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老太太,嗓门大语速快,话里的意思赵千帆只能听个半懂,但开头“老霍”俩字挺让他心惊的,见老太太对面的老头拎着两大瓶可乐雪碧立那儿被这番话训得满脸通红,他就不由转脸去看霍童。
霍童脸上的颜色也变了,抬脚就挤进人堆里:“阿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赵千帆听她语气不善,觉得不妥,上手就想把人往回拽,结果霍童已经转身接了老爷子手里的东西,对还僵立着的霍汉平说:“爸,走,咱回家。”
“小霍,你还晓得叫我一声‘阿姨’,那你这是什么态度?!”那老太太见了正主,气势更盛,拦着不让走:“你说我说的是什么话!你以为这种鬼事我愿意拿出来讲让别人笑话?还不是你们欺人太甚!”
“妈,算了,莫说了。”赵千帆这才注意到老太太身后还挨着个年轻男人,和老太太有七分像,一脸的不自在,一双贼眼扫扫霍童又扫扫他,最后却是对着霍童的父亲开口:“叔叔,对不起啊,我妈妈她——”
歉没道完被霍童打断:“赵文生,我不管你那边有什么事,莫找我家麻烦,互相都留点脸!”
这话赵文生听了还尚可,本就在气头上的赵家老母尤其受不了,眼看着就冲前两步,对着霍童大吼:“你搞得文生他们俩口子都过不下去了还要我们给你留脸?你怎么不给他们留点余地咧!老霍,你好啊,养的好狠的姑娘啊!”
赵千帆听见这最后一句头皮就是一炸,完了,刚才霍童话都说成那样了,这老太太怎么还往地雷上趟呢?霍童这人,你直接打她两下那后果都比牵扯她爹妈强。
眼角瞟见霍童抓着背包带的手一紧,他知道自己想得没错,忙上前伸手把人往怀里带:“童,算了算了,家里还等着吃饭,咱赶紧回去。”
霍童还瞪着喘着粗气的老太太,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到底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咬着嘴唇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扶了霍汉平就要进楼道。
后面的老太太被赵千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弄了个措手不及,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甩他一句“你什么人啊”就又冲前边的父女俩喊上了:“文生他们要真有什么事,你家也莫想好过!”
霍童倏地回头:“赵文生,你现在是不住在这里了,你爸爸妈妈总还是要住的吧?你快帮他们留点面子,把人领回去!”
“你凭什么教训我儿子?”老太太还在叫嚣:“真是得亏了当初没让你进我赵家家门,要不然——”
“童童,你爸爸下来买——汉平,你怎么了?”楼上终于听到动静抱着外孙子下来探看的王兰珍一见老伴紫涨的脸色,立马慌了神,跑上来腾出一只手扶霍汉平。
赵家老太太见人都齐了,更是来了精神:“兰珍,你下来了好,你家的——”
“阿姨。”刚才老太太一句“进我赵家家门”让赵千帆彻底明白了这唱的是哪一出,把老太太身后的年轻男人又仔细地看了两眼,他站出来招呼。
老太太瞪他:“你谁呀?让开。”
“我是童童的未婚夫。”
“哦,搞了半天是这个关系。”老太太来了兴趣,停了要绕过他的步子,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个遍:“哼,小伙子,为你好才说句话,终身大事,眼睛要擦亮一点!”
“嗯,童童之前就是眼屎糊了眼。”
“你!”
“赵文生是吧?”赵千帆已经转移了说话对象:“当初是谁不让谁进家门,老人家年纪大了犯糊涂,你心里总该清楚。老老小小的都在这儿,你一大老爷们儿就旁边看着?”
赵文生刚才听见他“未婚夫”的名头心里就是吃惊的:他是知道霍童又找了人,也听说了找的人来头不弱,不过以她的脾气,一向容不得别人为她拿主意出头,当初他俩为了这个没少吵架,可眼前这人听着看着比他那时候嚣张多了,霍童能忍?
这么想着,赵文生不由抬眼看向霍童。
霍童却没看他,在那边接了元元在怀里又硬抢过霍汉平手里的饮料,回头只对着赵千帆招呼:“跟这种人你废什么话,过来帮忙把东西接了,回家。”扭头就要走人。
眼里完全不放人的模样又刺激了赵家老太太,仰脖对搀扶着正要进电梯的霍家老俩口喊:“老霍啊,你家要招女婿了,那就积点德,让你姑娘莫来坏别人的姻缘,要有报应的!”
