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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这次,慕醒是真的慌了。不顾台上新人正在宣读誓词,扯开椅子就冲着门外跑去,中途还撞到了一个椅子。巨大的声响让整个大厅里的人把目光都聚集了过来,方凡十起身追了上去。
心脏里的血液似乎被抽空,全部聚集到脑袋上,慕醒看着马路上穿梭不断的车辆,头脑却没有一丝反应。方凡十拉住在原地打转的他,握着他紧握的手说:“别怕,上我的车。”
像溺水将亡的人突然呼吸到了空气,血液唰得全部重回心脏,慕醒任凭方凡十拉着他上了车,然后说:“李锐自杀了,去医院。”
发动车子,方凡十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慕醒的手,叮嘱道:“你先联系他的父母。”
慕醒反应过来,赶紧给李锐的父母打电话,而方凡十也给胡繁打了电话,让他抓紧去医院。
两个人到达医院的时候,成子正抱着头蹲在急救室门外蓬头垢面的等着。而旁边有一对中年夫妇站在那里,女人已经哭成了泪人,男人在旁边细细劝慰着,脸上也尽是担忧之色。
慕醒跑过去,两个人皆抬头看他,慕醒问:“李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李妈妈哭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嘴巴里喋喋不休地骂着“小兔崽子”,旁边的李爸爸悲伤地点了点头问:“割腕自杀,现在正在急救,还不知道结果。”
慕醒一颗心悬在喉头,哽了一下,慕醒拧了拧自己的眉头让自己头脑清醒一些,他伸手冲着李爸爸说:“您好,我是李锐的辅导员慕醒。李锐出了这样的事,我有很大的责任。在这,先请您原谅。”
老师向来是一种让家长崇敬的职业,李爸爸赶紧跟慕醒握了握手说:“是我家孩子自己的原因,也给您添麻烦了。唉……”
一声长叹道出这个中年男人的多少凄愁,李妈妈哭得声嘶力竭,心如刀绞却一刻也不停地骂着:“这个死兔崽子哟,我算是白生了这个白眼狼了。这么多年不回家,现在还要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你说一个好好的男孩子,他怎么偏偏喜欢……”骂到一半,李妈妈自动住了嘴,趴在李爸爸怀里又是另一番骂。
慕醒僵硬地站在原地,愧疚感俘虏了他所有的感情,让他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李锐自杀的原因未可知,但是其中肯定有他的原因。他用帮助的方式鼓励他跟男人在一起,结果当他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时,他却毫不犹豫地棒打鸳鸯。慕醒后
脊一阵发凉,眼中干涩的要命,连人仿佛都看不真切了。
身后,一只手默默地托着他,让他站稳。慕醒感受着男人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间,恍然一顿,站直了身子,脱离了男人的帮助。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成子一直蹲在那里默默地哭着。李锐爸妈一眼就能看出他跟李锐的关系来,要是平常,李妈妈早就上去骂了,但是今天,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不容易安抚李妈妈坐下,李爸爸走到慕醒身边,踌躇了半晌才说:“慕老师,我能跟你谈谈么?”
慕醒点头,看了看周围,然后走到了走廊的另外头僻静的地方。
李爸爸还是有些犹豫,脸上也尽是难为情。这个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但是鬓间已有白发。两个人就那么一个儿子,而儿子又喜欢男人不肯回家,做父母的在家肯定少不了的哀愁。
慕醒知道李爸爸在犹豫什么,所以他先说了话,挑起了话题:“李锐跟我说过,因为喜欢男人,他五年没有回家了。”
李爸爸愣了一下,末了,苦笑了一声说:“是啊,五年了。连个电话都不打,别看他妈妈严厉,得空的时候去他房间搂着照片老哭。唉,我们这做父母的太狠心了。可是老师,我们就他一个儿子。我家上三代都是农民,他妈妈家也是。骨子里是农村人啊,怎么能接受这种……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男人不应该就是成家立业,传宗接代么?他怎么就是不听话,结果,现在还因为这个搞了自杀。”
手里的拳头握得更紧了,慕醒脸上毫无血色。思想僵硬了一会,没跟上李爸爸的话,回过神来的时候,李爸爸已经开始说下面的话了。
“老师,我跟他妈妈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哪有不疼的道理。这孩子从小就倔强,说喜欢男人就十头驴拉不回来。我和他妈妈什么方法都用了,他开始还好好配合,后来直接皮了,再后来一句话也没留的就走了。我们跟他开始了拉锯战,用分开这种方式换取对方的妥协,就想着看看谁能先回心转意。这么一拖,就是五年。五年来,我跟他妈没少去看他。有多少次他妈拿着东西想要去抱抱他跟他说说话,但是一看到跟他在一起的男人不是上一次那个人,他妈妈气得东西都摔了,跑回家就哭,一哭就是整天。你说,他这样不靠谱的活法,让我们怎么安心啊?”
李爸爸又是叹了一口气,说到这里,男人的眼圈都红了。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死死地揪着
慕醒的心。慕醒想起老家那张类似的脸,脑袋拧成了一条绳,转都转不过来。
“李锐跟我说,他也回去看过你们,偷偷地看。他很想你们,但是怕你们被别人戳脊梁骨,不想给你们造成影响,就不敢回去。”
至亲之人见个面竟然沦落到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眼睛里最终还是涌出泪来,李爸爸揩了揩眼角的泪,想笑却又似哭。“傻孩子,怎么就这么傻呢?”李爸爸的眼泪越擦越多,最后直接捂着脸啜泣了起来。
这个男人肩扛整个家庭,一方面要劝解着儿子变“好”,一方面要安抚妻子不让她郁结,而另一方面他又要工作赚钱持家,又要忍受思念儿子之好苦,现在又却要担心跟儿子是否会天人相隔。李锐有个好父亲,他从父亲身上学到了一个父亲该教给儿子的勇敢和担当。但是就是这么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却因为儿子一个小小的做法给感动地泣不成声。
谁说哭不是男人的权利?
慕醒有些动容,“父亲”在他眼里从没有这么“大写”过。他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这个男人的痛哭,听着他排解出他的压抑,他的凄苦。
男人低头啜泣着,以一副低姿态向慕醒恳求道:“老师,现在我想明白了。只要儿子能过好,他要怎么样都行。可是他过的并不好,这孩子愣头青,喜欢一个人就把所有都搭进去。跟这么多男人好过,他伤过多少次心就要我们这父母的多少次命啊。所以老师,算我求求你,他从小就最听老师的话,你劝他找个对他好的男人,两个人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吧。”
喉咙似乎被谁掐住,慕醒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一个父亲这样低下头来求他,让他手足无措的同时,心里的愧疚感更上了一层。他缓了半晌,才渐渐从溺水中浮了上来。眼睛越发干涩,慕醒点了点头应声:“好,我尽力。”
突然,长廊那边的李妈妈大叫了一声“儿子啊”,然后跑进了急救病房。李爸爸一擦泪,连道谢都忘了,赶紧冲了过去。
慕醒看着李爸爸急切的背影,双腿跟钉在板桩上一样寸步难移,直到方凡十走过来,温柔地抱了他一下,对他说:“没事了。”他才全身松了下来,差点倒在了地上。
跟在男人身后,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慕醒有种想哭的冲动。今天情绪遭受到了太大的波动,慕醒心中紧绷地那根弦就快要断了。
到了门口,成子还蹲在地上,并没有进去。慕醒走过去说
:“成子,李锐醒了,你进去看看他吧。”
成子站起来,抬头看着他。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恨意像万千齐发的利箭一样直射慕醒的心脏。还没等慕醒反应过来,成子一巴掌像是一阵寒风,一下子扫在了慕醒的脸上,冻得他浑身冰冷。
“啪”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长廊。
慕醒的脸偏向了一边,方凡十大惊失色,浑身的暴虐排山倒海般涌出。他一把揪住成子的衣服,挥拳就要往他脸上揍,却被慕醒给吼住了:“住手!”
