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离魄

第一章 沙场处处是孤魂

    大宋宣和二年十月初九,摩尼教教主方腊假托“得天符牒”,率领农民,以帮源峒为据点,聚集贫苦农民,号召起义。

    义军骤然兴起,切断了宋王朝的经济命脉,宋徽宗等惊恐万状。他们一面急忙撤销苏、杭造作局和停运花石纲,罢黜朱勔父子兄弟的官职,妄图松懈义军的斗志;一面派童贯任江、淮、荆、浙等路宣抚使,谭稹任两浙路制置使,调集京畿的禁军和陕西六路蕃、汉兵十五万,南下镇压起义。宣和三年正月,童贯、谭稹分兵两路,由王禀、刘镇等分别率领,向杭州和歙州进发,企图在睦州会合。

    王禀部打破常州,遂分兵一路攻打常熟、昆山,经海路攻打杭州,一路攻打苏州、秀州,合围杭州。

    方腊太子方天定,使一根方天画戟,端的有万夫不当之勇。座下四员大将,宝光如来国师邓元觉,南离大将军元帅石宝,镇国大将军历天闰,护国大将军司行方。此辈皆是军中有名的猛将。

    方天定听闻宋军打来,急召众将在行宫议事。

    “宋军来犯,诸位有何计策退敌。”方天定沉沉说道。邓元觉接道:“宋军势大,来侵我州县。常、昆、苏、秀皆陷入敌手,杭州实乃南国门户,杭州一失,睦州难保,我军危矣。我军需在此打一大胜仗,刹刹宋兵的锐气。”石宝皱着眉头道:“宋兵业已分兵,我们不如先破其一路,以涨我军士气。智将历天闰道:“先诱其兵冒进,围而歼之,再设以伏兵,歼其援军,此战可胜。”众皆称善。方天定见事已谐,便调兵遣将,吩咐如此如此,开拔部队,城前十里下寨。

    北路宋军王禀部先锋御武校尉大刀梁靖已进入杭州地界,离城池不过一百里。老将梁靖祖籍池州,池州位于江南东路北部,正归童贯节制。已做到池州团练使的梁靖,此次进兵被分到王禀部下做先锋。因使得一路好刀法,称作大刀梁靖,此时他已年近五十。莫欺他年老,从他双眼时不时冒出的精光来看,显得比年轻人有更多修为,等闲不可轻易视之。

    “报”一探子回报,“贼军于城前十里下寨,,未发现异动。”“再探!”梁先锋大手一挥。队伍前方有一将掉转马头,望中军处行来,正是梁先锋之子步兵虞侯梁拱。此将剑眉星目,宽面阔额,蜂腰猿臂,一条紫色丝绦束带,长发飘飘,身着月华明光凯,腰系狮头吞金宝带,体批蜀川白锦星辰袍,右手提缰,坐下白玉踢云兽,腰悬两口宝剑,左手提一口宝刀,相当有卖相。他滚鞍下马,抱拳对着梁先锋道:“父亲,前方离山不远,可要放慢速度行军,警防敌人埋伏?”“不必,我大军离此不远,援军瞬息可至,何惧小小贼寇埋伏”梁靖不屑说道。忽闻后军有使命至,正是来催促行军之人。梁靖听闻立刻加快行军速度。

    临平山下,宋军先锋部队陆续陆续赶过,并未受到拦截,梁靖越发大意,催促行军。使者笑眯眯的说:“梁大人此次剿贼,必定马到成功,到时候受到童帅赏识,升官发财不在话下。”“还望上使在童帅前多为我美言几句”说着便把在常州得到的赏赐——一块精美的玉佩塞到使者的手里。“一定,一定”使者不着痕迹的把玉佩放入袖中。梁先锋兵马已过皋亭山,直抵东新桥下寨。

