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

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第9部分阅读

    咧,人还冇来?”

    护士小李指指前面不远处:“领导都集中在那几桌,哪能跟我们混到一起。”

    谭宝娜点点头,完了用胳膊肘顶一下霍童:“要不要一起过去打个招呼?”

    霍童摇头:“我等下还想早点走。”最好不要引起领导的注意。

    谭宝娜不罢休:“说两句话就回来,主任那个人你又不是不晓得,规矩大得很。”

    她没觉着主任规矩大。不过也烦了谭宝娜的拉拉扯扯,霍童站起来:“你说的啊,说两句就回来。”

    两人走过去,主任正跟边上的人说话,听见她俩的声音,回头:“啊,你们来了。看到科里的人冇?她们在——”

    “看到了看到了。”谭宝娜笑笑地把主任指出去的手按回去:“主任你放心坐到这里,我们就是来报告下,免得又说我们总耍单边不想到科里。(免得又说我们自己抱团不想着科里)”

    “我冇这样说啊。”主任挥手笑笑,看见她们要回桌,突然想起什么,抬手叫旁边一桌的人:“小周,你刚刚不是要找霍童,这,她来了。”

    医院行政部的小周闻言看过来,冲霍童招手:“霍医生,这边来这边来。”

    主任都没挨上院长那桌,叫她过去干什么。霍童不解,迟疑地走过去。

    小周挺热情,上前两步把她拽到桌边,对着院长报告:“院长,霍医生来了。”

    正跟人说话的院长抬头,笑得呵呵呵:“小霍啊,来来来,这边坐。”

    霍童顾不上后头谭宝娜和主任错愕的表情,侧侧身指指科里护士那边,推辞:“院长,我们科在那边,我过去跟她们一起。”

    “你就坐这桌。”院长摆摆手:“我听说你们妇产科上回代表医院出去比赛拿了个奖?蛮好蛮好。等下子跟我们合作的单位那边的老总要来,别个那天也在比赛高头看到你们了,说是印象蛮深,想认识下子。”

    霍童一听就有些发毛,面上又不能发作,笑出来就显得苦:“不用了吧,院长,都是医院培养得好。”

    院长见她还推,立马要说服教育:“小霍啊——”没啊完看见大厅门口呼呼啦啦簇拥着有人进来,心里不由冷哼,请客的倒比被请的来得还晚。就可惜人来得晚也还是医院必须求着的佛爷,这么一想,只能把笑又放出来,对着行政小周轻轻一摆头,小周心领神会,忙起身往上迎。

    霍童没明白什么状况,下意识地也向小周走过去的方向看——

    居然又是那对铁哥们儿。

    =

    赵千帆也看见了霍童,玫红色的薄毛衣衬着黑裙,散着大卷的头一甩,斜眼瞟他这边。

    没等他看得更仔细,主桌那边过来接待的人已经领着他和大刘走到桌边,医院院长带着众人半站起身:“来了啊,坐坐坐。”

    赵千帆有些好笑,大刘这人浑归浑,气势倒真有,明明是他做东,结果让人客人战战兢兢地哄。

    院长这时候也看见了他,想起那次和伍德全一块儿吃饭的事,做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着霍童和赵千帆打哈哈:“我说一定要找我们霍医生过来呢,原来刘总和赵总是朋友。”完了环顾身边的大小领导:“我们霍医生和赵总——”

    两个当事人还没什么反应,大刘看着院长主婚人似的模样先奇怪上了,瞧瞧霍童,再对上赵千帆:“你们?”

    赵千帆见霍童都僵那儿了,开口:“朋友。”

    两个字一说,院长已经明白不对,止住了话头,再递个眼色给小周,小周打着岔招呼众人落座。

    大刘也弄明白为什么那文艺比赛上赵千帆听着阴阳怪气、今天让他一块儿来差点请不动了。

    面前这俩人关系浅不了。

    但不耽误他。

    于是笑着问:“千帆,这就是你不地道了,既然认识,也不说介绍介绍?”

