不陌生:

    每个老百姓都成了你们的亲人。

    二十几年来从战争得来的怨愤,

    现在仍然是给你们泄清。

    现在再不用问谁的首领姓刘或姓孙……,

    「百家姓」已给战火融成了一条心!

    昔日相打的手现在握得紧紧,

    全四川的枪尖祇共支住这一个战争!

    啊,战争!你们是为了战争才出川!

    你们在征战中生活了二十几年

    二十几年的『操』练,二十几年的经验。

    就是为了这个伟大的今天!

    布一个背水阵在誓节渡边,

    筑一座血肉的长城保卫津浦线。

    纯熟的技术今天要全部施展,

    今天要作一次生平最痛快的战!

    冲!一声呼啸,响似沙漠风,

    人之流,胜过峡江之水的汹涌,

    倒了一个,又一个上去补充,

    四川健儿生命的源流没有止穷!

    流血吗,四川健儿可从不挂念,

    这血的雨将要浇息敌人的凶焰!

    死亡吗,这是四川健儿的家常便饭,

    四川健儿的英灵还要保卫这江山!

    四川健儿今天寻得最伟大的死!

    四川健儿今天给四川留下最光荣的史!

    四川健儿今天给国家做到最紧要的事!

    四川健儿今天给人类写了最悲壮的诗!

    不管我们的战争打到十年或八年,

    不管我们的人马祇剩一万或八千,

    我们的四川健儿永远记住这誓言:

    强敌未灭,永不重返四川!

    王铭章死了。

    但他并没有倒在冲锋的路上。放松警惕的小鬼子被王师长打了个措手不及,而西关车站被围的官兵也配合的冲杀了出来,大意的小鬼子只留下了少部分兵力包围,其余兵力分散到四处清剿散兵游勇去了。两相一冲杀,包围圈立及冲破,一切都很顺利,被围官兵全部逃脱。

    历史的惯『性』是巨大的,滕县保卫战虽然从三天变成了六天,但历史的车轮还是碾回了原状。王铭章将军阵亡。

    进攻第一,撤退最后。

    鬼子兵是被全部打散,但鬼子的炮兵早就是瞄好了诸元,撤退的部队被鬼子炮兵抓到了尾巴。很不幸,坚持亲自断后的王铭章将军被弹片穿透了胸骨,壮烈牺牲,时年45岁。

    身为堂堂一名中将师长,王铭章完全有机会全身而退,但他却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死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王铭章师长阵亡的消息传出,滕县残余的官兵都悲愤不已,断了撤退的念头,与小鬼子进行了殊死搏斗。

    滕县保卫战第七天。

    122师参谋长赵渭滨阵亡...

    122师副官长罗世泽阵亡...

    124师参谋长邹绍孟阵亡...

    124师副官长傅哲民阵亡...

    740团团长王麟阵亡...

    740团政训员胡清溪阵亡...

    122师少校参谋谢大塘阵亡...

    370旅旅长吕康重伤...

    364旅旅长王志远重伤...

    370旅副旅长汪朝廉重伤...

    727团团长张宣武重伤...

    战斗至今,滕县城里所有的高级指挥官阵亡的阵亡重伤的重伤,但残余的能够战斗的200多官兵仍然在蔡证营长的指挥下与小鬼子战斗着。

    防线已经被彻底压缩到北门与东北角,但被包围在摇摇欲坠的四楼的47名勇士仍然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死死的掩护着东北角伤员的转移工作。

    500多名重伤员在王豹的组织下正向北门外转移,没有轻伤员,轻伤员全部在战斗,人手不够,王豹勉强凑了二十幅担架,来回跑着,拼命跑着。这里躺着的都是自己的弟兄、自己的战友绝对不能把他们留给小鬼子,绝对不能!

    小鬼子没有迂回包围北门,围三阕一,大概是整整打了七天,它们也累了,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全歼这股中国军队,所以它们只是紧紧的压缩着中国军队,想要把他们从北门赶出去。

    福荣真平大佐邹着眉头站在街角看着眼前的四层大楼,一次次攻击都被赶了下来,看到鬼子兵有点无神的眼睛,它知道,士兵们疲惫了。

    真是一群顽强的对手。

    福荣真平不由的感慨到,然后它召了召手,冲着它的参谋长下命令,说道:“参谋长,下士兵们下来吧,调重炮,命令重炮部队去把它给我炸平了吧...”