    望着不远处的杭州城,梁靖不由激动起来,拿下它就是很大的功劳,梁家兴盛指日可待。想起家中的孙子孙女,他不由泛出一派慈祥的神色。

    杭州傍西湖而建,城池规模不小,红霞入天,云层似双龙吐水,好一处美景所在,有词赞云: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午夜时分,步军虞侯梁拱巡营。来到大帐附近,正碰到父亲命他见面的传令兵,遂入账。“父亲,我们最近的行军是否太过顺利了,我总感觉有些蹊跷。”梁拱有些不定的说,梁靖沉下了脸“我军势大,宵小自然退避,你不要瞎想,乱我军心‘一时间大帐的气氛冷了下来。良久“拱儿啊,梁家自你爷爷从军,到你已经三世了,我梁家在池州也成了有头有脸的家族。可惜啊,人丁单薄,三代单传了。我们在战场上搏杀,为后代挣取功名富贵,但战场险恶,万一有个什么不测,我们梁家就全靠你撑着了。我们家传的泼风刀法,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你不要小看这套刀法。这可是你爷爷在战场上用鲜血换来的经验,对你是大有好处的。你的儿子也十岁了吧,等这场仗打完了,你就开始传授他刀法,怀瑾也是时候习武了,不能堕了我将门世家的威风。”梁拱噤噤不能言,唯诺诺而已。“你下去吧。”梁靖挥挥手,梁拱转身下账外走去“天冷,多加些衣服。”梁拱的肩膀微颤了下,没有回头。但他终归知道父亲一如既往的关心自己。

    梁拱继续巡营,营中的篝火还在燃烧,站岗的士兵也很精神,这就是池州的子弟兵啊,他的父亲一手带出来的精锐。比起西军也不差吧,他如是的想到。夜晚很快就过去了,已经四更了,他准备回帐中微微小憩一下。

    天边已经破晓,军中开始造饭。正在此时,一声仿佛划破苍穹声响的号箭升空,梁拱猛的一震,大声喊道“敌袭”还没等众将士反应过来,当先一将,乃镇国大将军厉天闰,胯下一匹黑马,手持长矛,如毒龙般冲杀过来。大营的门已经被冲开,贼兵四处放火,还有些微愣的士兵纷纷被砍到在地。梁拱目眦欲裂,提着把大刀便杀了出去,打算死守营门。周围的宋兵越来越少,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他开始变得昏沉起来。“呔,何人敢伤我子”一声巨吼,梁靖已披挂上马杀到,敌军如潮水般退开。“宋将下马受缚”那员敌将喝到,话未说完,矛已搠到。只见一枪一矛战在一处,眨眼间已过三合。营帐火起,兵无战意,梁靖不敢恋战,率军向北撤退,他帅军中锐士在后抵敌。

    先锋营开始溃散,三停里折了一停人马,军马刚过皋亭山,两边伏军齐出,为首一将乃一个和尚,正是宝光如来国师邓元觉,使得一柄好禅杖,磕着就死,擦着便忘,神勇无敌。大杀一阵,将先锋营围在南边,梁拱急派人向大军求救。先锋军被围处与大军相距不过三十五里,马快时,不过半个时辰便可等来援军。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浑身是血的梁拱跑到父亲面前问道。“上山,先上山据守,等待援军”刚上山片刻,敌人已经封死了下山的道路,看来想要困死先锋营。等了一个时辰援军迟迟不至,敌人的攻势却尚未减缓,梁靖心里也不由暗暗啊着急。

    你道为何,不是王禀不派援军,实在是援军自身难保啊。援军在临平山遭到护国大将军司行方伏击,险些被围,损失相当惨重。这都是先锋营斥候侦察不利,就算先锋营能回到大军,梁靖的脑袋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个问题。

    皋亭山上,梁靖对着梁拱说:“不至,我们必须突围,北面防范甚严,独南面人稍少,我当先开路,杀出重围后,你带他们向东走,走过东新门与水师会和,我断后。”“不行啊父亲,我来断后,你是军队的主心骨,怎能有失?”梁拱着急道。“别和我争,你是梁家未来的希望,你死了孩子谁照顾?”梁拱一时无语,忍着泪去点兵。梁靖最后擦拭了下宝刀,轻轻地道“今天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宋兵大营,王禀很恨地将战报扔在地上。这是出师以来第一次失利,而且吃了这么大的亏,折损万人有余,其中还有大部精锐,虽未伤筋动骨,却也让他感到肉痛。恼火之余,不由暗恨梁先锋。王禀这一路兵马都统可不是白坐的,他除了深谙兵法外,本人也是一个高手,一手枪法使得出神入化。此外他还深受童贯赏识,在军中也算是一门新贵

    。剿灭方腊后他升官是免不了的,将来说不定能进为三衙太尉,正是众人巴结的对象。所以帐中众将很识趣的没人去触王禀的霉头,全部默默不语。

    “李特听令”王禀举起一根令箭。

    “末将在”一高瘦将领应道。

    “你帅军中锐士八百,轻装前行,打通援军前进的道路,前往皋亭山,伺机救援先锋营。

    “诺”

