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想要左右您行为和思想的人,诚然该放弃了!”
卫风自然知晓,他是在说东陵傲——
忽听老仆又道:“国主啊,来日您定了天下,能否答应老奴一事?”
卫风凝看他:“何事?”
老仆目光凝向北边一处:“这里,葬有一位卫国先祖的尸骸……她生于樱时,和您一样最喜青肤樱,您若定了天下,可否专遣一位守灵者,每年樱时在她坟前奉上一束青肤樱?”
卫风眸光一怔:“丰裕公主……葬在此地?”
老仆那略带痛苦的眼神,此刻明显了点,也多了那么一些悲凉的意味:“她在这里六十多年了,早在缅凉山成为煜嬃皇陵之前,她便葬在这里了!”
未待卫风追问,老仆便顾自朝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林中!
卫风眼神却随他飘去,蓦地,他终于找到了疑问的根源:这里是东陵氏的皇陵,怎会任由他国皇室的墓岤滞留?既然丰裕公主被黑饕国追封为皇后,为何不迁入黑饕国的祖坟?最后的最后,奴叔之所以固守皇陵,之所以如此忠心——是否只为,那已故六十余年的丰裕公主?
只是一恍惚,卫风便如弦一般的朝林中追去……
第二百章夜色催人万里江山
一阵风吹来,暗夜的樱花林里,满是雪色飘摇的花朵,片片逶迤落地,在纷飞的细雨中透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冷面的男子腰系青色龙纹衣带,手持一柄软剑,雪色剑刃尚还滴答着鲜红血渍!
离他两步开外的地方,直直跌落一个老人的身躯——
卫风穿过花雨,身形如风的跃上前,一边接住老人的身子,一边回眸厉声道:“鬼淳寂!”
鬼淳抬起他一向冷冽的眸子,冷冷瞥过,刀削似的脸庞朝向暗夜中的湖面——他恍若无人般,一声不吭的执起插在地上的鱼竿,继续垂钓!
卫风正欲质问,却听老仆的声音微弱道:“国主……”
“奴叔!”卫风忙低眸:“你怎样?”
老仆摇了摇头:“国主,我该感谢龙堂主……给我和你交代的机会……国主莫忘,莫忘樱时遣人上坟……”
卫风眼瞳锁紧:“奴叔,这是为什么?”
这一句‘为什么’,包含了他心中太多的疑问,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答案!
却见老仆口吐鲜血,目光看向湖边的鬼淳寂,声音颤巍巍的对卫风道:“国主,有些人想留也留不住……命,是注定的!就像剑者……只会用剑杀人,用剑护人……自然,也因剑而生,因剑而死!”
卫风原以为他在说清释,此刻听来,却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奴叔,我将你安葬在丰裕公主墓旁……你可愿意?”
老仆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喘息道:“多谢国主,多谢国主……不,不过,万万不要……”
“奴叔,这些年来你倾尽一切的助我……均是因了这位皇族先祖,然否?”
老仆紧闭的眼眸,勉力睁开:“她生于樱时,你也是……她喜欢樱花,你也是……卫国后裔中,唯有你最像她……可惜,可惜你是主上的血脉……注定不能平凡,注定完成不了她的心愿……”
“她的心愿?”卫风忙追问:“是什么?”
许久未见他出声,就在卫风以为他已经咽气时,又听老仆颤道:“国主……剑不饮血,何以为剑?该舍去的,留不得……”
苍老,而又青筋纠紧的手,终是直直垂落于地,溅起水滴,粘起花泥……
鬼淳寂冷漠非凡的身躯,狭长入鬓的眉眼,从始至终动也未动……只一心看着幽暗的湖面!
直到卫风一步步走近,伫立于他身旁——“为何杀他?”
“主子有命。”鬼淳寂极好看的眉梢微扬,便见青竹竿子的浮标动了一下!
“原来如此!听说,你杀人之前都垂钓……接下去,还要杀谁?”
鬼淳寂闷声不吭……
卫风冷厉道:“是不是我的人都要死?你是要将他们全数杀尽么?”
鬼淳寂依然静默——忽然,他甩过鱼线,只见偌大的一条青鱼被灌倒在岸!他身手极快的将之抓入掌中,细细看了一眼,便将那青鱼放回水中!
只见他又缓缓坐回原地,继续保持着垂钓的姿态——“你多虑了,我如今不想杀人,只是钓鱼!”
