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福客栈的大堂里,来吃饭闲谈的客人还是很多,闲在城中的商贩马夫没有其他去处,倒给酒楼青楼之类的场所增添了不少生意。没有战争就没有消费,道理看似简单,却很值得后世借鉴。
沙木思已经坐了一个时辰,期间吃掉了两碗羊蝎子面,四个卤蛋,外加一整支猪耳朵。
城里就是好。他摸了摸隆起的肚皮,想吃却再也吃不下了,只能再叫来一壶茶水。
“说好了在这里碰头,大哥他们怎么还没来。”沙木思坐在窗口位置,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路人,一边开始整理思绪:李土这厮贵为军师,竟然是个奸细,这天大的秘密一定要亲口告诉大哥。大将军死守关外,迟迟没有援军来救,肯定也是李土搞的鬼。
就在这时,门口来了个一身道装打扮的老者,手里拽着个旗幡,大模大样的走进门来。客栈伙计见他衣衫邋遢,不修边幅,赶紧上来驱赶:“去去去,要饭的出去要。若惊扰了客人,看我不揍死你!”
那道人一指旗幡上的四个大字‘看相卜卦’,微微笑道:“我可不是要饭的,小哥莫非不识字?”
只见那伙计面上一红,恼怒道:“我管你写的什么东西。想进来可以,先亮二两银子出来瞧瞧,若连二两都拿不出,我们这的茶水怕你也喝不起,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啊!”
道人居然也听话,把浑身上下的口袋都掏了一遍,连脏兮兮的里子都翻了出来,掉落了很多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碎渣子,看得旁人一阵嫌恶。他却浑然不知,一轮下来,仅仅凑齐五钱银子。
伙计这下更来劲了,撩起袖子就要推搡。
谁知那破落道士低头弯腰,竟从伙计腋下遛了进来,气得小伙计一面追一面破口大骂。
沙木思也回头来看,却见那人竟往自己这桌过来,还大大方方地拉开椅子坐下。他刚想询问,老者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沙木思挤眉弄眼。
伙计也追了过来,但毕竟在客人面前,没敢拳脚相加,只恶狠狠地言语威胁。
沙木思看不过去,他本就古道热肠,这下抬高声音说道:“我请朋友来喝酒,店家追他做甚?也太无礼了些!”
伙计一听傻了眼,不管是真是假,点头哈腰连称道歉,灰头土脸地逃走了。
“小兄弟,你人倒不坏。只可惜运气差了点。”那道士盯着沙木思左看右看,一边掐指一边摇头,神经兮兮的。
“你我今日相遇便是缘分!要不这样吧,算你八折,我当尽力为你求一卦转危为安。”
沙木思哭笑不得:“你这算命的,早知不救你,反倒打起我主意。”
算命先生面色微微不自然,随即轻咳两声化解尴尬,又满脸堆笑道:“有道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贫道渡人从来不怕苦心,要不我们来试试,看看到底灵不灵。”
沙木思心想,反正等也是等,逗他玩玩也无妨。
“怎么个试法?”
算命的面露喜色,眼睛一闭,摇头晃脑道:“昨日花好,今日已然凋谢,韶光固然短暂,但若能浮光掠影,昨日之事便如眼前一般。你可明白?”
“不明白。”沙木思明知他故弄玄虚,也有意要抬他上梁。
“哈哈哈,小兄弟实在的很,我喜欢!”只见他撸了撸长而柔顺的胡须,似乎高深莫测的样子,“简单点就是说,三日前后,我可准确算出你在做何事。”
沙木思根本不信,摇了摇手,也不想听他胡扯。
那算命的却怕冷场,干脆豁了出去,直接掏出家伙摆弄起来。
只见他从随身的破布袋中取出一个陶碗,碗边破了个一指大的豁口,里面还黏着两片烂菜叶,估计昨天吃完没好好洗吧。另一手则握了不知什么东西,在半空中甩了两下,便一把抛入碗内。
我去!这不就是掷骰子嘛,搞得神叨叨的。沙木思非常不以为然,甚至有点鄙视此人。
唯一有点稀奇的就是,这三个骰子并不是真正的骰子,上面刻着的也不是点数,而是很多张人脸,骰子的每一面就有一张脸,每张脸都只是几根线条构成,寥寥几笔却呈现出十八种不同的神态,简单而又生动。
此时碗中的骰子定格在三张脸,看上去第一张脸眉头高挑,眼睛微闭,显得疲惫;另一张则嘴角上扬,笑逐颜开;最后一个面无表情,侧目斜视,像似在沉思。
沙木思顿时好奇,刚想开口询问,心念一转,又怕掉进这邋遢鬼的圈套。当下一言不发,似乎漠不关心。
那算命的连连摇头,失望地收回道具,起身就要走人。
人分贵贱,但皆有羞耻尊严。沙木思以为得罪到他,心生愧疚,赶紧起身赔罪道:“先生道行高深,小弟一介凡夫俗子哪能领悟。得罪之处,以这杯茶向您赔礼,请不要挂怀就是。”
算命先生也不客气,咕咚两口喝完,拍拍屁股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调:
“你当开路斧,
我作马前蹄,
兄弟有劫难,
岂可一人担?”
门口的那位伙计一直目送他离开,直到背影转入巷中消失,才猛地啐了一口痰在地上:“呸!哪来的疯狗道士。”
沙木思却若有所思,口中不断重复着他最后听见的那段小曲:……兄弟有劫难,岂可一人担?
“啊?难道是?……我怎如此愚蠢!竟没想到这一环,还坐这里等个什么劲?”
可怜那伙计刚刚转过身来,只见一道人影“咻”地闪过,已是飞出客栈,消失在人群中,当下气得跳起八丈高:“你娘嘞!吃饭不付钱,跑得比豹子还快,都他妈一群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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