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茂密的森林连绵不尽,偶尔传来一两声野兽怪异的吼叫,始终入耳的只有穿过树林忽近忽远的飒飒风声和蓝斑角马缓慢行走的清脆蹄音。
由于道路在森林中开伐而成,时不时会有丛生的灌木蔓上路面,开着丛丛小花,带来一股淡香,让单调的路途多了几分生动,也给马车添了几处颠簸。有时候也能看见横跨路面的青黑藤蔓或树枝,被过路的行人砍断,死蛇般躺在路边;最严重的情况是因为天气或者野兽的缘故而歪倒拦在路面上的树干,耽误了行程不说,还要人颇费一番功夫清理才能通过。
此时节正是这个森林由夏入秋的时候,多数时候,明亮的天光会一直照耀在头顶,驱散森林深处的寒意,但久了也会有些热,遇到大树的枝冠笼罩路面时便会稍稍歇息一会儿。
这片森林一年到头都是这样都是这样郁郁苍苍,虽然不同时节的景色都有其独特魅力,但再有魅力的景色连续走上两天也会变得单调而枯燥,让人厌烦,比如马车上的少年,路旁的景色已经不再让他看一眼,斗篷遮住头顶,胳膊垫在后脑下闭着眼睛似乎在呼呼大睡。
驾着马车的是一个棕金头发的年轻男子,对于躺在车厢内的临时伙伴的行为举止无奈又感到痛惜。今年二十二岁的阿纳隆·特鲁维尔,出生于伽罗大陆中部的一个小国奥尔德尼,因为梦想成为伟大的骑士和出色的美食家而离家自力更生,四处流浪的经历已经超过五年,穿着打扮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位经常旅行的冒险者。他在无袖短皮甲外套了一条毛皮搭肩,抵御淡淡的凉意,却看起来相当的怪异。
阿纳隆有时会抚摸着自认为帅气而特意留的短须,轻轻哼哼小曲,静静的坐着总让人感到枯燥和疲惫。陪伴了他两年的蓝斑角马有个很难听但很简洁的名字阿勒,这个名字的读音听起来好像对谁都不满似的。阿勒的四蹄踢踏在地面上,发出嗒嗒的脆响,单调而且持续不断,让阿纳隆有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幻听,间或有石子从蹄下溅出,摩擦着路面发出嗞吱的难听声音,一股酸意便从牙尖传到全身。
轻呼一口气,抬头看看天,已经到傍晚了,天黑前赶不到维约港了,夜里在森林里赶路是很不明智的,于是阿纳隆决定再走一段寻找一处宽阔的地面准备夜宿。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敞篷车厢,以往总是堆满濒临超载的小山般的各种食材和稀奇物品,这回却稍稍有些冷清,只有几小包调味品,一大包香草和封裹在木盆中本来掩盖着冰块如今仅剩冰碴的兽肉和果蔬,旁边还有些换洗衣物,帐篷以及旅途中最不可缺少的炊具和武器。最显眼的物品是一个色彩华丽的布包,里面装的是一些特殊的野兽体内剥离出来的兽晶,这么一小袋,是他在拉姆贝尔城用几乎全部身家换来的,价值不菲,按照圣斯蒂兰的货币来算,已经超过十个约蒂,拿到人类城市贩卖的话想必能够大赚一笔。说来他几年来四处流浪,都是这样收集当地的特产物品,拿到别处贩卖以换取旅行必须的钱财和物资。
这些物品让车厢里显得有点拥挤,然而即便如此,在靠近驾座这一侧,那名临时伙伴似乎毫不嫌弃冻肉和各种调料混合散发出的古怪味道,躺在里头装满香草的布包上,像慵懒地躺在王宫里的女王般,惬意的酣眠。原本连面容一起遮住的风帽也掀开些许,以便微微的凉风吹过稍显稚气的面庞,配上不算太高挑的身材,稍稍打扮一下便是一个迷人的美少女。
然而阿纳隆对此却有着十足的怨念。
“永远地挚爱着您。……”自己这么说着,对面披着黑色斗篷的美丽少女身体颤抖,想必是高兴的吧。几个呼吸之后,她似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用温柔而迷人的声音说道:“那么,我的骑士,能否请您答应咱一个小小的请求呢?”她把风帽掀开,露出迥异于此间世界的少女却同样明媚生花的淡淡妆容,对自己嫣然一笑,仿佛世间的其他一切都失却了颜色。连大厅中醉酒眼昏的粗汉们见到这笑容都身形迷醉,何况自己,于是忙不迭地用有生以来最恭敬的态度,最标准的礼节,最迷人的微笑答应:“是的,我挚爱的世间最美丽的小姐,别说一个,即使千万个请求,我阿纳隆,您最忠诚的骑士,也必将为您实现!”听到这话,披着斗篷的少女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迷人:“那么,我最忠诚的骑士,您的出现让咱想起了春天里四处发情的低级野兽,能否请您在污秽的气息沾染到咱之前马上离开呢!”
