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道从来不公,这是人心里头都晓得的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可却只能是讳莫如深,人人装着一副统一口径,宣扬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如今被这圆溜溜的珠子给一点破,所有泡影都灰飞破散,溅起的星星水点跟落雨似的铺满了整片大地,逃都逃不离,只得狼狈地接受这一段难以言喻的事实。
我哑口无言了好些时候,才发现对着这颗珠子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那珠子瞧我模样就知道不是对手,上下晃动了两下,又对着我的脑袋冒字说道:“我帮不得你提出的请求,也帮不了这已心生恶念的女鬼走上常人能投胎转世的路子,不过倒是也可以帮你一个小忙。”
它肯说帮忙二字,我已欢欣知足,于是忙问道:“如何?”
那珠子道:“我可以先将这女鬼捆缚在我体内,让她时时刻刻地跟着你;可我能做到的也只是束缚二字,她心中恶念褪不褪,如何褪,亦或是步步再升日日攀高,都不是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你若求我,也需得想好了。”
这还需想什么呀,我连忙点头道:“你肯出手实在是太好,不用想着,我就先得感谢你了。”
那珠子怕是万万想不到我能答应得这般爽快,它仿佛还以为我什么都没想好就应了似得,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你可得想清楚,虽说有我束缚,可你这等于是带了个祸害在身边。”
我再低头,那小女鬼瑟瑟发抖却依旧目光狠辣,心里头叹息了一声任重而道远,还是与那珠子说道:“于我而言,她能存活于天地间,我就有办法把她心底下的善意给唤醒出来。与其干脆地杀了平添几分业障,还不如留一线生机予她,留一点退路与我。”
珠子道:“若是图个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我道:“那是战场上的话,可天地间哪里能处处是战场?”
珠子反问我道:“天地间,又怎么不是处处战场。”
这一问一答已经是没有多少意义,我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道:“人世间若是处处战场,那按照咱两此刻的说法,我就应该先把你给捏碎,省的再多吵吵。”
说不过的时候就拿,这句话说得委实有点道理,再我爆发了之后,那珠子却开始蔫巴了起来,默默地把这瑟缩的小女鬼笼罩在一片暖黄光泽里头,那小女鬼总算也不撕扯着面皮在那尖声惊叫呐喊,看我的目光柔和了那么一点点,成功地把我从被目光凌迟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我对她报以一副慈母模样,还轻声哄道:“乖,得委屈你先在里头呆上一阵子,我总也得找寻到办法,把你从这种境地里头拉出来,重新投胎轮回。”
如今我这身份可就是害死这小女鬼性命的仇敌,仇敌的承诺是什么,打个巴掌给个糖的马后炮,那小女鬼自然是不肯领情,但好歹也是运用了有人气的做法,大声的啐了我一口,不过可惜了,她也吐不出来什么。
我摸着鼻头也无所谓,想着只要不拿那双只有眼白的鬼眼睛死命地瞪我就好。
那珠子发了神通把女鬼给收进自己的肚子里,好像瞬间就没了精神气,光泽一下子收敛,就从悬浮的半空中直直地给落了下地,发出好大一声清脆声响。
我听着心疼坏了,赶忙地跑过去查探情况,还好还好,虽然是个珍珠模样,却该是个钢筋铁骨的强硬身子,半空中摔落下来连声响都不小,竟也没有半点磕着碰着的坏地方。
门口忽然现了人声,惊得我赶忙地把珠子给一把攥进了手里头,我这心慌,竟然还没听到这声音的归属——竟然是文昌星。
文昌星两颊浮现出两坨很是惹眼的潮红,略疑惑地看着我道:”帝后,您蹲在地上做什么?“
我抬眼瞧了他一下,帝后这个称呼自打我变换了性别后便不再叫嚷,如今贸然一叫,想来该是有什么不妥,可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又赶忙地把自己心中的不妥给撇了干净,只忍不住地皱了皱鼻头,立刻敏锐地感知到了周围空气中飘散酒香,顿时惊异道:“你不是出门打水的吗?怎么去喝酒了?”
我原以为文昌星会随意地找个借口用来搪塞我,不想他还真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实情缘由道:“我是出门,出门打水,在去水井路上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狐修,狐修阿蚺。”
我纠正道:“人家叫砚是。”
文昌星却扳起面孔与我纠正道:“不,是阿蚺,他是阿蚺。”
我道:“什么阿蚺,狐修血脉向来都是单脉相承,这如今活在了世上的狐修也只剩下砚是一只了。”这消息我可打探得真真切切。
文昌星一愣,有点落寞地问道:“那阿蚺呢?”
