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来去无踪

0006 钓鱼与神仙

    斑驳红漆桌上摆着红烧鲫鱼,酱豆盖松花皮蛋,青椒猪肉,几盘蔬菜。想起那些年我一直吃的毫无味道的大众食堂饭:一餐七八块只能是烂糊糊的土豆,破叶子青菜,零星的不到两克的碎肉。

    家里还是有个妈妈好,我心底发出满足的叹息。望着围着桌子的弟弟,妈妈,奶奶,他们头上顶着鲜红的等级与姓名性别,要不是这个遗憾——我不属于这里,我差点愿意这样活一辈子。

    满满的吃了三大碗香喷喷的米饭,吃光了所有的桌上饭菜,妈妈收碗洗漱,我望着慢慢移动的太阳发呆,弟弟跑来跑去,奶奶倚在过风的通道晾椅上假寐。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了课本上一样美好的画面。但是,我心底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我以为是少了一点乐趣,于是拉着弟弟去挖蚯蚓,那些细细的红红的可以吓晕城镇里女孩儿的小蚯蚓,“我”居然知道那种才是鱼儿的最爱,估计是王金平的记忆习惯作祟,用破橘子罐头铁盒子装了,我拿起后院杂物间里的竹竿(吊线钩子等是买的,竹竿自己砍的),红桶(桶里装着小铲子),捞鱼网(自己做的)和一顶破草帽,出发了,弟弟跟在后面如同小尾巴。

    妈妈突然在厨房里伸出头来道:“小心些”,她总是知道我什么时候出发,妈妈知道一切。我也知道弟弟跟着哥哥从来没有出过差错,王金平是个非常懂事的农村娃,他教会了七岁的弟弟游泳的技能,他知道弟弟跟着哥哥的时候,他会寻找那些只有弟弟身高的小河流去钓。如果是去深的池塘,他会找人多的地方,这样弟弟才不会有失,自己可以安心钓鱼。

    其实弟弟很懂事可爱,看着他手里的小小钓竿,我知道,他会乖乖的坐在我的旁边一起钓鱼,我想起了宫崎骏的动画片,小日本做的几件好事之一,让你不离开卧室,也能看见此刻我和我弟弟的愉快暑假。

    不过身临其境的美好不是宫老头子所能刻画的。我用捞网的另一端在前面打草,这是为了惊走蛇,赤脚踩在田埂上,软软的,草扎扎的,这种感觉,动画上没有。我在前面带路,弟弟后面跟着。两旁的水稻苗长长的有弟弟的身高,东西都在我身上,他扯断稻苗,放在口中吹,吹的噗噗憋憋的。

    天空上是赤日与蓝色天幕,阳光落在光溜溜的脊背上火辣辣的,一丝丝白云卷卷的移动,偶尔吹来的风掀起稻浪,抚摸灼热的脊背。青草味让人惬意的要睡过去,不过午后就是另一幅无聊的图景了。

    远处是一溜儿长开的各种树木,白杨,榆柳,灌木,像突然从广袤平平田野里突然钻出来的一样。就像一幅泼墨田野画,突然一横排全是毛茸茸叶子沾满粗壮身体的树怪站从草丛灌木中挤出来,分割了田野。

    我和弟弟穿过稻草田,穿过载着水杉的池塘,穿过菜园子的时候,惊走了白色的兔儿,偷瓜的刺猬,摘了红红的西红柿,白白的甜瓜,到了那条穿越分割整个村子的小野河边,我听说它的尽头连着更宽的河,更宽的河连着湖泊,然后连到了大江大河,那是我不知道的地方了,我视野所及的,是无尽的田野,遥远处的另外一个村子,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虽然苍野笼罩的时候,能够看到叶子里透出的零星灯光,听到鸡犬之声,小孩的哭声,大人的呼唤。

    断在河流上的构树打断了我的遐思,我意识到这里是一个钓鱼的好地方,我可以坐在这颗比我腰还粗的树中间。不过看了弟弟一眼,我知道这个冒险的冲动可能让他爬上来摔下去,而河底是各种枝桠叉子,磕磕碰碰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老老实实的我看中远处一颗长满黑色枣子的灌木丛,在它旁边找了一个容易下手的地方,当我弟弟吃第一个西红柿的时候,我用小铁铲开始铲掉周围的灌木,当我做好第三个台阶的时候,弟弟已经吃完了一个,做好第六个台阶的时候,弟弟吃完了两个西红柿。

    用各种灌木树枝加固,叶子覆盖的六个阶梯一直延伸到河边,再扩展了一下,足够容纳下我们两个小身躯了。

    不一会儿钓了很多鱼:腮下有两根刺的黄鱼,一筷子长带须子的小鲢鱼,银白色腹部灰色脊背的大鲫鱼,红色大腹便便的大鲤鱼,浅水层巡游的刁子鱼,用捞网才能舀起来的大块头草鱼和头很大的胖头鱼,还有吃鱼的黑鱼,甚至还钓了两只深红色的龙虾,三只螃蟹,一只乌龟,一只大黄鳝,一只粗短灰色泥鳅。