铁块重的拳头硬生生地刹住,方凡十的愤怒像喷发的火山一样灼烧着成子,成子双腿一软,脸色惨白。
慕醒还在那一个巴掌中没有缓过来,根本感觉不到火辣辣的疼痛。他握着男人的手拿开,咬着牙说:“我说过,不要吓到我弟弟。”
身上的暴虐又翻起了一层,方凡十盯着男人的脸,一边已经因为成子那一巴掌隐隐有些红肿的迹象。心疼在这一刻显得特别犀利,像一把军刀,一刀一刀地切掉了男人的怒气。
等旁边的男人稳定下来,慕醒站定,双眸死死地盯着成子问:“为什么打我?”
成子站稳,眼睛里仍旧满是愤怒:“因为你太自私了!你行,我为什么不行?!”
“啪”慕醒毫不犹豫,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成子的脸上。成子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眼睛的愤怒瞬间被惊愕取代了。
“我自私?谁不自私?你不自私吗?你刚见到我跟男人在一起,你是什么反应?现在你跟男人在一起,你又是什么反应?你说,你骨子里那对同性恋的厌恶呢?去哪里了?你不自私它去哪里了?你能保证你给李锐幸福吗?你能保证你以后跟李锐在一起一辈子,见了别的女人不心动吗?你能保证你日后没有孩子孤苦终生的时候不会后悔吗?”说完,慕醒一把拉过方凡十,盯着成子躲闪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这些,我能保证,方凡十也能!所以,我行,你不行!连我问你问题你都犹豫,你就是个孬种,李锐瞎眼了才看上你!”
空气突然静止了下来,成子呆呆地看着发完火后仍旧满脸涨红的慕醒,傻在那里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不光他,方凡十也愣住了。突如其来的表白甚至让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眼中带着犹疑和雀跃,心中想要确认一遍,却在看到慕醒疲累的脸色时顿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病房里传来了李妈妈疯了一般的
嚎啕。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张病例报告。慕醒无措地凑上去,轻声问道:“李锐,没事了吧?”
医生摇了摇头:“急救是急救过来了,但是……”把手上的病例报告递给慕醒说:“他可能患了艾滋病。”
☆、42
晴天霹雳一样的结果,慕醒扶住冰冷的墙壁问:“你刚才说什么?”
医生也有些怀疑,他拿着手中的病例报告说:“我们手术前的急诊查是y性,但是这张从病人的口袋里翻出的病例报告上初筛是阳性。放心,我们的急诊查向来没出过差错。至于这个,为了可靠,我们会再进行一次检查。”
“那就是说……”慕醒的声音像是攀在悬崖边上的人,抖得可怕。
“就是说,就算这个病例报告上初筛是阳性,但是假阳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而且,他去的这个是小诊所,检查结果并不可信。”
慕醒僵硬的脸松了松,冲着医生感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直那么谨慎地活着,祈望着能用一己之力做好所有的事情。李锐的事情像是一个导火索,把他所有的谨慎都击垮了。慕醒很累,实在是太累了。
到了x大,把车停好后。方凡十给慕醒打开了门,摸了摸他的脸然后背过身去说:“上来。”
多少次,不管抬头或者是转头,都能看到男人宽厚挺拔的脊背,那么有力那么可靠。慕醒心中悄悄地被滴上一滴水,“啪”得一声绽开一朵不大不小的涟漪。很温柔,很好看。慕醒笑着趴在了男人背上。
背着慕醒,男人步伐依旧稳健,四层楼走起来脸不红气不喘。停在门口的时候,慕醒看着男人掏钥匙开门的动作,问:“十哥儿,我是不是很自私?”
男人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利落地打开门走了进去。把慕醒放在床上,男人埋头给慕醒脱鞋,替他盖上了被子。忙活完了这些后,男人才隔着被子抱住慕醒,用他结实磁性的嗓音说:“是。”
慕醒被男人拥在怀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想要溢出来,却永远也掉不出来。他是太宠着自己了,多少次
了,事情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把男人排在最后。就因为男人承诺过会一直等他,等到他接受他。把头埋在男人的xiong膛里,慕醒伸手抱住男人,倾听着他的心跳说:“对不起。”
埋头亲了亲慕醒,深邃的目光隔空望着窗外,平日的锐利被悲伤取代,男人自嘲地笑了笑说:“我比你自私,所以我比你更不堪,在我面前你不要一副低姿态。两年前,我因为自私逼死了林泽。跟你在一起并不是赎罪,也并不是因为你跟林泽有哪里相似而把你当做他的影子,我只是想好好地爱一个人罢了。要说你们两个人之间唯一的相似点,那就是我曾对你们一见钟情。”
曾经的一见钟情,现在对林泽变成了回忆,对慕醒变成了爱。一见钟情从来都只是个开始,真正的爱是要慢慢培养而滋生的。
慕醒说:“你给我讲讲你的两年前吧。”
方凡十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慕醒并没有看他。末了,方凡十说:“行。”
对于两年前的回忆,方凡十的思绪只定格在浴缸里那鲜红刺目的血上。军校呆过八年,受过无数次伤,见过无数次血,却只有这次让他这么恐惧。
男人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地揭开了自己心口上这个疤。
“林泽是个医生,他跟你完全不一样,他刚毕业,人很年轻,大大咧咧是个二愣子。长得很白净,一张娃娃脸,跟个孩子似的。胡繁扭伤脚,我去看他。进门时就看到他正手忙脚乱地拿着病例报告在那嘟囔着些什么,胡繁在旁边闷声笑着调侃他连药都开错了。见我进来,胡繁冲我打了个招呼。林泽就在这个时候茫然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抿着嘴笑了,单眼皮,眼睛不大,笑起来成一弯月牙,很有味道。这么一个笑容就把我俘虏了,我对他一见钟情。”
讲到这里,方凡十突然笑了笑,这个回忆被尘封在记忆里好久没有回味过了。现在想想,还能记起林泽那张娃娃脸上焦急地神情。
“刚从军校回来,我身上还满是痞气。他刚出门我就追上去表白,毫无疑问被拒绝。他眼睛里的厌恶绝对不比成子看到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时的厌恶少。我当时痞气太重,看到他是这种眼神当即发了火。二话不说把他绑到我车上,硬上了他。”
慕醒动了动,方凡十的腮骨抖动,牙齿咬得酸痛。
自从那天的事情后,林泽再也没有去过医院。男人心高气傲,遭到这样的拒绝,当天晚上就打听到
了林泽的住处,去了他家。他打开门看到是他,冷着脸马上关门,却被男人一脚踹开。客厅里,林泽的父母诧异的看着他们俩,林泽拉着他进了卧室。在卧室,没等林泽说任何话他就把他压倒了。林泽不敢反抗,他怕父母听到,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等待着这场酷刑的结束。结束后他问男人为什么这样强迫他,方凡十的回答的很真挚,他说他喜欢他。
这样的回答是男人掏心掏肺说出来的,但是林泽却弃若敝屣。从没想过会遇到这样霸道到不要脸的男人,一向乐观向上的林泽感觉自己的一生都被他给玷污了。男人越是如此,他越是倔强。他都说他不喜欢男人,让他放了他。方凡十冷笑着说,要是他再敢这样拒绝他一次,他就当着他父母的面强暴他。
“他恨我。”男人继续说道,“恨意像是一把苍耳,在林泽的心中扎了根。苍耳满身的刺揉搓着他的心,林泽没有妥协。他和父母搬家去了苏州。想在那里,好好孝敬他的父母,找个江南水乡柔弱似水的女子过一辈子。生活像是一杯水,掺进来了苦涩之后,只要你日后的多放点甜,就会把苦味盖过去。他交了女朋友,温柔和善的幼儿园教师,他很喜欢她。”
林泽是真直男啊,想着自己疯了一样开车找去苏州时,林泽正在接女朋友下班。一群孩子把他们围在中间,林泽笑得眼睛像一弯月牙,幸福是那么明显。但是,却在睁眼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间变成了惊恐。方凡十的心似被皮鞭抽打了一下,疼得他浑身暴躁。尾随着他们回了家以后,进了林泽卧室,欺身压了上去。
林泽眼中的灰败深深刺痛着男人,他像一个布娃娃一般任凭他摆布着,再也没有任何地抵抗。完事之后,林泽空洞地目光装着悲哀,他哭着问他:“你这样逼我,就不怕把我逼死吗?”
