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不负

分卷阅读44

    我没做声,后面年纪小的有些忿忿,啐了一口道:“我还等着喝少爷的喜酒来着,怎么就来给这疯子收尸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挑着这时候死,真是晦气。”

    他说罢,不满地踹了一下旁边儿的石墩,大约动作有些大,白布下露出的手腕晃了晃,那根红绳终于不堪重负,啪的断开落在雪地里。

    我望着那绳子愣了一会儿,掏出袖里的铜钱给打头的兄弟道:“别扔乱葬岗了,找个地方埋了吧,好歹大喜的日子,也算积德。”

    他收了钱,笑着同我道:“成,你快回去吧,等我们晚上回来同你一块儿吃酒。”

    我也笑着朝他们摆摆手,看他们把死了的疯子抬出后门。

    我没问,疯子死前冷不冷难不难受痛不痛苦,也没问他咽气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有没有再念叨他的小月。都没什么所谓了,人死了,问这些有什么用?

    前院隐隐传来敲锣打鼓的嘈杂,人声喧闹此起彼伏,欢声笑语不断,道贺声更是不绝于耳热闹非常。

    “长吉,长吉!少爷和少夫人要入洞房了,你还不快来!”

    “这就来!”我忙应声,抹了把眼睛急急朝唤声奔去。

    待跑了两步,我忽地想起了什么,匆忙转头去寻,可触目茫茫白雪,脚印凌乱,哪有红绳佛珠的半点踪迹。

    不知谁家的小孩子嬉笑到这里打起了雪仗,玩闹间那红绳已不知被踢到了哪里,又或是被谁捡了去,只剩下泥泞软烂的湿雪,和疯子一样,仿如从未到过这个世间,来去了无痕。

    乐声渐大,我背朝身后凉薄死寂,步步往前厅行去。往来宾客言笑晏晏熙熙攘攘,上有高堂父母亲朋喜眉笑目,下有才将新婚小儿女披红挂彩,抬头看,灯笼红绸挂了满府,映得人人面庞鲜活生动,没有一处不够喜庆吉祥。

    细雪自云头倾泻而下,院内是新人许白头,院外是孤魂作野鬼。

    也好,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有后记,有后记,有后记,后记值得一看。

    ☆、后记(上)

    一

    驶到南疆要经过瑜州,路途不近,马车行得倒平稳。

    男人倚靠在车壁,细瘦苍白的手指掀开帘子一角,形容懒散倦怠,漆黑长发下,是张瘦削而毫无血色的面庞。他半阖着双眼,鸦睫敛下,似在看街边景象,又仿佛只是在愣神,不时稍抿嘴角,想起什么有趣事物般扬起淡薄的笑意。

    若非他盖着大氅也掩不住的清减身形,与时不时因痛楚而不自主打起的战栗,真能让人以为他此时有多么舒坦惬意。

    一直盯着他的目光带了惊疑,他眼波稍动,瞥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异族少女,嗤笑:“你想说什么不用憋着,我这会儿没疯。”

    阿依娜长舒口气:“我从未想过,你会应了我这件事。按理说,你……”

    “按理说,我自私狡诈,狭隘阴险,绝不可能那么好心是不是?”薛宁打断她,讽笑道。

    他说完这些话,呛了冷风,轻轻咳嗽起来,阿依娜皱着眉头不再吭声。他咳得费力,不一会儿就有血沫溅到下巴,他抬手胡乱擦去,并不在意,待喘匀了气才反问:“于你讲,逾明是什么?”

    少女碧绿的瞳仁儿骤然颤动一下,她想起自小被扔进满是毒物的牢笼,拼命杀死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伴才得以成为所谓圣女的经历,又想起在崖底将近一年的欢愉时光,那个内敛稳重的男人对于她的胡闹歪缠每每无可奈何却又纵容宠溺的笑容。

    她了然笑起来:“是光,是善神龙女赐予我的光。”

    “那么,他也是我的光。你愿意为了你的光付出一切,为何我不能?”

    “我活不下去了,”薛宁扯起唇角,偏过头不再看她,淡淡道:“死前能换他一命,不亏。”

    阿依娜默了半晌,咬了咬牙问:“可小景呢?于你来说,她又是什么?”

    男人闻言,泛青的指骨攥紧布帘,眼底渐渐浮出几欲喷薄而发的悲恸压抑,混沌恍惚,良久,他叹气:“我清醒的时候不多了。”

    “她看着温柔乖巧,实则是个最较真固执的小姑娘。可她若一直陪着我,除了日复一日的拖垮她,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让她眼睁睁看着我在她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么?”

    “不行啊,”他抹掉鼻尖不知何时淌出的乌血,放下帘子,缓缓闭上眼睛,语气温柔而怜爱:“她会怕,她还那么小,那会成为她这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一生不得解脱。”

    亲眼见到自己最信赖亲近的人死在面前,夜夜不得安眠,时时刻刻挣扎于懊悔内疚当中,那样无能为力的崩溃无助,他尝过了,不想让她再尝一遍。

    他日日祝祷他的小姑娘能够一生平安康健,顺遂无虞,去过真正属于她的生活,不要为了这些年少时热烈疯狂的情感困住自己的一生。他生来就是要爱她护她予她欢愉的,而非折磨她压垮她成为她的拖累与煎熬。

    “薛