我疑惑道:“阿蚺是谁啊?”
文昌星想来是喝醉了,他不理我的问话,只是又自己说道:“我的阿蚺又去哪儿了。”
女人的第六感强烈的不行,看这男人一副借酒浇愁的落寞神色,我心里头的小火苗便开始熊熊燃烧起了神圣的八卦之魂,这模样,这模样,这是在想爱人啊。
文昌星看了看我,游离得有些涣散的目光顺着我的手臂看向了我紧握的拳头上,他皱起了眉头,酒都好像醒了一大半,只问我道:“这是什么?”
我张开了手掌给他看:“没什么,一颗发光的夜明珠而已。”
文昌星不满地看了我一眼道:“帝后唬我,这哪里是一颗普通的发光夜明珠,这分明就是天玄珠!”
我提高了嗓音咦了一声,瞧着他这这幅什么都不必顾忌的放肆模样,忍不住地继续问道:“什么天玄珠,这不过就是一颗普通的珠子罢了。”
文昌星道:“天玄珠是帝君的元灵,地黄珠是帝后的元灵,你俩相伴相生数千载,自盘古开天辟地魂归太虚之后便不分彼此,怎么连这都瞧不出来,还是不过时帝后在故意地考量我。”
从前我只晓得天玄地黄珠是盘古大神遗留于世间的血脉,不想这幅珠子竟与我,与越王爷,与非人族牵扯了不少剪不清理不乱的关系。我道:“天玄珠既然是帝君的元灵,那它哪里来的神志?”
这是个很要紧的问题,一颗珠子若是开了神志,那岂非是盘古再生?
文昌星道:“珠子是元灵,元灵哪里来的神志,只有帝君有神志。”
我点头道:“只有帝君有神志。”
文昌星对着我傻呵呵地乱笑:“怎么想起来询问我这么些个奇怪的问题,这珠子是对你说话了还是咋地的?”
我微微一小心虚,这珠子还真是与我说话了。
文昌星仿佛就是这性子,喝醉了酒就把自己知晓的事儿全部地和盘托出,他道:“若说套路还是帝君玩的厉害,我记得从前时候这珠子还真是讲过话,帝后您那时候还拿着那珠子慌里慌张地来找我,说珠子说话了,结果我们一起研究了两三年,还是帝君看不下去,把我俩的实验给直接叫停,然后迫不得已地说了实话——那天玄珠是他的元灵,也只有他能控制。”
我道:“是只有帝君能控制,还是说只要是帝君的神识都能控制。”
“都能控制吧”文昌星往床上一拱,许是我问得太多了,他总算是在脸上显现出了几分不耐烦的心绪,“睡吧睡吧,想着那么多干嘛呢。”话音未落就靠在了床榻上的枕头上,后颈脖子还没在枕头上罗稳,均匀的呼吸声就在这房子的狭小空间里来回回地荡漾。
我实在是鄙夷,忍不住地张口刺道:“都已经在天上封了神了,哪里还用得着睡觉,找个借口也不知道要找些好一点的。“
可是无奈,我再吐槽再鄙夷,回应了我的依旧还是那真实地来自胃肠型的沉重呼吸声,我无奈得很,只好把脑子里许多地疑惑给强行地压制了下去,高高举着这颗漂亮的天玄珠,望着它发起了呆。
我喃喃道:”究竟是谁在我身边呢?是你,还是他?“
没有声音能回复我,只有打更地默默抱起了三更的时。
我一下把放置着这珠子的拳头握紧,按在了自己胸口的心脏地方,两处虽然隔着厚实的布料,却也不知用什么搭建了一座互通桥梁,竟也能感受道几分惺惺地血脉相融。
我仿佛觉得自己可笑,忍不住地笑出声来道:“你俩是同一个人吗?”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我想出这个问题也不过是让自己能回答,然后安下心来准备上床睡觉,毕竟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可这问题却好像不如我自以为是的那般简单,甚是说让我无从下手,无法作答。
你俩是同一个人吗?
是,却又不是。
越王爷杨乞是从帝君身上分出的神识,分出这抹神识之后的帝君,又是我的夫君吗?
我的夫君哪里舍得与我再不相见,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便是他把爱我的那一部分给剔除了出去,杨乞心心念念只有我,帝君心心念念只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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