卫风‘哦?’了一声,眼神满是不信,却又朝他的鱼竿飘去:“那缘何杀完人,还留在皇陵?难道西域湖中没鱼么?”
鬼淳寂极度镇定,眼神也只顾看湖面鱼线:“我不为杀人,不代表我无事。”
卫风顿了一下,勾起唇角:“莫不是龙堂主杀了守陵人,自己要代替他们守灵吧?”
鬼淳寂凤目未动:“是又如何?”
卫风心中顿悟,俊颜已然紧绷:“鬼淳寂,你以为你拦得住我?”
“我为何要拦你?”鬼淳寂淡然反问。
卫风有些怔然:“你说什么?”
“主子只让我守着清姑娘的陵寝,并没让我拦住谁。”
卫风定定看他,似要透过夜色,看透他波澜不惊的冷面——“那我来这里,你可会回报他?”
“不会。”鬼淳握着青竹鱼竿的手,紧了一下,唇角扬起一抹幽魅般的弧:“在主子需要她之前,她不能出事……而你,紧张她,不会让她出事!”
卫风淡笑着,似真似假道:“鬼淳寂,我早该交你这个朋友!”
“我没有朋友,也不会有朋友。”鬼淳寂扫视他一眼,慢慢收起鱼竿道:“主子让我转告你三件事。”
“哪三件事?”卫风沉吟,眸光定定看他。
鬼淳寂神色是无波的平静:“一,今日子时以后,主子会让鹰组暗人来守皇陵。”
卫风神情一变,又听鬼淳寂继续道:“二,东陵久渊死后,墨家如今与月微子走得很近;三,黑饕国那边,也要靠你自己的手段……若是黑饕公主腹中的孩子不是男嗣,墨夷楚澜便将是黑饕国名正言顺的继太子!”
卫风神情晦绝,也是冷冽道:“我自有分寸!”
鬼淳寂‘咻’的一声,将青竹鱼竿扛上肩头头,转身便朝暗夜中走去……
卫风欲叫他,终是忍了下来!待鬼淳寂走远,他才冷喝一声:“来人!”
女婢急步上前,俯首跪地!
卫风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好好安葬!”
“喏。”
“樱时之期,不必给公主喂药了。”卫风若有所思的看着陵寝。
“喏。”
“孤回来之前,她伤口必须无恙!”
“喏,”女婢战战兢兢,几乎以额伏地:“方才,奴婢先为公主止血了!”
卫风轻一点头:“公主若清醒了,她平日做些什么,都要一一记下!”
女婢忙称是,却又唯唯诺诺道:“国主离开之后……怕是主上之命不可违,服侍公主服药,也是主上的命令!”
“我自会修书给他!”卫风朝前走了几步,忽的顿步道:“她可有转醒?”
“公主不曾醒过,但睡得也不安稳……”
卫风心口隐隐作痛,合目轻叹:定是伤口很痛吧?清儿,你这是何苦呢……活在这浊世本就辛苦,忘记过往又有何不好?
第二百章牵挂绵绵脉脉
风儿过,花雨纷飞,随风吹来一块青纱。
踩在落花上的脚步微顿,男子没什么动作,便接住青纱——他较深的轮廓,眉目间总是冷冷的!
“鬼淳。”清释背对来人,手中圆形绣花架,绷一块拖地的青纱,正垂目绣着未完的花型——她声音虽淡淡的,却依旧那么的勾人心魄!
鬼淳寂没有继续前行,也没有说话,只是手握青纱,凝看着她的背影——或者说,他正直盯着她发上那枚流苏逶迤的碧玉簪!
见身后的人没动静,她顿住了手中的针线,目光却飘向眼前的荷塘……
“找我?”终于,鬼淳寂开口了!
清释这才盈盈起身,发上的碧玉簪逶迤着长长的流苏,垂至她纤白的脖颈,稍一动身,便能发出隐约动听的声响。
眼神有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流光,清释勾起一抹恍惚的笑容:“鬼淳,你是要我拄着拐杖来取么?”
鬼淳寂的双目廖若星辰,在将青纱放回她掌心时,他看到了她已愈合掉痂的伤疤,如眼前嫣红的花瓣,又如纷乱的碎麻!
“你该在屋里歇着。”他的声音,难得的有了温情!
