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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对着星空写我爱你
“第十七个了……”潘大嘴看着那个跟小牧同期进来的新晋职员小黛拿着文件夹哭着从上头办公室出来。
席小牧按亮了手机发现差不多到十一点半,才松了口气把文件存档准备去解决人生大事来着。弯腰拿出柜子里面的包包,顺口问道:“什么七个?七个小矮人?”
“不是啦,是今年第十七个跟总监告白失败的人。咱们总监的魅力真是招蜂引蝶,女的就算了,三月份找了个青靓白净的小帅哥进来,结果后来被掰弯了告白来着,遭拒后辞职走了。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才来个帅哥,多养眼啊。”潘大嘴用文件夹顶着下巴,腻歪地又感叹:“不过还是总监最帅!”
席小牧摇着头笑,一边将萧靖的号码按出来一边跟她总结:“没听说过吗?这年头的好男人不是别人的,就是男人的。”
等潘大嘴看着萧靖挽着席小牧的手,还在她脸颊习惯地亲吻一口后,不由得再补充一句:“这年头的美女不是别人的,也会是女人的。”日式的榻榻米上端放着矮脚木桌跟屏风。院子里头大概有只颤,锲而不舍地腹腔共鸣不胜其烦。
席小牧好奇地企图用目光搜索那个小小的身影,巴不得在绿意盎然的院落里面将蝉捉起来关到隔音玻璃做的瓶子里头,好让她能得瑟地看着它说:“来啊来啊,叫得再大声我也听不到了!”
其实里头的它也听不见她的嚣张。
“外面的太阳正猛,看久了伤眼。”萧靖跪坐在木桌旁边招呼着小牧:“快过来吃鱼生。刚到的三文鱼,半肥瘦很匀称,你应该会喜欢的。”
蝉鸣是烦人的,不过把木门拉拢好,声音就低下去。就是可惜了满园美景看不到。
“工作的习惯吗?eric没欺负你吧?”席小牧目前在杂志社的美编工作是萧靖给介绍的,总监eric跟萧靖是校友老相识,见她把小牧介绍过来,大松口气地问道:“你的?太好了,这次不用顾虑是不是又会被我拒绝然后辞职。ji你大概不知道总部为了分公司的人事问题,都想把我调回去了。”
“调回去也好啊。环境怎么说都比国内好。”萧靖是陪着小牧回来的,最好以后再把小牧带回去。
eric张合着薄薄的嘴唇吐出一句:“我不想回去的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
约在大溪堡自助餐厅,席小牧在海鲜区域挑挑拣拣老半天,旁边的侍应帮她端着两碟半满的食物回来发现餐桌旁的两个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识趣地不闻不问,只专心于食物。
都说喜欢笨女生?其实也不然,旗鼓相当是最好的,只不过要懂得该装傻时装傻,进退拿捏知道分寸,撒得娇卖得了萌适当时候关心体贴,才是上上之选。
那是需要智慧的。幸好小牧也不太笨。
“工作还算轻松,刚进去,他们也没给我安排太多。”席小牧挺满意目前的美编工作,工作压力还是其次,最最怕是遇上奇葩女同事或是胡搅蛮缠的男同事。席父想让小牧去陈信楠舅舅公司里面当助理,但是专业不对头,何况陈信楠也在。
他也在那里才是最要命的!
自从那天……他跟她说了那句话,从此避他如妖魔鬼怪一样。
哪怕讨厌她,当她是妹妹统统都好,唯独不要说爱她。
席小牧想,他跟自己表白,这对她来说反而有点残忍
转眼就是七月七,最是传统的情人节,关于那天怎么过的话题已经蔓延到了同事间任何一个时段,泡茶聊天午饭蹲厕所,就连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小牧也被安子琪拉着问:“小牧啊,你七夕那天有约不?安姐我那天晚上有相亲但是一个人去很忐忑想找个人陪,你能陪陪我吗?”