    赵千帆直盯着霍童:“这我朋友,刘振纲。”

    大刘笑眯眯地伸手:“你好。”

    霍童站起来触一下:“你好。霍童。”

    主客都到了,开席。

    霍童是老套路,拿自己的那点酒量顶,吃了几口菜打了底就开始给桌上的人敬酒,刘振刚,院长,然后是赵千帆:“赵总。”

    一桌子人听了这称呼都嘿嘿笑,刘振纲笑得最夸张。

    赵千帆也笑,之前已经被人劝了好几杯,他眼有些红,站起来:“客气。”一仰脖干了。

    霍童喝下去半杯,拿起酒瓶斟满了敬下一位。打满一圈下来,她没再坐下,再倒一杯敬整桌,然后回到科里那桌。

    “蛮能喝啊你。”谭宝娜扶了她一把:“赶快再吃点菜压下子。”

    霍童摇头拿自己的外套和包:“我屋里还有事,先走了,等下你帮我跟主任说一声。”

    谭宝娜看她的脸红得不像样子,有些担心:“我送下子你?”

    霍童按住她不让她起来:“我自己可以,你吃你的。”

    出了酒店,她直奔超市,大提的手纸、特惠装的洗衣粉、家庭装的洗发露,买了一大兜子,出门还打不到车,等得急了,她借着酒劲硬是挤飞一对小年轻,一路坐着极品飞车飞回家。

    小区门口停辆车,车旁边站着赵千帆。

    看她从的士里摔出来,赵千帆走上来:“刘振纲,你离他远点。”

    有狼出没

    刚才她在酒桌上猛灌,他看她走出去那步子都是飘的,没成想他都吃完饭到这楼下等了半小时了她才从外头慢慢逛回来,看来晚上这顿酒,对她真是一点儿影响没有。赵千帆看着霍童从的士上大包小包地摔出来,沉着脸走过去:“刘振纲,你离他远点。”

    霍童本来只是看他,听了这话,眼睛睁了睁,完后挑了下嘴角,挑得他不是滋味。

    大刘再怎么算也还是自己这一圈里的,他不方便说得太过。赵千帆立在原地皱着眉又加两句:“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他对女人那套,你吃不消的,远着点没坏处。”

    霍童眼底的笑意更浓,鼻子还喷了下,也没理他,赵千帆就看着她攥了攥购物袋的拎绳,转身要走。

    他心底的怒气窜上来,d,这女的当世上没坏人?非得弄得和前阵折在大刘手里的小姑娘似的?!

    赵千帆咬牙切齿:“霍童!”

    霍童倒没再梗脖往前奔,特冷静地扭头对上他,笑着回他六个字:“你管好你自己。”

    赵千帆恨到极点,转到她面前:“别给我这儿装大拿!你以为酒桌上冲你笑的就是好人?你以为——”

    “我没以为,”霍童打断他:“也没拿他当好人。”

    啊?赵千帆没防到她能爽快讲出这话,肚子里准备好的一番训斥没了着落,顿时有些找不着北,拧着的眉毛顺了半天也没全顺下去,最后憋出仨字:“……那就好。”也行,他就是来递个话,既然她都懂,那他走。

    “好什么好。”霍童这时候却有了聊天的兴致,抬头正对他:“你装个正人君子样儿干嘛?说人不好,你好?”

    赵千帆在酒桌上也没少喝,在她家小区下头等了这么长时间,刚又对她大喊了一通,酒气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可被她的这个问题问到脸上,立马觉得残留的那点酒精呼呼地涌上来。

    把车钥匙在手里握实了,他等她往下讲。

    霍童显然也没打算跟他客气:“那人对女人哪套?不就是见色起意?不就是借酒搭讪?下一步还能怎么着,要电话?直接告诉我让我跟他玩玩?”

    这都是他原来对她的态度和行事,赵千帆已经大概料到她要说什么,眼里的怒气往下沉,有本事她就全说出来。

    霍童就是要全说出来:“我就是答应了跟他玩玩,又能怎么样?他那套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无非就是吃饭上床把人伺候高兴了,完了我得提醒自己把这金饭碗捧好,不然万一把我那个给人擦屁股的工作搞砸了我全家立马就得饿死;家里外头要是有人找我麻烦我就关门把这厉害角色放出来,让大家都看看我上头有人有大人物;对了,还得从一而终,跟着他的时候得甭管亲戚朋友只要是公的一律无视,离了他还得认住死理就在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是吧,你那哥们儿是不是也这个路数?”