她唇角又勾起那恍惚莫名的笑,声若柳絮:“只有这样,你才会来见我……也只有这样,你才会靠近我。”
她捏住青纱的一角,让它随风轻轻漾动——鬼淳寂这才知晓,原来这块布料是她故意扯裂的!心下一怵:主子看人果然透彻!不管时光如何流逝,不管经过多少不为人知的苦痛……她的心思,还是难以触摸,难以消停!
“你还想要什么?”鬼淳寂移开目光,心中泛起万千思绪——这样涌动的情绪,对他来说很奢侈!
“我清醒的这些日子,你虽不来见我,但我想要的,你都会帮我寻来……我现下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了!”清释婉转似笑:“鬼淳,你为何不敢看我?难道,我很丑么?”
鬼淳寂的神情看似无波,却是真正的在心中叹气:“你很美……然后呢?”
清释小嘴微微上扬,忽然朝那荷塘跌去——暗色衣角闪过,柔和的软劲托上她快要摔倒的身子,鬼淳的人已经站在了她身前,他有力的臂膀,正紧紧束缚着她的腰肢!
清释微仰起脸,静静的望着他:“然后……我这样的装扮合适么?”
闻言,他目光下意识的飘移开,猝然放了手……
清释自然是跌倒在地,却见她不觉疼痛,反而咯咯笑出声来!一身青衣的她,倒与这花季未到的荷塘,显得相映成辉,别有一份妖娆韵味!
鬼淳寂盯着她,任她笑眯了一双明艳的桃花眼——如此情景之下,若有不知情的人在,还道是哪位斯文人家的公子,被个小女子调戏了!
“快下雨了,我送你回陵寝……”
清释往后一仰,竟无所顾忌的就势侧卧在荷塘边:“不!”
鬼淳寂果然收回了手,眸光里满是温和:“你可以要挟我,可也仅限于皇陵……你明知,我不可能放你离开!”
清释含笑的唇角,闻言无声的凝固,唇角渐渐下弯,弯成无奈的弧——“鬼淳,他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谁?东陵久渊?”
清释没回答,却转头看向那大片碧绿的荷塘,伸长的粉颈透出胭脂般的颜色,忽然勾起唇角:“鬼淳,我要那片荷叶……”
鬼淳寂守在她身边,眸色深黑,带着些许叹息,最终还是透出了淡淡的宠溺。只是瞬间,她手中便有了一片荷叶——面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闭眸浅嗅,仿佛她手中的不是荷叶,而是世上绝无仅有稀世莲花!
“鬼淳,果真下雨了呢!”她的声音有些委屈,有些娇嗔——仿佛下雨,也是鬼淳害的!
“是的,我送你回去。”黑沉的天空,乌云无声聚拢,雨丝已然纷飞着飘落……
“不,我有荷叶做伞,”清释的表情瞬息万变,佯装关切道:“要不,你再去摘一片吧,可以挡雨的!”
“除了陵寝,这些无法挡雨。”鬼淳寂对她不切实际的举止,视若无睹!只对她伸手,等待她的主动妥协!
清释轻咬着舌尖,终于一脸惫懒道:“跟你回去也行!不过,你——今夜,要一直陪着我。”
她的小手暖暖的,暧昧的语调……让他有一刹那的心血浮动!但很快的,他内心便剩下了冷寂——刻意亦或是天性,让鬼淳寂脸上的表情除了冷漠还是冷漠,甚至连心都开始冰封!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总是有办法撬动他,而且,她还是赤裸裸的存心!
陵寝的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她抱入内……
清释直至半躺在榻上,仍懒懒的揪住他的衣摆——却始终不曾睁眸!
鬼淳寂也拿她无可奈何起来,只好取过宫婢递上来的一方棉帕,细细替她擦拭发间的雨水!微凉的手指,轻柔地在她的头顶打理着……
“鬼淳,只有你……不会骗我。”清释半眯眼睛,低头轻咳了一声:“只有你没变……”
鬼淳寂让她躺好,替她盖上锦被,站在床前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你就是清醒,也不愿珍惜身子?”
清释眼睫一颤,缓缓睁开双眸,她撑起身子,一手按住胸口,轻声咳嗽——
“我让人去熬了姜汤,待会儿趁热喝了,好好睡一觉。”他轻声说道。
清释一手按住隐约抽痛的胸口,眉间浮上一丝苦笑:“鬼淳,你什么都明白……也许我能活多久,你都明白呢!”