方凡十不知所措地抱着他,吻着他脸上的泪问:“我对你一见钟情,怎么会逼你?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为什么你不同意?”
林泽哭了一夜,第二天,哑着嗓子说:“回北京吧。”
男人雀跃到几乎跳起来,林泽跟女朋友分了手,被父母骂了一顿后,只身跟着方凡十回了北京,搬进了男人家,跟男人彻彻底底地在一起了。
那个时候真是幸福啊,方凡十想。林泽虽然木木讷讷不怎么说话,但是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啊。虽然林泽不喜欢男人,但是时间是最好的磨合剂,渐渐的,他就会喜欢上自己的。
但是,男人高
估了自己的耐力。林泽没有任何地回应让他的脾气更加暴躁了,床上对付林泽的时候更是毫无顾忌,有几次甚至把弄伤送去了医院。林泽的倔强脾气对方凡十来说简直是史无前例,林泽在用行动告诉他,即使他现在跟他在一起,但只是行尸走肉罢了。等他玩够了,放了他,他才会恢复生机。
他这种做法却起到了相反的效果,平时遇到的人都是自己贴上来的,像林泽这种他使劲扭都扭不过来的硬脾气,将方凡十的征服欲被地说:“求你,让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吧。”
方凡十同意了。
接通了父母的电话,林泽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他跟家里人说去了美国通话不方便所以才不能打电话,现在这么晚了打扰你们睡觉真是对不起。
电话那头的林泽父母开始被他的哭腔吓坏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当林泽说只是想家了的时候,林泽父母顿时了然了。林泽是独子,从小到大几乎没出过远门,对家的感情特别深。父母笑着说没事,有时间回家看看就好了。上次他跟女朋友分手骂了他,让他别挂念在心上。林泽没有应声,哭得一塌糊涂,只是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
不知道打了多久的电话,林泽的眼泪都快流干了。方凡十心疼地拿着毛巾给他擦着眼泪,告诉他,如果他想家,他可以陪着他回去。林泽转过身,像往常一样给了他一个拒绝睡姿,轻声道:“不用了。”
这种时候,就算是暴虐的方凡十也发不出任何火来。林泽是被他硬生生掰成弯的,平时折腾归折腾,他也有静下心来愧疚地想着该怎
么补偿林泽。但是,每次他下定决心不发火,林泽却总能轻松地挑起他的火来。
方凡十放下毛巾,隔着被子搂着林泽,心里像被无数只蚂蚁啃着一般的难受。嘴里有三个字,一直想要说出来,但是他却一直说不出来。最后,男人说了句:“睡吧。”
似乎睡了一个世纪一般地那么漫长,男人是从睡梦中惊醒的。脑袋有些发沉,男人揉了揉太阳穴,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心惊肉跳地跳起来,浴室里传来地哗哗水声让他又安定了下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点。穿好衣服后,方凡十叫林泽收拾收拾外出吃饭。医生说,林泽的抑郁症就是在家里憋出来的,要让他多出去走走。于是,自从诊断出林泽是抑郁症后,每顿饭,方凡十都领着他出去吃。尽管,他更喜欢自己做。
叫了一声,浴室里唯一的回应只是哗哗的水声。房子里暖气很足,男人忍住没有发火。走到浴室门前调侃道:“再不出来我就在浴室里干到你起不来!”
拧开门后,浴室里红色的血水像火山里的熔浆一样倾泻而出,染红了男人灰白色的棉质拖鞋。男人双目圆睁看着眼前这一切,鲜红色像是一把巨大的伞遮住了男人其余的感官,让男人通体发寒。
林泽死气沉沉地躺在白色的浴缸里,面色惨白唇瓣青紫,皮肤被血红色的水浸泡到发皱。男人走过去,伸手触了触他的鼻息。心脏的跳动先是一顿,然后又开始剧烈了起来。把林泽从浴缸里抱出来,这个倔强又大咧的男人从来没有这么温顺过。掏出手机给胡繁打电话,男人第一次颤抖了。
胡繁赶来后,看到这副场景也是傻了眼。林泽已经死去将近十个小时了,他给方凡十喂了安眠药,然后自己做了这一切。胡繁把林泽从男人手里接过来,男人死都不松手。胡繁一脚踹在男人身上骂道:“你他妈给我松手!人你都害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男人松了手,胡繁骂骂咧咧地说:“你给我在这等着,我去处理所有的事情!”
方凡十就真的在这里等着了,他所有的脑细胞都被浸泡在这一堆血水之中,动不了了。
晚上,胡繁回来了。方凡十一天没吃没喝,他去厨房熬了粥放到男人身边,对他说:“吃饭。”
男人没有动弹,胡繁把粥扔掉。过去扶起男人那高大的身体,拎着他说:“十哥儿,八年前你说无论怎么样都让我好好活着,十哥儿陪着你。今天,我把这句话还给你。无论怎
么样你都给我好好活着,我陪着你。”
歪歪斜斜地把男人扔到床上,胡繁爬进被窝抱着方凡十,像八年前他抱着自己那样。方凡十问:“林泽,葬在了哪里?”
搂住男人的手松了一下,胡繁拧着眉头死死地抱着男人说:“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看他。”
“胡繁,十哥儿该偿命!”男人颤声说。
“我不让你偿!你说过会陪着我!”胡繁抖着嗓子说。
方凡十再也没有说话,他睁着眼空洞地望着窗外。冬天,就算是中午的太阳也很温柔。方凡十却闭不上眼睛,每一次闭上眼,林泽就钻进了他的脑海,侵占着他的思维,让他生不如死。
林泽本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他是外科医生,他想转正赚钱养家。他说他想有个家,他要找个温柔可人的妻子生个可爱的女儿然后陪着父母好好过一生。
可是这样的人生,全部让他给毁了。
见过无数次的血腥场面,脑海里充斥着林泽死前的血,男人从没有这么脆弱过,脆弱到不敢闭上眼睛入睡。
开始还好,毕竟他是军人,以前经常几天几夜不合眼。但是一个星期过去后,眼睛里的血丝都快要爆裂了。胡繁抱着他,一声一声地劝他快睡,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男人讲到这,眼睛就没有再眨一下,慕醒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地问:“然后呢?”
方凡十沉默了半晌,继续说道:“然后,胡繁飞了六个小时,西藏寺庙前跪拜一千字登阶而上去给我求来了我手上这串佛珠。胡繁来回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本来陪我的时候就没有合过眼。当开着车来我这的时候,精神恍惚,结果撞死了一个人。”
慕醒的胳膊抖了一下,突然嗅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像一根棍子伸进了他的胃里,不断地翻搅。慕醒咬牙忍住了呕吐感,抬头看着方凡十问:“你怎么处理的?”