    她都分析得头头是道信以为真了,哪还留了他说话的余地。赵千帆告诉自己扭头走吧,立这儿干嘛,把自己的脸送上来让人啪啪扇就那么舒服?

    可到底还是杵在原地听着霍童抛出最后几句:“我谢谢你关心。不过赵千帆,你跟那人有什么分别?乌鸦笑猪黑。省省吧,别让我恶心了,你们这样的,我谁都不伺候。”

    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千帆想都没想,冲前一步,右手忽地举起来就要往下扇。

    在他自己的头侧握拳停住。

    好,霍童,你行,你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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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童,你是个医生,随碰到么事都不能去糟蹋自己的身体,这你应该晓得撒?”霍童一觉睡起来,洗漱完了刚坐上饭桌,王兰珍就带着担忧问她。

    霍童知道老妈在担心什么,点头:“我晓得。昨天是医院聚餐,同事玩得高兴,我多喝了两杯。”

    “莫骗我,你老娘是过来人,再说还有你姐姐。你啊,莫把我当苕,我是后悔当年总说真真把她的事说坏了,所以现在不想说你。但是你自己要晓得事,再么样潇洒,你是个姑娘伢,别个不把你当回事你就莫苕头苕脑地往里头冲。”

    霍童纳闷老妈到底知道多少。

    “看我做么事?”王兰珍瞟一眼为了给她娘俩腾地方说话躲在厨房里的老伴:“是你爸爸说的,都带元元出去玩了好几次了,那个人从来冇上过门,这就不是个事。”

    “我就冇打算让他上门。”霍童恍然大悟,然后直说。跟赵千帆掰是掰了,但不该他担的责任,她不往他身上扔。

    “你都肯让他帮忙带元元了,他要是想上门,未必你还拦到?”王兰珍认定了女儿是死鸭子嘴硬,把话点透了:“不管是哪个,谈朋友这种事搞得偷偷摸摸地,那就是冇打算认真,你趁早收心。”

    心她已经收了。霍童觉得话题到现在该告一段落:“我晓得。”把最后两口粥喝了站起来,背包出门上班。

    出到小区门口,她往大门左边瞟,昨晚上赵千帆停车的地方,现在占住位置的是个卖水果的小车,小老板夫妻俩正有说有笑地招呼顾客,平凡夫妻的乐乐呵呵,看着就舒服。

    “霍医生。”目光还没收回来,她听见另一侧有人喊。

    霍童转头,嗬,真是牛鬼蛇神,驱之不尽。走过去,不再是需要应酬的场合,她也就不再有好脸色。

    刘振纲端坐在车里,透过打开的车窗对她笑:“还记得我吧霍医生?上车。”

    霍童拒绝:“要上班。”

    “我送你。”

    “不用。”

    车里的人定定地看她几秒,下了车,走到她跟前,半低着头望住她还是笑:“上车,我送你。”

    霍童迎上他的视线:“谢谢,不用。”

    “你们医院我来打招呼,不会为难你。”

    “不为这个,该上的班我就要去上。”

    刘振纲闷声笑笑,语气温和:“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话说完了就来抓她的手。

    霍童二话不说就要甩开,可这人力气不小,她挣了两下硬是挣不开。

    “你这脾气,难怪我们赵总生气。”刘振纲随她去挣:“放心,我比他知道心疼人。”

    霍童怒发冲冠:“你也配跟他比?!”

    昨晚上回家之后她老妈见她一身酒气,马上削了个梨逼她吃。梨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咽下去冰得像是嘴里生了倒刺,也把她冰得清醒过来:在小区门口她一点情面都没留,因为她生气。从看见赵千帆跟着那人走进聚餐的大厅开始她就生气,气头上他还跑她面前颐指气使,她更火,需要发泄就口不择言。清醒了之后再想想,他酒桌上的不言不笑、接她敬酒时的隐忍不发、小区门口她的话激得他抬了手,她明白了,至少在帮哥们儿泡妞这事儿,她冤枉了他。

    道歉的话她是说不出的,也没太大必要,她和赵千帆,反正也不可能接茬往下走,让他生点气没准这手还能分得更痛快些。

    可现在面前这流氓不行,就这样的人渣还用糟践赵千帆来勾搭她,那就不行!