鬼淳寂带着些许叹息,沉黑的双眸透着怜惜:“寒毒既已祛除,你自会好好活着。”
“活着?鬼淳可是不骗人的……”在他开口之前,清释樱唇挑出一丝自嘲:“罢了!难得我还能清醒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鬼淳寂莫名的松懈下来,却不知如何应对她才好?他知道她刻意而为——因为她的陵寝,不是谁都可以留宿的!
不过,他终是移开目光:“我给你去拿姜汤。”
第二百章完整的四十八愿,你可曾听闻?
陵寝,恍如聚了化不开的浓墨,唯有陵荷池顶,有着寥落的明珠光晕。
淡而昏黄的光,映照着池边一方天地,清释半依半靠在池台,直至长笛离开了唇边,她才对来人抿唇一笑。
“我在里头加了蜜饯,趁热喝。”鬼淳寂亲自端来一碗姜汤。
清释一手托着头,一手转着长笛,笑眯眯道:“只要是鬼淳端来的,就是加砒霜我也喝啊。”
内心有一刹那的触动,他刻意沉声:“哪里学来的调调……一碗姜汤罢了。”
“鬼淳不会骗人的,说是姜汤自然就是!”清释接过汤碗,当真一口饮尽!她也不要锦帕拭唇,只以袖口轻轻拭过……
在他留意身旁熏炉时,她忙推开空碗,歪头一笑道:“鬼淳,你今年几岁?”
“二十七。”
“哦,这么大啦!”烛光下她笑靥轻浅,一双明眸水光盈盈:“来,坐这里!我要与你促膝长谈的!”
瞬间失神后,鬼淳寂顺着她的意思——席地而坐!刚刚坐下,膝头便被她肆无忌弹的当了枕头!?
他好看的眉梢微挑,深黑的瞳眸飘摇了片刻,目光最终还是停落在膝头上——这张清丽绝伦的容颜,听她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如果要说迁就,鬼淳寂绝对是这世上最能迁就她的人!就像此刻,明知她躺在地上不对,理应回到床榻去睡!可他,仍极度平静的等待,等待她要出口的话!
“鬼淳,你见过你的父母吗?”清释轻咳一声,欲换个舒适的位置蜷缩。
他倏然一僵,清释便有所觉察——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经历这一年多来的迷糊后,体质倒真是越来越好了!这一点,是要感激那个人吧……
“见过。”他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刚落,清释便觉手上一凉,正是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
清释收回思绪,淡淡‘哦’了一声:“他们都不在人世了吧?”
知晓她是明知故问,他还是回道:“是的。”
“他们是怎么死的呢?”靠在他的膝头,清释软软的问。
“为人所杀。”
“那你亲自报仇了吧?”
鬼淳寂极轻地摇了摇头:“没有。”
清释眼睫颤动的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身侧的熏炉,看着清烟袅袅:“为何呢?”
静默了一会儿,他语气罕见的流露苦涩:“仇家,当日便被主子灭门。”
又静默一会儿,清释才笑了笑:“原来如此!你与‘父亲’是何时结识的……他可不轻易出门呢!”
“当日结识,当日入门。”鬼淳的声音,似乎竭力保持冷寂?!
“那你,定然有着过人之处了!”清释恍若未觉,淡淡一笑:“鬼淳,我们好像不该提这些往事呢……你会不会因此伤心?”
看到她无害的笑颜,鬼淳也轻勾了唇角,眸中的笑意还到了眼底:“这就是你的促膝长谈么?”
清释豁然起身,状似惊喜道:“鬼淳,你笑了!你知道吗,你笑了呢!”
他扶上她的肩头,轻道:“别闹了,外边下了大雨,寒气甚重……回榻上睡罢?”
清释忙摇头,不依的躺了回去!过一会子,才偷偷觑一眼他,看到他还是微勾着唇角——便又是一阵痴痴娇笑!这模样,要有多俏便有多俏!
鬼淳寂无奈,刚有所动,便被她紧紧拉住手:“做什么去?”
“给你取一床被褥。”他也不挣脱,反手抚过她一头青丝:“就算如今身子大好了,也没有这般折腾的。”
“不要,不要……”清释轻咬舌尖,道:“嗯,这样吧!你实在怕我着凉,便将外袍脱下,替我遮盖罢了!”