方凡十脸上的表情,已经被悲伤和悔恨侵占。两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让慕醒看他的脸都看不真切了。
“胡繁出了事我才彻底顿悟了,我不能继续这样懦弱下去,这会让这件事牵连更多的人。那时候我只是副处级,刚从外面回来没多大权力,没法保胡繁安全,我让他去美国避难。这是八年以来我们第一次分开,胡繁走的时候很轻松。他说他跟林泽一样,也学外科。至于原因,他没有说。登机前,我告诉
他,我会让他堂堂正正地回中国,再也不会把他放到那么远的地方了。”
听他说完,慕醒连呼吸都麻木了。松开抱着他的双手,慕醒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表情。顿了半晌,慕醒说:“你走吧。”
犯下了这样的罪孽,方凡十从没想过让任何人原谅他。松开慕醒,穿上鞋站在床边犹豫了半晌,男人这才开口说:“我手上有个项目,要回军校呆一段时间。所以,你不用刻意躲着我。”
慕醒背对着他,就像以前林泽背对着他一样。这样的姿势,满满的全是拒绝。男人腮骨动了动,转身出了卧室。
听到门口的关门声,慕醒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无声无息地落进了枕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醒一夜未合眼,第二天,接到李锐的电话就去了医院。
病房里,李锐的父母和成子都不在,李锐自己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是慕醒,李锐笑着说:“老师,您来了。”
慕醒温和地笑了笑,走过去弹了他的额头一下说:“怎么样了?”
“我这是自作孽。”李锐低着头说,然后抬起头,眼睛里亮闪闪地说:“对不起啊老师,又给你添麻烦了。”
慕醒的笑容敛起来,他摸着李锐的脸问:“为什么这样做?”
李锐牵强地笑了笑,手上捏着被角的棉线,沉默半晌才说:“我前男友给我打电话,说他得了艾滋病,让我最好去查查。我们做的时候,从来都是用套子的。但是,他这么一说还是把我吓坏了。我偷偷摸摸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是阳性。当时打击的太深,我一下子缓冲不过来,不知道怎么就割了手腕……”李锐说完,觉得自己真是太窝囊了,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我们再重新检查一下就好了,急诊查没事,你放心。”李锐绝对是冲动型性格,遭到这样的打击做出这样出格的反应完全有可能。不过,现在好歹算是没事了。慕醒揉着眉头,偏头痛疼得厉害。但是话题还是要捡有用的说,慕醒开了口。
“成子你也看到了,根本不靠谱。你既然能把他掰弯,出来个女人跟他呆的时间一长他就能再被掰直,到时候伤心痛苦的还是你。要是你们两个在一起,成子也是绝对会结婚的。你对感情的要求这么高,绝对不可能忍受……”
没等慕醒说完,李锐苦笑一声打断了他:“老师,人死一回就什
么都明白了。我不会再跟他纠缠在一起的,当时你问他他的回答是那样我早就心灰意冷了。”说完,李锐叹了口气说:“老师,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你。”
慕醒出乎意料地看着他,笑了声说:“羡慕我什么?”他不过是个连性向都藏着掖着的可怜虫罢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李锐说:“老师你虽然比我大,但是gay这个圈子我混得比你多比你久。都是男人,你上我下地做一次又不少块肉,根本没有什么爱可言。但是我对感情却执念很深,想着找一个人陪着自己,好好地过一辈子。但是,我认识的那些人,不过都是贪图跟我做爱时的一时欢愉罢了。虽然开始的时候说的好听,分手的时候却随便一个理由就把我搪塞了。老师,两个男人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有很多。能找到一个人那么死心塌地的喜欢着你,等着你,比找个圣母都难。家庭、社会,这两座大山一搬出来,无人能逃。我们这类人,每个人都遭受着这样的痛苦,并不是只有你。方凡十他是高干子弟,圈里有很多,有着权利和地位傍身,玩起来更是不要脸。强取豪夺、横刀夺爱然后又始乱终弃的事情多得是,我根本就没见过像方先生这么专情又温柔地人。两个人互相喜欢挺不容易的,你们两个更是不容易。你何苦要拒他千里之外,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你不心疼吗?”
不心疼吗?心突然猛跳了一下,慕醒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老师,我出柜不是因为我勇敢,而是因为我想爱,我有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欲望。老师,您想爱吗?您有这种欲望吗?老师,您一直说您佩服我的勇气,其实是您想爱的欲望不如我深刻罢了。您一向是个把所有事情切割得很分明的人,为什么这件事情上不把爱和家庭分割开来,然后和方先生在一起呢?我是羡慕您,但是我更替您觉得惋惜。现在都把握不好,还管什么以前和将来呢。人活在当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痛苦地死去了。为什么一定要用枷锁把自己禁锢住,让自己在庸碌中过完这一生的时候回首却发现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着自己,但是两个人却没在一起呢。您问成子的那三句话我听到了,您说您能给他幸福,那老师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给他幸福?”
被堵住的心口似乎有小股血液缓缓流过,慕醒抬起头,笑了笑:“竟然被你这小子给教训了。”
李锐感慨地说:“我只不过是不想让你们两个错过罢了。真的,真要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我昨天晚上就已经想好
了,不用你小子教训我也知道怎么做。”慕醒站起来说,“不过,谢谢你肯和老师这样说。我还有课,有时间再来看你。”
一晚上的时间,能想很多东西。比如,切割开掺杂在一起的事情,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李锐的话像是催化剂,倒进去,化学反应就轰轰烈类地开始了。
从李锐那里出来,慕醒回了学校。走到公告栏时,慕醒瞥了一眼,把上面的一张公告给撕了下来。拿着进了办公室,慕醒问旁边的同事:“这个是什么?”
同事一看,哦了一声解释道:“咱们跟这所军校是合作关系,每年这时候都会找副教授以上职称的教师去那边授课。哎,你怎么把这个给揭下来了?你不会是想去吧?慕老师,在这我可奉劝你一句啊。在现在这种拼爹的社会,军校里的学生可都是高干家庭里的二世祖,说不定怎么着就把人得罪了,吃不了兜着走的事可是常有。你得想清楚了。”
依稀记得男人说过他就读的军校就是这一所,慕醒冲着同事笑了笑说:“我知道了,谢谢。”
去办公室报了名,得到的通知是后天去,慕醒回家收拾行李。满行李箱装上了书,门铃响了,慕醒过去开门。
门外,赵霆领着赵佳佳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说:“慕老师,我今天晚上有个会要参加,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佳佳?”
赵佳佳笑着露出两个大酒窝,慕醒笑着抱她起来说:“当然没问题,你忙就是了。”
赵霆感跟他说了,当时他满脑子是他怎么样强暴林泽,想着他怎么样把他逼死,甚至因为这件事他哥也卷进了其中,被胡繁撞死了。但是他却没有想过,两年前的事情,何尝不像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男人的心头。他鼓起勇气说了出来,他渴望救赎,渴望得到一个人跟他一起舔舐着他的伤口,而自己却是这样的反应。想起男人因为悔恨愧疚和悲伤而扭曲到看不真切的脸,他该是如何的可怜。
这两年他时刻忍受着煎熬,活着却比死去的人更痛苦。他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压制着自己暴虐,见到他时他小心翼翼,他死心塌地,他温柔体贴,他毫不犹豫地想要通过自己最后的一搏来实现自己想爱的欲望。可是自己却若即若离,让他痛苦不堪。
李锐问他,他不心疼他吗?他问他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心疼了。这种心疼像是被麻醉麻痹的痛楚,随着时间的推移,麻醉效果渐渐消失,痛楚就愈发强烈。
慕醒把手放在xiong膛上,感受着里面那个让他疼痛的器官一下一下的跳动。赵佳佳过来,趴在他身上,仔细地听着。慕醒笑着问:“听到了什么?”
赵佳佳认真地看着慕醒,笑着露出俩黑乎乎的牙洞说:“听到它在说,我、爱、你。”说完,赵佳佳捂住自己的心口揉了两下,兰花指一戳慕醒的xiong膛,娇嗔道:“哎哟,这样的表白好浪漫。”
慕醒哭笑不得地捏着她的脸说:“你这个鬼马精灵的小丫头,自己玩,我去收拾行李。”
赵佳佳笑哈哈地说:“你看你不要这么羞涩了啦~”说完后反应过来,问:“你收拾行李去哪啊?”