“老方你——”“妈妈,你莫理。”
霍童见王兰珍也怒了要转身理论,忙用话拦住,自己却要回头再接招,碰上已经跟过来的赵千帆伸手推她,不让她回话:“你上去。”
知道了赵家这一大一小的身份之后,虽然本地话他还是只能听个大概,但这俩人为什么上赶着吵这一架,他心里是清楚的。转头对上背后还盯着自己的赵文生,赵千帆笑笑:“回去问问你老婆,伍德全的名字她听没听过?不管听没听过,你告诉她,现在那头主要查的抓的还是医院那边,她要再这么不识相,最后会不会查到另一边就不好说了。”
赵文生脸上一凛,再也顾不上霍童找的是什么样的人了,握住自己母亲的胳膊就往回拽:“妈,回去!”
“我——”赵家老太太还要不依不饶,一偏眼看见儿子脸上惊怒的神情,不由住了嘴,狐疑地看看楼里进了电梯的人又回头看看一脸阴晴不定的儿子,小声问:“怎么了?”
赵文生当然不能说,只又扯了扯她的手臂:“回去了。”
这边霍童也听见了赵千帆最后那句警告,在电梯里问他:“你都知道?”
“嗯。”赵千帆拿过了大瓶饮料又要抱孩子,见霍童挪开手不让,眼神瞟瞟最前面的二老,声音压了压:“还嫌今儿不够乱?回头再说。”
霍童一想也是,瞪他一眼,转身扶住霍汉平,静静地等着电梯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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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霍家大门,赵千帆心里有点犯嘀咕。
本来霍童之前就告诉他他的公关政策失败,又说万一有状况她肯定帮亲不帮理,给这次见面加了不少变数,现在还赶巧让他碰上前男友家找茬儿这档子破事儿——晶晶还说霍家就一普通小门小户,他觉得进这门真叫个费劲。
屋里边,气恼伤神的王兰珍一边要把老伴扶进房里定定神,一边又顾着毕竟女儿有对象上了门要招呼,锅里还焖着条鱼,颇有些手忙脚乱。
倒是霍童这时候沉稳,她在外面安顿了被大人的一番折腾弄得有些烦躁的元元,然后去厨房把炉火拧得更小点,出来才对客厅里立着的赵千帆说:“你自己坐会儿,我去看看我爸。”
“嗯。”赵千帆把手里的烟酒饮料全都在茶几上放了,侧身给蹬着小车过来的元元让了道,看见车给挤在茶几和沙发之间卡住了,而小朋友还在使蛮劲往前挤,他伸手就把小人抄进怀里,戳元元的小脑门:“你笨不笨!”
元元还顾着自己的车,在他怀里扭,终于挣扎下地,两手扶着车把摇摇晃晃地推,推不动。
赵千帆蹲下来想帮个忙,瞟见后边的一个车轱辘歪歪扭扭,探手拉扯了两下,动不了。
这破车。
“来来来,你弄不动,我给你抽出来。”他往外扒拉也跟着他蹲挤着的元元,等小家伙让开了点,才两手提着车拔出来放在一旁:“车坏了,小心着点儿。”
元元急着骑上去,根本不听。
“哎我说你---”赵千帆怕他再摔了,刚想教训,听见那边房间门响,回头看。
霍童和王兰珍从房里出来。
王兰珍盯着他仔细看。
赵千帆忙把搁在小家伙肩膀上的手抽回来,别再让老太太误会了他欺负小孩。
王兰珍却没说话,只叹口气,驼着背自去厨房炒菜去了。
赵千帆看向霍童,怎么个意思?