    刘振纲被她气愤的样儿弄得心痒难耐,一只手还拧着她,另一手环上来就要把人往怀里抱:“我能不能跟他比,你还没试呢,怎么知道?”

    畜生。霍童忍无可忍,使出吃奶的劲往外拔自己的手。

    刘振纲这下没扳住,被她咚地一拳头结结实实擂在下巴上,牙齿一磕碰又猛地咬了舌头,疼得一麻,终于松手,脸上的笑也收了,目光狠利起来:“叫你一声霍医生是给你面子!上班?昨天酒桌上你们院长拍马屁那样你没看见?想仗着赵千帆给你撑腰是吧,哼,就你这样的,我们遇的不是一个两个,你去问问他,敢不敢跟我抢!”

    霍童逼着自己别去摸手腕,捡起刚才争斗时落到地上的包,扭头就走,到路口拦了车坐上去,眼睛发烫,弄得她恨不得抽自己几嘴巴,被这种人气哭,霍童你就是个孬怂!

    =

    现在凡是跟霍童有关的人啊事啊,统统给他滚远点。

    接到刘振纲的电话,赵千帆很不耐烦:“大刘,你跟那医院的事儿,我不往里掺和。”

    “谁跟你说医院的事。”刘振纲抢白他:“你惹麻烦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事?”

    “出来再说。”刘振纲说个地址就挂他电话。

    赵千帆猜不到到底什么事,想不理,脑子里闪过昨晚酒桌上的情形,又觉得不踏实,还是出门赴约。

    到了地方一见刘振纲,他先愣住,问:“谁给你脸上整成那样?”

    “坐。”刘振纲招呼他:“你公司里原来是不是有个叫胡正彦的?”

    赵千帆更诧异,姓胡的跟大刘有什么关系?

    “那小子往这边省zhengfu里递材料呢,说的事儿不大,但还是有些牵涉,有人想办他。”

    要办就办,关他屁事。赵千帆喝口酒不说话。

    “他递的那些材料,我过了一眼,可都是跟你有关系的。”

    笑话,赵千帆把酒杯放了,有关系又怎么样,大刘自己都说了,有人想办姓胡的,估计就是当初伸手拿张嘴吃的那帮人,这不明摆着是心虚吗,再说他赵千帆就不归着他们管,谅他们也不敢办到他头上。

    “看样子你是真不惧。”刘振纲瞅瞅他的表情,笑了:“那怎么还拿不住一女的呢?”

    赵千帆眼睛扫过去,什么意思?

    刘振纲指指下巴,觑着他笑:“你刚不问这谁整的吗?你认识的,二院的霍医生。”

    赵千帆也笑:“你怎么她了,让她这么挠你?”

    “看走眼,”刘振纲说得很轻松:“以为她是个玩家,谁知性子拧得很。”然后抬眼瞅他:“你先别问我,说说,什么关系啊她跟你?”

    赵千帆对着酒杯看看,完了哈哈乐:“我跟她什么关系你还看不出来?”脸上笑一收:“这一段和我闹呢,想给她点颜色看看,让你赶上坏了我的事儿。”

    刘振纲盯着他琢磨半天才开口:“当真?”

    “嗯。”赵千帆也简明扼要:“你也别跟这儿试探我。我明告诉你,这妞我还没腻,你有啥想法现在都别动唤,我不想咱哥们儿为这种事闹腾。”

    刘振纲还打量他:“还没腻?看来你们时间不短。要往哪条道儿上走啊你,往北京领的那种?”