慕醒埋头整理着东西,轻声回答说:“去军校。”
赵佳佳惊叹:“你去干吗?”
慕醒捏了捏她的脸,笑眯眯地说:“去找人结婚!”
胡繁说得对,他很不靠谱,跟方凡十相识以来,都是他在追着他跑。一边追,一边还要忍受着他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就说出来的拒绝。男人是个硬汉,但是他刚硬外表下包裹的心其实比谁都没有安全感。也许是自我保护过硬,所以当慕醒拒绝他的时候,男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只是温柔地告诉他,他会等他。但是昨天晚上,他没有说。他只是说,让他不用躲他。
自己有没有想爱的欲望,在这一刻,慕醒有些茫然。他一直想着自己会回应男人的爱,却没有问过自己这个
问题。虽然不强烈,但是自己也是渴望着的,慕醒想。不然,他不可能会和男人纠缠在一起。
太不负责任了,慕醒自嘲地笑着想。
不过,他现在能用一辈子承诺的语气说出那句“我们在一起吧”了。他不会让他再等,这次,他要追着他跑。
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校方派车来接他。接他的人是军校教官,叫孟赞。孟赞个头高大,皮肤黝黑,像是少数民族的人,一看就是个豪爽的汉子。两个人一路上话题不断,倒是挺投缘。
还没到军校门口,里面就传来了喊号子的声音。军校大门一开,放眼望去一片翠绿,慕醒的心情都觉得畅快了。
下了车,孟赞拎着他的行李就往安排好的住处走。示意他等一会,站在发了嫩芽的柳树下,慕醒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你在哪儿?我站在你母校的柳树底下,你能看到么?”
☆、43
肃穆的会场中,男人眼前一亮,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着会场中的人说了声抱歉。然后,出门钻进一辆军用吉普车冲着校门口奔去。
挂掉电话,五月的南京已经带了夏日的湿气,慕醒抬头望着飘扬的柳树。
身后,孟赞笑问:“您在这有熟人?”
慕醒点头温和地应声:“嗯,以前他经常说你们学校的柳树很好看,现在总算亲眼见到了。”
孟赞疑惑地问:“哦?不知您的朋友是谁?”
慕醒正要开口说,只听到一声急促的刹车声,然后男人结实磁性的声音传来。
“慕醒!”
笑着转头,男人迈着大步冲上来抱了他一下,脸上尽是高兴的神色。旁边的孟赞叫了声:“哎,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朋友啊!”
方凡十心脏跳得很快,下意识地转身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他笑着介绍说:“这是我朋友,慕醒。这是我以前的同班同学,现在是这所军校的教官,孟赞。”
孟赞嗨了一声:“我们早就认识了。”
方凡十笑了笑,转头疑惑地问慕醒:“你怎么来了?”
“x大与你们学校有学术交流,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派副教授级别以上的教师来授课。我报名了,就来了。”
听他说完,方凡十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当着孟赞的面不好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他握了握慕醒的手,掌心汗涔涔的。男人说:“我正开会,马上要赶回去。你跟孟赞先回安排好的住处,中午吃饭我叫你。”
慕醒笑着点头,跟男人说:“我下午就要授课,今天中午就全休息了,你忙你的就好,不用管我。”
男人点了点头,漂亮的唇线勾出一个性感的弧度:“慕醒,我很高兴。”说完,转身开车走了。
望着绝尘而去的吉普车,慕醒心软塌塌的。不自觉地笑了笑,尾随着孟赞去了住处。
有共同认识的人,孟赞和慕醒的话题不自觉的就扯到了方凡十身上。
“方凡十以前在我们军校可是名人。”孟赞赞叹地说。
慕醒惊讶地哦了一声,问道:“怎么是名人了。”
“家世背景可是压我们一大头的,我们都当他是高干子弟,没敢招惹他的。那时候,谁敢说他是方司令的儿子,准得被他揍一顿。脾气
暴躁的要命,就是一兵痞。哪天不出点事他可睡不着觉。”
慕醒哑然失笑:“哦,原来是这种出名。”
“哎,不是。”孟赞知道他理解错了,赶紧解释道:“这些都是开始对他的印象嘛,毕竟他长得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那时候除了胡繁,根本没人敢跟他打交道。他啊,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不管什么,都要做要最好。平时装备训练、模拟演习、技能训练和野外训练非要破个记录不可。哎,今天您太累了。等有时间我带您去四个训练场看看,这都两年过去了,他那名字还没被顶下去呢。”
慕醒站定,问道:“胡繁也在这所军校?”
孟赞点头:“是啊,十年前他们俩一起来的。当时胡繁人特文静,平时一句话都不说。大家都没听说过他有啥背景,有几个不怕死的招惹他,被方凡十差点揍死。”
说到这,孟赞猛然惊觉自己嘴碎的毛病又犯了,赶紧岔开话题说:“慕老师,我们学校的教材跟你们学校的可能不一样,我已经帮您领了一套放在您宿舍了。”
慕醒点头笑着道谢,脑袋里却想着孟赞刚才说过的话。胡繁跟方凡十的关系,远没有表面上想的那么简单。思绪不觉飘到自己的十年前,那个他崇拜了十年的军人告诉他,他会回来,却最终杳无音信。
十年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宿舍安排在训练场旁边,听到外面的cāo练声,慕醒打开窗帘,出神地望着。孟赞将行李放好,不好意思地说:“同学们中午会午休,到时候就没有声音了。慕老师,如果没有别的安排,我先走了。”
慕醒文质彬彬地笑了笑,与孟赞握手说:“谢谢,真是太麻烦您了。”
孟赞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爽朗地笑着说:“嗨,没事。学校太大,这里离着教学区挺远的。下午授课前我会来接您,您好好休息。”
孟赞关门走了,慕醒走到窗边继续看学生cāo练。学生们身着军装,动作一致。豆腐块一样的方队前是身姿挺拔的教官。这所学校是封闭式管理,学生都是当做军人训练的。说是军校,其实更像是军区。校园景色迷人,环境优美,放眼望去全是绿色。就算于严谨严肃的氛围下,也显得像是一座园林式的营院。
慕醒要在这呆两个多月,军校配备的宿舍是一室一厅加独立卫生间和厨房,倒是挺宽敞的。慕醒去厨房看了看,里面什么都没有。想到这,慕醒给
男人发了条短信。
发完后,疲乏就涌了上来。昨天跟赵佳佳玩了半晚上才开始收拾行李,今天早上又直接赶得飞机,确实是累坏了。慕醒这一沾枕头,耳边的喊号声像是催眠曲,慕醒直接睡了过去。
慕醒一睡睡到中午十二点,起床洗漱了一下。现在是午饭时间,训练场上已经没有人了。慕醒皱着眉头想着怎么还不来,然后就听到了敲门声。嘴角噙着一抹笑,慕醒起身去开了门。
打开门,男人提着菜站在门外,笑着解释道:“开会开太晚,饿了么?”
慕醒笑着摇头,男人闪身进来,直接进了厨房。慕醒皱了皱眉头,早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倒没有觉得,男人似乎对他还有些拘谨。
想到这,慕醒苦笑。他的拘谨何尝不是他造成的呢?他信任他,跟他说了他心中的罪恶,他却用那样的话和神情来回应他。想到这里,心中对男人更是心疼一番。慕醒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心道:慢慢来吧,反正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呢。
厨房里男人结实磁性的声音传来:“西红柿削好了。”
慕醒回过了神,应了声“来了”然后进了厨房。
这个厨房比慕醒家里的厨房要小得多,男人自己在里面都显得有些拥挤,再加上慕醒,真是插针都难。方凡十把厨房里要用的材料买的很齐全,慕醒过去拧开水龙头清刷厨具。男人下意识地闪了闪,慕醒抬头看他,他冲着他笑。水龙头里的水冲着铁质锅的声音很大,慕醒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男人却已经低下头去了。
最终,慕醒也闭上了嘴巴。
做好饭,两个人围在餐桌前,方凡十摆好碗筷后,两个人开始吃饭。吃着饭,慕醒问方凡十:“你住在哪里?”