霍童人朝他走,目光却偏开:“我爸让你进去。”
她爸刚受了那么大刺激,这就要单独约谈他,她们娘俩就这么放心不怕他哪儿弄得不对再给老爷子整出个好歹来?赵千帆瞅着霍童不忙着动。
霍童见他还坐着,轻啧一下,压了声说:“说有话跟你说,说什么你都听着就完了。”
行,有她这句就行。赵千帆点个头,冲厨房说句“阿姨您先忙着”,进了里头那屋。
霍汉平在床沿边坐着,脸色有所恢复,但还泛着点红,见他进来,勉强笑了下,指指床边一张椅子:“坐。”
赵千帆赔笑过去坐下。
“今天这事儿,让你见笑了。”霍汉平苦笑。
“您别这么说,没什么。”赵千帆还赔笑。
霍汉平摆摆手:“那是我老同事,也是老邻居,头前童童和她家小子处过对象。”
“哦。”霍汉平点头,但接着说:“后来他俩处不来,分了。那小伙子结了婚,媳妇是卖药的,跟童童她医院有业务,最近犯了事让公司里给说了,他们找童童帮忙,童童这孩子心太实不愿意,他俩口子就闹上了。”
“叔叔,这些我也知道。”赵千帆是真不介意,说句不厚道的,看着老爷子好言好语对他费力解释,没有半点要刁难他的意思,倒让他有点儿感谢进而这顿闹,因祸得福啊。
果然听见霍汉平说:“嗯,那就好。”
可没容他再得意,赵千帆又听见下文:“……虽说我和童童她妈不太同意你们的事,但毕竟今天童童把你领家来,她看重你,不管你俩最后成不成,我不想为今天这事坏了她给人的印象。”
“叔……”
“小赵啊,”才又开了个话头,霍汉平突然皱了眉:“赵千帆,是吧?”
赵千帆忙点头:“唉。”
“千帆啊,”霍汉平眉头平下去:“你们的事,童童差不多也都跟家里边说了,我听说你家里也不太同意,是不是?”
“我和童童她妈也觉得你们不合适。你们之前不是也闹过毛病妈?”
赵千帆有点急:“那次闹是我对霍童有些误会,不是因为我家里反对。”
“你家反对,怕也是因为觉得两边家里不衬吧?”
这一点上赵千帆真没办法,椅子坐不住了却找不到话驳回去。
霍汉平也不缺这个答案:“家庭环境这些,我先前和童童提了,两边家里不衬确实不是个事儿,不过……”
最后两个字把赵千帆的头勾抬起来。
“不过童童自己说了,要就为着这个,她是不答应跟你分开的。”
赵千帆心里动了动,这些话,霍童那家伙当着他面从来不说:“叔叔,这方面我跟霍童是一个想法,过日子说到底就是我跟霍童自个儿的事。”
话没说完他就觉得不妥,要说不看重他自己家一件,霍家这边他又怎么说呢?无奈收了话尾。
“不是这个理。:霍汉平倒不生气,缓声说:”我和童童她妈不同意你们,也不单单就是为这两边家境。童童她姐早前的婚事,是我们老俩口一手促成的,她姐夫家里和我们比,差些,但也查不到哪儿,也算是门当户对,可俩人之间感情不对,到底没能走到头。“
老爷子这颠来倒去的,一会儿不同意,一会儿好像又挺通情理,他真给弄糊涂了。赵千帆拧着眉毛继续听。
”随意强按牛头喝水这种事,我们是得了教训的。“霍汉平不笑了,仔细看着对面的年轻人:”正着是这个理,反着也是。你和童童现在感情好,我们硬给分开,这种不讲理的事我和童童她妈谁也不愿干。“
那还有什么问题?
”但感情好归感情好,结婚不比处对象。“霍汉平望进赵千帆眼底:”童童是我姑娘,她的脾气我知道。我家两个姑娘的婚事,那得和我们俩个老的仔细商量,特别是童童,在这方面她比她姐姐董事,真是嫁人,感情是一方面,两边家里都同意她才能安心。“
哦,所以老爷子的真正意思是——
赵千帆也看着霍汉平不挪眼:我家那边,回头我会再好好说说。”
霍汉平点点头:“嗯,那什么时候你家里行了,你再来说话吧。”
厨房里,霍童探头看了下客厅里扔了小车趴在沙发上乖乖玩手枪的元元,放了新,缩回来瞅自己老娘。
王兰珍低着头,手握着钢铲半天不动。
霍童看看盖着的锅盖再看看锅边的人,伸手把盖子揭了又要拿锅铲,王兰珍这才像是惊醒了似的晃看她的瘦,把锅里的鱼翻了个个儿再煮一煮,还盖回去,仍不说话。
霍童暗叹口气,小声问:“生气了?”
