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楼失守，三角防线缺了一个角。
王豹这个时候，才转移了200人不到的重伤员，汗流浃背。防守越来越紧，人员抽调相当困难，勉强能够轮换着抬担架，但是在鬼子炮兵的打击下就剩下这么十来幅，足足一个小时，才转移了三分之一，小鬼子不可能再给那么多的时间。
“豹子，王豹！”
从医院外冲进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士兵，跑到王豹身边，气喘吁吁大声的说道：“豹子，不行了，抓紧时间，大楼没了，少了他们的掩护，弟兄们伤亡很大，蔡营长让我过来告诉你，顶不了多少时间了，半个小时内必须把伤员全部运走。”
“什么？！”王豹一把拎住报信士兵的衣领，冲他大声吼道：“半小时，就半个小时哪里够，你看看这里还有多少伤员，而我才多少人，半小时可以，叫他给我调人过来，最少都要100个人。”
“你冲我嚷嚷也没用，现在全军加加拢也才百多号人，哪里人给你，小鬼子越来越近，人越来越多，顶半个小时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报信士兵挣脱了王豹的手，眼睛没敢看着所有的伤病员，说完后就低着头朝战场跑去。
“啊...”王豹狠狠的扯着自己的头发，脑子里一片混『乱』，一点主意都没有，“怎么办？怎么办？！啊...”
“放我下来...”一个大腿被据掉，脑袋上扎了一圈的上尉招手示意着抬着他的两个士兵停在王豹旁边，然后探起身子对着王豹说：“别那么麻烦了，带着能走的都走吧，不能走的，就留下来吧，给我们一人一颗手榴弹就行了...”
说完后，这个上尉挣扎着从担架上翻了下来，扶着墙站了起来，冲着所有的重伤员喊道：“弟兄们，不要因为我们这群废人，让兄弟们丢了命，反正我是不走了，小鬼子过来了，老子就跟它们拼命...”
上尉抢过一颗手榴弹，揣在怀里，然后一言不发的靠墙坐下，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对，不走了，给我们留几颗手榴弹...”
“要死就死在这里，师长都死了，我们还怕什么么？”
“反正废了，留在这里拉个小鬼子垫背...”
“对，小鬼子杀了不少，咱也值了...”
“你们走吧...”
“以后清明的时候，记得给爷们们烧几张纸就可以了...”
王豹哭了，哽咽着：“大家...，大家...”
“别婆婆妈妈了，以后给老子多杀几个小鬼子就行了...”
王豹抹干了眼泪，冲着大家喊道：“各位老少爷们，我，王豹，在这里发誓，只要我不死，每年清明，我都给你们烧纸！只要我不死，我一定多杀鬼子给你们报仇！只要我不死，滕县我一定会回来...”
重伤员一共留下了300来个，抬担架的全部都哭了，把身上的所有的手榴弹全部留了下来。王豹把自己心爱的匣子炮留下了一把交给了断腿的上尉，默默的，他拍了拍上尉的肩膀，扭过头就走了。
城破后，小鬼子来到医院，但被早有准备的重伤员们干掉了25个，其中上尉杀了6个。最后，在小鬼子反应过来之前，重伤员们拉着手榴弹集体『自杀』，300个四川佬哼都没哼一声，就这么去了，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王豹疯狂了，带着东北角的兄弟们一起，冲破了鬼子的包围，杀到了北门。
东北角失守后，小鬼子们像吃了春『药』一样，呼拉拉的全线向北门压了过来，它们认为胜利就在眼前。
蔡钲营长并不想撤退，但是看到城门外那200多伤员，他犹豫了，已经放弃了300伤员，他不想再放弃剩下的。
但小鬼子没有给他机会思考，几发炮弹过来后，蔡营长成为了重伤员中的一名。朱重三连长接过了指挥权，他命令全军撤退，自己留下来断后。
朱重三以前是打家劫舍的“好汉”，最后被官兵围剿实在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投降被收编，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国军士兵。在当了兵吃上了官粮之后，他才晓得，原来当兵的才是真正的土匪：吃饭不用给钱，嫖『妓』不用给钱，那些店主还争抢着上交保卫费，其它的吃的穿的玩的用的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闲着没事的时候还能拦路设卡收过路费，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他发现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想到去当土匪，天天提心吊胆不说，还吃了上顿没下顿。想到了当兵的好，他作战起来不是一般的英勇，短短几年时间就从一个小小的二等兵，成为了堂堂上尉副连长。
当了官，有了钱，成了家，有了孩子，朱重三对生活很满意，觉得上对的起祖宗，下对的起子孙。直到出川抗战以后，朱重三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混蛋，整天浑浑噩噩的打混着生活，鱼肉着百姓，眼睛里只有自己，没有百姓，没有同胞。
当见了许多被小鬼子“屠村”后留下的残砖剩瓦、尸横满地、哀浮遍野...