    他要说是往家领认真处的那种,大刘就会放过霍童?只怕更会做妖。赵千帆摇头:“这谁说得准,总之还在我手上我就不想跟人分着乐,丑话我都说前头了,到时候要是得罪了兄弟你也不好意思啊。”

    刘振纲看他,一看再看,最后大声笑出来:“嗯,嗯。”

    能屈能伸

    “霍,你到住院部这边来一下。”

    ”好,我马上就过去。”霍童挂了电话,给面前的病人开好处方,起身向外走。她就说她回科里的时间算一算也差不多到了,科里一直不安排人过来这边做交接,挺奇怪的。

    在路口正碰上一辆大巴拐过来,看清了大巴车身上印的名称,霍童皱皱眉,是那个流氓刘什么纲他公司的。见大巴停在了体检中心的门口,她更诧异,一般单位组织的集体体检都安排在年末,现在不年不节的,怎么弄这么大阵仗。

    进了住院部上到二楼妇产科的门口,她碰上从里面出来的刘亚敏。

    看见了她,刘亚敏的表情很是怪异,惊讶中带点好笑的意思,抿着嘴角问:“你怎么在这里?”

    霍童笑笑:“主任叫我回来有事。”

    刘亚敏哼笑一声:“是有事,但不是在这里。”

    霍童搞不清她什么意思。刘亚敏也不多说,又打量了她两眼,冷笑着走了。

    霍童被她笑得后背生寒,不详的预感顺着脊梁骨一点点爬上来。

    到了主任面前,她很快发现自己的预感果然不错。

    主任对着她笑得冷淡:“上回跟我们聚餐的公司安排了员工的全面体检,体检中心那边人手不够,要我们支援一下。”

    霍童点个头:“那我过去。”奇了怪了,体检中心和住院部在两头,就为着这么句话,主任还专门打电话让她过来干嘛。

    “不在体检中心那边。”主任向窗户那边偏偏头:“后头的三楼,也有一部分他们公司的人要检查,你去那边。”

    她明白了。后头,指的是住院部大楼后面半封闭的一栋四层小楼,她们医院人人皆知的高级病区,里头住的人全都非富即贵。区区一个体检,用得上到那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什么人这么邪性了。

    霍童再看看主任的脸色,明白自己多年的踏实工作已经在这么个金光灿烂的“机会”面前被完全抹杀,也明白了为什么刘亚敏刚才碰见她会是那样一副尊容。多说无益,她领命前去。

    按照指示一路找到那边三楼的房间,推门,里头沙发上歪着的,正是刘振纲。

    门刚打开,霍童当先瞟见沙发旁半蹲着正要给他绑血压计臂带的年轻护士小小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听见她进来,小护士立马放手站起来退到一边。

    刘振纲盯着护士笑了笑,完了才调眼看霍童:“来了。”

    霍童立在门口不动:“医院通知我过来帮忙做体检,我是妇产科的,看样子是医院弄错了。”

    “哈哈哈,”刘振纲大笑:“没弄错。是我让你过来的,我都不计较你怕什么。霍医生你不可能只懂妇产科那些吧,只是体检而已,你帮我查查,我这一段心里憋得慌,不知道是不是心脏有什么问题。”

    你有问题的地方不是心脏。霍童说得客气:“对不起,高级病区这边的事情,我这样的小医生负不了责。”讲完了她就要往外退,眼见着那位还一脸学生气的小护士抬头略带惊慌地看她,她脚下停住,看看她身上的护士服,问:“你是这边的吧,那能不能麻烦你去帮忙找其他医生过来给这位先生做体检?”

    小护士求之不得,嗳了一声,也顾不上征求刘振纲的意见,小跑着出了病房。

    刘振纲看看落到地上的臂带再看看霍童,抬抬手:“这种事你也负不了责?”

    霍童走过去,把臂带捡起来撑好了:“右手,套进来。”

    刘振纲盯着她好几秒才伸手。

    霍童给套紧了,按一下旁边电子血压计上的按钮,只看小屏幕不看人。

    很快她听见刘振纲的笑声:“怎么,你也知道害怕?”

    高级病区人再少,毕竟也是公共场合,她没扮过泼妇不代表不会,他要有胆就试试。霍童抬眼对上他:“当然怕,连工作都让人攥在手里,谁不怕。”

    刘振纲看着她操作完成去做记录,哈哈一乐,把自己的手收回来,边往下放袖子边对她说:“我看你的脾气也没赵老二说得那么硬嘛。”

    霍童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站起来:“我们这种要看人脸色过活的小老百姓没有硬脾气的本钱。倒是没想到男的背后也喜欢嚼人舌根,赵千帆有什么话,你让他当面跟我说。”

    刘振纲来了兴趣:“你不是不待见他?”