男人修长的双指夹着筷子利落一指:“隔壁宿舍楼。”
慕醒看着不远处的宿舍楼,笑着说:“你好歹省级副职干部,他们就这么接待你?”
方凡十也是一笑:“他们安排的酒店我没去,再大的干部也是这学校学生,我在这呆了八年,感情深厚着呢。两年没回来一次,再回来就跟回家似的,干嘛要去外边住。这离着训练场近,早上还能随着他们晨练。哎,对了,你要不要一起?”
这所军校的教官大多是以前大都是本校学生,有几个还是和方凡十一届的同学。早上随着他们一起晨练,方凡十看着老同学的脸,仿佛又
回到了几年前大家一起训练的场景。喊号子、唱军歌,这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让方凡十心中说不出来的舒畅。“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句话也同样适用在军校。
而随着一起晨练的学生们,见教官跟方凡十关系挺铁,再加上他本身形象好,那高大挺拔的身姿根本不亚于教官,丝毫没有架子,都愿意跟他一块训练。
听到这个问题,慕醒从容一笑:“我就不了,我起不来。”
“没事!”男人三下两下吃完饭,刚硬的脸上带着军人爽朗的笑:“我来叫你。”
原来环境确实能改变一个人,虽然方凡十在北京的时候,从身材和动作都能判断出是一个军人。但是,总觉得脸上少了些什么。他这才来了军校两天,马上就恢复了军人脸上特有的爽朗神色,这个是在任何地方都体会不到的。慕醒晃了个神,男人笑着站起来说:“就那么定了。我还有会,先走一步。晚上有饭局,厨房里我给你把土豆丝切好了,记得吃饭。我先走了。”
男人连珠炮似的说完,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步伐虽然依旧稳健,但是却有些急促。
慕醒站起来,笑着叫了声:“十哥儿。”
男人站定,沉默半晌后转过身来。深邃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慕醒,慕醒桃花眼挑了挑,冲他一笑。男人苦笑一声,叹了口气问:“怎么了?”
慕醒走到他身边,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看着男人眼中压抑不住的火热情欲,慕醒笑着说:“明天别来叫我,我起不来。”
☆、44
硬生生压抑住自己想要把眼前男人扔到床上狠狠侵犯的冲动,方凡十伸手抱了抱慕醒,松开双臂后笑着说:“起不来我就让一群兔崽子在你窗前喊,看你起不起得来。”
男人说完,不给慕醒说话的机会,打开门就走了。“砰”得一声,慕醒看着关得严丝活缝的门,唇角漾起了一抹笑。
下午孟赞来接慕醒去上课,教学区离着这里确实很远,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过去,穿了半个校园才到了教学区。一路上,孟赞忙着介绍军校,慕醒听得很仔细。慕醒一直喜欢着军营,崇拜着军人。现在置身其中,才真正感觉到了那凛然正气。虽然整个军校笼罩着一层肃穆的气氛,但是想着这里就是方凡十呆过八年的地方,不自觉他也觉得有些亲切。
慕醒刚推门进去,迎接他的就是学生们热烈的掌声。慕醒讶异地笑了笑,看着下面穿着军装正襟危坐的学生,温和地做了自我介绍。
军校纪律严明,就算是大家对慕醒这个温文儒雅的老师很好奇,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提问或者是在下面窃窃私语些什么。
这所学校以军事化训练为主,但是文化方面的教育丝毫不亚于x大,但凡是来这的,成绩大都拔尖。慕醒教起来丝毫没有吃力感,大家热情高涨,都挺喜欢这个老师的。这里的课程是将大节课分为两小节课程来教,一下课,一大群学生围着慕醒问着问那。慕醒温和地笑着,仔细做着讲解。现在下课时间大家就这么热情,如果明天自己真起不来床,被方凡十带着去他宿舍楼下喊,还不得把宿舍楼给喊破了。
方凡十开完会后,也没什么事。向孟赞打听了一下慕醒所在的教学楼,就直接赶了过来。刚进门,就看到慕醒在纸上写着边对旁边的同学解释着什么,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看到这幅场景,方凡十又想起他在医院跟李锐他们讨论策划时的样子。男人抿着唇角笑了笑,旁边有同学认出他来,想跟他打个招呼。他扬着头示意他们噤声,脸上笑得有些贼:“我来蹭课。”
随意找个位置坐好,男人习惯性地仰身坐好,修长的大腿搭在前面的凳子上,深邃的目光望着讲台上笑得儒雅从容的男人出神。
今天中午,慕醒做的暗示他不是不明白。但是他不想就这样再糊里糊涂的在一起了,心伤了一次后,就会草木皆兵,不自觉地会要保护好自己。上课铃响了,男人心想,除非慕醒亲口对他说他想好了,不然他不会再轻举妄动。
慕醒是在上
课后马上察觉到坐成方块状的学生们之间有些许的不协调的,定睛一看,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角。男人冲着他笑了笑,做了个继续的动作。
这是方凡十第一次听慕醒讲课,不得不说慕醒讲课很有一套。虽然语调从容淡定,不急不缓,但是总能调动起所有学生的积极性。慕醒有个习惯,在讲课件上的知识点的时候,喜欢扫一眼讲台下的学生。而这,也成了他和台下男人之间细微的交流方式。眼波流转,两人目光相会,下一秒,再次回归各自的本位。这种类似偷情般的感觉,让两个人乐此不疲,这是男人之间的占有欲,因为从对方的目光里,能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爱意。
方凡十对自己的爱很赤裸,就算那么远的距离,仅仅是一个眼神就恨不得能穿透他的身体。来之前,他打定主意要追上方凡十,告诉他现在能说出一辈子的承诺了。但是现在,他倒不忍心了。一次一次的受伤,就算是铁打的身体都能坏掉,何况是一颗心呢?桃花眼又扫了一眼男人,慕醒笑了笑,再等等?再等等吧……
下课后,慕醒又被一群学生给围住了。方凡十接着电话走到门口,冲着他做了个先走了的姿势,推门去了饭局。
放学后,孟赞来接慕醒。慕醒拿着课本冲他笑着说:“你这来回接送也太麻烦了,今天下午送我来我差不多知道路了。学校景色不错,溜达着回去也挺好的。”
孟赞嗨了一声,打开车门笑着说:“您是别学校的老师,本来学校给您安排了接风宴的,但是方凡十来了,有个项目要谈,学校大小领导都得陪着。上头安排我让我先请您吃顿饭,至于接风宴咱们以后再说。”
慕醒礼貌地笑了笑说:“太客气了。”
孟赞爽快地说着甭客气,然后载着慕醒去校门口的饭店吃了饭。吃完饭,孟赞笑着说:“您晚上没啥项目吧?”
慕醒点头,问:“怎么了?”
“没。”孟赞笑嘿嘿笑着:“方凡十怕你在这闷得慌,让我领着你到处转转。”
孟赞那时候跟方凡十是一个宿舍的,大家关系挺好。就算现在方凡十是省级副职,他还是习惯连名带姓地叫。
“既然如此……”慕醒想了一会说:“咱们去模拟演习场吧。”
孟赞欣然同意,吉普车行驶在校园中。慕醒看着路边一排排垂柳感叹道:“其他学校都种法桐,你们学校怎么独爱垂柳啊?”