王兰珍不看她,摇一下头。
霍童把胸里闷着的气吐出来:“哦,我也不愿意有这种以,不过,那赵家不讲理,我们不要跟着生气,你是说,这种事是你了,‘你气死了他得意’?,那你也要生气。”
王兰珍终于抬头:“我是心疼你爸爸。”
霍童看着她却已经傻了:她自己身上不太让人待见的那股子傲气更多来自于她彪悍的老娘,多少年了,她没见过她老娘为什么事儿红了眼。不由又在心里把赵家娘俩骂了骂。
王兰珍的声音还哑着:“你爸爸那个人,莫看面上总是不哼不哈的,其实是个最要脸的人,不管是下乡还是进厂,一辈子没走过歪路,认得他的人没谁说他有坏心眼的。”
这些她都知道。霍童心里也难受得够呛,垂着头不吭声。
“今天为了你,他让别人指着脸骂,”王兰珍两眼酸得厉害:“童童啊,我不是怪你,也晓得今天这个事情错不在你,但你看一下你爸爸那个样子,你不心疼?”
她怎么不心疼?刚才要不是赵千帆拦着,她一双手不知往赵文生身上招呼多少次了!
霍童声气更低:“我晓得,原来都是我太毛躁了,惹你们生气。”
王兰珍摇头:“你爸爸那不是生气。赵文生当初也算是他和我硬派给你的,今天搞成这个样子,你爸爸特别心疼你。”抬头对上女儿:“童童,你好好跟我说说,赵文生他老婆,还有医院那边,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后赵文生他家要再找来,我和你爸爸总不能还稀里糊涂地听着别人骂吧!”
霍童咬紧了嘴唇,半天才把赵家儿媳妇跟刘亚敏勾结做药代的前因说了,想起元元看牙复诊那天和主任、刘亚敏她们在楼道里碰见被王兰珍问起的事,犹豫了下又说:“现在具体的事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听说是刘亚敏要多拿回扣,和赵文生他老婆谈不拢,关系走不下去了,还被不知道哪儿的人把这些事儿捅给了医院和上头,现在医院已经不让刘亚敏跟手术了,还被不知道哪儿的人把这些事儿捅给了医院和上头,现在医院已经不让刘亚敏跟手术了,调到门诊那边挂着,我们主任也为这个受了点处分。”
一口气把实底交待完,霍童偷觑了一眼王兰珍。
王兰珍没什么表情,揭开锅盖往里看了看,把火调到最小,一指旁边案台上搁着的瓷盘:“给我。”
霍童忙拿了递过去。
王兰珍盛好了鱼,另用一个盘子在上头扣了,回身刷了锅接水再拧大了火烧上,这才抄了双手对着炉火说:“好,那这个事我晓得了。你再说说,屋里的那一个,赵千帆,他对这些事晓不晓得?”
“他都晓得。”
“没什么想法?”
“……之前赵文生他老婆找我走关系走不通,要去找刘亚敏,刘亚敏探我的口风,我想拿话顶回去,赵千帆他不让,嫌我挡别人财路,太傻。”
说到这儿霍童眼瞅着王兰珍的眉毛又皱上了,忙又说:“后来谭宝娜告诉我,实际上上面早就留意这个事了,派了人道医院和科里面问话,说是除了我和几个护士,几乎都被问了……赵千帆跟上面的人蛮熟,我估计,他在里头起了点作用。”
“你没做错事为什么要他维护?!”王兰珍的声音突然提高,见女儿被这突发的怒气惊得瞪大眼,面前把脾气压了压:“童童,我还是那句话,今天人反正你已经带到家里来了,我没办法,但我估计你爸爸跟我还是一个想法,你们不合适。”
直望进女儿眼里,王兰珍说:“现在我就要你当面跟我说说,家里不同意,你要怎么办?”
霍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真被赵千帆那个乌鸦嘴说着了,她家要往外撵他。
那现在,她站哪边?