还不等席小牧说一句“这个我还要问一下阿靖”,安子琪已经接着说:“不过你到时陪我去的时候记得化个大浓妆好衬托衬托我,不然我妈过年准得劈了我说我怎么已经三十都还没嫁出去啊!”
“那个……不好意思,我结婚了,我得回家过。”席小牧笑得很甜地跟她表示惬意,再说了句抱歉了马上转身忍着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面。
张大嘴坐她对面,自然将她偷着笑的表情一览无余,又朝过道那边看到一脸懊恼的安子琪,马上在扣扣上给小牧发了个震动外加一句话:子琪她是不是找你去陪着相亲?
牧牧10: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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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也知道啊。
八方来吃10:03:41
她是不是还拉着你说让你到时候化个丑妆来烘托烘托?
牧牧10:04:02
嗯
八方来吃10:05:53
她怎么每年都来这么一着……上一年小c被她拉过去了,结果呢,后来人回来给咱几个姐一说,我都恨不得去找安子琪理论理论。
牧牧10:06:13
怎么?相个亲应该不止于会有什么事吧?
至于
八方来吃10:09:40
她简直是踩着别人烘托自己。把小c贬得一文不值,然后夸着自己怎么怎么贤良淑德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牧牧10:09:56
我刚刚直接跟她说我结婚了,要回家过。
八方来吃10:10:07
干得好!
肯定气死她!
唉?话说你结婚了?假的吧,你还这么年轻
牧牧10:10:55
呃……那个……
八方来吃10:11:02
哪个?
牧牧10:11:10
总监在你背后……
张大嘴回头一看立马的花容失色,连忙想把扣扣对话的窗口给删了,却不小心给按成了ps的文件框!还手忙脚乱地把提示保存的文件框给选了确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忘记按ctrl+s啊,她没保存啊!!
全办公室都听到她的哀嚎声……
血泪一样的教训,大概所有学设计的人都会试过至少一次文件来不及保存各种手贱关闭或者电脑死机……
席小牧那天坐在她对面一直听着她念经般地念叨着ctrl+s来着……
临到下班,萧靖过来接小牧,见小牧还有收尾工作就坐到一边等。eric出来见她在,熟稔地打招呼:“等小牧?”
萧靖穿着夏奈尔连身裙,搭配了较为浓烈的红唇和延长的眼线,别致的妩媚。抬头朝着他说:“明知故问。”
室内的同事们隔着玻璃不时瞟向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两个人,私下组建的小群里面马上沸腾起来。席小牧点开那个欢腾跳动的扣扣群图标,几十条聊天记录马上弹出来。
不少人猜测着接待室里面的萧靖跟总监的关系,有人认出她来过公司接小牧下班马上点名小牧出来爆料。
“他们是校友……”席小牧很老实地说着实话。
底下马上一堆人接着猜。
有言之凿凿仿佛曾经目睹两人手拖手在梧桐大道散步一样:“铁定是余情未了。”
也有文艺版的大发感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最让席小牧吐血的大概是台言苦情版的:“咱总监虽然貌美如花,不,我是说他,英俊潇洒,但毕竟年纪不小了。该不会当年他们要谈婚论嫁了才发现两人是亲兄妹来着?所以各自苦痛不已远走天涯却又在此时此刻偶遇?”
“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席小牧的解释虚弱得如同沙漠里的孤舟大海里的浮木,瞬间就被淹没。
学艺术的最不缺乏的就是想象力,各种突破天际惊人艳的奇思妙想正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资本啊……
所幸下班的时间到了,eric走回到办公室,所有人马上该继续ae排版的继续ae,该是ps添加素材的继续ps,也有不用加班的像席小牧一类的马上保存关机提包走人。
坐在车上,小牧跟萧靖说:“家里让我跟他回去一趟,说是婚后一个月只回去过一次,是不是都把他们二老给抛诸脑后。”
“你跟他联系上了?”