“柳树有惜别之意嘛~‘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学生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些柳树了。”孟赞感叹道。
“你们学校是四年制,方凡十在这呆了八年……”慕醒疑惑地问道。
“嗨,他想在这呆几年都行。成绩那么好,几乎刚毕业学校就让他留在这做教官。后来少校军衔都授了,眼看着军校大好前途,他倒又回了北京。”想起以前的事情,孟赞眼睛里闪着光。那是多么光辉的岁月啊,年轻气盛的一团兵在一起,什么热血沸腾的事没干过啊。
“他做过教官?”慕醒笑了笑,有些诧异,“他那脾气……”
“哎,他啊,脾气暴躁,治学严谨,训练学生可严厉了,完全按照训练他自己的那个强度来。他那个不要命的训练方式就他那体格还行,弄学生身上,可是让学生们脱了几层皮了。不过,一群纨绔的高干子弟,都由他带,有他父亲在那压着,倒是省下了学校和其他教官的麻烦。”
虽然大家不敢当着方凡十的面提方司令,但是他身份摆在那,就是方司令的家的少爷,谁敢招惹啊。
想想男人穿着军靴,束着腰带,一身迷彩傍身分开双腿挺直站立的样子,慕醒点了点头:“倒是挺帅气的。”
“嘿嘿,可不是嘛。”孟赞说着说着,话锋一转说:“慕老师,我这样说你别生气。当时方凡十跟我们几个关系都挺好,他的性向……你知道吧?”
其实同性恋在军校这种地方根本不算什么,当时追方凡十的人多了去了。女人统统拒绝,就算有男人,他喜欢身材纤瘦的少年,当兵的一身肌肉基本入不了他的眼。整天一副禁欲的模样,相处最多的就是胡繁。开始他们还以为他跟胡繁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是两个人就算睡在一张床上也根本不会做些什么。
慕醒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们是恋人。”
“诶!?”孟赞大吃一惊,车子差点拱到柳树上去了。手忙脚乱地打着方向盘,孟赞看着依旧从容笑着的慕醒,不可置信地说:“他倒是挺低调的啊,这事都没跟我说。”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慕醒解释道:“我们临时出了点问题,但是马上会好。”不想说太多,慕醒问:“前面是不是模拟演习场?”
孟赞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后说:“演习场今天没开灯,咱们直接去演戏大楼吧。记录什么的都在里面。”
说完,车子拐了个弯,停在了一座大楼前。军绿色的门紧紧关闭着,孟赞起身开了门,长廊里灯火通明。
“都贴在墙上呢,下面是短介绍。”孟赞说话间,慕醒已经站在墙壁前,仰头仔细地看了起来。
上来第一项射击的记录保持者就是方凡十,慕醒抬头望着照片,习惯性地伸到照片的额头中间摸了摸。怪不得眉宇间都有皱纹了,原来那时候就习惯皱眉了。几年前的方凡十跟现在相比,一看就是毛头小子啊。浓眉大眼,一脸桀骜。紧皱的眉头间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儿。现在比以前虽然仍旧掩饰不住身上的暴虐,多了份男人特有的成熟韵味。
慕醒闲来无事,站在走廊里挨个走了个遍。方凡十各个项目基本都是拔尖,还有几个团体项目,他的名字也是写在最前。想起以前兄弟们一起在训练场上比赛厮杀的场景,孟赞热血沸腾地说:“他这人什么都争第一,不但要求自己,连我们班也不例外。那次的演习第一,就是因为他改进靶场升降车的游动速度和靶身的方位变换才取得的。”
慕醒笑了笑:“你们当时肯定苦不堪言吧?不过,倒是蛮符合他强势的性子的。”
自己做还要逼着别人做,这是从小就养成的性子。一个男人,骨子里都是强势,却因为两年前的事情把“从不强迫人”当做口头禅。嘴角的笑容敛去,慕醒哼笑了一声。什么“从不强迫人”都是扯淡,他不强迫人怎么能叫方凡十。
两个人边聊边逛,刚把整条长廊走完,方凡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干什么呢?”男人刚从饭局回来,现在坐在校门口的垂柳下吸烟醒酒。脑袋有些发热,就打电话给了慕醒。
“刚看完你以前的荣誉,你在哪?”慕醒笑着,随着孟赞上了车。
“在校门口柳树下边,你来呗。”心中想见慕醒的感觉特别迫切,也不管现在已经很晚了,方凡十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嗯,等我。”
孟赞抿嘴笑着,打着方向盘拐弯朝着门口奔。慕醒不自觉也是一笑,问道:“你笑什么?”
“没,我们那时候都说方凡十是个浪子,到时候肯定自己孤苦终生没个陪他的。现在看看你跟他打电话,觉得挺替他高兴的。”
孤苦终生没人陪吗?慕醒望着车外一棵棵倒退中的垂柳,情不自禁地想:或许,本该孤苦终
生的是他。只不过,现在两个人在一起,就永远不会是一个人了。
正想着事情出神,慕醒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井薇娇,慕醒赶紧接了。
“喂,套套,你快来我家帮我搬家具,我自己搬不动了。”井薇娇对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快要哭了。本来不想麻烦慕醒的,但是自己实在是拿不了。
“我不在学校呢。你什么时候回的学校?”慕醒温和地问。
“今天。你在哪儿?”井薇娇问。
透过前车窗,慕醒已经看到远处随意搭着双腿坐在柳树下的男人,慕醒不自觉笑了笑说:“我来追方凡十的。”
电话那边,井薇娇突然沉默了。
这种黑暗中摸不着东西的寂静让慕醒心下一跳,他轻轻地叫了声:“井老师,怎么了?”
过了半晌,井薇娇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昨天你不是发短信让我回来,说你要跟我在一起吗?”
☆、45
慕醒眉头一皱,恢复冷静道:“号码查了么?确定是我的?什么时间发的?”
电话那头,井薇娇似乎是反应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哈哈大笑了出来。
慕醒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细胞重新恢复了生机,他无可奈何地冲着电话那边仍旧在疯笑的井薇娇道:“很好玩啊你!”
井薇娇心情大好,捂着嘴好不容易止住笑:“哎,谁让你不在嘛,你说我这怎么弄!?”
听着井薇娇的笑,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了佳佳的笑。孟赞停车,慕醒冲着他道了句谢,然后说道:“要不我把赵老师的号码给你,你找他帮忙吧。”
“赵老师?谁啊?”
“y大跳槽过来的,住在我对面。”慕醒简单地介绍,男人已经看到他了,坐在那冲着他笑。慕醒摆摆手让他先等一会,然后继续说:“现在帮你代课。”
井薇娇当即嚎了出来:“不是吧,我才多久没回学校啊,饭碗都被人抢了,窝也被人占了!我还想跟学校申请一下回原来的宿舍呢!”
慕醒揉了揉太阳穴,气定神闲地说:“停薪留职呢你,学校会再安排的。方凡十还在等我,我把号码短信给你。”
井薇娇突然笑了:“慕醒,好好追,我觉得方先生人挺好的,对你也挺好。”
抬头看了一眼仍旧耐心等待的男人,慕醒嘴角扯开一个弧度,笑着说:“嗯,谢谢。”
“哎,这货看那身板就是干活的料。以后我搬家,再也不用愁了!好好追,先挂了!”井薇娇笑嘻嘻地挂掉了电话。
慕醒哭笑不得地看着手机,找到赵霆的电话号码给她发过去,这才走到了男人身边。男人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口琴,冲着慕醒扬了扬。
眼前一亮,慕醒挑眉问:“你还会这个?”
男人没有说话,娴熟的把口琴放在嘴边,吹了出来。
口琴声音被称为“穿越生命的声音”,舒畅的音乐从男人嘴中飘出,清脆嘹亮而有穿透力。曲子很欢乐,听着像是前苏联歌曲,慕醒小时候听过,但是却不知道名字。
男人的大手握着口琴,在漂亮的双唇间游走,被灯光打碎的柳树影洒在男人刚硬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性感。时间像是浓缩了的蜂蜜一样粘稠了起来,慕醒脸上带着笑,盯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出神。
一曲吹罢,男人抿唇笑着转头,问慕醒:“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么?”