僵持之下,悉数的衣声摩擦,清释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他的外袍……
晕黄的珠辉照过来,在她那微垂的长睫下投下淡淡阴影,仿佛,她就是那古画中走出来的人儿!
鬼淳寂微一失神,忙移开了目光——当目光再次触及她身旁熏炉时,他不经意道:“这是什么熏香?”
清释眼睫一颤,轻笑道:“好闻么?”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
清释微挑了挑唇角,撑着地毡慢慢坐起:“怎么了?听说这香味提取自莲花呢!好难得的!你不喜欢?”
“听谁说的?”
“我听……”清释目光飘摇了片刻,最终垂目道:“卫风说的。”
鬼淳寂轻点头,可眼角眉梢竟是笑意:“你方才奏的……什么曲子?”
“四十八愿……完整的四十八愿。”她糯糯软软的应声,脸上却是无喜无悲的神情:“鬼淳,可曾听闻过么?”
“不曾。”
“好听么?”不经意间,她唇角又含了一点笑意,只是脸色让人捉摸不定:“比之寻常曲子如何?”
“似曲非曲……倒像是誓愿。”他沉默之后,又道:“你的乐声,有别于寻常乐曲。”
清释笑意越深,带起几许清隽:“我的乐声,有何不同?”
这话一经问出,她心中便泛起一丝悠远的感觉——同样的话,早有人问过她!只是那天人般的男子,当日是那样不经意的问;而她,竟将菡山的场景足足记了四年,却又恍然如梦!
见他静默半天没有应声……她又轻叹一声:“是不是很祥和?嗯?”
“是。”
“那我给你吹奏一曲可好?”她期翼的仰首,霎是好心道:“也好给你减去罪念……让那些死在你手中的人,早日往生才好!”
“何意?”
在他蹙眉时,清释忙道:“也没什么!只是我今夜心情好罢了……说不得,你我就难相见了!”
鬼淳寂拗不过她,只得将袍子披上她的肩头:“你心情好倒不见得,满口胡言倒是了!再这样闹下去,当真要天明了!”
“好了好了!”清释一手执起长笛,一手做起誓状:“我答应你,就奏这么一曲,好不好?”
他定定看她:“你今日很不一样!”
清释面色一白,按住胸口佯咳了几声:“到底是我不一样,还是你太久不曾理会我了呢?鬼淳?”
“好,我听着。”僵持——再次以鬼淳寂的妥协告终!也许,是他对她的宠溺……只能做到这样的让步!
第二百章所以我们,后会无期!
清释将长笛放到唇边,柔软的唇瓣一经触及,就吹奏了起来……乐声流淌一室,慢慢的,流泻到陵寝外,随着陵地的雨声,仿佛能够淌得很远很远!
蓦然间有过停顿,便被她遮掩了过去,回复如常!只不过在那一顿神时,她双眸已然带起无法隐藏的光……
笛声方落,便见鬼淳寂欲起身——清释忙拉住他,把自己的掌心贴着他的腰:“鬼淳,你想做什么去呢?”
他一愣,垂目看向她的手……
在他略一失神时,她一仰头,在他唇上轻吻一下,柔软的唇瓣扫过他的双唇——
在他万分震惊时,她掌心暗藏的绣花针,用力击入他腰间!
“鬼淳,”她的唇贴上他的耳,忧伤低语:“我必须这么做……别无选择!”
鬼淳寂面色一时苍白若纸,唇角隐隐落淌出血痕,语气却极其镇定:“熏香里的毒,你从何处得来?”
清释撑地坐起身来,目光飘向陵宫门口:“你给我的。”
“我?”淡淡嘲讽浮上他的面容:“我确是替你寻来一些东西……何时有过毒药?”
清释唇角勾起凄清的微笑:“我想要的东西,你都帮我找来了……不是吗?比如绣花针,比如乐器,又比如——我头上的碧玉簪!”
说到碧玉簪时,她的声音有些叹息,明眸却有着冷凝的光!纤手卸下碧玉簪,青丝霎时如泼墨垂落……
“难怪你指名要这簪子……你收买了柔姬?”鬼淳寂瞳眸如冰,低沉道。
清释没有回应,只是将簪子递到他面前道:“你可知这簪子……原本就是我的?只是,它被我储放在眠君楼而已!”
‘啪嗒’一声,她生生将之折断!只见碧玉簪内里中空,果真是另有机关!
“你执意要这簪子,就因为里面有毒药?”他唇角又涌出一丝血:。“何时藏下的?”