“没……”
“那你今晚回去要跟他们坦白吗?从马代回来半个月,你都住我那边,就连陈信楠的电话你也不接。你是躲他还是躲你自己?”末了,萧靖打着方向盘补充一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席小牧也知道不是办法,但又能怎么办?提离婚?她爸准得把她打个半死。不提?就这样拖着连好朋友的关系也无法维持,拖着两地分居早晚也会被知道的。
不知不觉到了大院门口,警卫室的人出来让萧靖登记,席小牧说不用了。
“也许我陪你进去会好一些。”萧靖说。
席小牧摇头,朝着西南方某栋楼看了一眼说:“我还是先拖拖看,你先回家里,晚点我打车回去。”
“好吧,我回去等你。”萧靖说完倒车回到路口,很快就消失在小牧视线内。
站在自家门口十分钟,席小牧脑海里至少闪过三次想要扭头走人的念头。踌躇着要不要伸手按门铃,手伸了出去始终没法按下去。
“小牧?”席父提着公文包跟钥匙刚好下班回去,见自家女儿站在门口,不由得笑了:“看你啊,又忘带钥匙了吧?以前三天两头忘记带,回头跟你妈应酬回来还得上隔壁把睡着的你抱回家。简直像头小猪。”
“都陈年旧事啦,爸你还笑话我。”席小牧吐着舌头让在一边,好让席父来开门。
前一晚说好让小牧回家吃顿饭,李香兰早早去买了茅根竹蔗,加上马蹄跟胡萝卜打算熬些清凉的汤水降降火。
见还蒸着鱼,席小牧嘀咕着抱怨:“妈,你明知道我就不爱吃鱼,怎么还弄上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卡过鱼刺在喉咙,席小牧是彻底对河鱼敬而远之只偶尔吃些骨头大而少的海鱼。
“这是鲈鱼,刺少,健脾补血呢。还有扇贝没蒸上。夏天太热,想给你炸香酥骨,又怕上火,还是蒸的清淡。”李香兰剁着蒜蓉,回头问她:“阿楠呢?怎么不是一起来?”
完了完了,席小牧压根就没跟他说,他会出现才怪!
正说着,门铃响了,李香兰猜是陈信楠,席小牧喃喃道:“不是吧……”
果然是陈信楠,席小牧一脸见到鬼似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摆明不想见到他的表情,他在席小牧脸上看得一清二楚丝毫不漏。扬着眉,他反问:“这也是我家,怎么我不能来?”
“你家在隔壁!”席小牧反驳。
那头厨房里的李香兰问小牧是谁来了,她只好瞪了一眼陈信楠后讪讪地回答说:“还能有谁,隔壁家的呗!”
瞄到他手上还拎了两瓶红酒,席小牧又惊又疑,凑近了压低声音问他:“我们的事你跟他们说了没?”
“我要是说了,你还能全须全尾地站我面前?”绕过她,在门关换了鞋走进去,陈信楠用一种很亲切的语气跟李香兰说:“公司进了几箱酒,舅舅让我拎两瓶来。妈,红酒特美容了,等下您试试这味道对口不?要喜欢我给您订几箱放着。”
在饭桌上放下酒,陈信楠很是自动自发地到厨房打下手,相比之下,李香兰免不了埋怨小牧向来只会挑剔着吃的,半点都不帮忙。席父从书房下来,笑着跟自家女婿点头算是打招呼。
席小牧抢着在席父的左边坐下,李香兰让她到右边跟陈信楠坐一块。她撒娇不要,搂着席父的胳膊说:“我要蹭点父爱嘛~”
李香兰噎她:“怎么不见你过来蹭点母爱?”
一顿饭下来,两老问起他们婚后生活。李香兰深知小牧从小被人纵惯,便问陈信楠小牧在家做不做家务,早上有没有赖床,还是不是不吃早餐就出门上班?