    看来今天是我的幸运日,望着满满的红桶和已经用完的蚯蚓,我歇了杆,而弟弟则早已扔了杆子,两只胖胖的小手在桶里玩弄这些注定被端上菜桌,送入我们虎口的可怜生命。

    “这些都是生命啊”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吓的跳了起来,扭头一看,一个白胡子老头,额头凸出,如同福禄仙翁,拄着蟠龙拐杖,脚踩七色祥云漂浮在我左手边的水上。

    见我望过来,老头悠悠吟唱道:“两周秦两汉,隋唐五代十国辽,三国两晋南北朝,两宋夏金元明清”

    “狗儿的,吓唬老子”我哈哈自语解嘲道:“不知道是哪个二十一世纪之后的高科技,居然将老古董神仙都在虚空中打出3d影像来了”

    “3d?”老头子不满意道:“小子,我乃洪荒大陆牛头山下苍老部落五千年后第二百五十一代传人,你是何人?”

    “老头子,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嘛”我毫不客气反驳道:“洪荒大陆牛头山下苍老部落?老爷爷,你确定没记错?”

    他敲了我脑袋一棍子,好痛。他道:“那是鄙人祖上,怎敢忘记,倒是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没规矩”

    “您老贵姓?”

    “苍滔天”老头子声若洪钟道。

    我吓的扭头一看,我弟弟依然玩着龙虾,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这边的异常。

    “不用看啦,我是来找你的”老头子额头发光道:“鄙人出现的地方,普通人的潜意识将会选择性的忽略。”

    “你控制我们的大脑?”

    “不,只能说是压制,引导它们的走向”

    “就是控制嘛”

    “控制是完全的掌握,老头子我只能去影响,比如看一个东西,那个小家伙的注意力在鱼上,我就会加强这种影响,他就会忘我的玩鱼,就像你早上开始忘我的看一本非常好的书,你会忽略你周围的一切,一睁眼时你会发现天已经黑了。”

    “哦”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你找我干什么?”。

    “确切的说,不是我找你,而是找它”他指着我手里佩戴的一块机械表道,这是王父在上面买回来送给王金平的,只是此刻这块表是站牌变得,至于原来的,不知哪儿去了。

    我寒毛乍起,第一个抢表的丧尸老头阴魂未散,此刻又来一个,我警惕的望着他,握紧手中的小铁铲。

    “不用紧张”老头子道:“作为修行中的人,我们无法伤害任何一个凡人,否则将会遭天谴”他小心翼翼的用龙头指了指天上。

    “你是谁?”

    “洪荒大陆牛头山下苍老部落五千年后第二百五十一代传人啊”

    “我是说,你叫什么,那一年出生,为什么额头长成了这个样子,怎样和我搭上了面,有什么人生经历?”

    摸了摸凸出的额头,老头子笑呵呵道:“按公历来算,吾1880年出生于伦敦一个中国家庭,我的父亲是第二百五十代传人,那天他带着老婆周游世界,我妈一不小心就生下我啰。”老家伙露出老顽童本事,得意洋洋道。

    “1880年”我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惊愕,高兴到:“作为拥有苍老部落血脉的一员,我们都是通过睡觉来修炼,只有很短的时间,大约20年吧才出来看一看世界,我记得第一次出来看世界,是1900年,那个时候全世界都在谈论伦敦的万国博览会,谈论世界统治中心的伦敦,谈论欧洲统一世界,谈论世界的边荒美国和日本,谈论永久和平与繁荣,我看天下太平,无所事事,于是又去睡觉。

    “一觉醒来是1920年,全世界好像都在打仗,伦敦摇摇欲坠,法国德国垮了,俄国变成了苏联,不知什么时候边荒地带的美国日本也发达了,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原来处在乱世也不好玩,有一次不小心伤了一个人,害我遭天谴,被闪电劈的垂垂欲死,吓的赶紧睡觉去了。”

    “再一次醒来是1940年之后啦,世界依然不太平,万万没有想到垮了的德国绝地反击大翻身,居然统治了欧洲,而苏联也铁板一块毫无乐趣,我一看,世界太不好玩,都是德国苏联的啦,于是再睡。”

    “1960年醒来的时候,美国苏联瓜分了世界,苏联在核弹之下摇摇欲坠,世界全是美国的,愈发不好玩了,我那时候就起了离开地球的心思,只是功力不够。”

    “1980年我再一次醒来,飞升在半途又掉了下来,心情糟糕的我游遍世界,发觉美国和一只病猫中国在联合抵抗苏联,真是跌破了老夫的眼睛。”

    “不过,我还是想飞升离开地球,这一觉到了2000年,乖乖,苏联不见了,美国在全世界耀武扬威,我愈发要走啊,只是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那就是整个地球居然笼罩在一个破铁牌子的笼罩之下,我能够看见它,找到它后,却伤心的发现如果不是这个破铁牌,老夫肯定能够飞升,看来还得练一练。”

    “这样又睡觉练了20年,今天我又醒了,一眼发觉中国不见了,俄罗斯解体了,日本欧洲联合抵抗美国,我已经无所谓啦,无非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懒得看了,我还是飞升吧,我的功力果然高了,一眼就看见它啦,小家伙,开个洞,让我走吧。”

    “我被老头子这个离奇的经历震惊了。”结结巴巴望着这个活了140岁的老头子(1880-2020)道:“老神仙,我不会开洞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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