“啊啊啊,为什么那么恶毒的话也那么让人欲罢不能啊!”
两日前初遇发生的一幕幕仿佛活现在眼前,又让他忍不住心中哀叹,但是有一点怎么也让他接受不了,
“神啊,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美丽,那么迷人,却是男人呢?多么让人绝望的不幸!”
没错,美丽迷人的少女的真身就是躺在车厢里的少年。少年似乎听到阿纳隆的哀叹,从酣眠中醒了过来,皱着眉头揉着眼睛。这姿态让阿纳隆以为他又要用恶毒的言辞责怪自己打扰了他的梦境,然而少年却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还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大哈欠,“呼”地长吐出一口气,似乎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快要到晚上了,到前面宽敞的地方我们停下休息。”迟疑地说着打算。
“……唔。”
当无法辨别是回答,还是仅仅听到声音的回应传入阿纳隆耳中时,他早已经等的脖子酸痛,不耐烦地转回驾座,前方路边出现了一片不小的空地,从不少扎营的帐篷孔洞和柴火灰烬来看,此地常常作为旅行者和商人们的落脚之地。
阿纳隆和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见到第一面是在七天前。阿纳隆因为无意之中听说了圣斯蒂兰族几年一遇的兽潮事件,抱着侥幸的心态来到此间森林深处,在拉姆贝尔城凭借着还算高明的身手和过人的运气,让他有不少斩获,不仅获得了几样罕见的食材,野兽体内剥离的兽晶也能让他大赚一笔。当他因此而心生愉快时,在拉姆贝尔城的那个寒酸的酒馆内,奇妙的因缘际会之下,仅仅一面就让他深深地坠入了爱河。此后尽管再也没有见面,但当拉姆贝尔城美丽的守备官桃瑞丝·德罗瑞达小姐亲自来委托时,他还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便宜变卖了大部分物资,提前赶到尼斯塔德,期待着爱神护佑的初次相遇。如此,两人的旅程展开了。
扯了扯缰绳,丝毫没有疲累之态的蓝斑角马阿勒轻巧地止住了步伐,阿纳隆跳下马车驾座,将阿勒牵到路边靠近树林的地方,以便它能方便的咀嚼新鲜的草食,然后准备友上传)
因为两天前在尼斯塔德的火红尖角酒馆的一番恶语,阿纳隆现在仍对少年心怀惧意,尽管扎营是十分十分繁杂的工作,但他却不敢喊刚刚从车厢里跳出来伸着懒腰呼吸新鲜空气的少年帮忙。
边从车厢里翻出帐篷和工具,阿纳隆边用隐蔽的眼角余光悄悄打量,风貌已经彻底掀下,由于刚刚睡醒,脸上带着可爱的迷糊,稍显乱的黑长发丝遮住了半边脸颊,也遮住了能略微看出男性的一点英气,毫无防备的表情看起来就是十足的柔弱少女。异于常人的黑发黑瞳让他看起来颇不寻常,如果是旁人,对北方致力于维护神明威严的教会来说,恐怕是要被判为传说中的恶魔附身者加以火刑,但在这样迷人的美少女面前,哪怕最严苛的主教大人也会心甘情愿地称她为天使。
阿纳隆一边这么想着,开始扎起第二顶帐篷,是在尼斯塔德淘到的新货,皮质鲜亮,结实而且防水防风效果很令人满意,当然售价也不菲,抵得上他那顶旧帐篷价格的三倍。
“喂,阿纳隆,我去抓些猎物回来!”少年吹了会风,似乎已经完全清醒,向阿纳隆打了声招呼,径自钻入略显昏暗的森林中,纤细的身影几下便消失在茂密的树影中。
“总算记住自己的名字了!”阿纳隆有些欣喜,却有忙不得后悔,“呸!呸!没出息!他是男人!再漂亮也是男人!”却仍然有些失落地看向少年离开的方向,阿勒瞪着铜铃大的双眼对他撇了撇马嘴,雪白的牙间洒出几段青绿的草茎,像是嘲笑他似的摇了摇尾巴。
这个有着“苍怜”,这样一个发音古怪的名字的少年,在阿纳隆面前,始终是强势的存在,与他的关系呢--在旁人眼中是旅伴,在私交方面是错误的追求目标;至少阿纳隆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尽管这个苍怜年纪要比他小得多,外表美丽而柔弱,但阿纳隆却丝毫不敢轻视他,和自己普普通通的身手比较,苍怜的武技要好得多,不管他自己所言的打败过“安加斯塔的利剑”奥菲莉·阿尔波尔的说法可信与否,好几次进入森林短时间带回来的大量猎物就是自己办不到的。
果然,当阿纳隆用仅会的的一点灵术或者说叫魔法点燃柴火堆,烧开小半金属桶清水的时候,苍怜已经两手拎着四五只打昏的小型野兽和鸟类钻出森林,嘴里惯例叨着颗半熟的果子。
“维约港还要走多久?”