手里捉着筷子,席小牧嗖嗖朝陈信楠射去两记“说错话就要你命”的目光。若有所思地,陈信楠半眯着眼睛嘴角含笑地说道:“她刚进公司比较忙,这不,拖着今天才来看你们两老,家里都是我在收拾。早上醒来总发现肚皮上横着一只脚,小牧她向来睡得像小猪……”
席小牧是悬着一颗心在听,转而脸一红马上阻止他继续说:“你才像猪!”但她睡相不好是席陈两家皆知的。
刚上初一,午夜凶铃席卷全球,席小牧就是其中一个被吓得自从看完连镜子都不敢照的人,每回梳马尾去上学靠的都是手感。偏屋漏逢连夜雨,席父跟李香兰申请了年假,计划去趟欧洲弥补当年条件有限未能体验的蜜月行。
自从小牧出生后就很少去旅游的两老无视她的“一个人在家会怕得要死”等等话语,自动当成这是对父母的另外一种撒娇和依赖。
提前一天就“狠心”地把她打发到隔壁去,席父还开玩笑说着:“有你楠哥哥陪着,妖魔鬼怪都近不了你身。”
陈家的客房不少,赖在陈信楠房间享受着他的指导做功课,完了赖在他房间里面唯一的床睡觉。席小牧本来就个人小发育慢,陈信楠尽管满了十八岁念高三,但还是心无邪念地答应陪着她睡觉,权当床上多了个半大的洋娃娃。
就是她睡觉不老实,不是把被子都抱走让他受凉就是把他当被子抱在怀里,呼吸和ru香都在颈项间蔓延开来。
最最要命的是她还动脚,先是扫荡过他那不该碰的位置,最后干脆就搁在他的肚皮上压着他,让他一个晚上尽是睡不好,春色旖旎跟夺命狂奔的梦前赴后继地出现着。
几天下来,同桌张浩然笑他是国宝,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劝他:“学业虽重要,健康诚可贵,不要太拼命了……”终于等到九点半,席小牧把最后一片西瓜消灭干净后说着明天还要赶着去开会。
在两老安心的目光中陈信楠搂着她离开,等走到路口,他问她去哪里。
“回家。”席小牧朝路边走去,手腕却被人捉住。
“我送你过去。”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
陈信楠几乎是咬牙切齿:“万一你出了意外我……我怎么跟阿姨他们交代!”
报了个地址,席小牧坐在后座看着玻璃窗上蜿蜒而下的雨水,无声地扭曲着外面一切风景。雨下得突然,刚上车没多久就哗啦啦地泼天大雨,砸在车顶上面嘟嗒嘟嗒敲击乐似的。
不是不庆幸自己没有打车走,要多站在路边一会儿准被淋成落汤。
走三环,不料却堵了。
据说是前头一个出口发生了交通意外,有狗突然窜出把人吓了一跳,急刹转方向,最后撞到路边墙上。男车主伤不要紧,但是副驾驶上的女人流了一车的血,头撞破了
其实他跟她之间何尝不是堵住?陈信楠想起在马代他终于把多年心迹表明后,她却哭了……什么都不说,就是一直哭,哭到他心烦意乱。最后忍不住问她到底哭什么。
她骂他混蛋!皮诺曹!世纪上最讨人嫌的衰人!
“我句句都是真心话,哪有骗你?”
她从泪水中抬头,就像法庭上面原告一样指责他:“你说,你结婚前都跟我说什么……你说你喜欢男性,婚后我们互不相干,说我们自小像好兄弟一样长大,我跟阿靖之间的事你不会打扰我们……”喉间有东西,席小牧抽泣了一下继续说:“……可你……可你现在却说你爱我……”
“开什么国际大玩笑!”
“我讨厌你……陈信楠我讨厌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再不想见到你!”
“……算我求你,你不要出现我面前好不好……”
她的最后一句是:“等回去了,我们离婚吧……”
……
窗外大雨滂沱,陈信楠从后视镜里面看到后头的人歪着头靠在窗上,半张着嘴睡着了。
很累吗?