在霍家吃过了饭,赵千帆没有久坐,王兰珍老俩口也没有狠留,嘱咐霍童送送,这次上门算告一段落。
一路从楼上下来,走在小区里,霍童见赵千帆难得地没有了往常的油腔滑调,心里也有点打鼓。
吃饭前爸爸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了?
当时她在帮着摆饭桌,听见门响,抬头望过去,赵千帆从房里走出来,没什么异样,只跟她老娘打了声招呼,对着她没话也没笑,感觉又不像是在卖关子。
后来爸爸出来,也是一样,除了脸上还没太多血色,一切正常。
她想多看两眼,却正赶上她老娘叫开饭,只能紧着都收拾了又去安置元元小祖宗。
怎么说也是第一次上门,她不可能没有好奇心。忍了两忍,霍童见赵千帆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了:“你是不是该跟我说点什么?”
赵千帆从善如流,揉着胃说:“你家这顿饭吃的真够呛,给我胃溃疡都快整复发了。”
没灌他酒也没甩他狠话,他怎么不干脆说给他吃出胃癌来了呢。霍童冷眼瞅着,装,接着装。
赵千帆没听见动静,偏头看,乐呵呵地笑起来:“你这是担心我呢还是担心你家人。”
他竟然还在纠结这种无聊事,霍童见他迟迟不入正题,索性先透底:“我妈说了,咱们不合适,上了门也不算数。”
“哦。”赵千帆轻描淡写,接着揉胃。看着霍童就快发作,忙开口:“你爸也差不多是这意思。”
那他还乐?
“不过话说得没你妈那么绝。”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下月你跟我去趟北京。”
这都哪儿跟哪儿!
“忘了?奶奶大寿。”
她父母都不同意俩人接着处,还祝什么寿。
“不违背,只见奶奶,不算你上门。”
第十四章 就算你是条破船,咱也一块儿沉了吧
刘亚敏调去了门诊,科里并没有新进人,又碰上每年生产的“旺季”,正是忙活的时候,霍童的假还能轻轻松松批下来。
霍童觉得麻木,觉得无语。
“有什么可无语的?”伍晶晶从传送带上拿了盘芝士鳗鱼卷,顺便把手里的白金贵宾卡推给霍童:“反正你俩都到这步了,他到时候肯定也在身边陪着,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霍童觉得伍晶晶还是年纪小,家庭环境跟自己也不一样,她的道理在她那儿不见得能说通,于是把后头的话咽了。
伍晶晶只当她还是怯场,安慰她:“真没事,赵千帆他妈妈挺刁的,他奶奶还行。”她印象中,佘太君的威严当然是有的,但并非完全不可亲近。
见霍童不吭声,伍晶晶点点桌上的卡:“呐,去买点牌子货,贵是贵点,老人就喜欢那个样子。”
晶晶说的牌子货肯定不是她平时穿的那些,霍童只问:“赵千帆让你拿给我的?”
“那没有。”伍晶晶赶紧澄清:“他只说那儿有家店的羊绒衫是老太太喜欢的,让我陪你去买一件。这是我自己的卡,想着不是顺便么。”
“嗯。”霍童也不纠结这个,把卡退回去:“不过不用。”去见老人家该穿什么,她心里有数。
伍晶晶瞪她:“别闹别扭啊,为了你好。”
霍童眼见又转过来一盘鳗鱼卷,拿下来搁到她面前:“不闹别扭,快吃。”见伍晶晶不动,说:“人要看得上我呢,我披块抹布人也看得上,要看不上,穿金戴银也白搭。”
伍晶晶听得几乎要翻白眼,她这都是哪儿来的歪理呀。不过算了,只要赵千帆不介意,霍童愿意这么二着——
那就二着吧。
飞机上,感觉到身上有动静,霍童掀掀眼皮。
赵千帆手还张着,见她看过来,笑笑说:“搭着点儿,省的着凉。”
她不稀罕他讨好。霍童把毯子牵好盖住,瞥见给前边座位送了毯子又走回来微笑望向他们的空姐,再瞅瞅轻轻点头回礼的赵千帆,暗骂了声“孔雀”,重闭上眼。
“我知道你没睡。”赵千帆突然靠过来顶着她的耳边说:“笑笑吧,晶晶跟我说,你不怕见老太太,那绷着个脸干嘛?”说着伸手过来捏她。
霍童一抬手给他拍开,还闭着眼:“甭装傻啊你,早上怎么回事?”
