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声惊雷响起,这雨便落个不停,淅淅沥沥,清清冷冷。
“哥哥让你回菻山?”卓翊听了消息却是一惊。
“是的,少主似乎有些重要的事情要交代我。”苏宣答道,星辰般的眸光在夜色里一闪而过,好像藏着什么心事。
不久之前本堂传信来,竟然只是令苏宣速回菻山,对于他却不闻不问,倒好似成了局外人,连下一步的安排也没有透露,像是还了他自由。
可是,这自由却这般恼人。
卓翊心中暗恨,又向苏宣道:“那我还留在这寺里么?”
“恐怕此处并不安全,那缇卫能来一次,便能来第二次,还是早些离开此地为好。”苏宣道,眉色间有些疑虑。
“苏大哥,你还会回来么?”卓翊忽然道。
“啊,那是自然,公子何出此言?”
卓翊点头,“那我在何处等你?”
苏宣思忖片刻,却并无什么好主意,似他们这类人,岂能长时间的停留一地?若是如今约好了地点,令卓翊久等,也许便惹来祸事。
这时屋内的岚衣却推门而出,一身单衣,同他们一道立在檐下,眼里光点迷邃,竟辨不出深浅。
苏宣其实一直不解于岚衣的气质,仿佛经历过人世浮沉的那种彻悟的沧桑感,出现在这样一位女子身上真是不太真实,这种藏身飘渺云端的神秘有时候竟然令他暗暗恐惧,他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因为真正致命的危险往往藏在温柔的美好背后。
他早已受过伤了。
而且伤口一直在疼。
“你们要动身了么?”岚衣问道,似乎已然料到此事。
“是啊。”卓翊毫不隐瞒,道:“苏大哥要回本堂,至于我嘛,行程还未定。”
“你的菻山本堂没有给你新的任务么?”岚衣仿佛有些好奇,随口问道,苏宣听着却是心里一惊。
破绽!
可是,这太明显了,不像是一个专业的缇卫卧底的水准。
卓翊摇了摇头,笑着道:“也许是他们想让我归隐了吧,功成身退我也挺满足的。”
“公子说笑了。”岚衣掩嘴,道:“像公子这样的年纪,有些人还不曾学成呢。”
“也是啊。”卓翊忽然问苏宣道:“苏大哥,你第一次接任务多大年纪?”
“啊。”苏宣回过神来,想了片刻,答道:“应该是在四年前,那时我刚好二十岁。”
“成功了么?”卓翊又问。
苏宣点头,“虽然有些波折,可也算勉强完成任务了。”
这时雨却是渐渐停下了,卓翊伸手在檐外接了接,向着苏宣道:“苏大哥,明日若是下雨,你也得启程赶回菻山吧?”
苏宣半开玩笑道:“只要明日不死,就得回去啊。”
卓翊听了却是神色一暗,望着檐角的雨水滴落,好似美人红泪。
那个我终于逃离的鬼域,如今也不知是如何模样了。
他,在那座囚笼里一定是不快乐的吧,可是,为什么还要这么固执呢?
他的固执又会害死多少人?
“我真的,好想杀掉你的冷酷和野心……”
双目赤红的少年伏在泥地里暗语,身子痛苦地虬曲着,眼里恨意滔天。
厚重的云层堆积在遥遥天际,乌沉的天空仿佛挣扎着想要雨过天晴,雷声却轰鸣不断。
风微凉,前路何方。
“公子,这岚衣,你还是应该小心一些。”苏宣的眸子在火光前幽幽,见着岚衣去后堂煮药,他才小声提醒道。
“放心吧,她不是乱党,不然我们哪能活到今日。”卓翊随口答道,他倒是真没往那方面想,这岚衣虽有些可疑,但对他用药上还是极准的,不曾有心相害。
“可是……”
“不必多说,我心里有分寸的。”卓翊打断还想再劝的苏宣,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岚衣不会害他。
“苏大哥,你回菻山之后,我想去颖城看看。”卓翊忽然道。
“颖城?”苏宣想了片刻,又道:“我记得颖城是陆炳长子颖乡侯陆伷的封地,恐怕不太安全。”
卓翊摇头,“我只是想去查看一番,或许会有一些发现有利于朝堂上的暗斗也说不定。”
“我还是觉得有些危险,我此回菻山,也许便会耽搁些时日,公子身边没人照应,少主也不会安心的。而且,”苏宣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公子不会是想将那岚衣也带上吧?”
卓翊一愣,“那是自然,难道让她跟你回菻山么?”
苏宣一惊,急声道:“公子不可啊,怎可如此大意?”
“无妨,你多虑了。岚衣不会害我。”卓翊见后堂转角处岚衣已端着药缓缓走过来,便大声道:“诶,又得喝药了。”
岚衣远远的听了,笑道:“公子,这药若是不好好喝,以后可是会落下病根的。”
“天大地大,岚衣最大,我哪敢不照办啊。”
卓翊接过岚衣手里的药碗,将那黑糊糊的一碗都喝得干净。
他自小以药物筑基,寒暑不变,如今喝药倒像是喝糖水一般。
“岚衣,明日苏大哥便要动身返回菻山,我也要往颖城一趟,去探探陆伷的老底。”
岚衣收拾了药碗,点头道:“那岚衣只好随公子走一遭了,公子伤势还未大好,身边还需要个人照看。”
“那好啊,只要你不怕这一路凶险。”
“这就赖公子保护了。”岚衣微一施礼,眼里全是笑意。
“哈哈,我有南梓一剑在手,有何可惧?”
苏宣在一旁不知所措,卓翊如此相信岚衣,真是令他不解,可是少主之令难违,他只好速去速回,早日赶到卓翊身边才得安心。
入夜以后雷声已渐渐小了,想来明日会是一场好晴。
风雨之后,日光或许更美。
也不知,这大夔国祚前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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