他被深深的震惊了。
中国的老百姓是最善良、最知恩图报的，知道战士们是去战场杀敌，是去战场死战，他们会尽其所有招待自己的子弟兵。一路走来，当他看到，多少乡亲、同胞省吃省喝，拿出家中仅存的、最好的食物，用最醇香的米酒，最甘甜的茶水慰问拷劳着他们，仅仅只是为了让他们能够更好的、更安心的上战场时。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哆哆嗦嗦的掏出藏在怀里的，唯一的一个鸡蛋交到他手上，并要求他能够替她多杀个小鬼子，为她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报仇时，他哭了...
从那时起，他就立誓，与小鬼子不共戴天！
今天，一想到滕县失守后又要遭殃老百姓，老『奶』『奶』那浑浊着却透『露』着无限期盼的眼神仿佛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朱重三就觉得疼，心很疼。
“小鬼子！来吧，爷爷喂你吃花生米！”
亲自『操』作着一把轻机枪扫『射』着蝗虫一样的压过来的小鬼子，朱重三已经下定了决心，死战不退！
“兄弟们，就让我们跟师长、参谋长还有其它兄弟死在一起吧！”
“为了重伤的兄弟，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杀啊...”
留下的27名战士，人人带伤。撤退的兄弟把身上所有的弹『药』都交给了这27名战士，弹『药』够用的他们现在战意十足。死亡并不可怕，战士们怒吼着、狂笑着，在死神的刀锋下跳着死亡的战舞。
“哈哈...瘸子，老子已经干掉7个小鬼子啦，你td的占着机枪都没老子干的多。”
“你放屁，瞎子，一只眼睛看花了吧，你哥哥我已经弄死11个啦...”
“你们不吹牛会死啊，老子扔手榴弹已经炸死不下于30个小鬼子啦...”
“妈拉个巴子，到底谁吹牛，就你那半只胳膊，炸死30个老子跟你姓...”
“哈哈...”
“那就比划比划吧，到师长那，我们就再计数。”
“好！”
“小杂种，来呀，到爸爸疼你...”
“......”
也许是小鬼子武士情节作怪，又或者是炮兵们也打累了，反正对这批死死卡在城门、城墙上的中国士兵，小鬼子没有用炮轰，连掷弹筒都没用上，只是一路嚎叫着“猪突”。
经过这么多天来的战斗，小鬼子也打出了邪火，对于逃跑的中国部队没有了兴趣，一门心思只想收拾掉堵在北门的这群钉子，占领全县城休整。
但为了振奋低『迷』的士气，对于这27个中国士兵，濑谷少将下命令决定活捉或者说至少要活捉几个中国士兵祭旗，用来展示大日本武士的武勇，提升士气。
这下就为难鬼子兵了，无奈下只能硬撑着头皮，在各级指挥官的军刀下，朝着北门冲锋。
就像是杀不完的蝗虫，灭了一波又来一波。从下午一直打到晚上，只到弹『药』全部打完。小鬼子在战场前面点燃了几个大火堆，通亮的照耀着整个北门，知道中国军人弹『药』用完后，小鬼子也停止了进攻，派出一名懂中国话的鬼子兵出来劝降。
“中国士兵们，在下奉濑谷将军的命令，要求你们放下武器投降，你们是一群真正的勇士，没有必要死在这里，只要投降我们，将军说了，很敬佩你们的武勇，并会给与你们高规格的待遇，团长、师长，职务随你们挑，只要投降我们，美女、金钱应有尽有...你们放心...”