赵千帆就知道她是在计较这个:“咱俩一趟飞机,干嘛还分开走,我去接你不是省你麻烦吗?”
“那我爸之前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霍童睁眼了,恶狠狠的。
呦,老爷子把实底也跟她透露了?赵千帆停了舔她耳垂的动作,支起身体,笑着问:“什么话?”
“你自己知道。”霍童是真有点气。两边家里都没同意,她这次请假都觉得请的名不正言不顺,他倒好,上次去过她家之后还真把自己不当外人了,本来说好今天在机场碰面,结果他一大清早大喇喇地杀到她家。
“叔叔,阿姨,我来接统统去机场。哦,这是给元元的,上次来我看他那个小车坏了,小孩子不能断了玩的,这个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喜欢,先凑合玩吧。”
那天他走后霍童是发现元元的小车坏了,可她怎么看他手里的那个盒子都不像是能装下一辆小车的,也顾不上爹妈在旁边看着,扯着他到一边问他要干嘛。
他就是诚心要做个恶心样讨好她爸妈,答得特理所当然:
“这车家里这点地方玩不开,拿上来还的费劲再搬下去,我看见楼下不是有个棋牌室么,跟里头的大爷说了一声,就存那儿了,留了点钱让以后经常帮忙充充电,什么时候叔叔阿姨你们有空了带元元下去在院子里玩。”
她听着就知道这人又得瑟呢,后来出门经过棋牌室专门过去看了一眼,果然,别人家她不知道,她家这一片,没谁家里给小孩弄这种电瓶玩具车的,还法拉利,她呸,这人真是到哪儿也改不了烧包的本性。
“我知道什么呀。”飞机上,赵千帆为自己抱不平:“我不就给元元弄了个小车吗,你至于这么计较?最近这脸难看的,不像你啊。”
霍童盯着他,半天说句“随便你”,眼又闭上。他非要犯这种傻她也管不着,她就是不想他太兴冲冲,不然以后要真两边不同意又该难受了。
赵千帆这回不让她睡了,靠过去又贴她耳朵上:“睁开睁开,我还有话说,哎,晶晶让你买衣服,你没买?”
她斜眼看他:“我这样上不了台面?”
“上得了,太上得了了。”赵千帆笑着歪头靠得更近些:“我当你还得为这个再跟我呛呛两句呢。”
“没那工夫。霍童嘟囔。想起个事,抬头问:“喂,去我家你担心我家人撵你,那我问你,你家人要往外撵我呢?”她得先套好词,他要是想演那种“你们不同意从此就只当没我这儿子养育的恩情我下辈子再报”的烂戏,她得说,她配合不了。
“放心,没那事儿。”赵千帆把之前她的原话还回去。
“怎么?”
“咱两的事,我早跟我奶奶提了,她同意。”
那还差着辈儿呢,霍童问:“你爸妈呢?”
“你想见他们?”赵千帆反问,不等她回答自己就说:“想见现在也不能让你见。”
他这么有主意?
赵千帆见她挺怀疑地看过来,笑了,捏着嗓子小声学:“‘叔叔,阿姨,求你们成全我们吧,我是真的爱千帆’。”然后恢复了正常声音问霍童:“你能这样吗?”
