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求我,我扭头望向天空。
天上没有鸟儿飞过,微风在坝上水面荡起微波。我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道:领着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我再决定是否给你力量。
这是一个凄惨的地方,里面充满了馊味,体臭味,面包,装鸡肉的超市盒子,啤酒瓶,揉的像稻草的铺盖,脸盆,运动鞋,拖鞋,一本哈利波特。
竹篮里衬衫,太阳镜是唯一干净的东西,都是用来遮盖这个默默活在世上的消瘦躯体。我以为北京的地下鼠洞似的地下室蜗居和孟买的贫民窟就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事情,没想到这个悲惨的故事就活生生展现在我的眼前。
“要是水坝排水,你岂不是死了。”我问道。
“排水?反正半年来没有排过水”他很淡定的道。
“你简单说一下你的经历吧”
“我叫王金平,现在26岁,研究生毕业,读了二十年书,找不到工作,现在一事无成,都快要饿死了。”他笑嘻嘻道,看着我严肃的脸,他灭了讪笑,默默无语。
我也默默无语,看着这个年龄外貌像我父亲一般的家伙,难以想象。
“我给你力量”我突然说出口,一道闪电在我们两人之间乍起,我发现自己就像一张被撕裂的纸,我听见的最后声音是:“那个拒绝力量的人给予了你力量”。
“扯淡,我怎么会拒绝力量?”我醒了,睁开眼看着亮晃晃的空气,在心底给自己说了一句。真是一个荒唐的梦。
起了床,突然发觉这是一间奇特的屋子,屋子很大,约莫四十来个平方,也很高,约莫四米开外。一个红色的高大旧柜子耸立在墙角,我身下是一张民国年代的床,柱子是葫芦形状,还有弯弯的黄金色钩子,一台黑白电视机是屋里唯一现代化的东西。
难道我重生了?正疑惑不定,木门突然打开,一个七八岁小童看见我叫道:“哥哥,太阳晒屁股啦”
“谁是你哥哥,这里是那里?”我一问,那个小男孩呆住了,瞪大无辜的眼睛看着我道:“我叫王金华,你叫王金平,我哥哥啊”
不待我沉思,小孩子飞一般的跑出去大叫道:“妈妈,妈妈,哥哥不认得我啦”我吓了一跳。突然憋见衣柜上的大玻璃,里面印出一张孩童少年的脸,带着一点婴儿肥,约莫十一二岁,相貌平平,剃着光头,赤着上身,穿着小裤衩,脖子上系着红领巾。
这不是我。仔细回忆,发现在梦中我就是一个没有脸庞的人,现在又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蓦然,一个怪异的想法笼罩了我。
“王金平,王金平”我默默念着,岂不是梦中那个年龄大的足够做我父亲的家伙。再盯着镜子仔细看,发觉自己脸上虽然幼稚,但果然带着那个王金平的依稀容貌。
我懵了一会儿,心中有点悔恨,早知道给点钱,不说那句话了,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现在是在他的梦中,还是在我梦中的梦中?
使劲的掐了自己一下,疼的老子眼泪夹夹,想不到变成小孩子之后,眼泪也跟着多起来了。
自从得了那个狗屁站牌之后,我发现我的生活已经完全变了,莫名其妙的站牌,一忽儿穿梭时空,一忽儿遇见僵尸,还有莫名其妙的融化的老僵尸,莫名其妙的王金平,现在又在该死的无可名状的梦中。
但是,这一切难道不是我心底想要的嘛,我原先的生活是那么的平淡,那么的失败,那不是我的人生,可是现在的人生又让我感到虚无缥缈。
只见我脑袋里冒着红色的信息:等级4,经验1。
那个小童又回来了,打开一条门缝,偷偷摸摸的往里看。我很骇然的看见他的头顶显出血红的信息:王金华,男,8岁,等级1。
他给我做个鬼脸,就天真无邪的跑了。我爬起床,打开门,外面是个大厅,中间一张红漆大方桌,几条长凳,正墙上有大匾,画着山水,下面是红漆神台,上面摆着酒瓶子,再靠里是一个鸡窝,一个母鸡咯咯咯的来回踱步,吵闹的很。
屋外是明媚的阳光,赤着身子的我也已经感到天非常的热,知了的叫声在外,让人感觉身上要乍起无数痱子,后院门是开的,田野的风吹来,含着水,稻苗,后院的味道。很明显这是一个农家。
我阴暗晦涩的心居然有一丝松动,自我出生起,我就出生在孤儿院,每次读到那些语文课本,看到上面画着的鸡鸭鱼鹅,还有河流绿树,我就极其渴望的回到大自然,为此,我偷偷跑出来,跑出城市,跑出郊外,又走了好远好远,一直到我认为找到了大自然,那是一个依山伴湖的小村子,可惜哪里的人太热情了,他们根据我的衣服标志,立刻将我送回了孤儿院,不容反驳。
那个司机是个凶恶的人,他一路埋怨我带来的麻烦,其实他也是顺路送鱼货,那个人那件事那个吼声在我心底造成了浓重的阴影。原来所谓课本上永远挂着笑的美丽家庭,同学,大叔全是假的,我生活在地狱里。
但是真的在地狱里嘛,总有快乐的时候,为什么有那样的村子,为什么有那样描述美好的课本,为什么我虽然饿肚子却依然没有饿死,为什么什么都是别人的不让我碰,却也有怜悯我的大叔大婶扔过来的冷饭残羹。
后来我明白了:当我抱怨自己遇到一切不公的时候,那些伤害我的人过着书中描绘的生活,他们对自己的子女笑脸相迎,他们过着丰衣足食小康的生活,虽然他们驱逐我,对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但是他们很开心。
这天起,我不再抱怨,我努力活的更好,后来我做到了,生活的很平静。我又回到了让我平静的大自然。我努力呼吸着,鼓起胸膛,母鸡不那么吵闹了,因为它给我蛋吃,知了也不错,可以捉了卖给医生当中药,或者关起来和小伙伴们比谁的知了声音更响亮。
冷静下来的我站在怡人的风中,对着跑来跑去的王金华做个笑脸,是发自内心的笑,何必纠结于他头顶上露出来的红色信息呢,为什么要杀人,仅仅因为执着于虚无缥缈的力量?难道应该因为吝惜力量而不给王金平力量。降级就降级,也许我真的无所谓?