    “张别何在”他又举起了一根令箭。

    “张别在此”

    一雄壮将领应道。

    “你帅一千锐士随后接应,勿要陷入敌军埋伏。”

    “得令”

    “司马牛”王禀还拿着一根令箭。

    “在”一个精壮汉子应道

    “你帅弓箭手提供强力输出”

    “是”

    “司徒毕”王禀最后拿出一根令箭。

    “在”一个黑脸汉子应道。

    “你帅三百骑兵往来策应。”

    “是”

    王禀大有深意的望着出去的四人,也许很快就会有佳音传到吧。

    皋亭山上,先锋营中。梁靖对着剩下的三千残兵道:“因为我的疏忽,大军受到了重大损失,不过你们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们带回去的。兄弟们,跟我冲啊。”

    “杀啊”三千人如猛虎下山,一时间打乱了方腊军的布置,眼看就要突出重围。突然刺斜里杀出一将,正是南离大将军元帅石宝,三刀拍得梁拱不敢应战,死命向前冲。石宝也不追,只顾截杀军士,夺取粮草器械旗帜。

    “贼将受死”,梁靖一声大喝,拍马持刀来战。只见两将刀来刀往,刀气纵横,直杀的两匹马不堪重负,遂弃马步战。战至天晚,梁靖只感到手软筋麻,内力告磬,一时半刻必被贼人所擒,不由暗暗心急。还好大部队已经冲出了包围圈,儿子也安全突出重围,算是解决了自己的心事。放眼望去,自己周围尽是敌军,密密麻麻不见尽头。心中所想如电光火石,仅仅一瞬,他集齐全身力气,奋力向石宝劈出一刀,只听喀嚓一声,两把刀应声而断。他惊诧片刻,悲哀莫明,心想:实在是天亡我也。随后他将断刀掷向石宝,强提一口真气,使力向外一跳,踩着人头,欲往外逃。石宝事环上放上刀,拿起宝雕弓,取出雕翎箭,觑着较近,一箭射出。梁靖听的身后弓弦响,急把头来看,不料一箭正中肩窝,忍痛几个起落逃出了包围圈,急往南赶。

    且说这王禀部下四将,奋力苦战,几番冲杀,终于打通了通往皋亭山的道路。四将合兵一处,向南行军。正走间忽听得草丛中有响动,派军士去查看,确实昨日被派往先锋营的使命。只见他头发散乱,脸庞被尘土遮盖,怀里却死死揣着平日里勒索来的财物。众人看了对他不由一阵鄙夷,却碍于他是童贯跟前的人不得不对其婉语相向。只听他大叫道“梁靖从贼了,为求荣华富贵,他与贼人相通,此阵就是他的投名状,要不我怎么会这么惨!”众将虽不屑他之言,却无可辩驳,只能派人将他送回大帐。经此小插曲,四将不敢继续引军南下,只派斥候前去哨探。

    王禀在气竭前终于赶上了自家部队,只见先锋营剩下百十人左右,还个个带伤,怒气填胸,大叫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傍晚,涌金门附近,众人藏在一片坡地的背面,梁靖悠悠醒来,望了眼疲惫士兵,叹了口气,对梁靖吩咐道:“我从军三十年,头一次吃这么大的败仗,折损了许多军士,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了。我早上与石宝那厮大战一场,真气早已用磬,又中了一箭,现在油尽灯枯了,我现在强撑着一口气和你说话。我不在了后,你一定要把剩下的人带回去,将来替我报仇,弥补我的缺憾。你一定要振兴梁家门楣,将梁氏泼风刀法发扬光大。切记世上高人无数,不要轻轻易得罪罪人。记得照顾好你的两个小娃”说着口吐鲜血,两手一撒,一命呜呼了。

    “父亲父亲”梁拱虎目中不由泛起了泪花,低声嘶吼道。“将军,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撤离此地,再为老将军报仇。”兵士们拉着梁拱的衣甲道。火越来越暗,乌云也将明月遮盖了起来,四周什么都看不到,却能听到正在搜查宋军败兵的方腊小分队的吆喝声,呼喊声,脚步声