“啪！”
朱重三没有理会叽叽喳喳一个人说个不停的小鬼子，『摸』出最后一发子弹，考虑了半天，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小鬼子那洋胫宾的中国话，一枪就把那小鬼子给毙了，到是浪费了这颗打算留给自己的子弹。
“上刺刀！”
朱重三扔掉了手枪，抓过一把上好刺刀的步枪，挪开身前的障碍物，带领着大家从掩体后面走了出来，排开一个冲锋阵型，走到那个喊降的小鬼子尸体身前，朱重三重重的吐了口口水在它那死不瞑目的脸上，然后冲着对面的鬼子们说道：“别说那么多没用的，来吧，手底下见真章！”
小鬼子一层一层的向上汇报，最后濑谷少将带着他的指挥部来到了现场，一阵嘀咕之后，鬼子这边也挑出27个人。
27vs27。
看起来很公平，但朱重三这边全是胳膊少腿的。27个鬼子兵在一个少佐的带领下假惺惺的朝朱重三这边鞠了一个躬，然后摆好姿势，发了一声喊就冲了过来。
“杀！”
刺刀对刺刀，钢铁对钢铁，血肉对血肉。27名川军战士没有任何犹豫，连伤了一条腿的机枪手也一拐一拐的朝小鬼子杀了过去。
不得不说，小鬼子拼刺术确实不错，没几个回合就将刺刀刺进了川军战士的身体，但战士们早就有所准备，用身体、用肌肉夹着入骨的刀锋，拉着死命挣扎的小鬼子，然后还给了它一刀，同归于尽！
机枪手因为腿受伤的原因，一个突刺扎空之后就摔倒在地，但他没有停顿，一个虎扑就撞倒了鬼子兵，然后伸出那雪白的牙齿，一口就咬在鬼子兵的喉咙上，鲜血四溅，狠狠的咬着，无论小鬼子怎么挣扎，他都不松嘴，直到嘴下的小鬼子在恐惧中死去。
朱重三是个土匪，手底下的功夫那是过的硬的，在扎死自己面前的挥舞着指挥刀的鬼子少佐后，还继续扎死了一个鬼子兵。
结果出来了，23vs27。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在同归于尽的打法下，中国军人胜利。
“继续...”
朱重三伸出中指朝小鬼子们勾了勾。
“八嘎...”
鬼子们被成功激怒，又冲出了4个鬼子兵。
4vs4
机枪手的办法不管用了，狡猾的小鬼子利用他的弱点让他摔倒之后，没有给他机会，直接一刺刀追了下来，透过肚子将机枪手狠狠的钉在地上，最后还在里面使劲的绞了绞。
“啊...”
机枪手痛苦的叫着，双手抓着刺刀，想将它拔出来。“唰”小鬼子飞快的缩回刺刀，锋利的刀尖切下了机枪手三根手指。小鬼子『奸』笑了一声，然后又朝着机枪手的肚子扎了一刀，拔出，扎刀，拔出，扎刀。
就当这个小鬼子准备去对付下一个中国军人时，已经奄奄一息的机枪手扑了过来，使命的抱着小鬼子的小腿不让它有机会去对付自己的兄弟。小鬼子甩了半天，都没能甩掉机枪手，机枪手就是死命的抱着、拖着，就算是肠子拖了一地，鲜血染透了小鬼子的裤脚，他也不放手，并『摸』索着向着小鬼子腰间探去。
“轰！”
看到与敌同亡的机枪手，其余的两个弟兄也学到了，一个个拉响了小鬼子腰间的手雷。
“轰！”
“轰！”
朱重三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虽然他的心很痛，但是身后的爆炸声没有让他失去冷静。对面的鬼子军官是个难缠的对手，它手中的武士刀已经带给了朱重三7、8条伤口。来来回回好几个回合，小鬼子已经有点不耐烦，一个角度刁钻的突刺使了出来。
就是现在。
朱重三眼睛一亮，用胳膊夹住了鬼子刀锋，单手一个甩刺，刺进了鬼子心脏。
扔掉了手中的枪，取过胳膊下的鬼子刀，『揉』了『揉』夹的生痛的肋骨，回到看了看死去的战友，然后冲着小鬼子喊道：“继续...”
“继续...”
“继续...”
“继续...”
“......”
“......”
足足14个小鬼子死在朱重三的刀下，但他也已经是灯枯油尽，到了强弓之末，连续的高强度的肉搏战，让他伤上加伤，到后面基本上都是以伤换命，以自己的伤换小鬼子的命。
“继续...”
用刀支撑着才没有让自己倒下的朱重三仍然在挑战着小鬼子，而小鬼子们也完全被朱重三吓住了，久久的没有一个人上去挑战。
直到朱重三血『液』流干，站着死去，它们都没敢上前。
壮哉！
朱连长...
1938年3月21日夜晚9点，滕县沦落。
七天的血战，滕县城内的3000名士兵，最后仅仅撤出了300多人，其中200名为重伤员。独轮车、平板车、驴子、骡子，能用上的工具全部用上，但一路的颠簸，最终活下的重伤员只有121人，而其中能够继续杀鬼子的只有47人。
短短的七天时间内，3000名士兵内有2781人长眠于此。
男儿立志出夔关，
不灭倭奴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
人生处处有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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