若是从前,她累了就爱耍赖,硬是把繁重的功课推给他做,还美曰其名说是帮他温故而知新。
自小看着她长大,她几乎所有第一次都是在他的见证下发生着。第一副眼镜是他陪着她配的,他在旁边看着她拎着一款款的架子都觉得奇怪,迫于视力咬着嘴唇最终还是选了较为轻薄的塑料合金框;有次月事来了,李香兰忘记给她准备,她扭扭捏捏着踌躇着,也是他硬着头皮在一众异样的目光中走到那片贩卖卫生巾的区域拿起她习惯的牌子去前台结账。
但他不是她第一个男人。那晚炽热疯狂欲罢不能的情况下,他还是感觉到的。
是不是,当年她负气跑德国后交过男朋友,却被狠心抛弃,最后才跟萧靖走到一块?
陈信楠也不是傻子,萧靖也许是真喜欢小牧,但小牧对萧靖,也许还不及他,靠近她内心那一块。
那丫头自以为瞒天过海演技堪比奥斯卡,其实都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选择无视,选择包容,选择自欺欺人。
唯有爱她的人才会被她伤害。若不是在乎,谁会理会你悲欢离合过得好不好三餐是否有定时吃。
前头的交通意外大概是被处理了,阻塞的交通被一点点疏通开来,去萧靖那边应该从这个出口就下去,但是陈信楠把方向盘转了,驶过那个出口继续往前开。
朦胧中手机铃声把席小牧唤醒,她摸着额头把电话给接了,那头是萧靖问她怎么还没回来。
“……啊……我在路上了……刚堵车睡着没看到短信……等等,这边方向不对吧。”小牧捂着听筒打量着窗外的景色,跟陈信楠说道。
陈信楠没理她,自顾自地继续开着车,虽然只来过几次不过小牧还是有印象这是往他们那栋三层别墅的方向。“我要回家,你这是往哪里开?”
陈信楠肯定地告诉她:“这是回家的方向。”
“我要回的是萧靖的家,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出尔反尔?行了,停这里,我下车自己打车回去总行吧?”
陈信楠没把车停下来,还把车门都确认地再锁上一遍,踩下油门加快速度。
她也从后视镜看向他,问道:“什么意思?”除非把车门踹坏,不然就只剩拿把刀子架他脖子上了。不作徒劳之举,席小牧往椅背靠着冷冷地继续从后视镜盯着他问:“绑我回去?我有手有脚的你觉得这样有用吗?好玩吗?”
尖锐的刹车声在路边响起,陈信楠一摆方向盘在路边把高速行驶的车给逼停下来。不少路人都把目光聚集过来,还以为发生什么交通意外,见地上也没躺着什么便又继续该干嘛干嘛。
捉着方向盘的十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陈信楠忽然不可抑制地笑着,席小牧听得莫名其妙快要认为他早上是不是从楼梯上摔了一跤,要不然就是脑袋被门夹过——成了神经病。
一整晚都神经兮兮,时而正常,时而发疯。
好不容易等笑得缓过气来,他说:“当年是你跑太快,一溜烟就不见人影。如果给我一个时光机,我不求知道福利彩票的头奖号码,也不求回到高考现场重新把卷子再做一遍。我只想回到五年前跟你说,‘好啊,我答应你做你男友。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就去登记,怎样?’” “别说了……”席小牧捂着眼往后仰,声音沙哑:“看过一个微博没有?说的是很多人都自以为付出了很多,但是对方要的是雪梨,你却给她一车苹果。不是说你不好,你什么都好,但是点子不对。现实哪有如果,如果五年前我没跑去海边就不会……”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有人说错过不是错了,是过了,过了那些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时光从此只能回首怀念。
“五年前……”陈信楠嗅出那么些苗头。五年前的不告而别背后藏着什么原因他想知道很久了,去问席父和李香兰,他们只说是小牧自己报的志愿,甚至就连陈家妈妈也只跟他说:“还不都是你的错,嘴贱惹的祸,活该你惦记着小牧一辈子。”
一瞬间,有过可怕的猜测像长满水藻的河流里面的泥鳅滑过陈信楠的心底。
小牧出国不久后,他也不是没往哪方面想过,但是,这对小牧来说结果太可怕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怎么可能还会面对他!
所以她不告而别一走五年!