苍怜这两天走得烦了,尤其是车厢里那该死的味道,让他难以忍受,于是“扑扑”将手中的猎物扔到地上,少有的主动发问。
“大概还要一个叠日的白天。”
阿纳隆估算了下距离回答,一边小心地掀开木板,查看了下,发现水已经烧开,便垫着块兽皮拎起金属桶,将开水倒进旁边的木盆中,腾腾的热气顿时缭绕开来。
“那么明天傍晚就可以到了?”
“是的。维约港有几家大型的旅馆,就不用像这样辛苦的住帐篷了。”
阿纳隆以为他厌倦了睡帐篷的辛苦和压抑,于是回答的时候顺带作出宽慰的解释。
“唔。”
声音也听不出苍怜的心情好坏,然后他低头想了一下,又转身走进了森林。少顷,阿纳隆茫然还未回神,他又很快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堆宽大鲜绿的树叶。
然后,阿纳隆就瞪着一双浅蓝双瞳的眼睛看着苍怜将两只巴掌大的鸟类割血杀死,拔毛洗净,开肠破肚,取出内脏,到车上取了些作料涂到鸟身上,又将一捧香草塞入鸟腹,整个过程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显然很有经验。
“车厢里还有盐。”
阿纳隆十分惊异这个少年竟然还有这样熟练的技巧,看了一会,见他唯独没有放盐忍不住出言提醒。苍怜用极认真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让他心里发毛,
“不用盐。”
忽然地上一只小兽从昏迷中醒来,“嘎”的哑叫一声翻身欲逃,不等阿纳隆有所反应,苍怜蹲在地上,也不起身,足下用力,一腿扫出,脚尖直直踢在那小兽头上,逃开没两尺远的小兽顿时四足一翻,叫都没有叫一声直接倒地,再次陷入昏迷中。这番凌厉突然的动作让阿纳隆咋舌不已,自己是万万做不来,也不知那副看起来柔弱的身躯怎么会有如此凌厉的爆发力的。
“那,归你。”
苍怜不管本人的意愿,做出吩咐,不过阿纳隆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怀着几分小小的心思,拿出多年锻炼的技巧,熟练的处理了几只小兽,有两只体内产生了小小的兽晶,肉质多半已经化为体液,生出灵气脉络,只能煮汤食用,另外几只洗净准备做成烤肉。
反观苍怜这边,除了在阿纳隆处理两只特别的小兽的时候注意了一下之外,一心一意地在森林里的草丛里挖出一堆湿土,拿水和成泥,糊在用树叶严严实实包裹了好几层的鸟身,然后将整个看不出丝毫特意之处的两个泥包掩在一堆干枯枝叶中,引火点燃之后将内脏羽毛等弃物一齐混入火中,翻捣几下便坐在旁边不再理会了。
夜晚悄悄地降临了,除了时不时发出“噼啪”的柴木裂响的火堆发出通红摇曳的火光,周围一片昏暗。会发出奇特的光芒的蘑菇不是处处都有的,似乎仅存于苍怜与艾露瑞娅初遇的那片森林,普通的森林里有时也能够看到会发光的各种植物,却很少见,数量与那片森林天壤之别,苍怜暗自猜测也许是艾露瑞娅特意打理的吧,证据就是野兽鸟类等,完全不似其他处,那片森林就很少见。
“肉汤给你。”
苍怜伸手小心接过阿纳隆端过来的木碗,借着火光可以看到碗中盛有不少煮的糊烂的肉块,从其煮熟的程度可以想象到大约连骨头都会变得酥软,些许的油沫沾到木碗的缺口,显示出其被使用了不短的时间。旅途中,精打细算的商人们和克行节俭的冒险者很少使用瓷器或者陶器,易碎而不容易保存。
“勺子。”
阿纳隆同样给自己端了碗肉汤过来,递给苍怜一把小木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谢谢。”
完全不像女装状态下的毒舌恶语,苍怜礼貌地道谢,秉行着少言甚至不语的态度,舀了一勺酥软的肉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沉默地盯着面前放入两个包裹鸟肉泥包的草叶堆,火已经几乎熄灭,只剩蜿蜒的火星扭曲闪烁,仿佛四处钻洞的火虫,飘出一缕缕隐约可见的白烟。
“唔……昨天我已经道过歉了。”
“没错。”
“那沉默是因为还在生气?”