    门外的人已经快走到门口,霍童往后退一步站好:“我不待见他?那要看跟谁比了。”

    回头对上一个中年男医生,赶在对方开口之前先说:“您好,我是妇产科的霍童,这位先生体检的事情请你们处理下,我回科室问问是不是搞错了。”头也不回地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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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正彦手上的东西,赵千帆真不觉得能翻起什么大风浪,可事情的发展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连远在北京的老头都知道了这事儿,看来事情的确不能算小。

    “爸,我都说了没事,您还操什么心。”秘书小魏进来汇报公事,被赵千帆一抬手给轰了出去,他专心应付电话:“嗯,是跟他碰了几次面。什么,您听刘叔说的这事儿?”

    这个刘振纲,为了什么非要整死他?赵千帆心头火起:“爸您甭听他的,不,我没说刘叔,我说的是大刘……那是我招惹他吗?是他上赶着拉我!谁说我跟他搅合到一块儿了,他在这儿跟强盗似的跟人争地,您觉得您儿子也是那样的人?我公司的事,是,是原来手底下的一个人,那就是个吃里爬外的玩意,这样的人早轰早了,这可都当年您跟我说的话。不是,您让我回北京干嘛!这种事情哪儿没有啊,哦,您担心我在这儿处理不了,那我回北京就能处理了?这都什么跟什么,总之您别管,放心,谁会在这儿污了家里的名声现在还说不定!”

    听到他老头那边挂了线,赵千帆的手狠狠地压回座机。

    ——“以为她是个玩家,谁知性子拧得很。”

    大刘这话里明明白白全是兴趣。

    ——“这妞我还没腻,你有啥想法现在都别动唤。”

    赵千帆你就是个傻缺!明知道大刘最爱犯贱,这么说还不如直接把霍童绑了撂人床上。

    可他也不想再找霍童了,就他俩之前谈话那气氛那结果,他现在到她面前说什么都得直接被她撅回来。

    那就放她自生自灭吧,省的大刘给他找些乱七八糟的麻烦。至于能不能在大刘手里留条命,看她自己的造化。

    ——“我没以为,也没拿他当好人。”——“别让我恶心了,你们这样的,我谁都不伺候。”

    问题是,能屈能伸这四个字在霍童那儿只留了后两个,对着他赵千帆她都已经是那态度了,对上大刘,他真不愿往下想。

    赵千帆抓起手机,心里对自己厌恶得不行。这都多少年了,自从离了幼儿园,他就没再干过告家长这种事。号码拨出去,听着那头接通了,他笑着问候:“刘叔,您最近还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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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任,我在这边已经半年了。”

    “霍,在哪里都是干工作,我晓得你是个踏实的人,在门诊也是一样的。”

    “……主任,你要是为难,我自己去找行政部。”

    “你晓得我为难还要去找行政部?上个礼拜的事情,你闹得那边不好看,现在过去找,你觉得你自己能不能说上话?莫总那刚强,霍,先在门诊待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我去帮你说下子,看能不能再回来。”

    霍童挂了电话,一回头,看见谭宝娜靠在门边,于是笑着招呼:“你还冇走?”

    谭宝娜一脸的心知肚明:“那天聚餐的时候主任都冇帮你拦到,你还指望她现在帮你说话?”走到她跟前:“走吧,一起吃点东西去。”

    霍童见她都知道了,也懒得再装,拎了包一块儿走出去。

    找了家小店坐下点了东西,谭宝娜开口:“一开始你和赵千帆谈的时候,我是一点都不看好的,还在那个晶晶小老师面前拆了白(说闲话)。他们两个看起来更配。”

    霍童点头:“我晓得。”

    “但后来我看到你们两个那好,嗯,就是科里一起出去玩那回。真是不容易。”谭宝娜把服务员送上来的小菜往她面前推一推,突然换了话题,问她:“那个人的来头只怕不小吧?”

    霍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那刘什么纲:“嗯。”

    “比赵千帆还有板眼些(比赵千帆还有本事)?”