……原来是真的吗?不、不,她自己可没说过发生过什么事,只望着那样可怕的事情没在她身上发生过。
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再去面对小牧。
归根到底,他当时要不是嘴贱口快说出那句话,也许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陈信楠双手捂面,只觉口鼻都被人用浸湿的棉花堵住,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连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深呼吸过后的席小牧发觉驾驶座上的他忽然也沉默下来弯着腰,似是十分难受,忙惊道:“腹绞痛吗?要不要紧?”用力摇摇陈信楠的肩,看着他侧脸青白青白脸色都变了,耳根是涨红的,后背是细微的颤动,这简直要把小牧给吓坏,伸手进包包里面把手里掏手机要打120。
猝不防及手腕被人捉住往前一带,整个人便撞入了陈信楠的怀抱里。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远处的景物都呈现着融融状态,脚下踩着个大蒸笼,张大嘴觉得自己一身脂肪用不了多少就会像铁板上面的培根一样嗞嗞发响肥油满地。
一旁的席小牧也没有比她好上多少,同样的汗流浃背,湿腻的刘海都贴在两颊。
大热天的连把伞都不打,走上十分钟,简直要人命。偏偏这个采访是这期的主打,男色时代,买时尚杂志最多的人是谁?毋宁说,必是女性为主!
小c总结过,也不是没有男性买我们杂志,不过要么就是娘泡要么就是gay。横观我们读者群,唯有一类人绝对是通杀般的存在,那就是黄金单身汉。
单身嘛,那就是对象未定性向未定,任何人都能够想入非非。再者,哪怕结婚了也不要紧的,等黄金单身汉采访完了,下回把目标转移到魅力男人身上也是好的。
没有比离婚更不费力的事了。张大嘴如此说,只要是魅力够,管他结婚不结婚呢。
小牧在小组讨论会上面不断地记录着她们的重点,也构思着版面到时候要怎么安排。虽然现在她还只是负责资料整理或者初稿排版,但在初稿争取接近定稿那么麻烦就要少得多了。
负责联系的张大嘴跟那位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地产大亨助理联系过,近两周内就只有今天中午饭前有一个小时的空余时间。出门时候天是y的,于是两个人都忘记带把伞,没多久居然给放晴都快要把人烤熟。
到了指定地点,比原定时间还早十五分钟,张大嘴拉着她就奔厕所里面整理整理,不然蓬头垢面的哪能见人啊。
幸好是星级酒店,吹风等一系列用品都一应俱全,吹干汗湿的头发跟衬衫,来不及买套新的换上只好先喷点香水。小牧整理得差不多就抽出事先百度回来的资料,默默再多阅读一遍。
晏付峰,三十一岁,本科毕业武汉科技大学,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进修硕士。原地产大亨之一晏江南的独生子,回国后跟着父亲接手万盛集团。《福布斯》上年榜上国内第三,不过日常低调,极少的接手娱乐媒体的采访报道。
确定人选过后张大嘴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去联系,三番四次打到助手那里也都被婉言拒绝。出乎意料的是三天前她不死心再打过去,耐不住她的孜孜不倦坚持下,对方助理而且表示对策划案较为满意才终于获得机会。
主访人跟负责人是张大嘴,席小牧是跟着来的摄影跟助手。
既然生活低调又不热衷生活在镁光灯下,那般地位的人每张被公布跟刊登的照片必然都是被过滤后的结果,符合对方一贯的审美跟偏好。席小牧也是做足功课,研究过所有照片的角度跟神态,避免审稿时候被人下令撤照。
等了又等,联系对方助理却获知对方塞在路上,估计即使来了也没空接受采访。
“耍人吗?”这种临时取消情况屡见不鲜,但是付出太多准备太多,过大的期望遇上破灭,饶是张大嘴也难以平静。
晏付峰……席小牧念着手上的资料,安慰着张静娴说:“要不我们再等等,等他吃完饭能不能抽十来分钟空闲。”张静娴不同意也得点头,采访不到资料回去也只能从网络上面挖资料,还不如就等等看。
到了饭点时间,萧靖是准时地来电问她吃了没有。
“没呢,在等人。”小牧摸摸肚子也觉得有点饿,以为萧靖要过来送吃的谁知对方却说跑新疆拍摄中,要两天后才回来。不由得带着浓郁撒娇意味抱怨道:“怎么你也这么突然!”