“你有病。”
那不就得了,现在不能见,再想也不能见。
她不过就请了三天的假,赵千帆也没打算在北京久留,两个人的东西都少,下了的士,他拎着两个小包回头招呼她:“别傻愣着了,赶紧走。”
说是过寿,以他家的情况,不说人山人海,也不该是这情形吧?霍童还立在原地,这路上真静。
“奶奶不愿意走那些人情,也想单独跟咱见一面,就在家里。”赵千帆知道她疑惑啥,边说着边走回来用胳膊拢着她往里走。
他是跟她提过他奶奶自己单住在一个四合院里,但她印象中的四合院就是挺简单的那种四四方方的院落,跟眼前这种不大一样。
沿着一段白砖青瓦的墙走了大概十几米,霍童看见挺老旧的一扇红漆大门虚掩着,兽首门环因为赵千帆的推动轻扣在门板上沉稳有声。进去了却不是直接的大院子,以免青砖大影壁,雕的倒是寻常的松鹤延年。
霍童想到伍晶晶说的老太太不刁的话,再对着眼前的景,感觉有点不靠谱。
拐过左手边的一扇小门她才见着一个小院子,这还不算完,和小门正对着码着几级台阶,赫然又是一道门,跨过去了才是正经大院。
大院里看着反而是最平易的,大鱼缸,石榴树,葡萄架,藤桌椅,就是没见着人。
“奶奶,我们来了!”赵千帆抬高声音嚷。
“嗳。”正屋里答应着走出人来。
霍童抬头。
老太太一头银发盘成髻拢在脑后,亮灰起暗花的中式薄袄配着黑呢裤子,脚上蹬的是织锦金花布鞋,看着都不扎眼,但老太太身板立正,走过来的步子稳当从缓,气度很是不凡。
“来了?”看见两个小辈,奶奶指指葡萄架下的藤椅:“屋里闷,就院儿里坐吧。”
赵千帆脚往那边去,头还转着四处打量:“我孙姨呢?”
“买菜去了。”奶奶对着还站着的霍童笑:“你也坐。”然后交待孙子:“你去沏点茶来。”
赵千帆一向是懒得动的,可现在是关键时刻,丝毫不敢马虎,听了吩咐赶紧答应着,给霍童递了个颜色进了厨房。
霍童等老太太落了座才跟着坐下,听见老人问:“一路上还好吧?”
“挺好的。”把手上还拎着的袋子搁在空出来的藤椅上,她回答:“奶奶您福寿。千帆说您穿这个舒服,让我帮着选了两件,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嗯。”老太太只看了一眼,转过来对着她还是笑:“听千帆说,你家在w市,可我看着你倒像我们北方孩子。”
霍童也笑:“我爸爸是山东人。”
“恩。家里几个孩子?”
“两个,我还有个姐姐。”
“姐姐成家了吧?”
“离了。”
“有孩子没?”
“有,我小外甥。”
“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
“我家带着。”
“哦,你姐一人带个孩子,挺难的吧?”
“我姐出国学习了,孩子主要是我爸妈和我帮着带。”
“姐夫也在国外?”
“没,在北京,工作忙。”
老太太哦了声,然后冲她背后招呼:“回来了?”
霍童跟着回头,看见位六十左右的老太太走进来,胖墩墩的显得格外慈眉善目,知道这就是刚才赵家祖孙俩嘴里提的那位老保姆,只是对着老人手里挎着的竹篮和用绳提着腮的两条鱼有些惊讶,现在还有地方这么买卖菜的,她忙站起来走过去:”孙阿姨吧,我来”
老保姆早听说今天赵千帆要带人回来,哪会让她接手,边闪避着边叠声推辞:“你是客人,别动别动,坐着就行。”
厨房里赵千帆听见了动静,甩着手出来就喊救命:“孙阿姨你可回来了,赶紧,奶奶喝茶挑着呢,让我泡,我哪儿泡得好,还得您来。”
“哎,这就来。”老保姆到底没躲过霍童的坚持,见篮子就被她拎走,苦笑着对赵千帆说:“你快点儿坐着去吧,不然人姑娘也坐不安生,仔细身上沾了腥。那姑娘,篮子搁里头案上就行!”
赵千帆人是过来了,并不帮忙,只扒拉扒拉老保姆手上的鱼:“着鱼看着真新鲜。”转头对着佘太君皮笑:“今儿准备得挺丰盛啊,还是奶奶您疼我。”
“嗯,”老太太点点头:“我特意嘱咐了,昨天就让小孙她交待了人,让买了上回你做面的那个原料,还等你们再给我做一回。”
赵千帆眉头皱起了,偷眼看看厨房,挨到老太太身边低声埋怨:“奶奶您这儿干嘛呢,今儿这样,不合适吧?“
笑微微地看孙子一眼,老太君并不说话。
赵千帆犯了难,扬了扬眉暗问怎么回事。
“哦,”霍童把茶盘端到桌前放下:“我刚在厨房看见了,东西倒真有,不过孙阿姨买了鱼和这些菜,都不能放,下次吧,有机会了我再做,奶奶喝茶。”
“嗯,”老太太看着她吧自己常用的茶碗摆列跟前,也不去端,靠近椅背里看着自个儿孙子。
赵千帆有点急,扶着霍童的胳膊推了推:“有菜也得有填肚子的啊,又不麻烦,你就不手做了就完了?”