慕醒回过神,接过男人手中的口琴笑着问:“是什么?你怎么还学这么文艺的东西?”
“《我们举杯》”修长的双腿随意一搭,方凡十看着不远处的训练场说:“这口琴是一个朝鲜族同学送的,那时候大家大晚上偷着去训练场上喝酒,我就吹这首曲子。”那段回忆真是美妙,仿佛自己的青春都这所军校度过,在北京的时候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是空的,一回来,就瞬间活了过来。想想以前一群兄弟们在一起训练的场景,男人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慕醒拿着口琴来回看着说:“挺羡慕你的,有这么段美好的回忆。”
“美好只是一部分。”男人掐了一枝柳条,在手上熟练地来回翻转说:“我们一起摸爬滚打,都是生死之交。教官时期,去抓过毒贩,送我口琴的这家伙,毒贩自爆的时候被炸死了。呵……”
不好的回忆让男人笑起来都有些牵强,掏出烟来点上,烟火明灭间,男人脸上的哀伤清晰可见。
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看着男人的脸,慕醒突然肃然起敬了起来。心疼地帮着男人顺了顺皱着的眉头,他问:“为什么来军校?”
甩掉不好的回忆,男人抿着嘴笑了笑,爽朗地说:“我来军校受胡叔叔影响,我爸太严厉,我跟他几乎不说话,我对军人的向往都是胡叔叔给的。”
拿着口琴的手顿了顿,慕醒抬头看他,眼睛里闪着亮光。
方凡十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子弹,慕醒一看,正是那次被方凡十夺去的那颗。男人转了两转后把子弹放在了慕醒手里,他说:“我方凡十送人东西从来不送跟别人重样的,这是胡叔叔送你的,你收好。口琴送你了,以后想听随叫随到。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上了车,两人一路无话。到了慕醒宿舍,方凡十毫不犹豫地转头走人,慕醒叫住他,刚要说些什么。方凡十低头吻住了他的唇,两唇一相触,慕醒的心猛然一跳,顺从着男人的动作闭上了眼睛。
很轻柔的一个吻,几乎是浅尝辄止。柔软的唇瓣像是被一根棉丝牵着,轻触后又分开,来来回回得辗转着。一袭长吻结束,两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乱。
拇指轻轻擦过慕醒被吻红的唇瓣,男人低头笑着说:“明天我来叫你晨练,早点睡。”
“你在哪个宿舍?”慕醒抓着他问。
“401,跟你对着。打开窗帘,你就能偷窥我。”男人笑着说。
“是你偷窥我吧。”慕醒调笑着说。
男人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脸,说:“我都是光明正大的看!”
这么张狂的语气,慕醒舔了舔唇,笑着没有再说话。
男人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了,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慕醒捏了捏手里的口琴,笑容不自觉地加深了。
回到屋子里,慕醒从房间里找了个小盒把子弹装好,就像是尘封起那段回忆一般。拿着小盒站在窗帘前,对面男人屋子里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了。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投射在薄纸般的窗帘上,似乎是下意识般,男人拉开了窗帘,朝这边看过来。
慕醒也拉开了窗帘,两个人的目光交接在了一起。
男人刚要说些什么,但是电话响了。摆摆手让他回去睡觉,男人转身打电话去了。
慕醒看着男人的背影出了会神,关上窗帘上了床。捏着口琴吹了两下,五音不全,慕醒自嘲地笑了笑,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电话是杨淑柔打来的,男人有些疲惫,看了看时间,老两口这个点竟然还没睡。
“妈,这么晚还没睡?”
杨淑柔嘿嘿笑了声,看着一边的撅着胡子的老司令说:“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致算了算,方凡十说:“得两个月。怎么了?”
“嗨,你爸病了,想打电话跟你撒娇,不好意思呢!”杨淑柔噗得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方凡十就听到了自己父亲那声威慑力十足的“胡闹”。
方凡十无奈地笑起来,说:“把电话给我爸。”
“哎!”杨淑柔哈哈大笑着应声,老司令虎目一瞪,她也丝毫不害怕。
“爸,身体怎么了?”听到父亲生病了,方凡十心中有种难言的难过。说话的时候,平时的尊敬都不见了。这只是儿子对父亲关切的问候。
“你别听你妈胡说,你忙你的,我这是小病,不用担心。”方司令难得笑了笑,杨淑柔上来揪他胡子,老司令抿着嘴用嘴型说了句“胡闹”。
方凡十也笑了,叮嘱道:“那你平时好好休息多注意,夏天到了,别中暑。实在不行去找胡繁,让他带着您检查检查。”
“嗯。”老司令应着,然后说:“在外边,注意周围动向。中央又有新调动,你这次做好了,也许会升正职。”
这是老司令第一次跟他讨论他的职位,方凡十有些讶然,他应了。杨淑柔怕他们两人聊公事聊太晚影响老司令休息,劈手夺过电话来问儿子:“儿子,你走的时候还说带相好的回来,到时候别忘了!”
方凡十笑着说:“成!”
“好,那挂了。你爸该吃药睡觉了!”杨淑柔说完,直接挂掉了电话。
从桌子上拿过药来递给老司令,杨淑柔有些焦虑地问:“你说儿子的相好的,不会是他学校的吧?哎,真是的,要是弄回来个打女,那婆媳大战我可打不过她。你能打过儿子不?这死小子肯定向着媳妇。你得帮我!”
想想方凡十那次打麻将时脸上那宠溺的表情,杨淑柔对以后婆媳大战中儿子帮谁很明确地替儿子选了“媳妇”。
“胡闹!”老司令无奈地吼了一句:“儿子还没带媳妇回来呢你这就说以后吵架的事,真回来了,家里还不给你弄的乌烟瘴气!”
杨淑柔柔软无骨地坐在老司令的怀里,娇嗔道:“哎哟,人家不过是说说嘛~”
杨淑柔把司令员的脾气是摸得透透,一句话下来老司令绷着的脸笑开了一些。但是在旋开胶囊倒进水中时,眉头突然一皱。看着渐渐变色的水,杨淑柔察觉到自己丈夫的不对,问道:“怎么了?”
老司令摇了摇头说:“没事!”
慕醒是被号角声惊醒的,猛然睁开双眼,外面杂乱地脚步声和叫喊声下意识地让他心下一揪。快速穿上鞋打开房门,通天的火光映红了整个客厅。
失火了!
慕醒心惊肉跳地过去打开窗帘,对面宿舍火光通天,浓烟像黑色的围巾一样涌了出来。
记忆停留在和男人隔空的对视,时间仿佛瞬间静止,慕醒开门冲了出去。
刚才的号角声就是叫人来灭火的,现在楼下已经聚集了一堆的人,大家正在铺设着水管。周围人多嘴杂,命令和哭喊声混杂在一起,慕醒却只能听到自己那砰砰的心跳声。声音巨大到仿佛耳膜都震破,慕醒的从容淡定全然不见,只身就要冲进火海。
里面的人正往外跑着,只有他自己往里面冲。目标那么明显,孟赞一看,大惊失色,火急火燎地猛力一拽,
破口吼了出来:“慕老师,你疯了!你想干什么啊!?”
听到吼声,慕醒一下子回神。他死死地抓住孟赞,脸色惨白,问:“方凡十呢?!”
孟赞安抚道:“你先别急,他是军人,察觉到失火肯定会跑出来的!”
慕醒摇着头,桃花眼睁得巨大,他咬牙咬的声音都发抖了:“我问方凡十呢?他出来了没有?”
孟赞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紧紧抱着他边后面拖拽边安抚地说:“还没呢,火势太大了,一会……慕老师!”
他一个训练十年的军营汉子竟然被一个大学老师给挣脱了开来,这边孟赞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慕醒已经挣脱他的禁锢,抢过旁边一个人身上的湿棉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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