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缥缈孤鸿影
第一章单衫短帽垂杨里其三暖夏
虽然山谷里的清风吹来仍然叫人感到凉飕飕的,但是按照老法叫来,现在应当是夏天了。
远处群山上的雪色看起来淡了几分,林子里的野兽相比冬天活跃了许多,不少兽群添丁加崽,河里的小鱼也肥嫩蠢笨正当捕捉。除了这些,在山里人眼里,夏天和其他季节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当然,对于云阙和所有其他小娃子们来说,这区别可就大了。
首先就是舒服自在多了——冬天的时候小娃子们可不许乱跑,即便是在村子里闲逛都不行。阿爹说了:冬天猎物都藏的深,不但猎人打不到猎,饿虎、狼群也同样如此。有时候饿急了,指不定就有什么凶兽溜达到村子附近,这时候要是看到小娃娃在野地里屋子外转悠,可不是要坏了性命吗?
总之就是不能出门。虽然阿爹阿妈冬天照样会时不时地出门忙活,甚至阿姐们有时候也会悄悄地溜出去和隔壁家的阿哥玩耍,也没见有什么野兽跑来。不过,云阙早就懂啦,大人是不一样的嘛,大人才不怕冬天出门呢。
每到这种时候,云阙就会想:要是能一会儿就长大,那该多好啊。这点上阿爹阿妈倒是从来不笑话他——平时他说说话儿、问东问西,阿爹阿妈老是笑,老是笑。有时候二姐也笑话他。所以后来云阙索性自己瞎想,再也不大去问大人了——好啊,好啊,阿爹也想着小雀儿早点长大哩——阿爹一开心就会叫他小名儿——到时候阿爹就把大树弓也给你,以后小雀儿打猎,阿爹就可以享清福了。阿爹每次这样说的时候,就喜欢拿一脸胡渣子去蹭云阙的小脑袋,难受死了。
不过,长大也不是这么简单的。阿爹说:要长大就得多吃饭!所以即便云阙已经撑得小肚子隆起一圈,阿爹还是会让阿妈再给云阙添个芋头。阿爹还说:要长大还得多学本领!所以就会一大早地叫醒云阙练开弓——五十下、五十下,做完喝口水,再来!还要学猎术——绳结怎么打?陷阱怎么做?还要区分是哪个兽粪、哪个禽毛……有时候阿妈会问:孩子还小啊,是不是早了点?阿爹就会一瞪眼睛:女人家别插话——然后再来五十遍。
所以云阙最讨厌冬天了——冬天阿爹不太进山,可不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折腾了吗?
至于夏天嘛,阿爹得带着猎队进山转悠,云阙就痛快啦,可以满山谷地瞎跑——虽然跑来跑去,云阙也不过在小河边或者半坡上吹吹风、看看天就是了。
要说小河边和半山坡,那可都是好地方啊。特别是夏天——半山坡上的甘草正是最鲜嫩的时候,拔一根拍掉泥巴,一嚼满嘴的清香。小河边红的黑的浆果也到处可见,摘一枚放在嘴里,一口的酸甜甘美。
夏天还有一桩好处,就是各家的小娃子都能出来溜达了,村里一下子就能热闹不少。后村的阿黄,东边的阮家三兄弟,最会打弹弓的齐家阿大,最能吃的阿胖,总是流鼻涕的菜头……一群娃娃儿凑在一起,便能在夏天里折腾出无穷无尽的乐子来。
“云哥哥,云哥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把云阙的魂从天上的白云间勾了下来。不用看就知道,那一定是秀秀。秀秀是隔壁吕家阿叔的小女儿,比云阙还小两岁。秀秀是个奇怪的女孩子,明明是个小丫头,却喜欢和男孩子整天疯在一起,爬树玩泥、骑马打仗。
因为秀秀这怪脾性,其他女孩子自然就不待见她了,而男孩子自然也对这疯疯癫癫的小丫头爱理不理的。
阿爹说过:秀秀比你小,你要多照顾照顾她。所以见她被两边冷落了,云阙只好去陪她玩,顺带也成功地让男孩子们接受了这个奇怪的小丫头入伙。从此,秀秀就成了云阙身后的小尾巴,走到哪儿,黏糊到哪儿。
阿妈说:这孩子长得蛮秀气的,就是不知道以后能生养不?
云阙不知道“神羊”到底是什么奇怪的野兽,不过因为比秀秀大了两岁,于是在秀秀面前就有了一种小大人的感觉,而秀秀也对云阙的话深信不疑,这点还是很让云阙欢喜的。
“云哥哥——”秀秀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小布衣,梳着两只羊角辫翘的老高,一张粉嫩粉嫩的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村里来外人了!村里来外人了!”
“啊?”云阙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秀秀已经亟不可待地拉起他的手拖着他跑向村口,“咱们赶快去看看吧!看看吧!”
两人跑到村口,只见村口已经围了好大一圈人,为了看个究竟,菜头还爬到了阿胖的身上。
“小云子!这边!”齐家阿大一眼看到了云阙,连连招手。他骑在了四叔家的矮墙上,恰好是看得最清楚的位置。云阙赶忙和秀秀跑到齐家阿大身边,在阿大的帮助下,挤在了墙头,坐得稳稳当当。
“现在怎么样了啊?阿大哥?”秀秀一边张望着,一边迫不及待地问。
齐家阿大看了秀秀一眼,微微有些脸红,急忙又看向村口说:“大人们还没回来呢。只是听说赵家大郎先奔了回来,告诉太叔,说是猎队捡到了几个人,好像快不行了。”
“是卖货的货郎吗?是被大虫吃掉了吗?”
“笨!货郎不是才来过。被大虫吃掉的话还能叫大人们捡到?”阿大啐了一口。
“哦。”秀秀听了,有点消褪劲儿,又转头看向云阙:“云哥哥,云哥哥——你猜是咋回事儿呢?”
云阙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忽然村口一阵骚动——猎队的大人们回来了。
只见迎头走来的正是云大郎,和四叔、吕伯还有齐家老爹四个人扛着一头老大的山猪。后面几个猎队的青壮汉子则抬着副藤条编的担架子,架子上躺着一个大汉,浑身血迹斑斑,人事不知。又走来了几个猎队的汉子,零零散散地拎着几只山鸡野禽。最后走着的是阮家大舅,腰里插着把带血的断剑,背上还背着个男孩,同样也是昏迷不醒的样子。
村口的人群七嘴八舌地问着猎队究竟是什么情况,只见云大郎放下山猪,留下几个猎队汉子吩咐了几句,然后吆喝了句:“散了散了——”就领着其他猎队汉子,抬着担架向太叔的小屋走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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