柔着声音安慰,萧靖说:“我让福记给你送丝粥好不?昨晚你回来不舒服,我忘记跟你说一声。”
“算了,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回公司。约好的采访对象临时放飞机,我跟同事抱着侥幸的心理正在等等看。”
“要不我帮你约约看,对方是谁?”
正说着,张大嘴对她喊:“快,出电梯了!”匆忙跟那头说拜拜挂了电话跟上,席小牧觉得自己都快赶上娱记,活脱脱就是个狗仔队的存在。
最终却还是被拦截在门外,助理淡淡地说着抱歉,说下次再约吧。
“能不能请晏先生饭后拨个空,就是在车上的十来二十分钟也好。”张大嘴还在试图谋求机会。
助理摇摇头说:“真不行,晏先生约了人午餐,饭后我们还要赶上海。若要安排采访恐怕会耽误行程。”
左肩挂着单反和两个镜头,早就酸痛了,席小牧伸着手揉捏着肩膀,背后有人叫了一声:“你怎么找来了?”
“少臭美了,我不是找你,是在工作。”想起昨晚他像个孩子伏在自己肩上哭着,席小牧看陈信楠始终不自然。她拒绝跟他回去,他平静之后不发一言地送她回萧靖家里。
陈信楠指着包房,说:“你吃饭了没有?我刚好有个饭局,不介意带个家属去。”
若平时席小牧必定一脚踹过去说“谁是你家属来着”,但他指着的房间恰好是那位晏先生进去的那间,如果……
有陈信楠带着,小牧跟张静娴总算是顺利地跟晏付峰见上面,坐在席上还有另外两个人,先是皱着眉头看着他身后跟着进来的二人,随即听到介绍又不由得笑了。
“门口碰上了老婆,还惊讶怎么查勤查得紧也查得巧。谁知是工作缘故守到门口了。我说付峰你怎么也给我个面子,拨个空让小牧把你赶紧采访了好回去交代来着。”席小牧没好气地挣脱底下陈信楠牵着她的手,又碍于众人,挣不开就只好瞪他一眼。
罢了罢了,还得傍着他的光,席小牧只好对所有人礼貌地笑笑便坐了下来。
采访最终得以完成,幸好晏付峰卖陈信楠面子把席小牧跟张静娴当是朋友一样只要不是太私人的问题都一一作答。
注意到小牧几乎都没怎么动过筷子,陈信楠说:“昨晚在家里吃多了扇贝这会儿腻得没胃口?”声音不大,但是房间里有耳朵的人都能够听见,低着头纷纷会心一笑。
晏付峰笑他:“四个人里面除了你都还是光棍一个,这样明目张胆地秀恩爱你还厚道不厚道?”