我真的很复杂呢,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做出来的事也是乱七八糟。那可是力量啊,也许是能够爆掉太阳的力量呢。
只见一个农妇端着香喷喷的鲫鱼汤笑呵呵的走过来道:“金平,你怎么能够不认得你的弟弟呢”
她亲昵的语气,壮实朴素的农妇形象让我知道,这是“我”的母亲,遂道:“和弟弟开玩笑呢。”
“累了吧”母亲责备道:“昨晚看那么久的电视,现在吃饭才爬起来——”
“哥哥,钓鱼去。”弟弟王金华拉着我的手打断母亲的话道。
“钓鱼?”
“去钓吧”母亲笑着道:“昨天钓的鲫鱼真大,你尝尝妈妈做的,只是,一定要照顾好你弟弟”
看着盘子里自己钓的鲫鱼,尝了口,鲜的我几乎咬掉自己的舌头,多少年了,嚼着那些人工养殖的没有味道的渣滓一样的鱼肉。我猛然意思到什么,问母亲道:“今天是几年几号?”
“这孩子,睡糊涂了吧,今天九月十二号”
“放假十多天啦”弟弟扯着嗓子嚷道。
不一会儿无所事事找点事干,砍完院后杂草的奶奶回来了,母亲抱怨的看着奶奶鞋下的泥土,回去拿碗筷。
“哦”我其实想知道年份,和奶奶摆了碗筷,我脱口道:“爸爸呢?”
“这孩子”奶奶抚摸我的小头道:“你爸不是在上海打工嘛”她叨叨絮絮又说了父亲的事情。
原来“我”父亲——这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是个瓦工,只因村里一户以前在上海开出租车的汉子转行做包工头,几年来发了财,二年前他来村里拉了些人,父亲便去了,自此总是过年才回来一趟,我成了留守儿童。
奶奶娓娓道来的讲述唤起了“我”脑子中零碎的记忆。我居然很欢喜,脑海里一个父亲的形象已经冒出来:他是一个打骂过“我”,一个平凡的农夫,个子矮的不行,总是愁眉苦脸。
“我”是如此的惧怕他,在他离开家之后,如此的欢喜,如果不是稀罕欢喜过节他带回来的丰盛食物,“我”居然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
我被脑海中的“我”吓了一跳,我自出生就在孤儿院,看护我的阿姨换了一个又一个,很多记忆我都已经忘记了,缺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发展到知道我没有父母,知道孤儿是怎么回事,但我有很多同伴,我记得他们,三十来个。
我没有想到王金平才这么大就已经不稀罕自己的父亲了,我看过一本书,上面说父亲授了精子之后,对于他的孩子到底有多少的爱,真是一个未知数。到底做父亲是一种什么感觉,我不知道,我去过会所,有过心爱的姑娘,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结婚。、
自从我七岁明白自己是个孤儿,到了十一岁某一天,我突然不再想,自此我再也没有想过“父亲”这个词。
和我交往的所有姑娘们,她们和我谈论怀孕,流产,打胎,孩子,奶粉,婴儿的时候,我依然是拥有年轻记忆的我,放浪形骸,傻傻噩噩,不会因为谈论这个就很成熟,有时候我会想,我甚至不会因为她们给我生了儿子或者女儿什么的,而对那个孩子有什么父亲般的关爱,我还是我嘛:讨厌尿布,讨厌变得可恶的女人,讨厌烦人的事情,脑子里依然只有书本那些可怜而又忘了99的知识,爱喝啤酒,爱吃鸡爪,兜里有多少钱依然是多少,干着工作——不喜欢任何意料之外的烦人事,生活在自己孤单的狭小世界里,一直到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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