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鬼武春秋

第十六章 沉重的首级

    再说城郊的山头堡。

    今日,负责保护元帅的几名贴身侍卫,清一色板着个脸,眉头皱成了“川”字。有左右将军照例来汇报军情,却被侍卫果断挡于门外。

    门头紧闭,看不见里面的动静,来人好奇,掂起脚朝窗口张望。只听侍卫毫不客气地训斥道:“速速请回,元帅今日一概不见!”

    “什么情况…”被拒见的二位悻悻而回,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几只乌鹊立在枝头,不停啼叫,听得人甚是心烦。

    李土索性掩上窗户,被窗户纸这么一隔,厅中光线顿时一暗。

    元帅马朝义再也忍耐不住,瘫坐在榻上,竟哽咽了起来。这个白发老人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英武,刹那间疲态尽显,一手撑着额头,老泪纵横,凄凉的景象看得人唏嘘不已。

    “朝义不肖,愧对马氏祖先啊!”苍老的声音中饱含着撕心裂肺的伤痛。

    李土本来低垂的头颅更加低了,神情一片黯然。他轻轻地走到桌案旁,将案上的物事用布盖住,白色的方棉布却被映出团团红云。

    “元帅,请节哀顺变吧。”

    “如何节哀啊?我已是将死之人,下去之后还有何脸面去见先人!”

    “人生苦短,世事尽皆难料。昨夜西方有流星划空,今日便传来马温将军的噩耗,我想也许是天意所授。”

    “天意?…这天意也太残酷了些,要让我的侄儿身首异处?要让我这把老骨头晚节不保?!”

    李土赶紧俯身叩首:“元帅息怒。土并非托辞于天意,也非为乌将军开脱。事已至此,这封信也写得清清楚楚,元帅还是身体要紧,千万不要中了鲜于通的攻心之计。”

    “倒被军师笑话了。其实老夫早已见惯生死,这颗心已被打磨得坚硬。今日唯能伤我的,不是敌人,竟是自己人。”

    “罢了罢了!也怨不得别人,怪只怪我有眼无珠,养虎为患。”

    “元帅是否已有明断?说不定乌将军另有苦衷呢…”李土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这位风烛残年的老者,眼神已不再清朗,框内变得浑浊不堪。

    “还有什么好辩解的?他的性情我最清楚。既然已踏出第一步,不走到底是绝不回头的。我们也没必要再作挽回了。”

    “果真要如此吗,元帅?乌坚可是我大魏国几十年来罕见的奇才,是您花了多少心血栽培出的人物。”

    “那又如何?往日情义就当做过眼云烟随他去吧,老夫是真的累了,他要来便来吧。军师与其怅然若失,不如早做应对才是。”马朝义经此打击,似乎也有所参透。

    ……

    事情要从今晨说起。

    今日一早有守城卫兵来报,说是在城门外发现一可疑包裹,悬于横梁之上,麻袋上写着四个血红大字:赠老元帅。

    军师李土碰巧当场经过,便命令士兵取了下来,搬到营堡中呈于元帅。打开包裹后,内中现出一颗人头,竟是日前被俘的马温,七孔流血神情可怖,可见死状凄惨。

    更令人震惊的是,断首口中还叼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元帅亲启,弟子乌坚留。

    打开信后,顿时石破天惊:

    “坚惶恐之至,先三拜叩首。蒙元帅恩宠,十数载悉心教导,师徒之情更甚于父子,坚夜夜铭记于心。如今投身鲜于帐中,本不应再有往来,然恩师情义万难割舍。坚以为,人生在世,成就功名须当顺应天时,好比良禽择木而栖。今西罗兵强马壮,鲜于大汗如日中天,反观魏国朝野腐朽,气数已尽。恩师虽一生戎马,毕竟已到颐养之年,何必负隅顽抗。坚请求恩师开启城门,之后必恳求大汗赦免虎殿,避免造成许多无谓牺牲。”

    ……

    郊外荒野,两个魏国士兵挥汗如雨,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已挖出一个达半人高的深坑。其中一人打开地上的灰布麻袋,从中搬出一个七窍黑红的首级。

    “小六子,快!快过来帮手,我拿不住了。”

    “嘿嘿,牛二哥,你平常不是胆儿肥的很,今遭也有害怕的时候,一个死人头而已,瞧你那虚样。”

    小六子虽然不屑,但也上前来帮忙。

    “怕倒不怕,只是这死鬼邪乎的很,区区一颗头颅,竟然有这么沉,简直跟块石头一样,不信你来试试。”

    “呀嗬…还真他奶奶的沉呢!不会真是石头变成的吧?”

    “去你的,别瞎说,小心被军师听见要你脑袋。赶紧埋掉闪人,下次可别再摊上这种脏事儿。”

    话说李土从元帅房中退出来后,便吩咐两个随从避开人群,悄悄将尸首埋入郊外荒野。

    诸事顺利,宏图大计犹如架在了马车轱辘上,正按照预定的轨道滚滚向前。

    李土今日心情很好,有心活动活动筋骨,于是去内卫府调拨了一队人马,亲自领着来到了某座营房前。

    “围起来!给我找出那两人,要抓活的。”

    只见几个身手矫健的卫兵手提长刀,鱼贯冲入房中,将一干无关人员轰了出来。

    “报告军师,找到那个红头发的,两人正在房中……”

    未等汇报完毕,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连人带门一齐飞出老远,门内有人狮吼一声,跳将出来落于场中。正是乌吉与老顾二人。

    乌吉身长八尺,样貌醒目,此时有如猛虎发威,震慑全场,一时间竟无人敢撄其锋。

    “这口鸟气,不憋也罢!要动手可以,谁来给个说法?”虎躯一震,豹眼环视四周。

    这时李土走出人群,轻摇羽扇,冷冷笑道:“想要说法?本军师就给你们个说法。乌坚现已叛变投敌,证据确凿,你二人竟还打着他的旗号混入城中,企图里应外合。幸亏元帅明察秋毫,岂容尔等奸计得逞。”

    “放屁!别说你是军师,就可以凭空捏造,颠倒黑白!我家主公向来一片丹心,精忠报国。我乌家军被围于关外八天七夜,将士们仍在誓死顽抗,城中为何迟迟不出援兵?”乌吉怒火攻心,双眼业已瞪得血红。

    “老子今日终于明白,你们这群卑鄙小人,平日就嫉妒眼红,这次定是栽赃嫁祸,算计已久。”

    “别再装蒜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做了人家的弃子,连我都替你们可惜。还是赶快束手就擒吧。”

    “军师且慢!定罪之前,我二人只求见元帅一面,有乌将军亲笔书信当面对质,相信一切可以真相大白。”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老顾仍然力争稳住局势。

    只可惜,李土哪能给他机会。

    “要见也不是在这里。等将你们押入牢中,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的,哈哈哈哈。”

    “呸!士可杀不可辱。”乌吉一边怒叱,一边摆开架势准备搏命,“老顾,莫再与这吃屎狗贼啰嗦。今日哪怕殒身于此,也要用血来证明我乌家军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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