    赵千帆提起刘什么纲的时候确实有些语焉不详欲言又止,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事是不是就这么简单,她也不敢肯定。霍童想想还是摇头:“不晓得。”

    “不管么样,”谭宝娜看出她的迟疑:“你那天从那边楼一直冲到行政部,跑去跟院长对到ang(当面吵),场面做得太不好看了,医院里头我估计冇得人敢保你。你与其在主任那边求情,还不如去找下子赵千帆。”

    霍童想都不想就摇头,他们都分了。

    谭宝娜急了:“那你想么样?辞职?!”掰着指头数给霍童听:“从这里出去,一院不可能要你吧?同济、协和会收我们这样的?再有别的要你,你愿意去?你想过冇啊你!(你想过没啊你)”

    霍童抬头:“冇得那严重吧?(没有那么严重吧)”她就不信,逼良为娼难道还有理了?

    “冇得那严重?!”谭宝娜嚷起来:“你是不要紧啊,了不起去搬砖、去扫大街!你爸爸妈妈咧?你屋里元元咧?”

    元元不在身边,只不过姐夫年后几次的电话中提起来,小伙子在北京似乎待得也不是很舒服,搞不好还要再送回来。她爸妈有自己的退休金,过基本生活不成问题。

    但这些,不能成为她不管不顾的理由。姐姐在国外,幼子无依父母失顾,她这个小姨这个女儿,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可去找赵千帆?

    霍童揉了揉脸,指指谭宝娜的碗:“我有办法的。东西都凉了,你快吃吧。”

    谭宝娜看她呼呼冒傻气的样子,哪里吃得下去:“你有么办法,说得我听!(你有什么办法?说给我听!)”

    还不知能不能成,她别把身边这些人全绕进来。霍童只摇头:“反正我有办法,你莫操心了。”

    忽悠不成

    当着谭宝娜她说有办法,其实这办法也不一定靠谱。霍童按下老主任家的门铃,心里忐忑。

    老主任让她进了门,脸色看着也不轻松:“坐。”

    霍童在沙发上坐了:“主任,你之前提的那件事,现在找着人了吗?”

    老主任看了看她,叹气:“你啊,到今天还是这个脾气。”

    霍童不懂。

    “要没这事,你能想起到我这儿来?”老主任是北方人,说话直冲冲的。

    霍童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这些平时老主任根本不会计较,怎么今天?

    老主任知道她误会了,冲她摆手:“年啊节啊的,你都记得跟我打声招呼,我不是说这个。可今天,”看看她的手:“求人办事,你就空手打巴掌来?”

    一句话说得霍童有如五雷轰顶,快要顾不得面前的是长辈,眉毛都要立起来。

    老主任却还没说完:“我不是说来我这儿,我这儿你来了还带东西,我就直接把你轰出去。可搁别人呢,你也能这么干?你这个性子啊——”

    听明白了话里头的意思,霍童开始不自在。

    老主任垂了眼喝茶:“就是让人生气啊你。我当过你的老师、做过你的领导,平时你就是多往这儿走动走动跟我说说话,谁能说你半句呢?你偏不,非到这会儿,想起我来了。”

    “主任,”霍童再开口已经很艰难:“我知道您也为难,所以别的……我就想问问,之前您说的那个私人看护的事还——”

    老主任摇头:“之前问你你不要,那么好的事情,你觉得能留得住?八百年前就让人捡走了。”

    是这样。霍童拿了老人的茶杯站起来,熟门熟路地给续了水:“哦,那就算了。”

    “你只有这些话?”老主任抬头打量她:“医院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主动权不在她手上,她哪知道怎么办。霍童摇头:“我等着医院的处理。”

    “想离开咱二院?”

    霍童又摇头。

    老主任气不打一处来:“那你还等?!赶紧找领导认个错服个软。咱们医院,多少人打破头想进来都不行,你现占着个位置还要扔,脑子坏了吧!”

    “哦。”霍童鼓着脸答应一声。

    老主任恨得很,把她手里的茶杯抢过来:“哦什么哦,愿意认错还不赶紧去?我这儿不缺人端茶送水!”

