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姐姐总是穿着一身干练的套装，白衬衫丶黑色西装外套丶黑窄裙，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但把视线移到她的脚上，便会看到那双醒目的红色高跟鞋。
那双红色高跟鞋每次都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的视线就像黏住了，引都引不开。
她的作息很规律，早上八点出门，晚上七点回来。我出门的时间比她要早，平常是遇不到的，是某次校庆补假的时候我才知道她都几点出门的。如果没有参加夜自习的话，我则比她早回家，才知道了她的回家时间。
不能改变上学的时间，我只好偷偷调整自己的离校时间，才能偶尔和红高跟鞋姐姐碰上面。次数不太多，顶多一个月一丶两次，通常是我失落的时候，比方考试考差了，或是和朋友吵架了。
红色高跟鞋姐姐是社会人士，上班时候遇到的困难铁定比我的还麻烦，她虽然很年轻，却飘散着大人的成熟感。
她总是穿着那双醒目的红色高跟鞋，不知道会不会被其他人在背後议论，即使如此却依然坚持自我。
她是我憧憬的对象。
某天，我夜自习结束後约莫九点回到家，发现红色高跟鞋姐姐蹲在家门口。
我向她点了点头。
「啊，妳是住隔壁的妹妹吧？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带钥匙了，偏偏房东一家出去玩，明天才回来，我进不去。虽然很冒昧，但能在妳家借住一晚吗？」
我没回答，径自越过她，开了家门。
我手指着敞开的玄关，对她说：「请进吧。」
红色高跟鞋姐姐说了声「谢谢」，进门拖了鞋。我直盯着她拖下来的红色高跟鞋，看得入迷。
「妹妹，妳吃过晚餐了吗？」即便她问我话，我的视线也离不开红色高跟鞋。
「吃过了。」
「这样啊。」
她拿出自己的笔电，开始敲敲打打。我也拿出还没复习完的讲义，振笔疾书。中途，我们没打招呼，各自选了喜欢的空档去洗澡。
大概到了十二点，她阖上笔电。
「妹妹，妳该睡了吧？」
我从书中抬起头，再看看讲义──进度差不多了，可以停了──便点点头。
这间房间并不大，放了桌子就放不下床，我都是打地铺的。我多拿了一床被子出来，铺了两个床位，红色高跟鞋姐姐也有帮忙。
我们躺下来後并没有马上睡着，虽然是红色高跟鞋姐姐提议要睡觉的，她却也是先开口搭话的那个人。
「妹妹，妳是高中生吗？怎麽一个人出来住？」
「我今年高三了，要拚学测。我家离学校有点远，通勤很浪费时间，乾脆搬出来自己住，就一年而已。」
「这样啊，现在的小孩真独立。」
果然，在红色高跟鞋姐姐眼里我就是个小孩。
我安静了半晌，忍不住问：「妳总是穿着那双红色高跟鞋吗？好显眼。」
「那是我爸爸买给我的。」听着她的回话，我翻身过去看她，但她恰好背对着我。「我家在乡下，我爸知道我决定来城市打拼的时候送我这双鞋，说他去菜市场的时候就只看到这双，要我去了城市也要好好努力。
在那之前，每次我偷穿高跟鞋被他发现的时候，他总说小孩子不要乱穿大人的鞋子，又说了一堆高跟鞋的坏话，像是会让脚变形啊，不耐走啊什麽的，真是好罗嗦啊。」
「我偷穿过我妈的高跟鞋，前面尖尖的，怎麽都穿不惯。」我也发表高跟鞋感言。
「我也是，但上班几天後就习惯了。」
「那双鞋那麽显眼，其他人看了不会说妳闲话吗？」
「说啊。」她翻身，和我对到眼了。
「妳不管他们说妳什麽吗？」
她笑而不语，然後闭上眼，强行结束这个话题。
之後是模拟考，我忙碌了几天，脑袋里只装着课本上的东西，容不下其他。
再次看见红色高跟鞋姐姐的时候，她脚上换成了黑色平底鞋，是我认识她以来的第一次。
在那之後每次看见她，她都穿着黑色平底鞋，又过了一阵子，她搬离了公寓。我们没再对话过。
高中毕业，我考上了我的第一志愿校系。
妈妈问我想要什麽，若是在一年前，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想要一双红色高跟鞋。
但这次，我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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