“不是。”
“那么……”
“只是不想。”
阿纳隆不知道这样无趣的对话是否还应该持续下去,前一天早上就是因为自己的多话让苍怜撇下他离开火红尖角,稍后回来就通知自己他准备离开尼斯塔德,前往维约港。于是,自己只好再次匆忙地收拾物资,陪同前往。此时,他紧怕自己再多说苍怜会丢下他连夜离开,心里默默哀叹,照这样的发展,在相见和相遇完成的情况下,相知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能否告说说这么快赶去去维约港的原因?”
“奥菲莉·阿尔波尔。”
“嗯?”
阿纳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舀起的肉汤又无意识地倒进碗里。苍怜转过脸,认真地看着他,仿佛在辨别他的意思,明亮的黑瞳闪闪发光,一会儿才道,
“安加斯塔族长的第二名孙女,昨天早上在街上看到她了,我得罪过她。”
阿纳隆恍然,忽然想到苍怜说过曾经击败过这个小有名气的“安加斯塔的利剑”。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苍怜难得的做出解释,
“没有艾露瑞娅帮助,我本身实力不足以击败她。”
“艾露瑞娅?是那位……”
“是的。”
数百年来,只要来过圣斯蒂兰的没有人不知道这位艾露瑞娅大人的赫赫威名,据说这位大人的存在已经超过三百年,自始至终都守护着圣斯蒂兰一族不曾舍弃。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亲眼看到她,有传言称,这位大人数百年容颜不老,是一位倾城倾国的美人。当然,阿纳隆对此是怀着强烈的期望的,但却没有那样的运气和机缘。
“据说那位大人……”
他的眼神明显亮了起来,思维已经陷入妄想之中。
苍怜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这眼神和两天前见到化妆后的自己是如此的相似,顿时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涌上心头,扭过头不再理会他,将肉汤快速喝完,这个遇见甚至听说美女就性格转变的恶心的家伙据说想要成为美食家,因此做的饭菜还是有一手的,弃之可惜。
草叶火堆已经彻底熄灭了,苍怜过去将两个泥包扒出来,表面糊的一层湿泥已经完全烤干,硬邦邦的,凑到柴火堆旁小心地敲开一只,立刻一股扑鼻的异香飘开,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哇,这是……这种肉香,太美妙了!”
浓郁的肉香将阿纳隆从头脑幻想中拉出来,狂嗅着香气发出赞叹,盯着苍怜揭开包裹的树叶,露出内里包裹的鸟肉,油润光亮,看一眼就极有食欲。
“喏!”