    霍童硬生生被赶出来,一想到自己明明没错还要去认,下楼就下得慢腾腾。

    “霍童?”刚出了楼门口,她被人喊住。

    霍童抬头,是老主任的侄子、之前出馊主意忽悠她一块儿骗家长的相亲对象。于是问:“来看主任?”

    那人提提手里的兜子:“送点东西,就走。你这是刚下来?要去哪儿?不着急的话等我下来送送你。”

    “不用,我回医院。”两步路的事儿,送什么送。

    那人听了这话,也不急着往上走了,站在她跟前冲她笑:“我说,你也太狠了,找你帮点忙不帮就算了,怎么还给我往老太太面前捅呢?害我挨了顿好骂。”

    “骂你那是为你好。”霍童轻飘飘一句,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身后停的车里钻出个人。

    那男的也看见了她,盯着她直犯迷糊。

    她也迷糊,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那次在赵千帆家里被赵千帆拿文件砸脸上的那位。

    世界太小,屡试不爽。

    察觉到她走神,相亲对象顺着霍童的目光向后看看,哦了一声:“我公司里新招的人,现在在跟我的一个项目,一会儿还有事得一起。你别直勾勾盯人看,人有主。”

    霍童被他噎住:“……那我走了。”

    却听见相亲对象笑,笑完了对她说:“哎,我姑在楼上看咱们呢,怎么样,我上回的提议仍然有效,你要有兴趣,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谢谢他抬爱。霍童觉得头疼,摆了下手,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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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出了那事儿,咱们还有可能继续谈下去吗?”二院的院长办公室里,刘振纲鼻子哼一哼,院长心里颤一颤——该说的好话都说尽了,面前这位还是铁板一块,针插不进啊。

    这么一想,院长就把霍童恨得牙痒:长那个样子,之前也不是没傍过人,还装什么清纯!她是不是不明白这位刘总比那个赵总身家更趁啊?那天聚餐跟他们坐在一桌,她明明就知道医院最近为着新院址那块地焦头烂额,不帮忙不说,添什么乱啊还?!

    想到赵千帆,院长的视线也顺着移到刘振纲旁边的人身上,这赵总,听技术部那边汇报说之前跟医院合作得也挺愉快的,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又是一个女人这样的小事,还是求着点,让他帮忙缓和缓和。

    院长笑着开口:“赵总——”

    赵千帆心头的火突突地:“我说几次了?我跟大刘是朋友没错,但你们那块地的事儿,跟我丁点关系没有!”

    这医院一点眼力价都没有!派人去他公司,忽悠他,说之前医院的项目出了问题,必须他亲自跑一趟。他来了,发现居然是为着毫不相关的事儿,d,知不知道那时候他办公室里坐的是谁?知不知道耽误了他多大的事情?!

    赵千帆站起来就想走,听见刘振纲喊他:“千帆,等我会儿,我也走。”然后又对着那不长眼的院长说:“你们也别费那劲了。谁找我说话都没用,该怎么办,你们心里清楚就行。”

    “嗳,等等、等等,二位——”院长话还没喊完,办公室门响,秘书进来请示:“院长,妇产科的霍童来了,想见您,您看?”

    刘振纲都已经起身了,听了这话,脸上一乐,屁股又坐回沙发。

    赵千帆刚才腾在心头的那股火一下子窜到嗓子眼,那虎妞什么时候不来,这时候来!

    院长见秘书看见了自己对人低三下四的样儿,送上门来的又正好是让他丢这个大脸的罪魁祸首,怒气冲到最高点,提高嗓门冲着秘书就吼:“我看什么!你让她进来就完了!”

    秘书遭了池鱼之殃,也生气,回身对着门外头的人就没好气:“进来吧。”

    霍童拧着眉进了办公室,喊了声院长,这才看见屋子里有三个人,刘什么纲噙着笑颇得意地瞅她,赵千帆扭脸看不清表情,院长喷着怒火的双眼恨不能把她活吃了,只得把后面的话先吞回去:“您这儿有人,那我待会儿——”

    院长开口:“你来得正好,跟刘总赔个不是。”

    她来是对那天上这儿对领导大吼道歉的,对那刘什么纲,她没错,这个不是,她不赔。霍童紧闭上嘴,立在门口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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