旁边的邵天鹏啧啧两声刚想闹闹他们两个就被陈信楠一记眼神给逼回去,只好转头跟张静娴聊天:“张小姐跟席小姐都是尖端杂志编辑?是不是尖端里面的员工个个都是大美女?看得我都想跳槽去尖端了啊。”
“得了,幸好你是心理咨询不是妇科医生,不然病人丈夫都要找你急!”陈信楠回头见小牧似乎真没什么胃口,一边唤侍应过来一边埋怨晏付峰说:“付峰啊,看你把我老婆给饿得过了饭点,这会儿都吃不下饭了,你说怎么赔我啊你。”
用餐巾纸擦擦嘴,席小牧说:“不关晏总的事,早上起来就不太舒服了。”
“要不喝点粥清清肠胃?”陈信楠问小牧:“这里广东粥挺地道的,及第粥还是丝粥?”菜单上面粥类繁多,小牧没胃口地说着“随便”,陈信楠点了其中几种让侍应都上一碗来。
陈信楠从鱼背上夹出一块没鱼刺的肉放到她碗里,微冷的鱼肉有腥味,她夹起送到嘴前皱着眉就把那块肉放到碟子上。
后来粥上来,席小牧也只是吃得下半碗。
走到电梯前,张大嘴对着陈信楠笑笑说:“要不你送小牧回家吧,我看她脸色不太好。”
“我还是跟你回公司吧……嗯……”胃部有轻微的翻腾,席小牧捂着嘴扶着墙。不等她抗议,陈信楠便扶着她进电梯说:“那就劳烦你帮她请个假了。”
张大嘴自然不会那么不识趣地跟着进去,微笑着挥挥手目送着电梯门关闭。忽然吐着舌头耸耸肩,嘀咕着:原来是真的结婚了啊……
触碰到她的指尖,三伏天里面竟微微发着冷。
下一刻她便倒在他的怀里。
五个小时后,陈信楠站在厨房里面用汤勺搅拌着一锅白粥,嘴角始终溢着微笑,小酒窝若隐若现。
眼看白米全都熬得开成花,滴了两滴香油关了天然气盛好半碗放入勺子准备摊凉。夏日的日落比较晚,带着暖黄的光线投射在白瓷碗上,高光的形状是窗户的两个长方格子。
端着粥进去卧室,床上的人蜷缩在床中央,把头都埋进被子里面反倒是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在外面,两截小腿撑在被子外面,那张可怜的蚕丝被有三分之一都被踢到地上去。
“怎么还像个小时候一样?”喃喃自语地把托盘放在桌子上面,陈信楠一边替她掖好被子一边思考着过段时间要请个家政回来打扫房子,房子这么大,加上小牧也需要个人贴身照顾着。
居然就要当父亲了,想到这个陈信楠忍不住伸手拨开被子,用指腹轻轻扫着芙蓉面上两堂细眉。瘙痒感弄醒了席小牧,眼皮睁到半开,见是陈信楠皱皱眉又想拉着被子盖着头继续睡,睡个天荒地老。
“不能再睡,先吃点东西下垫肚子,你今天肚子都是空的,还中暑呢,更要多喝点睡。”最最要紧的是她肚子里面还有一个一个半月的小生命,说什么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宠着惯着,要放在手心里面捂着捧着,加倍地细心呵护。
席小牧觉得脑袋都要爆炸了,嘤嘤着捏着被子就是不肯放手。他以为她又要睡,手上使上几分力轻而易举就把被子拉开。
被暴露在空气中的席小牧用手遮着眼,陈信楠这才发现床单上面湿了一片,小小的一滩泪迹。一把揩去眼泪,席小牧扑上来捶打他:“都是你都是你,你就是一个大混蛋!”
他完全不反抗,就算席小牧把他剁成十大块他也心甘情愿。
“要打我出气也先吃点东西,不然都像给我搔痒痒一样,软绵绵的。来来来,我熬了白粥,医生说中暑的人要多补充水分,饮食也要清淡些,最好就是喝白粥。”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跟你离婚!”
“不行!”发觉语气凌厉过了头,陈信楠又放软了声音哄着说:“哪有夫妻刚有了孩子就闹离婚的?先吃点东西,其他问题我们回头再讨论好不好?”
“我不要……”
陈信楠心里也烦躁,伸手进口袋里面没找到烟。他极少抽烟,都是平日应酬时候才会在衬衫口袋放上一包烟。
“你先吃点东西行不行?”
面对着小牧一句又一句的不要,最终失去了耐性,又怕下手劲儿伤了她,只好抄起轻飘飘的的被子朝她扔过去说:“等你哭完了我再进来。”
换了鞋拿了钥匙,到小区拐角一家便利店买了两包烟,走到门口才想起没有火机。想也不想就把手里的烟揉成一团朝远去扔了过去。偏偏今晚星光灿烂,带有塑料外包装的烟在夜色下面泛着光。陈信楠觉得碍眼,走过去对着踩了几脚,那包烟依旧得瑟嘲弄一样不屈不挠折射着星光。
良久他懊恼又无力地蹲了下来,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抱着头盯着水泥道路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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