    它无力的指了指眼前的大楼,然后一屁股坐在马扎上,再也不愿动弹。

    “嗨...”

    2营5连2排6班长赵富顺今年四十岁,足足当了二十四年兵,但他至今仍然是个上士班长,除了是因为他大字不识一个,不懂溜须拍马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怕死。冲锋在后,逃跑在前,一看风声不对,立马脚底『摸』油,逃的了就逃,逃不了就装死,装死不成就投降。来来回回这么多年,川军大部分的部队他都呆过,里面大大小小的旅、团长几乎都跟他在一个马勺里吃过饭。在整个川军系统里面赫赫有名,提起赵富顺大家可能不知道,但提起“赵跑跑”,那是谁都知道。

    但他今天没有跑。

    做为大楼上军衔最高的他,负责防守指挥。在小鬼子还没有包围之前他就能带着弟兄们一起撤到北门,但是他没有,在得知需要掩护伤员撤退的这个消息之后,他停下了撤退的脚步,重新上了楼。别人的命重要还是自己的命重要,放在以前他一定会以为自己的命重要,但今天,他却知道了,战友、兄弟的命比自己重要!

    想起了躺在医院的几百号兄弟,他没有一点犹豫,其余的46名弟兄也没有一点犹豫,跟着赵富顺重新上了大楼,布防。

    足足打退了小鬼子35次进攻,赵富顺坐倒在地上,卷了根烟卷,点着吸了一大口,然后传给了活着的弟兄,吸了一圈回到他手上还有小半截,只剩下9个人了。

    “兄弟们...”赵富顺美美的将小半截烟吸光后,吐掉嘴里劣质的烟丝沫,沙哑着嗓子对着大家说道:“大家都知道我有个外号叫赵跑跑,龟儿子的,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给取的...”

    “呵呵...”

    看到赵富顺恶狠狠的表情,想起他这个有名的外号,大家不由的轻声的笑了起来,边整理着手中的武器,边侧耳听着他的话语。

    “唉,这么多年了,我忍了这么多年了,但是今年之后,谁再敢叫我这个外号,老子就打断他龟儿子第三条腿。”

    “哈哈...赵班长,放心吧,如果还有谁敢这么叫你,兄弟们一起帮你揍他。”

    “嗯,王师长、赵参谋长、罗副官全部战死了,听说124师的几个长官也死的死重伤的重伤,兄弟们也都死了...”

    赵富顺眼睛里透『露』着哀伤,大家也放缓了动作,心情沉重。

    “但是,医院里还有几百号兄弟活着,我们不能让他们落到小鬼子手里,王八蛋小鬼子你们都看到了,打不赢我们,竟然眼睁睁当着我们的面,用汽油烧死我们受伤被俘的兄弟。两军对垒,你用什么办法都行,但是,连伤员也不放过,它们太卑鄙无耻了,我不能,也不准小鬼子再把我们医院的伤员这样,为了兄弟们,我赵跑跑豁出去了,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小鬼子给堵在这里!”

    “赵班长说的对,跟小鬼子拼了!”

    “为兄弟们报仇!”

    “只可惜无德瓶用完了,要不然,要它们好看!”一个用布条包着脑袋的战士抬起了头,满脸的愤懑,他正收集着手榴弹一颗一颗的绑在身上,“早知道,我们就应该多带几个无德瓶,楼梯口一封,小鬼子怎么也上不来。”

    “呵呵...是啊,也不知道吴德那小子现在怎么样啦...他...”

    “西由...”155榴弹炮炮弹尖锐的划破长空,打断了赵富顺的话语。

    “防炮!”

    “轰轰轰...”

    “轰轰轰轰...”

    十五分钟的定点轰炸,炸的大楼千疮百孔,“宽当”一声倒塌了大半,只剩下一个墙角孤零零的树在那里。

    房屋重重的摔在地上,扬起了漫天灰尘。

    在相向作用下,幸运的赵富顺没有摔死,只是被一堵墙给压到了右腿,挣扎了半天,爬不出来,赵富顺苦涩的笑了笑,自嘲道:“这下好了,再也不用跑了,赵跑跑以后得改名叫赵瘸子了...”