霍童瞟了一眼,摆个茶杯在他眼前:“你刚才下飞机不是也嚷着渴,要喝茶。”
他啥时候说他渴了?心里有些闷气,可是赵千帆瞄了瞄霍童眼底的警告之意,也不敢再强求,只能又站起来:“行,那我去做。”
“你也别忙,”老太君开了口:“我就那么一说,哪儿能那么着急,我屋里那电视,遥控器不太好使,你给我看看去。”
老太太这儿的东西出了毛病,从来都有人第一时间管修管换,哪能等他来上手。赵千帆明白这是一老一小俩女的在较劲。得,他先躲躲。
霍童也等着老太太品完茶以后说话。
“老二家就千帆这么一个,偏偏他还不长进。“
霍童知道赵千帆他爸在家排行老二,不过老太太嘴里的“不长进他不敢苟同。
老人家还在说:“打小脾气就倔,读书的时候就不愿意家里安排,让他出国不愿意去,要他留北京倒是答应了,但非得他自己考,后来毕业了,他老子找他谈话,让他继续留这儿,他还犯浑,非要往外奔。”
霍童不觉得老太太真有兴致跟自己闲话家常,静静听。
“我呀,年纪是大了,可也不要求子孙都跟身边围着。千帆在家里小辈里论还算离得近的。只是不论远近,赵家的孩子不能没出现,他总念着小家小业这些,不是太好。”
她只是个地方医院的小医生,在w市也就只有父母外戚,爸爸家里的亲戚全在山东,妈妈这边除了姥姥自个儿在另一区住着,一个姨在上海,一个舅在深圳,几年难得见一面,标准的小家小业,他觉得挺好,霍童还是看着老太太喝茶,不吭声。
“他在北京待着的时候,行事多少我还能知道点,现在在w市,我也懒得多过问,老二总跟我说反正最后还得回到北京来,克上场千帆自己跟我说考虑留在你们那儿。老二家在北京这儿虽然也不算上什么,但毕竟有份家业,千帆这么不管不顾的,你看?”
霍童实话实说:“奶奶,这些事情千帆一般不大跟我多说。”
“恩。”老太太表情不变:“我看着你俩挺交心的。”从进来到现在统共半小时不到,就能看出他俩交心,余太君这火眼金睛。霍童点头:“是,平时我们有什么话互相都不瞒着,不过工作上的事,我俩差得挺远,说的就不多。”
老太太把盖碗放下,“差不差得远,总是关系到你俩人,你说说。”
“我特别希望他能留在w市,但决定权在他自己。”
“离了北京,离了根,他就是条龙也翻不起大浪来。”
“我们年轻,风浪太大了也怕经不住。”
“奶奶,不是遥控器的问题,您电视边儿搁的那盆万年青个儿太大,把红外线接收点给档上了,怪不得不好使呢。”赵千帆手插裤兜从屋里晃出来:“我给您往外挪了挪,要还不行,您自个儿再找人。”
“知道了。”老太太头都不回,对着厨房交代:“小孙啊,把我存的那酒拿出来,搁鱼里蒸上。”
这话别人听着都没啥,就赵千帆一双眼在镜片后头笑成了眯缝,哎,霍童这家伙不知怎么讨了老太太的欢心,私藏的宝贝都拿了出来。
佘太君端了茶碗,吩咐孙子:“起风了,你把这儿归置归置,都到屋里坐吧。”
赵千帆答应着把藤椅上的袋子拎了,又端了桌上自己还没动过的杯子,瞅瞅老太太往屋走的背影,低声笑着对霍童说:“有本事啊你,行,这关算是过了。”
她一直觉得有啥说啥就所向披靡,只有他和武晶晶在那儿咸吃萝卜淡操心。霍童站起身来:“天这么好,我觉得院子里坐着挺舒服的。”
赵千帆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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