    此时梁拱灰沾满面,血透征袍,身上大小伤口数十,早已不复昨日英武小将的模样。他气息紊乱,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慌。但他好歹从军数年,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当下抱着老父上马,继续向东余杭方向退却。

    且说宋军大营,中军帐内,王禀怒不可遏,先锋营竟然失去了联系。难道真像那个蠢货所说,梁靖投敌了么,为何竟无一人回来报信?王禀暗想道,就算如此,也不该音信全无吧,总有人应该能回来的。烛火昏暗,帐外阴风怒号,好似今日战死的冤魂愤怒的鸣着不平。王禀在几后跪坐着沉思,如何来挽回颓势。思索良久,却毫无头绪。不管了,我军堂堂正正之师,只要步步为营,不为敌军所趁,胜利迟早是属于我军的。只是先锋营的去向还有待查寻,梁靖平日里也是好汉一条,纵使不敌贼人,也不该会投敌的。也许是是使者今日受到惊吓,对他不满才对他污蔑的吧!王禀有了些头绪,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来人。”传令兵入内,“传令下去,今晚严加警戒,小心敌人故技重施。”“诺”小兵走出了大门。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余杭小镇里。梁拱率领残兵入城,经过途中收拢溃兵,队伍规模扩大,已经有了百人。他在镇上寻了个郎中,勉强抱扎了一下伤口,治理了些受伤的军士。尽管环境很困难,但他忘不了父亲临死前的殷殷期盼和对自己的嘱托。父亲的遗命,是一定要完成的,计较着怎么与大营取得联系,说不定自己这支孤军还能对敌军发动定鼎一击呢!梁拱心里如是想道。

    杭州城行宫内,“诸位痛饮,一醉方休。”方天定因为打了胜仗,显得有些骄纵,今日属他杀得痛快。本来他在山坡上监战,后来见胜局已定,便忍不住下来追杀败兵,那杀人如砍瓜切菜般的感觉简直让他沉迷。“太子,宋兵虽败一阵,然而并未大伤元气,我军正应该小心寻摸战机,趁胜败敌,现在还不到享乐的时候啊。”说话的正是有点远见的南离大将军元帅石宝,他小心翼翼的拿着酒杯道。“洒家觉得,我军胜了便该设宴大肆犒劳,以慰军心么是吧,嘿嘿嘿”说着邓元觉向石宝递了个眼色,厉天闰和司行方纷纷称是。听到众人阿谀拍马,方天定本来有点不悦的神色才消散了去。他兴致一起,便自告奋勇出来为大家舞剑助兴。

    剑是好剑,剑身似匹练,人是强人,舞动如惊鸿。印月华连连,划剑影巍巍。剑尖隐隐可见微微吐动得剑芒,分明是剑道宗师才有的水平。此间能与之相比的也不过是邓、石两人罢了,众人纷纷见罢,纷纷叫好。乍一看,一派君臣相得的好宴,却不知,此为众人最后的疯狂。

    天刚微亮,城门前二里地外已经黑压压的战满了士兵,粗略一看怕不下八万之多,正是已到城前的宋兵主力。阵前摆满了攻城器械,估计是连夜打造的。方阵后整齐的列着一排排弩车、投石车。众军阵势严密,配合娴熟,士兵也不似一般厢军老弱无力,尽是龙精虎猛,面含杀气之辈。不错,这些就是西军精锐,大宋最后的主力部队。

    行宫内议事厅前,“让我进去,宋兵来犯!快唤醒太子!”一传令的副将急急忙忙的来到大门前。“不行,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休息!”侍卫拦到。“格老子的!”四川籍的的副将忍不住爆了粗口。

    石宝听闻宋兵来犯,急披挂上城头来看,一眼望去,竟比自己军队多的多,心中有些打鼓。毕竟自己军队成军日短,而且成分不清,恐怕不是西军精锐的对手啊。正要仔细观察宋军阵势,只听宋军一声号炮想起,攻城开始了。只见:

    箭枝黑压压,石弹密麻麻。人如潮水,兵似涌泉,西新桥上黑龙覆,城门洞嘣猛虎牙。云梯一座座,楼车众人搭,五丈冲车入城门,声雷响震天,两米长箭上城头,贯穿成麻花。

    这守城的危急,攻城的惬意,直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眼看城门告破,忽然平地里卷起一堆黄沙,士兵们眯眼,将军们遮面。有分教,扬州星使现,九州分裂,乱世开端。

    预知战局如何且看下回分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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