    枪不知道摔哪里去了,『摸』遍了周围都没有『摸』到一把武器。这下完蛋了,不知道小鬼子是清蒸还是红烧,『摸』索了半天,只能抓起一块板砖。赵富顺似乎没有了痛觉,没有理会砸烂的大腿,静静的看着外面,等着小鬼子的到来。

    灰尘散尽。

    明晃晃的刺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一个,两个,三个...

    十来个小鬼子的身影出现在赵富顺眼前,他挪了挪,摆了个更加有利的姿势,紧紧的抓着板砖。

    一定要砸死一个狗日的。

    小鬼子也看到了被压在那里的赵富顺,先是“啪啪”两枪打在赵富顺的两去手臂上,打消了他反抗的念头。

    “龟儿子!一群没种的龟儿子!”

    勉强砸出去的砖头,轻飘飘的擦着鬼子兵的大腿落在地上,让赵富顺失望的破口大骂。

    “哼哼...”鬼子兵转了一圈没有再找一个活着的中国士兵后,一个个残忍的『奸』笑着,凑到了赵富顺身边,却没有立及杀了他,只是嘀嘀咕咕好一阵子之后,跑出去一个鬼子兵,没一会儿就提着一桶汽油进来。

    “龟儿子...”

    闻着被泼到头上的汽油味,赵富顺知道骂人也没有必要了,这td的是要“油炸赵跑跑”啊,就是不知道自己会炸成几成熟。

    好怀念成都的油果子啊...

    抬着不悲不喜的看着手里拿着火把的小鬼子,赵富顺心里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是想起了四川的油炸小吃。

    “哒哒...”

    就在小鬼子狰狞着准备投下火把时,孤零零树立的四层楼角上冒出个人影,正是那绑手榴弹的汉子,在炮击时死死抱着挺捷克式的他被冲击波震到了墙角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就看到底下嘀嘀咕咕商量着活烧赵富顺的小鬼子。检查了一遍机枪后,就趴在墙角边上朝着小鬼子开火,血『液』飞溅,不长记『性』,仍然扎堆凑一块的小鬼子当场被打成了蒜泥。

    “接着...”

    楼底上的汉子,把他身上的集束手榴弹给扔了下来,然后冲着赵富顺喊着:“赵跑跑,老子可救了你一命,欠我一瓶老白干知道不。”

    “屁!老子要你救,就这几个小鬼子,老子伸伸手就能扭死他们。”

    “格老子的,你就吹吧,早知道,老子就让小鬼子把你烧成烤『乳』猪...”

    “你才是只猪...”

    赵富顺哆嗦着胳膊,使命控制着手,将手榴弹拉到自己胸口上,慢慢的拧开盖子,将拉环绳伸到自己嘴里缠到牙齿上,直到将手榴弹固定在胸口处,双手才无手的搭拉了下去。

    “哒哒...”

    “哒哒...”

    “噼噼叭叭...”

    小鬼子发现了躲在墙头的汉子,子弹不要钱的『射』向那里,打在墙上使的砖石横飞。这名川军战士无所畏惧,没有躲闪,稳稳的趴在那里朝着小鬼子『射』击。

    鲜血透过楼板慢慢的渗了下来,滴滴答答落在赵富顺面前,他身上已经中了不知道多少枪,但他仍然坚持着瞄准着『射』击着,神情是那么的专注,枪口是那么的稳重,一个个小鬼子不断的倒在他的枪下,直到弹匣被打完。

    “赵跑跑,看来老子要跑你前面去了,兄弟要我先走一步了...”

    子弹打完了,小鬼子被打的不敢冒头,但他却看到了三门掷弹筒正朝着楼角这边瞄准着,孤零零的楼角没有下去的地方,只来的急朝着赵富顺喊了一声之后,炮弹就炸了。

    “轰...”

    这个不知名的川军战士大半个身子被炮弹掀到了半空,撒下了一片血雨,然后重重的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富顺的眼睛湿了,“兄弟,一路走好...哥哥我随后就到...”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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