转身丢了另一只到阿纳隆脚边,苍怜自顾自地撕下条鸟肉放进嘴里,火候稍有不足,肉质细嫩却不酥,多了点嚼劲,而且没有配料和相配的调料,不觉有些遗憾,有些怀念地球的生活。
巴掌大的鸟大约半斤多肉,很快就嚼入腹中,将最后一根骨头也吐入火中,起身才发现阿纳隆小心地将泥包剥开小半,借着火光仔细地在一个厚厚的硬皮本上记着笔记,忍不住好奇走了过去。
“抓地鸟一只,拔毛洗净,去除内脏;白背草和马尾草底下的泥土,加水和泥;帕诺树的树叶,包裹一,二……六层;然后是……”
听着阿纳隆念念有词,满脸的认真,苍怜有些意外,心中对他改观不少,发现他记的复杂,便插言道,
“能吃的肉都行,河底的泥最好,无毒树叶皆可,作料斟酌口味。”
“好的,好的!赶紧记下来!”一边划去前面写下的,重新书写,阿纳隆边大声地赞叹,
“这是伟大的发明!将载入史册!”
看着阿纳隆一一字字写完,并认真地做上特殊记号,然后忽然迟疑地看着自己,似乎想问什么,苍怜疑惑问道,
“还想知道什么?”
“出处。这种方法源自哪里。”
“不需要了。”按下心中说出“中华江南叫花鸡”的想法,苍怜淡淡地回应,然而阿纳隆却似乎不打算放弃,执着地看着他,
“那就写我的名字吧。”
阿纳隆显得更迟疑了,脸上慢慢出现了窘色,苍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名字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会写,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孤独和悲伤,
“就写海洛瑞亚吧,你以后也可以叫我这个名字。”
也许艾露瑞娅是这个世界自己遇到的第一个人吧,也或者在这个世界自己心里对艾露瑞娅最为亲近吧,下意识的起了个名字,海洛瑞亚,读起来与艾露瑞娅颇为相似。“艾露瑞娅姐姐应该不会生气吧?”这么想着,苍怜沉默的钻入帐篷,没有心情再理会其他。
是夜,苍怜睡得很不安稳,地球生活的一幕幕,心中挂念之人的音容笑貌总是在梦中来回出现,最后出现了一张水慕云萱哭泣的俏脸,那是来此处世界前的那一刻,让他心痛地忽然醒了过来。
钻出帐篷,外面安详而宁静,预备骑士和美食家阿纳隆静静地坐在火堆旁守夜,苍怜忽然记起下半夜是他的守夜时间,阿纳隆并未叫他,想必还没有到时间吧。
这个世界没有月亮,满天皆是星群组成的光晕,绚烂繁复,虽然会有变化但他还没有熟悉到能够辨别的程度。这条路可能时常有人通过的缘故,很少有大型野兽过来,再加上兽潮刚过去不久,附近的大型野兽几乎被清理一空,晚上相对以往较为安全了些。多彩的星晕垂下的光芒只有白色,如雾纱一般笼罩着深夜的森林,驱散不了深沉的黑暗,却给人一种心灵上的安宁。
“睡不着?”
“嗯。”
苍怜走到火堆旁坐下,相对无言。悄悄的一阵风吹过,点点的火星飘落到附近潮湿地面上,冒点白烟。阿纳隆用手里的铁剑拨了几根枯枝混进火堆,让火势稍稍旺了一些。
“海洛瑞亚这个名字我已经记下来了,用圣斯蒂兰语。”
“嗯,多谢。”
苍怜心情逐渐平复下来,盯着火堆出神,,悄悄地运转功法,真气游走全身,进入修炼状态,连阿纳隆起身告辞进入帐篷休息也没有多在意。
与奥菲莉一战,虽然艾露瑞娅在旁出手帮助不少,解了几次性命之危,但苍怜自己凭借着身手也周旋良久,真气消耗的同时也加深了对武技的熟练程度,对功法也有了更深的领悟。如今体内真气凝聚起来已经有鸡蛋大小,分散足以遍布全身,运转到身体的部位上虽然还不能透出体外,但仔细看仍然可以发现朦朦的毫光,让身体强度提高不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修炼中的苍怜外留的一分感应让他从凝神状态下清醒过来,大地似乎在微微的震动,不是地震那么庞大无匹力量下的猛烈,而是一种有规律的震感,仿佛脚步,又仿佛马群,感觉离这里似乎不是很远。
“阿纳隆!”
事关两人安危,对这个世界的陌生让苍怜不敢独自判断情况,当下高声把阿纳隆喊出来。阿纳隆匆匆钻出帐篷,手里仍然握着那把铁剑。
“怎么了?”