“很久了……”清释将他的袍子,穿戴在自己身上——又慢慢的,给自己束起男子发髻!
鬼淳寂一手按在腰间,一手撑在地上:“女人,你是要扮成我的模样出去?你以为,真能骗过皇陵暗人?”
清释笑靥轻浅,倾国倾城——“我扮成你的模样,充其量也只能混过陵寝……外面的暗人,可不管这些身份呢!”
“明知不可为,你还为之……”鬼淳寂恍然明白了什么,沉吟道:“告诉我,外面那个吹曲的人是谁?是他接应你?”
“鬼淳……我利用了你!你替我找回碧玉簪,绣花针……我反倒用这些对付你!可是,我真的别无选择!你武功这么高,一定可以将绣花针自体内取出来的是不是?”
“不用你管!”声音带着极力的克制:“告诉我,谁在外面接应你!”
清释不敢直视他,极轻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也许是他,也许不是!他曾对我说过,当我能奏出完整的四十八愿,便能再见到他……可我学会很久了,他也不曾出现过,所以我当真不知!”
“他是谁?”鬼淳寂直截了当:“此人绝非东陵久渊!”
“自然不是他……”清释凄清的嘲讽,千疮百孔的心,似乎连痛都是麻木的了:“你们不都说,他已经死了吗?如何会是他?”
鬼淳寂死死盯着她:“既是如此,你离开这里,还能去哪里?”
“去哪里?”清释一笑,彷如优昙初绽,又苦涩难当:“难道我要留在这里,继续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还是,要用我的血……给父亲祭剑?”
鬼淳寂惊痛之下心血浮动:“哪里听来的?你去过十地宫?”
“教中除了父亲和你,我如何能入十地宫?我自小出身馥洛古族,阴女祭剑又不是什么秘闻!你们遮遮掩掩,真当我痴傻不知?!”
他看她的目光忽然宁静异常,仿佛是看着冬日里的一樽雪人——可清释却觉得他的眼中多了些什么,飘渺无际,无从捉摸!
尽管他已经受伤,可这样的眼神却仍让她紧张难安!深深吸了口气,清释终是背转身,举步朝宫门走去……
“清释!”
“鬼淳,我等了整整一年,才等到他的樱时生辰……你该知道,骗卫风不容易!一旦他回来,我就再也走不了了……所以我们,后会无期!”
从始至终,清释都没转身回看——因此,她并不知身后的人是怎样的眼神!
看着她走出宫门,鬼淳寂才撑身站起——他一手捂住腰部,内劲一冲,一枚染血的针便‘嘶’的一声自体内冲了出来!
同时,他也闷哼了一声,薄唇涌出血丝,鲜红的血落在他白色的中衣上,像是雪地中开出的红梅一样,点点晕染!
“女人,为了算计我,你到底练了多久?”他一声自问,沉黑的眼眸泛起罕见的温柔,仿佛那似水的沉淀……
忽见‘噌’的一声,他腰间绽出一柄盈盈颤动的长剑——森寒的剑锋,凌厉的剑气,只是他的目光温柔依旧:“女人,装也要装的像一些……你怎能,忘拿我的剑?”
他微挑了唇角,抬步跟上她的踪迹——因为他知道,就算她体内有东陵久渊的内力,也不知如何使用……更别提轻松的逃脱了!皇陵的暗宫,若能轻易出逃……就不成其为暗宫了!
须知煜嬃皇陵,有着独特的体系——连东陵久涧这位现任帝王,都无法轻易出入!所以,皇陵才能被东陵傲作为暗宫使用!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是狡兔三窟……
鬼淳寂尚未到宫门,便有那隐约的叶曲声,带着穿透力透进皇陵——他暗忖:好强劲的内力!这人若真是来助你的,出这皇陵倒也不见得难!”
第二百章柔情君当似逐鹿
“龙堂主……公主,公主被白衣男子带走了!”一个身染血迹的宫仆,满头雨水的朝鬼淳寂奔来!
冰冷的长廊上,雨丝飘渗在无影的暗夜中,鬼淳寂的长剑白到有些发青,令人晃眼!“你身上的血迹,从何而来?”
宫仆愣了一下,完全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作为守护公主的人,龙堂主不该急问公主下落吗?一时间,他竟语塞了!