没用苍怜回答,阿纳隆立刻感觉到了地面诡异深沉的震动,经验丰富的他马上附耳地面仔细倾听了一会儿吃惊道,
“这是兽群!方向是……那边!”他边趴在地上边指出了方向,去往维约港方向道路的右上侧,苍怜入夜前曾经去往那个方向打猎,于是他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苍怜。
“打猎时没有异常,不过我也没有深入太远。”
苍怜明白了他的想法,立刻回答。
“有什么东西惊吓了野兽,引起这样大的动静,不管是什么都非常可怕!”
阿纳隆脸色虽然还算镇定,但已然有些变色。
“还有多久能到?”
“大概,喝不完一杯酒。”
阿纳隆又在地面上仔细听了下,估算了下时间。这个说法苍怜在酒馆里听过几次,大约不到十分钟,也就是说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根本来不及逃走。
阿纳隆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匆匆从地上爬起来,去安抚住原本站在树边安眠,此时焦躁地乱跳着,大嘴里发出急促的嘶叫的蓝斑角马阿勒,将他牵往林边树木密集之处,马车挡在前方,覆盖了好些铁剑砍下的树枝,以免野兽冲撞了角马。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苍怜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经验,主动询问。
“帐篷来不及撤了,帮我把车厢和阿勒围起来,等下我们俩一起躲在里面,遇到这种受惊的兽群,很少会被攻击。”
“嗯。”
两人齐齐动手,动作飞快,一会儿便搭起来好大一堆树枝的小山。阿纳隆先安抚阿勒安静地躲入其中,然后匆匆收好贵重物品,不至于乱中遗失。然后拉着苍怜一起钻入树枝堆中,还不忘将火堆加大些,希望兽群惧火能够避开此处。
“马上要到了,准备!”阿纳隆又趴在地上倾听着震动,小声地发出警告。
果然,十几秒后,身后的森林里就传来无数的草木奔踏声,起先如鼠动簌簌,而后如风吹飒飒,半分钟后已经踏声如闷雷,让人大生惧意。“来了!”苍怜心中暗呼。几道小小的黑影绕过火堆,无声无息地急速而过,瞬间越过路面消失在对面的森林中,紧接着,成百上千的黑色兽影发出巨大狂乱的蹄声和嘶吼声狂奔而过,身后堆积的枝叶堆不时传来沉闷的震动和声响,那是不及躲避的野兽冲撞所致;不少小型的兽类被大型兽类的身体撞飞,落到地面上便被瞬间踩踏成肉饼,再也不可能起来;有几个甚至匆忙间不及躲避,撞入火堆,立刻带着着火的毛皮痛吼着继续逃窜;尽管如此,直至兽群狂奔而过,也没有一有野兽敢回头袭击两人。两人甚至看到一头浑身闪着明亮的火光的牛犊大小的独角巨狼,带着一路烟尘狂奔而过,敢于靠近起身边的野兽全都在瞬间被撕裂,尖角利齿带起串串血滴,经过枝叶堆时,明显发现了两人,凶厉的双眼盯着两人所在一息后又充满恐惧和不甘地离开。
“兽群已经过去了,还有一种声音,很慢,我听不出来,”阿纳隆的双耳在兽群过后又贴在地面上,“不是超这个方向,好像是朝……”
“哪里?”
“那边,是维约港!不好!”
阿纳隆站起身来,一脸恐惧之色,一个能够这样引起如此众多野兽惊吓奔逃的东西,不论是什么,都危险之极。
两人满身冷汗的钻出枝叶堆,向着震动传来的方向眺望,只见绚丽的夜空下,一个巨大如小山般的怪影正缓缓移动着,漫天的光晕在它身上洒下如银的光芒,距离太远,一片朦朦,但仍然有着相当大的压迫力,两人分别计算了下距离和大小,相顾骇然,那怪物实际大小估计高达二三十米,仅凭体型的威力就足以轻易摧毁城市,人力在它面前如蝼蚁,微不足道。
“马上出发,去维约港!”
苍怜马上拿定主意,不管是否有其他人注意到,不管是否赶得及,事关重大,都要前往。
看到阿纳隆惊惧未消,脸现犹豫之色,苍怜接着道,“那头巨狼恐怕会回来,最好马上离开。”
“……是。”
两人迅速地撤下帐篷,收拾好行礼物资,套好马车,熄灭火堆后立即出发,前后不超过十五分钟,马车便载着两人匆匆踏上了前往维约港的路。
夜风飒飒,带着难挡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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