“是公主的血,还是你自己的血,亦或是旁人的血?”鬼淳寂冷冷提醒。
宫仆醒悟过来,忙道:“属下该死!公主执意闯宫……不慎之下,才伤了她的手臂!”
鬼淳寂点了点头:“公主出逃,有多少人知晓?”
“夜值的鹰组暗人,以及东内的守陵人……”
“他们现在何处?”他狭长的凤目微瞥一眼,神采和往日并无不同!
“除了东内守陵人留守原地,其余暗人都朝南边追去了……属下看那贼人的踪迹,倒是带着公主朝黑饕国去了!”
“黑饕国?”鬼淳寂微眯一双狭长桃花凤目:“来人是何路数?”
“这白衣男子武功甚高,属下看不出他们路数!倒像是个年轻道士,使一柄长剑!龙堂主……”宫仆话未落,便觉有一丝刺骨的寒凛带着湿意入了心脏!直到死去,他都不明白远去的十二堂主之首,为何要杀了他!
而走出皇陵的鬼淳寂,却完全不管不顾,只是一心一意往那个地方走去!凡是这一夜在皇陵出现的人,都看到他眉目清俊,神色平和……
可他手中的那把软剑,不断不断的淌落鲜血——淡淡的生气,淡淡的阴郁,今夜的宫仆都不明白他为何要杀自己人!
这是一个清晨,清释在隐约的震声中醒来,身边薄被冷透,竟是置身在一座营帐中!只是不知为何,她浑身酸软,身上经络又痛得要命!可是臂上的伤口,竟一点也没了?!
觉察到有人在轻揉她铺洒在枕上的发丝,她豁然抬眸,便看清了蹲在床毡旁的男子!
震惊过后,她的神情有些无奈,有些认命,复又疲惫的闭上了双眸:“我终是逃不脱……还是,我又做梦了呢?”
鬼淳寂从不染半点愁绪的双目,有了一丝水光:“已经离开了……这不是梦。”
清释坐起身来,惊愕道:“难道,你不是来追我回去的吗?”
“我自然是来追你的,”他微勾着唇角:“却不是回去!”
清释一手撑地,思绪却在那夜的困境中盘旋……脸色霎时苍白如雪道:“你把他怎样了?他……他呢?”
“谁?”峭直的薄唇,似带起莞尔:“夜醉么?”
他看向她的目光和往日并无不同,清释却觉得他的眼中多了些什么,是错觉吗?为何他也有这样寻常的笑意,还有那……无从捉摸的温柔?
“鬼淳,你怎么……”正当清释无所适从时,帐帘外有了异样的!
“鬼淳公子,我家主人有请!”只见一身铠甲的士兵,提着兵刃闯了进来,说完话,又匆匆奔了出去!
清释震惊地看着他,却还是开口道:“鬼淳,这是什么地方?你到底要做什么?”
鬼淳寂扶住她的肩,冷静道:“这是昭楚的疆土……你再将养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鬼淳!”清释捂住胸口站起,深吸了口气:“带我一起去!”
鬼淳寂转身,定定看她:“你体内真气尚不稳……”
“带我一起去!”清释打断他的话,重复道!
“……你身上的脉络,一个时辰前才被菡千逝打通,需要将养!”他说话的声音,总是那么淡定冷寂!
清释怔忡了一下,颤道:“你说什么?”千逝?那个她记忆深处,天人一样的男子……可是出现在皇陵的人,明明是夜醉啊!
耳边,似有属于战场的击鼓声,在远处响彻天际,似有无数的勇士欲奔赴战场!
看到她这样发怔的神情,鬼淳忽然发现:原来她真正的娇憨,真正的柔情……不只是在‘幻血凝脂’的药性蚕食中才有!她会用手段,也擅于欺骗,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让她失魂落魄骗,柔情满目……原来她的欺骗,只是骗他这个不懂风月的人!
“鬼淳……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清释拉住他的手,小心翼翼道:“千逝……他真的在这里吗?”
她对他,何曾有过这般的小心翼翼?不是一直嗔笑自如么?鬼淳寂忽然托起她的脸,似是带起浅笑道:“如果东陵久渊还活着,你是选他……还是菡千逝?”
清释呆若木鸡,让他似笑非笑的话,逼得透不过气来,终于声音小小的:“鬼淳……”
“如果很难,那就不用回答了!”
同样的一个人,却是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气息!一样宽厚宠溺的话语,却是不同的意味——清释浑身了打了个冷噤,记忆仿佛回到了一年前,那个温泉水畔的夜晚!
那时的东陵久渊,也是一样的人,异样的气息!那晚,他带着柔情,带着诡异……就那样,将她爱的彻底,恨的彻底,足以让她的身心,受尽一生肆虐!
可是,偶有午夜梦回的清醒,她却只有刺骨的心痛!每次,她便只能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明月一点点西斜,等着曙色染上天空……
“鬼淳……”在鬼淳寂扶住她双臂时,她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把脸贴在他的胸襟:“等一下再走,好么?”
“昭楚割据了一半黑饕城池……我只是见楚澜,很快就回来。”
“可我害怕……”
未待她话落,他便将她打横抱起,轻轻将她放回床毡——“好,待你入睡,我再去。”
她闭上眼睛,唇角勾起浅笑,眼角却滑下清泪,正好滴落在他的衣襟上——慢慢晕染,渗透!
或许她是知道的,他更是知道的:战鼓雷雷之际的会面,岂容这般儿戏的拖延?可她任性了,他便依从了她……仿佛这世上除了她,便再没值得他牵挂的人和事了!
第二百章谁的爱,抵过流年?
清释再次醒来时,除了营帐依旧,所有声响都消失不见了……自然,也没了鬼淳寂!
恍惚间,她以为一切都是梦!听到隐约动听的曲子,她起身走出,才真正看到了所谓军营——走过座座营帐,皆是寂静寥寥!莫不是,鬼淳也随他们出征了么?可是,鬼淳是东陵傲的人啊!
晨曦青岚中,顺着乐声穿过军营,竟有一湖白莲!那一道云裳的身影,正对着浩淼的水波,静坐在满湖白莲的湖畔上!
而他旁边长身玉立的,正是昨夜那出手相助之人——夜醉,此时正是他以一片草叶,吹奏着柔和的曲子!
同样是一身白衣,穿在他们身上,一个飘逸怡然,恍如天人;一个是惊鸿一瞥,胜过所有的殊色!
清释深知他二人是当世高手,否则,昨日夜醉也不可能独闯皇陵……可看到他们那般寂静无瑕的相处,她却拿不准他们是不是不想见她!
就像她不知,夜醉与她根本没交情,为何会来皇陵相救……难道,是因为千逝嘱托的?可连千逝会出现,她都不曾奢望过!
不管怎样,对于此时的她来说,他们总算故人了!见夜醉好像发现了她,便等了片刻……然而千逝,还只是静静面对着水波;夜醉也继续奏他的叶曲,并没有什么善意的反应!
她只好厚颜的走过去,在莲池旁站住,谁知道她离得这么近了,他们仍旧安静对坐着,毫无回应的意思!
四周太过安静,她渐渐觉得不对劲了!大胆凑近千逝,他果然是闭目打坐的,神色一片宁寂,身子更是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一道清凉的视线,让她直视回去——正是夜醉在无声的看她,他吹奏的曲子并无挫顿之感!如水的目光安静地停在她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尽管夜醉的眼神澄澈清明,可清释却觉得自己是不速之客,打扰了他们的安宁!
一时间,她就那样倾身僵在那里,空气凝滞的时刻——她终于看到,眼前紧闭着的长睫颤了颤,千逝墨色深瞳缓缓张开!
几乎是在触到他眼睛的刹那,她就略带仓惶地往后退去,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启齿!
待她恢复镇定,夜醉早已停止叶曲,也已举步朝营帐走回去了。
可清释直觉,夜醉这番离去并不情愿,就像他在皇陵出手相助也甚是勉强——总让她觉得,他是碍于情面为之!
这么一想来,她心中不免戒备的想:若非鬼淳倒戈相助,这夜醉是否会一见情势不对就半路撒手了?嗯,大有可能……可是鬼淳去哪里了?
这时候,千逝已站起身来,云裳宽袖,黑发轻挽,发丝自然的在肩头逶迤……他静立在莲湖畔,言未出,就如同一幅古墨画卷。
看着他,清释有些紧张!她侧过头轻咳了咳,未想一咳之后,五脏六腑都作痛起来!
千逝在无声看了她一阵之后,眸中似乎是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他漆黑如夜的双瞳随即就恢复常色:“可好些了?”
又轻咳了几声,她才垂目道:“嗯……好些了。”
千逝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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